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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實詩辨與詩性正義

    2017-09-27 18:41:52霍俊明
    南方文壇 2017年5期
    關鍵詞:詩性杜甫現(xiàn)實

    霍俊明

    任何人都不擁有這片風景。在地平線上有一種財產無人可以擁有,除非此人的眼睛可以使所有這些部分整合成一體,這個人就是詩人。

    ——愛默生

    社會劇變提供了新的時代景觀,新媒體和自媒體催生的詩歌現(xiàn)場正在詩歌生態(tài)、內部機制和動力體統(tǒng)上發(fā)生著震蕩。與此相應,有一個疑問也正在加深——物化主義、經濟利益、消費閱讀的支配法則下詩人應該經由詞語建構的世界對誰說話和發(fā)聲?這與歌德的自傳《詩與真》以及西蒙娜·薇依在1941年夏天所吁求的作家要對時代的種種不幸負責發(fā)生了切實地呼應。

    毋庸置疑,詩人通過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求真意志和精神詞源在寫作中重建“當代經驗”和“真實感”,進而承擔文字的“詩性正義”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任何一個時代都有特殊的詩歌“發(fā)生學”機制,而時下在不斷強化詩人“現(xiàn)實話語”和“當代經驗”的吁求中,在詩人與公共空間的互動上,如何把個人的現(xiàn)實經驗轉變?yōu)檎w歷史經驗,如何通過賦形和變形把個體真實通過語言的途徑轉化為歷史的真實就成為詩學和社會學的雙重命題。實際上,現(xiàn)實見證的急迫性和詩歌修辭的急迫性幾乎是同時到來又具有同等的重要性。

    1

    “詩與真”或“詩性正義”(poetic justice)在任何時代都在考驗著寫作者們,尤其是對于莫衷一是、歧見紛生的當代漢語詩歌而言,這個話題的討論更有必要性和緊迫性。這也是進入繁亂的詩歌現(xiàn)場和詩人整體性精神情勢的必經入口。

    詩人有必要通過甄別、判斷、調節(jié)、校正、指明和見證來完成涵括了生命經驗、時間經驗以及社會經驗的“詩性正義”。而具體到不同時期的詩歌寫作,“詩性正義”因為“當代經驗”的變動以及自我能動性而在不斷調整與更新,其話語要素和側重點會有所不同,比如啟蒙、人道主義、人性、社會批判、勸誡向善、精神凈化、倫理修正、道德化以及反道德化、非道德化等等。當然就詩歌自身的特性而言詩人也并非裁判、公訴人、審判員和調解員,“他不像法官那樣裁判,而是像陽光傾注到一個無知者的周圍”(惠特曼)。

    關于“詩性正義”的理解與寫作實踐不僅與當下具體的詩歌現(xiàn)象有關,也與詩歌文體認知的差異性有關。比如詩歌作為審美話語的自足性與作為歷史話語的社會性,在很多詩人認知那里是二元對立的(體現(xiàn)為唯美遣興的“隱逸派”與激烈尖銳的“公知派”),而能夠予以融合的則非常罕見,“刺入當代生存經驗之圈的詩,是具有巨大綜合能力的詩,他不僅可以是純粹自足的、甚至可以把時代的核心命題最大限度地詩化。”(陳超)詩歌在分歧中仍能取得共識,尤其在社會轉型的節(jié)點上有效地介入公共空間和公共理性與維護詩的自足性、獨立性并不是沖突的。詩歌能在“少數(shù)人的寫作”與“多數(shù)人的閱讀”之間取得有效平衡。但是當下的寫作事實卻不容樂觀。在一個紛紛“向前”的時代如何來一次駐足、凝視和“轉身”的自???在人人爭先恐后趕往時代聚光燈的時候如何在暗處感受幽微的心靈顫動?在人人爭相抒寫現(xiàn)實的時候詩人如何能夠在那些逸出現(xiàn)實的部分找到暌違的隱秘之門?在人們力圖給出社會答案的時候那些不可解之物如何成為詩人的精神生活?

