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邦奇《苑洛志樂》版本問題辨析

潘大龍

中國音樂史研究

韓邦奇《苑洛志樂》版本問題辨析

潘大龍

韓邦奇《苑洛志樂》版本復(fù)雜，我們可以將其梳理為三種版本體系：一為嘉靖二十七年原刻本體系；二為經(jīng)楊繼盛修訂而成的康熙二十二年吳元萊本體系；三為乾隆十一年薛宗泗裕德堂修訂本體系。自原刻本之后，康熙二十二年本較多體現(xiàn)了楊繼盛、孟長安之思想，而薛宗泗本則注解較詳。故整理《苑洛志樂》文獻，必探明各本優(yōu)劣。

韓邦奇；苑洛志樂；版本分析

《苑洛志樂》（又名《恭簡公志樂》），原書二十卷，為明代韓邦奇樂學(xué)著作。韓邦奇（1479—1556），字汝節(jié)，號苑洛，陜西大荔縣朝邑人。正德戊辰進士，授吏部考功主事，轉(zhuǎn)員外郎。官至南京兵部尚書，謚恭簡。韓邦奇師從關(guān)學(xué)王恕，為三原學(xué)派傳人，后將其學(xué)傳與楊繼盛、王之士、張文龍等。著有《苑洛語錄》、《苑洛集》、《苑洛志樂》、《性理三解》、《易占經(jīng)緯》、《易說》、《書說》諸書傳世。其所著樂書除《苑洛志樂》外又有《律呂新書直解》一卷，《樂律舉要》一卷。

韓邦奇論樂以《漢志》為正統(tǒng)，又繼承蔡元定《律呂新書》與陳旸《樂書》，于明清兩朝影響深遠。“明世言樂，首冷謙，其后最著者三家：公（韓邦奇）與鄭世子載堉及李文利”①[清]喬光烈：《最樂堂文集》卷三《苑洛志樂》序，《清代詩文集匯編》30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20頁。而朱載堉之學(xué)又與韓邦奇淵源頗深，“是書（《苑洛志樂》）后僅見鄭世子樂譜，觀鄭譜，正多由是書得之?！雹赱清]雷晟：《重刻恭簡公志樂》自序，清道光六年修本。此書價值如此重大，而今人所習(xí)尚淺，③探究《苑洛志樂》文獻狀況，筆者所知以劉忠所作課題《西北地方音樂文化典籍整理與開發(fā)》較優(yōu)，其《韓邦奇之<恭簡公志樂>述評》一文介紹了《苑洛志樂》主要內(nèi)容及樂學(xué)思想，并簡述其版本信息，更正前人著錄之誤（《黃鐘（武漢音樂學(xué)院學(xué)報）》2010年第3期）。然該文亦存在一些問題：首先，所陳諸版本信息僅為傳錄，未辨其譜系；其次，作者言明研究采用乾隆十二年關(guān)中式古堂本，而未取嘉靖原刊本，殊不可解；作者稱歷訪諸版本皆為二十卷，《中國古代音樂書目》與《中國音樂書譜志》卻將《苑洛志樂》著為十三卷，應(yīng)是《譜志》承襲《書目》筆誤。實際上十三卷者乃康熙二十二年吳元萊刻本，《書目》與《譜志》是以此本為正。此外，又有魏冬《韓邦奇著作版本存佚考略》一文述及《苑洛志樂》版本問題，亦過錄其目，而未詳加審辨（《西藏民族學(xué)院學(xué)報》2013年第5期）。僅能于理學(xué)、文學(xué)層面關(guān)注韓邦奇學(xué)術(shù)，鮮言其樂，殊為遺憾。故筆者訪諸存本，試辨《苑洛志樂》諸文獻問題，以饗來者。

