國族氏名“廖”的歷時用字考察

蔣 娟

(貴州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01)

國族氏名“廖”的歷時用字考察

蔣 娟

(貴州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01)

今天的“廖”姓，源自于先秦時期三個以“蓼”為名的古國。擬以“姓氏”義為基本單位，對它不同的歷時層面的有關(guān)用字進(jìn)行描寫。文獻(xiàn)搜索范圍限定于甲骨文、金文、十三經(jīng)和二十四史。希望通過對這些字料的分析，全面、具體地展示姓氏{廖}①在不同歷史時期用字記錄的情況和字詞關(guān)系。

廖；用字；字詞關(guān)系

近年來詞語的用字研究逐漸成為熱點(diǎn)前沿問題，但歷來關(guān)于姓氏的研究，多在溯源與文化發(fā)掘，極少有人關(guān)注其用字情況。所以本文從國族姓氏{廖}用字的角度切入，通過部分實例的梳理分析，探討其各用字的字詞關(guān)系。

“廖”字在甲骨文、金文中均未出現(xiàn)，《說文解字》：“廖。人姓。從廣未詳。當(dāng)是省廫字爾。力救切?！庇脕碛涗涍^“古國名”“姓氏”。

(1)湖陽，故廖國也。 (《漢書·地理志第八上》)

(2)廖立字公淵，武陵臨沅人。先主領(lǐng)荊州牧，辟為從事，年未三十，擢為長沙太守。 (《三國志·蜀志》)

一、姓氏{廖}的歷時用字描寫

根據(jù)傳世文獻(xiàn)記載和古今學(xué)者的考證，一般認(rèn)為，先秦時期曾經(jīng)存在三個以“蓼”為名的國家：①位于南陽盆地的蓼國，飂叔安之后嗣，己姓，在今河南唐河縣湖陽鎮(zhèn)一帶；②淮河中游南岸支流史河下游的蓼國，顓頊高陽氏后裔，出于庭堅，姬姓，位于今河南省固始縣；③“群舒”之一的“舒蓼②”，出于皋陶，偃姓，位于江淮之間的今安徽省境。[1-4]

1963年，山東肥城小王莊一座墓葬中出土一批青銅器，計有鼎2、簠2、鬲2、壺2、盤1、匜1等。其中兩件鬲的口沿部位鑄有一周相同的16字銘文(圖一)[5]：

“蓼”是國名，此蓼國文獻(xiàn)也作飂、廖，當(dāng)是“《潛夫論》‘己姓之嗣飂叔安’之后和《路史》中‘己姓廖也’”。[3]

1990年，湖北襄陽老館鋪發(fā)現(xiàn)一件青銅銘文盞，該盞底和器內(nèi)底均有6行31字銘文，銘文內(nèi)容相同(圖二)[5]：

己姓之族是先秦時期的古老部族?！蹲髠鳌ふ压拍辍罚骸拔粲酗f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其耆欲以飲食之，龍多歸之。”東漢王符《潛夫論·志氏姓》：“祝融之孫，分為八姓：己、禿、彭、姜、妘、曹、斯、羋。己姓之嗣飂叔安，其裔子曰董父……”飂叔安，《漢書·古今人表》作“廖叔安”。杜預(yù)注：“飂，古國也。叔安，其君名?！?/p>

己姓飂國。《左傳·桓公十一年》：“鄖人軍于蒲騷，將于隨、絞、州、蓼伐楚師?！睏畈ⅲ骸稗?，音了，國名，亦作廖，古為飂國，在今河南省唐河縣南稍西八十里?！薄堵肥贰o(jì)》：“飂，己姓廖也，今唐之湖陽?！贬B道元《水經(jīng)·比水注》引《竹書記年》云：“楚共王會宋平公于湖陽?！焙柤闯柨h?！稘h書·地理志》南陽郡有“湖陽”縣，班固原注：“故廖國也?！?/p>

換言之，“蓼”“飂”可以記錄“蓼國”，但當(dāng)兩者用來記錄姓氏時，用“蓼”“飂”都屬于假借?！稘h書·古今人表》：“飂叔安?！薄讹L(fēng)俗通》：“古有廖叔安，《左傳》作飂，蓋其后也。漢有廖顗，為巨鹿太守，今衡山、南劍多廖氏。或言周文王子伯廖之后?！憋f、蓼、廖都可以用來記錄姓氏{廖}。又《故訓(xùn)匯篆》：廖作飂?！吨腥A大字典》：飂通廖?！锻ㄖ尽な献迓浴罚骸傲问?，亦作飂。并力救切。今呼為料?！?/p>

1979年3月，河南省文化局會同南陽地區(qū)文化局成立丹江水庫搶救文物領(lǐng)導(dǎo)小組加強(qiáng)丹江庫區(qū)的文物考古工作。此次共發(fā)掘了大中型春秋楚墓5座，小型春秋墓15座，車馬坑5座，漢墓8座，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根據(jù)墓葬的分別與時代的先后，把這批墓分為甲、乙、丙三組，其中M36屬于南端的甲組。[6]1M36出土的一柄銅戈上，刻有“鄝子妝③之用”5字銘文。[7]45-46