    詩歌與現(xiàn)實是一種空前復雜的咬合式的互動結構(詩學語言和現(xiàn)實效忠之間的博弈),而非簡單的平衡器。當然也存在著類似于卡夫卡所說的“少數(shù)文學”極端的寫作狀況——所有私人的歷史直接等同于政治的公眾的歷史,所有的文學都變成了“人民的事情”。詩人與現(xiàn)實話語、公共空間和當代經驗并不是割裂的,優(yōu)秀的詩人能夠將個人視域和現(xiàn)實紋理以及歷史褶皺彼此打開、相互激活——詩歌中的個人性與普世性、時效性與長久性、現(xiàn)實(本事)成分與修辭成分并不能斷然分開。詩人沉浸于個人經驗和私人生活并不能作為回避現(xiàn)實問題和整體歷史情勢的借口,因此詩歌中的“公共空間”以及涉及的“現(xiàn)實生活”、“當代經驗”是需要重新厘清和認識的。具體到寫作實踐,面對公共空間和當代經驗,詩歌既可以是“當下”的回音壁和拳擊式的對沖,也可以是面向存在和未來之物的“遙指”。從詩歌的功能來說詩人予以見證也具有必要性,比如米沃什所說的“詩歌是一份擦去原文后重寫的羊皮紙文獻,如果適當破譯,將提供有關其時代的證詞”,但是那些暫時逸出、疏離了“現(xiàn)實”的詩歌并非不具有重要性。最關鍵的是詩歌表達的有效性。詩人現(xiàn)實面前的“轉身”“沉默”也是一種“介入”的態(tài)度,“與其這樣擱淺在這個國家的中心 / 我轉身向東,順流而下。/ 我的心,害羞的混血兒,在漫游 / 走向裹著鹽的沙石輪廓,/ 它們向前延伸,進入黑暗?!保愃み_夫《醒》)

    如果只是從詩人的社會責任、正義良知以及對公共空間、現(xiàn)實生活介入的角度理解“詩性正義”,我們都會以杜甫作為表率。與此同時,當下越來越多的詩人正試圖重新找回杜甫,把致敬的頭顱從西方漸漸轉回本土與傳統(tǒng)——當然這并非意味著忽視西方詩學資源的重要性。

    而當我們必須談論詩人與現(xiàn)實的關系,我們同樣應該注意到杜甫是怎樣以詩歌話語的方式抒寫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時代。為什么偏偏是杜甫而非他人被認為是“詩史”,而他的詩歌也被視為是對一個歷史階段最具代表性的呈現(xiàn)?比如我們可以追問,同樣是在唐朝生活的杜甫同時代的詩人,他們也深處于動蕩的社會現(xiàn)實之中,可是為什么他們沒有寫出杜甫那樣的詩歌?難道他們的詩歌與現(xiàn)實沒有關系嗎?尤其是在明代,杜甫有那么多的追隨者、模仿者,但是那些與彼時現(xiàn)實相關的詩文偏偏被時間公正而無情地淘洗掉了。在不同年代,“向杜甫學習”、“反映現(xiàn)實”的呼吁和提醒并不少見,然而卻在倫理化的道德論調中簡化了詩人與現(xiàn)實的關系,窄化了詩歌的多樣化功能。由此,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詩人與現(xiàn)實不是簡單的對等關系和直線型呈現(xiàn),而是要遠為復雜、多樣。而杜甫的詩歌之所以能夠呈現(xiàn)出一個時代景觀,關鍵在于他對社會和世界的認知方式始終是以創(chuàng)造性的詩歌美學(杜甫式的)為前提的。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儒家入世思想以及匡時濟世的集體心理作用之下,杜甫被認可和贊許的正是體現(xiàn)了自古以來津津樂道的“言志載道”的詩學傳統(tǒng)。然而,杜甫的那些“緣情”的詩歌以及逸出了“現(xiàn)實”的詩歌卻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被淡化和擱置。所以,我們更多地看到的是一個儒家的杜甫、正統(tǒng)的杜甫、政治的杜甫、人民的杜甫、現(xiàn)實的杜甫和沉痛苦吟的杜甫。不可否認,這一“現(xiàn)實”框定下杜甫形象及其“家國情懷”、“現(xiàn)實主義”的詩歌成就是卓然的,但是杜甫詩歌的傳播史和“解詩學”傳統(tǒng)也一定程度上忽視或遮蔽了“另一個杜甫”以及遠為復雜和深廣的詩歌品質——比如杜甫在詩歌語言、體式、修辭上的巨大創(chuàng)造力,各種題材入詩的融合能力,來自時代又超越了時代的普世性。“窮困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的杜甫與“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的杜甫是同一個。