一、《苑洛志樂》的創(chuàng)作與成書

《苑洛志樂》初刻本二十卷，然書首兩卷為韓邦奇早歲所著《律呂直解》，故述《志樂》之成書，理應(yīng)自《律呂直解》起。韓邦奇為諸生時即已熱衷律呂之學(xué)，“苑洛先生自未第時，已抱古樂散亡之憂。聞督學(xué)虎谷王公④王云鳳，號虎谷，字應(yīng)韶,明朝山西和順縣人。成化二十年（1484年）進士，曾為右僉都御史。云：‘律呂之學(xué)，今雖失傳，然作之者既出于吾人，則在人亦無不可知之理，特未有好古者究心焉耳?！壬谑翘枞皇∥颍硕O群書，凡涉于樂者，無不參考。既而得其說矣，于是有《直解》之著”⑤[明]楊繼盛：《苑洛志樂》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八年刻本?！堵蓞沃苯狻吠瓿捎诤胫问吣曛潦四觊g（1504—1505）⑥韓邦奇《律呂直解》序云：“弘治間，余為舉子時，為之直解”（[清]永瑢等：《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樂類第206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第194頁）。韓邦奇弘治十七年中舉，知是書成于弘治十七年至十八年間。，隨即廣為刊刻。自正德四年（1509）始：“大司寇昆山周公刻之，平陽大中丞莆田方公刻之，杭州大僉西蜀王公刻之濮州，板皆留于其地。先生既里居，人多索之，同州幕洪洞岳君溥復(fù)刻焉?！雹遊明]衛(wèi)淮：《律呂直解》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七年刻本。正德七年復(fù)刻時，又邀得何景明序，何景明贊之曰：“器數(shù)詳則神理日明，神理明而天下之事得矣。此韓子之學(xué)也夫！”⑧[明]何景明：《律呂直解》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七年刻本。?！吨苯狻繁緸榻庾x蔡元定《律呂新書》所作：“蔡氏之《新書》固已極備而大明矣。然其為書也，理雖顯而文隱，數(shù)雖著而意深，初學(xué)難焉，此直解所以作也?！雹醄明]韓邦奇：《律呂直解》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七年刻本。是書行世，見者驚服，一時間章懋、王廷相諸君皆與韓邦奇書信論樂，共辨得失⑩王廷相曾作《與韓汝節(jié)書》，見《王氏家藏集》卷三十；章懋正德十六年時有《與韓僉事邦奇》，見《楓山集》卷二。。韓邦奇也意識到，雖《直解》已成，“然作用之實，未之悉也。自是苦心精思，或脫悟于載籍之舊，或神會于心得之精，或見是于群非之中。若天又以啟其衷者，終而觀其深矣，于是有《志樂》之作。”（楊繼盛序）?[明]楊繼盛：《苑洛志樂》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八年刻本。

《苑洛志樂》雖始刻于嘉靖二十七年（1548），然成書時間當(dāng)早于此。自《直解》成書后，韓邦奇輾轉(zhuǎn)各地，歷任要職，于嘉靖十四年官至山西右副都御史，平定張世朝叛亂。至嘉靖十六年便上書乞歸。自晉陽歸時，潼關(guān)門人張文龍執(zhí)策問樂，韓邦奇詳加指點，并道出著《苑洛志樂》事，“蓋先生弘治末著樂書二十卷，隱不示人，幾四十年?！?[明]張文龍：《苑洛志樂后》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七年刻本。

依張文龍所述，則四十年前弘治末時，《苑洛志樂》二十卷已完備。然其時韓邦奇《律呂直解》初成，觀楊繼盛序，《苑洛志樂》的創(chuàng)作顯然又在《直解》成書之后，很難說《苑洛志樂》亦完成于弘治末?！八氖辍边@一時間概念在韓邦奇自己的語境中實際上用于《直解》，他于嘉靖間重作《直解》序時說：“州幕洪洞岳君溥刻之同州，至今四十余年”?[明]韓邦奇：《律呂直解》序，《苑洛集》卷一，《影印四庫全書》第1269冊集部208，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第346頁。，若把《直解》視作二十卷《苑洛志樂》的開端，便可知韓邦奇對張文龍所說的當(dāng)是自《直解》起始的《苑洛志樂》創(chuàng)作過程：自弘治末始著樂書二十卷，雖未知完本何時，而期間增修刪改隱不示人，至遇張文龍時已近四十年。于是方可謂“殫精四十年而成是書”?[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54頁。。

韓邦奇歸鄉(xiāng)不久，于嘉靖二十三年再度因薦起用總理河道，至嘉靖二十六年時升南京督察院御史。張文龍自潼關(guān)請隨侍韓邦奇至南都，卻發(fā)現(xiàn)《苑洛志樂》二十卷已散亂不全，“則二十卷者或書片紙附之冊，或短帖而蝕其半，茫無序次。先生乃口授其旨，文龍隨筆之冊，而二十卷可讀矣?！?[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二，第54頁。在張文龍協(xié)助下，《苑洛志樂》終得以完稿于南京。全書二十卷，韓邦奇自述其旨，意在：“考之古人制作之極，用之圜丘而天神降，用之方澤而地示出，用之宗廟而祖考格，用之朝廷而庶尹諧，用之房中而宮闈睦”?[明]韓邦奇：《苑洛志樂自》序，《苑洛志樂》嘉靖二十七年刻本。于是在嘉靖間轟轟烈烈的復(fù)古樂大潮中，南京禮樂制作又創(chuàng)生了一座新的高峰。