圖一 士父鬲前八字銘文拓片 圖二 蓼子盞器蓋內(nèi)銘文拓片

另外，鄝子妝戈器主的氏稱與竹簡、璽印中的鄝氏、鄝族用字相同，如鄝顀(包山簡21)、鄝叔義行戈[10-11]、鄝族之鉨[12]183等。鄝氏當(dāng)是姬姓蓼國后人，國亡后入楚，以國為氏。

《左傳·文公五年》：“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贝肆c蓼都是皋陶的后裔?！堵肥贰o(jì)》：“舒蓼，鄝也，楚滅之，武德四年為蓼州。”又《經(jīng)籍籑詁》：《左傳·桓公十一年》隨、絞、州、蓼，釋文“蓼”本作“鄝”；《左傳·文公五年》楚公子燮滅蓼，釋文“蓼”本作“鄝”；《左傳·哀公十七年》是以克周蓼，釋文“蓼”本作“鄝”；《左傳·宣公八年》楚人滅舒蓼，《谷梁》作“舒鄝”。從上述文獻(xiàn)可知：“鄝”與“蓼”記錄{蓼國}時相通用。再如《正字通》：《左傳》隨、絞、州、鄝四國名，鄝國在義陽亦作蓼，借姓通作廖，按《漢書·地理志》南陽郡湖陽故廖國也，師古曰：廖，《左傳》作飂，今考南陽郡無義陽箋誤，《說文》 泛云地名，非。也就是說當(dāng)“鄝”用來記錄姓氏時，與“廖”相通用。

二、姓氏{廖}不同用字的字詞關(guān)系與字際關(guān)系

字詞關(guān)系就是從“字”出發(fā)，考察字位④先后記錄過哪些詞項，描寫的是相關(guān)字與詞的關(guān)系；字際關(guān)系就是從“詞”出發(fā)，研究某個詞項歷時被哪些字位記錄的情況，描寫的是字與字的關(guān)系。文獻(xiàn)中記錄某個義項的不同字形都不是該義項的本字，而是用的通假字或假借字，那幾個字形之間對于這個義項來說就是借用與借用的關(guān)系。[13]236故對于該義項而言，這幾個字形之間的字際關(guān)系就是借字與借字的關(guān)系。

(1)其笠伊糾，其镈斯趙，以薅荼蓼。 (《詩經(jīng)·良耜》)

此“荼”和“蓼”當(dāng)是兩種野草名。

(2)膾：春用蔥，秋用芥、豚；春用韭，秋用蓼。 ( 《禮記·內(nèi)則》)

(3)薔虞，蓼。 (《爾雅·釋草》)

此“蓼”當(dāng)是一種調(diào)味品，郝懿行義疏：“《內(nèi)則》烹炰用蓼，取其辛能和味，故《說文》以為辛菜?！?/p>

(4)冬，楚公子燮滅蓼，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德之不建，民之無援，哀哉！” (《左傳·文公五年》)

此“六”和“蓼”指的是古國名。又如《漢書·地理志》：“蓼，故國，皋陶后，為楚所滅?！?/p>

(5)王曰：“夫蓼太子知略不世出，非常人也，以為漢廷公卿列侯皆如沐猴而冠耳?！?《漢書·蒯伍江息夫傳》)

服虔曰：“蓼太子，淮南太子也?！蔽姆f曰：“食菜于此，或言外家姓也?！睅煿旁唬骸稗ぷ缘孛?，而王之太子豈以食地為號？文言外家姓，近為得之，亦猶漢之栗太子也?！睆纳峡芍?，蓼太子，即淮南太子。從母姓蓼。故此“蓼”當(dāng)是指姓氏。

(6)帝高融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風(fēng)四縣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后漢書·竇融列傳》)

此“蓼”當(dāng)是指古縣名。

(7)蓼蓼者莪，匪莪伊蒿。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詩經(jīng)·小雅·蓼莪》)

毛傳：“蓼蓼，長大貌。”《漢語大詞典》:“Lù，長大貌?！贝恕稗ぁ笔且粋€形容詞，當(dāng)是“長而大的樣子”。

“蓼”字本用來記錄“植物名”，后被借用來記錄“古國名”“姓氏”“古縣名”義。

(1)東北曰炎風(fēng)，東方曰滔風(fēng)，東南曰熏風(fēng)，南方曰巨風(fēng)，西南曰凄風(fēng)，西方曰飂風(fēng)，西北曰厲風(fēng)，北方曰寒風(fēng)。 (《呂氏春秋·有始》)

此“飂”當(dāng)是本義，指“高風(fēng)”也。

(2)對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其耆欲以飲食之，龍多歸之?！?《左傳·昭公二十九年》)

杜預(yù)注：“飂，古國也。叔安其君名。”此“飂”當(dāng)時指“古國名”。

(3)廖叔安。 (《漢書·古今人表》)

師古曰：“《左氏傳》作飂，同音力周反，又力授反?！?/p>

“飂”字本用來記錄“高風(fēng)、疾風(fēng)”，后被借用來記錄“姓氏”。

(1)楚人滅舒鄝。 (《谷梁傳·宣公八年經(jīng)》)