    2

    當我們一再熱議詩歌的社會性、及物性、詩人的責任和現(xiàn)實功能時,卻一定程度上忽略了詩歌自身隱秘的構造和自然萬有以及精神主體的持續(xù)而幽微的震動。更多是習慣了圍繞著詩歌的社會功能、政治功效和時代倫理將詩人寫作現(xiàn)實作為規(guī)定性動作,而故意或不經意地遠離了詩歌的核心和詩人的“語言”要義——詩人和作家在語言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類似于“外語”的語言。只有深入詩歌或安靜或緊張的核心,你才能發(fā)現(xiàn)詩人在那些可感的事物表象和日常經驗背后的深層機制。

    無論是“詩性正義”、“詩性的正義”或者“詩性與正義”,其前提都是“詩性”。由此在略顯狹隘的層面把“正義”理解為詩人的社會良知以及責任感的話,那么可靠的途徑也只有通過詞語、修辭、經驗和想象所構成的“詩性”以及詩歌的品質和成色,而非單純憑借倫理道德以及公共現(xiàn)實預先具有的優(yōu)先權而僭越了本體意義上的“詩”。而就“詩性”與“正義”平行關系而言,“詩性”也并非就被偷換概念成了“純詩”“不介入的詩”的說辭。無論是從“詩言志”與“詩緣情”并行發(fā)展的詩歌傳統(tǒng)而言,還是從詩人很長時期內作為啟蒙者、文化英雄、社會精英和知識分子(尤其是“有機知識分子”)的身份而言,尤其是在社會的轉折點和巨變期詩歌都有責任通過美善、道義、法度和良知對公眾、現(xiàn)實和時代發(fā)聲或表態(tài)——當然前提仍然是“詩性”。詩歌起碼不是(不全是)道德柵欄的產物。米沃什在談論波蘭詩歌的現(xiàn)實題材時強調“它是個人和歷史的獨特融合發(fā)生的地方,這意味著使整個社群不勝負荷的眾多事件,被一位詩人感知到,并使他以最個人的方式受觸動。如此一來詩歌便不再是疏離的”。(《廢墟與詩歌》)現(xiàn)實必須內化于語言和詩性。無論是從個人生活還是從時代整體性的公共現(xiàn)實而言,一個詩人都不可能做一個完全的旁觀者和自言自語者。1924年9月25日下午,胡蘭成在西湖附近行走時目睹了轟隆聲中雷峰塔的坍塌。盡管“目擊道存”非常適合評價當下詩人的寫作姿態(tài),唯現(xiàn)實馬首是瞻的寫作者更不在少數(shù),但是真正將目擊現(xiàn)場和時代景觀內化于寫作的詩人有多少呢?而如何將日常生活中的偶然性現(xiàn)場上升為精神事件則是作家的道義。蕭開愚的長詩《內地研究》盡管精神姿態(tài)和對社會主題的判斷是明確的,比如涉及時代病灶、民生和生態(tài)問題,但這幾乎是一首拒絕閱讀(包括專業(yè)讀者)的詩——語言文白駁雜又極其晦澀,各種領域的陌生詞語的組裝與焊接。空說無憑,有詩為證??梢宰x讀這首詩的開篇部分——

    在河南的地壤中埋伏著一臺吸塵器。

    偏南朝代的屈尊臺閣和含悲出沒,概被吸收。

    疑點尤是漏洞,將阿諛自覺的幽空探測,漩渦到折光不到的蛇管盡頭的紙袋。

    自從粉紅的花生內含平流的黃河,我排遣記性,到亂倫的病毒的淵藪,通過交叉感染,調查所謂開始。

    獸性流動和自毀豹變因緣超覺接觸,不為未知而發(fā)動,為對已知實行清掃。

    顯然從“詩性正義”的角度考量,《內地研究》是一個失敗的文本。詩人不能生活在真空里,處理“當代經驗”是必然的,但是現(xiàn)實、空間以及當代經驗進入詩歌文本的時候最終呈現(xiàn)出來的是容留性、復合的經驗結構——個人經驗、現(xiàn)實經驗、當代經驗以及詩歌經驗的融合互見。詩人應該給我們提供洞悉現(xiàn)實的嶄新途徑,這是“詩性正義”的題中之義。復雜的當代現(xiàn)實乃至整個時代景觀需要的并不是單純的贊美或簡單的批判,而是需要詩人“真實”的聲音。