二、《苑洛志樂》的版本狀況

《苑洛志樂》版本眾多，據(jù)《中國音樂書譜志》載有：明嘉靖戊申刊本(1548)、明嘉靖己酉刊本( 1549)、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重刊本、淮南吳元萊重刊本、清乾隆十二年(1747)關(guān)中式古堂重刊本、清嘉慶十一年(1806)裕德堂重刊本、道光六年(1826)重刊本以及四庫全書文溯閣本?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中國音樂書譜志》，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4年版，第5頁。。但是據(jù)筆者察校，《苑洛志樂》版本雖名目繁多，然實屬著錄之誤：首先，清康熙二十二年刊本與淮南吳元萊重刊本為同一版本，僅諸館著錄不同；第二，清代裕德堂眾多刊本多為修補重刊，故易引起著錄混淆。除乾隆十一年薛宗泗原刻本外，又有嘉慶十一年修補乾隆十一年本。乾隆十二年本，亦有嘉慶十一年修補本。所謂嘉慶十一年本，實則為道光六年修補本；第三，所謂雷晟裕德堂本，實即修補關(guān)中式古堂刻本。詳細信息如下表：

表1《苑洛志樂》版本一覽表

《苑洛志樂》版本可以歸納為三類，如圖所示：一為明代嘉靖刻本，二為康熙二十二年吳元萊刻本，三為乾隆十一年薛宗泗刻本，其余諸本皆從屬此三本。故筆者試以此為綱，簡述各重要版本情況，明晰《苑洛志樂》刊刻歷程：

（一）明代刊本系統(tǒng)

1.嘉靖二十七年原刻本（以北京圖書館藏為例）

此本二函十二冊，二十卷，線裝，有圖。半葉十行，行二十字二十二字不等。白口，四周單邊，黑單魚尾。板長18x13.5cm。首卷前有目錄——前有韓邦奇《苑洛志樂》自序、刊刻者弟子王宏序、何景明正德七年《律呂直解》序、韓邦奇《直解》序。首兩卷為《律呂直解》，自第三卷始為《苑洛志樂》。書末有張文龍跋文。其王宏序云：

歲丁未，先生自少宰總憲留臺，宏以屬吏嘗侍記室。偶語《律呂新書》所以聞問難，先生延出茲編以示宏，隨請鋟梓。既而先生晉今秩，其屬王君學(xué)吾、陶君大年、谷君鐘秀、李君遷、林君冕、茅君坤、龍君翔霄、王君嘉孝、李君庶、余君文獻、張君洽相與以繼有終。先生以宏齒稍長，命識之。宏謂茲刻也，先生及何大復(fù)氏序諸首簡，復(fù)何言哉。

嘉靖二十六年（丁未），正是韓邦奇自河道轉(zhuǎn)掌南院，張文龍隨至南京之時。王宏言：“先生延出茲編以示宏，隨請鋟梓?！闭f明此時《志樂》已由張文龍修補完成。是本即《苑洛志樂》之初刻本。

2.嘉靖二十八年重刻本（以上海圖書館藏為例）

是本見于《善本書室藏書志》、《鄭堂藏書志》著錄。二函十二冊，二十卷，線裝，每冊以十二地支標目。半葉十行，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單黑魚尾。版框18.4x13.3cm。此本為初刻本之修訂，書中除在原板基礎(chǔ)上更定了部分文字錯誤外，并無過大改動?原本《律呂直解》“變律第五”中，“如為徵則應(yīng)鐘為變徵”一句“則”字處為空白，嘉靖二十八年本于空白處補入“則”字，未易原板，嘉靖二十八年版之修正多如此類。。是本序跋較前本增出書末門人楊繼盛嘉靖二十七年后序一篇，云：