(2)舒蓼，鄝也，楚滅之，武德四為蓼州。 (《路史·國名史》)

此“鄝”指的是“古國名”，也應(yīng)是“鄝”的本義。陸德明在《左傳·桓公十一年》“鄖人軍于蒲騷，將與隨、絞、州、蓼伐楚師”中釋文：蓼，本或作鄝。在《左傳·文公五年》“楚公子燮滅蓼”中釋文：蓼，或作鄝。在《谷梁傳·宣公八年經(jīng)》“楚人滅舒鄝”中釋文：鄝，本又作蓼。國名也。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孚部》：“古鄝國，漢蓼縣?！编€即蓼，其地在今安徽霍邱縣東，當(dāng)?shù)噩F(xiàn)在仍有蓼東、蓼西之稱。

根據(jù)“鄝子妝之用”出土銘文，及鄝叔義行戈[10-11]、鄝族之鉨[12]183等出土材料，我們認(rèn)為“鄝”還表示“鄝氏”，是姬姓蓼國后人，國亡后入楚，以國為氏。所以“鄝”字當(dāng)是姓氏{廖}的本字。

(1)湖陽，故廖國也。 (《漢書·地理志》)

《水經(jīng)注》《通典》《太平寰宇記》《讀史方輿紀(jì)要》等著作都認(rèn)為古湖陽縣是古蓼國所在。自古以來，湖陽縣(鎮(zhèn))附近還存在著蓼山、蓼水等一系列古蓼國遺傳下來的地名，[4]55也同樣證明湖陽是古蓼國所在地。故此“廖”當(dāng)是“古國名”。

(2)六年夏，魏大興徒眾，命征西將軍鄧艾、鎮(zhèn)西將軍鍾會、雍州刺史諸葛緒數(shù)道并攻。於是遣左右車騎將軍張翼、廖化、輔國大將軍董厥等拒之。(《三國志·蜀志》)

此“廖”當(dāng)是指“姓氏”。

另外，“廖”與表示“痊愈、恢復(fù)”義的“瘳”字并無聯(lián)系。在一些史書中會把兩者弄混，如：

(1)其三年十一月壬子，太皇太后詔曰：“皇帝寬仁孝順，奉承圣緒，靡有解怠，而久病未廖。夙夜惟思，殆繼體之君不宜改作?！洞呵铩反髲?fù)古，其復(fù)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如故?！?《漢書·志第六·天文》 )

(2)公卿不思助明好惡，將何以救其咎罰？咎罰既至，復(fù)令災(zāi)及小民。若上下同心，庶或有廖。(《后漢書·孝和、孝殤帝紀(jì)》)

(3)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廖，勉強(qiáng)登對。(《宋史·列傳第一百八十八·道學(xué)三》)

(4)天敘在太學(xué)時，嘗聞父疾，馳六晝夜抵家，父疾亦廖。 (《明史·列傳第九十一》)

以上四例的“廖”都應(yīng)作“瘳”，表示“病愈”義，沒有“廖”與“瘳通用的情況。并且在《金石大字典》中也有用(瘳)表示廖人印，這明顯是誤用。

綜上所述，“飂”“蓼”“廖”三者的本義都不是指姓氏{廖}，而是后借此來記錄了姓氏{廖}。所以，我們認(rèn)為“飂”“蓼”“廖”三者之間的字際關(guān)系互為借字與借字的關(guān)系。但是，“鄝”是姓氏{廖}的本字，與其他三者的字際關(guān)系應(yīng)為本字與借字的關(guān)系。

結(jié)語

今天的“廖”姓(嚴(yán)格來說當(dāng)是“廖”氏)，源自于先秦時期三個以“蓼”為名的古國，即“蓼”“飂”“鄝”?！班€”字當(dāng)是姓氏{廖}本字，“蓼”“飂”字當(dāng)是借字?！傲巍眲t記錄了“古國名”“姓氏”，今只取“姓氏”義，并只由“廖”表示“廖姓(氏)”。

注釋

①我們用加{ }來作為區(qū)別字與詞的符號，{廖}表示一個詞語。

②舒庸、舒蓼、舒鳩、舒龍、舒鮑、舒龔等合稱為“舒蓼”，也稱“眾舒”。

④字位是指結(jié)構(gòu)屬性和職用屬性相同的字形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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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No.:H028DocumentMark：A

DiachronicStudyoftheFamilyName"Liao"inChinese

Jiang Ju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01，China)

The family name “Liao" is derived from three ancient countries named "Polygoni" in the pre-Qin Dynasty. We use the "last name" as the basic unit to describe the different diachronic aspects of it. The scope of literature search is limited to oracle, bronze inscription, Thirteen Classics of Confucianism and Twenty-four Historie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se characters, people would understand the meanings of the word Liao and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surname {liao}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Chinese word Liao；words; relationship between words

蔣娟，碩士，貴州師范大學(xué)。

2096-3874(2017)10-0148-05

H028

A

(責(zé)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