    考德威爾憂慮于完全脫離了社會的為個人經驗所迫的詩人窘境,“直至最后,詩從當初作為整體社會(如在一個原始部落)中的一種必要職能,變成了現(xiàn)今的少數(shù)特選人物的奢侈品?!保ā痘孟笈c現(xiàn)實》)而近些年來的最重要的關鍵詞就是社會學批評層面的“介入”,甚至倡導介入和及物已經成為可供操作的方向性。20世紀60年代薩特所強調的“現(xiàn)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介入”在當下時代又有了強力回響——盡管薩特從語言的特性認為詩歌不適合介入。無論是寫作還是閱讀以及評價都不能完全避免社會學和倫理化傾向——對詩人在場和社會責任的要求,對詩歌素材、主題的意識形態(tài)化的框定,以對詩歌為更多人讀懂為要義。以上要求有其適用范圍和必要性,但是在詩學與社會學的波動和搖擺中往往是強化了后者而忽視貶抑了前者。由此需要強調詩人處理的公共生活和焦點化現(xiàn)實的前提只能是語言、修辭、技藝和想象力。語言需要刷新,詩歌中的現(xiàn)實也需要刷新。介入、反映或者呈現(xiàn)、表現(xiàn)都必然涉及主體和相關事物的關系。無論詩人是從閱讀、經驗和現(xiàn)實出發(fā),還是從冥想、超驗和玄學的神秘叩問出發(fā),建立于語言和修辭基礎上的精神生活的真實性以及層次性才是可供信賴的。當下的很多詩人在涉及現(xiàn)實和當代經驗時立刻變得興奮莫名,但大體忽略了其潛在的危險。

    艾略特曾經將詩歌的聲音歸為三類:詩人對自己說話或者不針對其他人的說話,詩人對聽眾說話,用假托的聲音或借助戲劇性人物說話。這些聲音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同時出現(xiàn),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聲音會壓過其他聲音而成為主導性的聲源。具體到近年來的詩歌寫作,自我言說和對公眾說話幾乎是等量齊觀的。但是當新聞媒體和自媒體以及相應的紙媒報刊參與其中的時候最終被聚焦和放大并引起廣泛注意的并不是那些“個人的聲音”,而恰恰是對公眾說話的聲音。也就是當詩歌離開了本體內部面向更廣大的讀者群和閱讀空間的時候,人們對詩歌的疑問也從未削弱過。與時代景觀和詩歌的聲音相應,當下數(shù)量最大、影響最大而爭議也最大的正是“現(xiàn)實之詩”和“公共之詩”。而無論是個人現(xiàn)實還是公共生活,都大抵是在一個個空間、地方和區(qū)域之間展開。自然風景和時代景觀如何與詩人的眼睛和詞語發(fā)生關聯(lián)呢?時代景觀最終具體落實到城市、鄉(xiāng)村、郊區(qū)、城鄉(xiāng)接合部、工廠、建筑等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建筑和公共空間尤其能夠體現(xiàn)時代的倫理和社會實踐,即使是那些自然景物“比如樹木、石頭、水、動物,以及棲居地,都可以被看成是宗教、心理,或者政治比喻中的符號”(W.J.T.米切爾)?!暗胤健薄ⅰ翱臻g”都是存在性體驗的結果,“空間”、“地方”以及附著其上的傳統(tǒng)、倫理、秩序都必然對寫作發(fā)生影響。這形成了一個時代特有的景觀和“當代經驗”風景學。甚至在特殊的年代公共空間會成為社會與政治的見證,時代通過特殊的空間構成動態(tài)或穩(wěn)定的“景觀”。而時代景觀以及牽動人們視線和取景角度的動因、機制甚至權力正是需要詩人來發(fā)現(xiàn)——當然也包括攝影家、建筑師以及田野考察和地理勘測者。時代景觀(無論是人為景觀還是自然風景)顯然已經成為一個時代詩人們想象的共同體,盡管個體性格和詩歌風格的差異是明顯的。

    3

    這個時代的詩歌能夠提供進一步觀照自我精神和社會景觀的能力嗎?這個時代的詩人具有不同以往的精神生活嗎?