方其始刻之日，九鶴飛舞先生之庭者久之，識者以為是書感通所致。觀仰秣出聽之說，則鶴之來舞也固宜，而其得樂之正也，此非其明驗矣乎？……

楊繼盛乃得韓邦奇樂學(xué)真?zhèn)髦T生?楊繼盛，字仲芳，嘉靖丁未進士，授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及與考功郎，后遷南京戸部主事。韓邦奇在南京時任兵部尚書時楊繼盛從之學(xué)樂。嘉靖二十六年前后，楊繼盛著成《擬補樂經(jīng)》（今存佚不明）。楊繼盛曾自述：“予師之（韓邦奇），先攻律呂之學(xué)，三月而得其數(shù)，乃告于師曰：‘樂學(xué)非他學(xué)比，不可徒事口說，必自善制器，自善作樂，播之聲音，各相和諧，然后為是?！熳灾酶彽躲@，構(gòu)桐竹，易絲漆，先自制管。管和矣，制琴；琴和矣，制瑟；瑟和矣，制簫笙塤箎之類，無不和矣。又和諸樂，總奏之，如出一律，無不和焉?！保╗明]楊繼盛：《年譜》，引自《楊忠愍公集》卷三，光緒十九年味菜廬刊本）。，所謂書成而鶴舞固然帶有一定神異色彩，但楊繼盛在此本刊刻中必是做出了重要貢獻無疑。

綜合兩部嘉靖刻本的情況可知，《苑洛志樂》在明代的刊行主要是由韓邦奇一眾門人進行的：在韓邦奇尚在南京的情況下，由張文龍完善，王宏主持刊刻?？芍^后世諸本，嘉靖兩部刻本最為接近韓邦奇樂學(xué)原旨。

（二）清代刊本系統(tǒng)

1.康熙二十二年吳元萊刻本（以北京圖書館藏為例）

是本題《苑洛志樂》，八冊一函，十三卷，有圖，半葉十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字同，白口，四周單邊，單黑魚尾，半框18.4x15.3cm，線裝。卷首識“楊忠愍公纂訂《苑洛志樂》，淮南吳謙庵先生重梓”。依次有韓邦奇自序，康熙二十年洛陽孟長安修補序，嘉靖二十八年春三月三原趙瀛序，陳僖重刻序，吳元萊康熙二十二年重刻序，康熙二十二年十月下浣四世孫楊聰福序?？滴醵晷劣舷娜諚钪翼缹O楊遠條刻補小引。鈐“日浣樓”、“司吳”二印。卷一前有全書目錄。書尾記：“江寧王之綏斯來氏書”。全書避清諱，“夷則”一律改為“彝則”。此本曾見著于《萬卷精華樓藏書志》。

是本之刊刻始于容城知縣孟長安，河北容城為楊繼盛故里。孟長安上任容城后結(jié)識楊繼盛六世孫楊遠條，得楊繼盛傳《苑洛志樂》板，孟氏《修補苑洛志樂》序云：

版藏于先生之后，楊君諱遠條者。啟其笥，而散佚、而缺略亦復(fù)不少，安又何敢辭焉。幸有先生受自苑洛先生原本具在，先生批評之手澤猶存。安于簿書之暇，遵照原本，區(qū)區(qū)修補，得以無缺。授之梓人，因成完璧?！?/p>

[24] Eric Donnelly, “The United States-Shina EP-3 Incident: Legality and Realpolitik”, Journal of Conflict and Security Law, Vol. 9, No. 1, pp. 25-42.

稍后，直隸巡憲、淮南吳元萊因名賢陳僖?陳僖，著有《燕山草堂集》。得遇楊繼盛四世孫楊聰福，乃于康熙二十二年捐俸刻是書。至康熙二十三年，書板便刻成待印。?據(jù)《陸清獻日記》載，陸清獻于康熙二十三年甲子正月二十到保定：“見吳道臺，道臺贈以家集，又言苑洛志樂已刻成，尚未刷印。”又于二十二日見陳僖，道“此系保定名士”，[清]陸清獻：《陸清獻日記》（道光刻本卷八）。

至此康熙二十二年本的刊刻過程已經(jīng)完整呈現(xiàn)，《萬卷精華樓藏書志》著錄時存疑：“與簡明目錄所著不同，原本二十卷，其板已毀。原本有衛(wèi)序，此本無之。孟序謂原板修補，吳序謂卷帙如舊，而卷數(shù)不合，不知何故?；騾强讨髣e有修之者，合并卷帙，然亦無序跋可考。”實則孟序所謂原板，非韓苑洛原板，乃楊繼盛之原板，正如書首所識：“楊忠愍公纂訂《苑洛志樂》，淮南吳謙庵先生重梓”。由孟長安所云便知：首先，康熙二十二年本所刻并非韓邦奇原刻本，而是楊繼盛修訂本；第二，楊繼盛修訂本至刊刻時已殘缺不全，孟長安又依據(jù)韓邦奇原本來補正。換言之，康熙二十二年本的底本當(dāng)是楊繼盛修改本。