    當下詩人的精神能力一定程度上需要進行反思,“現(xiàn)在的詩人在精神生活上極不嚴肅,有如一些風云人物,花花綠綠的猴子,拼命地發(fā)詩,爭取參加這個那個協(xié)會,及早地盼望豢養(yǎng)起聲名,邀呼嬉戲,出賣風度,聽說譯詩就兩眼放光,完全傾覆于一個物質與作偽并存的文人世界?!保樢缓蹋┯心敲炊嗥=呋驊嵟拿婵祝谒麄兊脑姼柚袇s沒有多少精神深度和思想力量可言。有多少詩人還記得莎士比亞的警告——“沒有思想的文字進入不了天堂”。

    一定程度上傳統(tǒng)意義上的“抒情詩”處理極其復雜的當代經驗時確實會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單一的抒情根植于個別的片段,無法表達出時間的伸展。”(麗塔·達夫)但是,一味“反抒情”“反意象”的結果是詩歌的口語化(還出現(xiàn)了所謂的“后口語”)、敘事性和戲劇化正在成為段子化的市儈氣、腦筋急轉彎式的媚俗以及道德感的時代敘事。與此同時,詩人的“公共化聲音”又一再借助了“底層”、“群眾”、“人民”、“草根”、“打工”、“賤民”、“游民”、“民生”、“生態(tài)”、“時代”等“大詞”強化了寫作者的社會身份、責任感以及詩歌的社會功能,而一定程度上忽視了現(xiàn)實和經驗的具體性與差異性,“你知道你現(xiàn)在看見了所有的房屋,即使在19世紀末,它們看上去也都完全一樣。然后你認為所有的那些人都出去工作,而他們也都一樣。但是,勃朗特告訴你的是,還有那些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可以講述的故事?!保ㄋ沟俜摇げ祭滓o論這個時代的詩人在面對整體的時代景觀的時候是專注于特寫還是更傾心于近景、中景或遠景,無論是寫作者們虛構、幻想、記憶還是體驗、再現(xiàn)、描述、象征或者闡釋,無論是持有自然主義、理想主義、文化保守主義還是懷有現(xiàn)實主義、懷疑主義和激進主義,最終都會在修辭學和主題學上編制成一個時代特有的文學語言符號系統(tǒng)。當然并不是說一個時代的詩歌是整齊劃一的,而是從現(xiàn)象學的角度而言寫作者的精神視域和文本征候往往帶有時代的特性。

    社會景觀在當下“制度性素材”堆砌式的“淺層”寫作中多少被庸俗化、世俗化和窄化了,詞與物的關系缺少發(fā)現(xiàn)性,缺失應有的張力與緊張關系——缺乏反視、內視、互看。陌生之物、熟悉之物、發(fā)現(xiàn)之物、神秘之物“內在性”被晦暗、變動和有限所遮蔽,這需要詩人進一步去蔽。在一個媒介如此開放,每個人都爭先恐后表達的時候,差異性的詩歌卻越來越少——這既關乎修辭,也與整體性的詩人經驗、精神生活和想象能力有關。值得肯定的是詩人與日常生活和社會現(xiàn)實之間的緊密關系使得詩歌的現(xiàn)場感、及物性得到提升,但與此同時詩歌過于明顯的題材化、倫理化、道德化和新聞化也使得詩歌的象征和隱喻系統(tǒng)以及相應的思想深度、想象力和詩意提升能力受到挑戰(zhàn)。越來越流行的是日常之詩、新聞之詩、時感之詩、物化之詩,而忽視了詩歌的見證要比新聞更可靠。孫文波在90年代認為詩人應該能夠從日常事物中發(fā)現(xiàn)詩歌,但是當下的寫作者更多是局限于物化時代個人一時一地的多見所感,熱衷的是“此刻”、“及時”、“當下”、“感官”和“欣快癥”,普遍缺乏來自個人又超越個人的超拔能力與普世精神。詩歌正在成為一個個新鮮的碎片,開放時代的局促性寫作格局正在形成。

    時代景觀往往是光明與陰影交疊、圣潔與齟齬的復雜球體,即使是在很多圣地、圣城也并非存在著完備意義上的“神圣風景”。當時代景觀和當代經驗被寫進詩歌中去的時候本應該也是多層次和多向度的,比如中心空間、內空間、外空間、空間的排列、次序等等。而在同一個空間不同物體和事物的關系更為復雜,即使是一個物體就同時具有了亮面、陰影和過渡帶,同時具備了冷暖色調。而多層次和差異性的空間正對應于同樣具有差異性的觀察者、描繪者以及相應的抒寫類型。我想到雨果的詩句:“我們從來只見事物的一面,/ 另一面是沉浸在可怕的神秘的黑夜里。/ 人類受到的是果而不知道什么是因,/ 所見的一切是短促、徒勞與疾逝。”正是從這種直指“地方”“空間”“景觀”的視域出發(fā),一些詩人某種程度上打開了“現(xiàn)實”的多層空間。而一種話語的有效性顯然關涉“說什么”和“怎么說”。詩人與現(xiàn)實乃至時代的關系最終只能落實為語言,因為合法性是詩學意義上的,“現(xiàn)實”需要在詩歌文本中第二次降臨。這是外在現(xiàn)實內化為“現(xiàn)實感”的過程,而非慣性的社會學理論學的閱讀和指認。即使是同一個生存空間,不同經歷的人呈現(xiàn)出來的感受甚至所看見的事物也是不同的。這是詩人的“現(xiàn)實”,一種語言化的、精神化的、想象性的“真實空間”。同樣是面對城市化時代的鄉(xiāng)村空間,就出現(xiàn)了差異巨大的贊歌、牧歌、挽歌、悲歌。由農耕文化和田園文化的巨變,我想到的是當年老杜甫晚年在《秋興八首》中的動情而痛徹的詩句——“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在現(xiàn)代性的城市化的去除地方性知識的時代,馬爾克斯曾警醒地說出“懷舊總會無視苦難,放大幸福”。而當下的與鄉(xiāng)土、鄉(xiāng)愁和批判現(xiàn)代性、城市化相關的寫作一方面是贊美的懷舊,另一方面也出現(xiàn)了完全批判化的寫作?,F(xiàn)實生活中的挫敗與語言的勝利并不是對等的。而無論是贊美還是批判,你都有權利進行完全一意孤行的表達和講述,但是真正的文學顯然比這要求更高。與此相應,不容忽視的一個寫作事實是當下有很多詩人所處理和呈現(xiàn)的時代景觀卻過于表層化、現(xiàn)實化和趨同化了。由此,想提請注意的是詩人的責任不僅在于抒寫當下時代之物和日常可見之物,更重要的也是更難做到的是把已經消逝的和有限易逝性轉換成歷史性和永恒性。也就是說詩人更應該具有把可見領域轉入不可見領域,在不可見領域中去認識現(xiàn)實的最高秩序的能力。

    4

    詩人持有一個特殊的取景框,時代景觀經由它被放大和聚焦。尤其是新舊時代的轉捩點上,在人們紛紛向前的時候,還必須有人通過快速車廂的后視鏡看看前一個時代的歷史遺留——盡管留下的只是碎片、廢墟。新舊現(xiàn)實與相應的體驗方式形成的拼貼、錯位、共置、混搭必然體現(xiàn)在文本中——混合的、雜交的。這也是寫作并不能完全用流行的社會學關鍵詞來涵括的原因。

    寫作是完成一場場的“精神事件”。由此,寫作就是自我和對旁人的“喚醒”,能夠喚醒個體之間各不相同的經驗。然而,一個新時代的景觀很容易快速掠過舊時代的遺跡。由是,詩人除了要具備觀察能力、造型能力和賦形能力之外,更為重要的是變形能力——加深和抵達語言的真實。“變形”所最終形成的是寓言之詩,在現(xiàn)實的和精神性的兩個文本的“夾縫”中更高層級的真實以及啟示由此生發(fā)。

    寓言之詩,是變形的甚至荒誕的鏡像折光,而這抵達的正是語言和情感甚至智性的深層真實。正是得力于這種“變形”能力和“寓言”效果,詩人才能夠重新讓那些不可見之物得以在詞語中現(xiàn)身。近期這方面的代表作是娜夜的《望天》——“望天 / 突然感到仰望點什么的美好 // 仰望一朵云也是好的 在古代 / 云是農業(yè)的大事 / 在今天的甘肅省定西縣以北 / 仍然是無數(shù)個村莊 / 吃飯的事 // 而一道閃電 / 一條彩虹 / 我在乎它們政治之外的本義 // 看啊 那只鳥 / 多么快 / 它擺脫悲傷的時間也一定不像人那么長 / 也不像某段歷史那么長 // 它側過了風雨 / 在遼闊的夕光里 // 而那復雜的風云天象 / 讓我在仰望時祈禱:/ 一個時代的到來會糾正上一個時代的錯誤”。在自然風景和時代景觀面前,詩人首先是一個凝視者。而凝視狀態(tài)在一個加速度的交通網和城市化時代面前變得愈益艱難——茫然、錯亂和倏忽的眼神正在取代以往作家們凝視的眼睛。在娜夜的這首詩中同時出現(xiàn)了農業(yè)景觀、自然景觀、現(xiàn)實景觀和歷史景觀,是詩人的眼睛把這些單獨的不連貫的部分整合為一個整體——它們互現(xiàn)并彼此激活。這些空間景觀的并置、交錯最終呈現(xiàn)的是經由詩人個體主體性和現(xiàn)實感以及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所凝聚成的精神風景??陀^、中性意義上的時代景觀經過詩人的重組、過濾、變形而具有了提升能力和綜合性品質。顯然娜夜的《望天》是一首具有明顯的當代經驗和介入性的詩,但是又是完備意義上的個人的發(fā)現(xiàn)和語言再造。這提醒同時代的寫作者們,時代景觀以及具體的空間、物象都只是詩歌表達的一個媒介,最重要的在于選取的角度和選定的事物是否能成為時代和個人的“深度意象”,從而投射出整個時代的神經和人們的精神面影。

    由對時代景觀的處理和呈現(xiàn)方式的有效性,還必然注意到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即寫作者對景觀和空間的態(tài)度——比如認同、贊頌、否定、批判、沉默、不偏不倚。詩人通過時代景觀中的“視覺引導物”投射出內心情感的潮汐、時代的晴雨表以及身份認同或者身份焦慮。這讓人們思考的是現(xiàn)實中的焦慮、分裂、挫敗感、道德喪亂、精神離亂以及豐富的痛苦與寫作之間的內在性關系,以及這些精神性的體驗是否在文本世界中得以最為充分和完備的體現(xiàn)。社會轉捩以及寫作語境的變動改變了語言與世界、詩人與社會的關系。從寫作者來說,詞與物的關聯(lián)發(fā)生了倒置,這甚至是前所未有的——詞曾高于物,如今是物取代了詞,所以寫作的無力感、虛弱、尷尬和分裂成為普遍現(xiàn)象。這種詞語無力感或語言的危機如何能夠被拯救就成了顯豁的寫作難題。

    塔樓,樹,弱音的太陽

    構成一片霾中風景

    鳥還在奮力飛著

    親人們翻檢舊時物件

    記憶彎曲,長長的隧道后

    故國有另一個早晨

    如果一切未走向毀滅,我想

    我就要重塑傳統(tǒng)和山河

    這些詩句出自近期趙野的《霾中風景》。詩歌既是幽微的心靈世界的復雜呈現(xiàn),也是時代和社會主潮的揭示。詩人對現(xiàn)實尤其是社會焦點問題和公共事件的關注從未像今天這樣強烈而直接。這一定程度上與媒體開放度有關,每天揭開的是新奇性和不可思議的生活現(xiàn)場。而對生存問題的揭示,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憂慮,對民生問題的反思正印證了當下最為流行的話——“霧霾時代詩人何為”。詩歌中的“生態(tài)寫作”正在深化,尤其是涌現(xiàn)的大量的“霧霾詩”都體現(xiàn)了詩人“介入現(xiàn)實”的努力。實際上這是“生活”、“現(xiàn)實”必然在詩中的顯影和折射——“健身器材的木椅上 / 坐著兩個老人 / 老到沒了性別 / 瞇細著眼睛 / 暖洋洋 / 曬著霾中的太陽 / 霾還很年輕 / 老人已老了很久 / 不認識霾 / 向來,他們聽憑太陽 / 不能直視的太陽和斜太陽 / 黑太陽 / 橘子太陽和典獄長太陽 / 向來 / 他們瞇著眼睛 / 他們心系太陽 / 似乎,唯如此 / 才擁有最后的 / 一絲光線的尊嚴”(宇向《老且霾》)。

    時代景觀如此復雜,而詩人如何延展、拓寬甚或再造一個語言化的現(xiàn)實是一個重要工程。尤其是在當下“日常之詩”泛濫的情勢下,一個詩人如何在日常的面前轉到背后去看另一個迥異的空間才顯得如此重要。作為詩人必須正視自我認識和體驗的有限性和局限性。所以,寫作中所處理的事物和現(xiàn)實并不是外加的,而是作為生活方式和精神方式的多種方式的對應,尤其是從空間倫理和社會景觀來考察一個詩人的時候更是如此。在分層和多樣化的時代景觀面前,詩人應該具有“剛剛生長出來的耳朵”的能力。即使是在黑夜里,對于那些一閃而過事物的輕微聲響他也能及時監(jiān)測。在細節(jié)甚至更為宏闊的現(xiàn)實面前詩歌同樣應該拓展詩的表現(xiàn)范圍,而不是受到現(xiàn)實題材和社會主題的限囿。剛剛去世的杰出詩人沃爾科特在《白鷺》一詩中做出了最好的表率。即使看起來是“物象詩”,但實際上卻具有更為寬闊的指涉空間和多層次的“詩性正義”,由此我想到了王家新一首詩中迅速跳躍不見的“兔子”——“黎明 / 一只在海灘上靜靜佇立的小野兔/ 像是在沉思/ 聽見有人來,// 還側身向我打量了一下/ 然后一縱身 / 消失在身后的草甸中// 那兩只機敏的大耳朵/ 那黑眼睛 / 那灰褐色的一躍// 真對不起/ 看來它的一生/ 不只是忙于搬運食糧/ 它也有從黑暗的莊稼地里出來 / 眺望黎明的第一道光線的時候”(《黎明時分的詩》)一個時代、一個空間的觀察者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和足夠優(yōu)異的視力,以凝視的狀態(tài)“保存細節(jié)”。這一細節(jié)和個人行為能夠在瞬間打通整體性的時代景觀以及精神大勢。尤其要格外留意那些一閃而逝再也不出現(xiàn)的事物,以便維持細節(jié)與個人的及物性關聯(lián)。這樣的話人和一棵植物的命運在詩歌那里并沒有本質的區(qū)別,而是具有同樣的“詩性”,而這回復到了真正意義上的“詩性正義”,“人和樹面對面站著,各自都帶有始初的力量,沒有任何關聯(lián):兩者都沒有過去,而誰的未來會更好,則勝負難料,兩者機會均等。”(布羅茨基《文明的孩子》)

    詩人拓展現(xiàn)實和時代景觀的具體方式就是歷史的個人化、空間的景觀化、現(xiàn)實的寓言化和主題的細節(jié)化。寫作者不能再單純依賴現(xiàn)實經驗,因為不僅現(xiàn)實經驗有一天會枯竭,而且現(xiàn)實經驗自身已經變得不可靠。尤其是新媒體和自媒體的交互性使得當前詩人的感受方式趨同、感受能力降低。而當下對“詩人與現(xiàn)實”、“詩歌與生活”問題的熱度不減的爭議使得寫作者對“現(xiàn)實”、“現(xiàn)實感”的理解發(fā)生分歧。日?,F(xiàn)實和詩歌中的現(xiàn)實是兩回事,詩人所理解的現(xiàn)實也是多層面的,任何執(zhí)于一端的“現(xiàn)實”都會導致褊狹或道德化的可能。當我們不斷談論與社會景觀、現(xiàn)實空間、當代經驗相應的詩性正義的時候,我們還要清醒地意識到漢語詩歌的問題并非是個案,而是帶有世界性和普遍性。從時代景觀和本土空間出發(fā)我們會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更為廣闊更為復雜的全球性的空間結構和時代景觀。這都需要詩人以詩歌特有的方式去完成或進一步拓展“詩性正義”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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