那么這里楊繼盛修改本是否即嘉靖二十八年本呢，我們并不能就此論定，因為據(jù)楊本刻成的孟長安本無論在卷目數(shù)量、章節(jié)安排、行文內(nèi)容等方面都與嘉靖本存在巨大差異（詳后文），如果楊本即嘉靖二十八年本，則種種變化只得出于孟長安手筆，然而吳元萊又明言此次刊刻“卷帙如舊”。可知孟本形態(tài)總體是與楊本一致的，換言之種種變化實楊繼盛所為，楊本其生成更似介于嘉靖二十八年本于孟長安修補本之間?孟長安用以補校楊繼盛修纂本的《苑洛志樂》當(dāng)是嘉靖二十八年本而非二十七年本，從文本中諸多細節(jié)可以看出，如：1.吳元萊本有嘉靖二十八年本楊繼盛序。2.吳本《律呂直解》黃鐘生十一律部分，未數(shù)末有補注“在陽謂居五也”，與嘉靖二十八年本相同。而嘉靖二十七年初刻本與清薛宗泗諸刻本俱為“在陽謂居午也”。聯(lián)系前后文所言地支數(shù)，知原刻本為正，吳本沿襲嘉靖二十八年本之誤。3.在末章《制議》中，諸本皆有一段重文“文帝受禪后……及巴渝詩而已”。原本及薛氏刊本重復(fù)此段后，接以晉武帝八年事。然嘉靖二十八年本與吳本重復(fù)此段后，又重復(fù)“明帝太和初”一段文字，此段文字所處位置與原本晉武帝八年事分毫不差，將晉武帝八年事完整替換，可知為嘉靖二十八年本與吳本獨有之誤刻。。更為重要的依據(jù)是，《陸清獻日記》曾云：“同年（康熙二十七年）孟長安來言，容城舊有苑洛志樂板，陜西又另有板，與近日吳巡道所刻為三?！?[清]陸清獻：《陸清獻日記》（道光刻本卷十）。已直接指出孟氏修補、吳元萊刊成的康熙二十二年本與孟長安所得容城舊本判然有別，可知楊繼盛修纂之底本并不同于容城舊傳韓苑洛嘉靖本。概括來說，若嘉靖本直接成于韓邦奇，則康熙二十二年本與楊繼盛關(guān)系更為密切。?康熙本與楊繼盛的關(guān)系還可以通過上海圖書館所藏是本側(cè)面驗證。上圖本為雄山王汝清舊藏，板式行款同國圖本，獨書末有王氏手書題記：“皇初律呂委灰塵，正樂無從問古人。苑洛暮年空有志，先生一夕已通神。浩然正氣塞乾坤，幻境奇開接夢魂，人事無從為力處，黃鐘一擊淪靈源。百世精神上下通，管成十二報韓公。元音千古存亡跡，都付先生一夢中。雄山后學(xué)王汝清熏沐拜題。”以此書為楊繼盛“報韓公”之作，足見其與《苑洛志樂》嘉靖原本之別。

孟、吳刻本以楊繼盛修纂本為底本，那么楊繼盛本成書情況如何呢？由于孟長安時其板以散亂不堪，故難明其本來面目。然而據(jù)康熙本中保留趙瀛?趙瀛，字文海，號左山，關(guān)中三原人，嘉靖八年進士，曾任山西按察司僉事，嘉靖二十四年任嘉興知府。序可知，楊氏本當(dāng)為嘉靖二十八年前后，由嘉興知府趙瀛所刊：“是正樂之興，不獨專美于前古，今茲更復(fù)見矣，功用至偉，至偉豈曰小補之哉。余固請而粹之，以釋后世論樂之惑?！贝诵驗榭滴醵瓯惊氂校尉付四瓯舅鶡o，可知乃趙瀛專為楊氏纂訂本所作。至此我們便可梳理康熙二十二年本的生成過程：嘉靖二十八年苑洛原本修正之后，楊繼盛以之為底本，自纂訂《苑洛志樂》一種，由趙瀛刊刻。至康熙年間，苑洛原本與楊氏本俱存于容城，而楊氏本毀散不全，故孟長安依嘉靖本修補成書，復(fù)楊氏本之原貌，由吳元萊主持刊行，乃成是本。

2.乾隆十一年薛宗泗刻本（以上海圖書館藏為例）

是本題《重刻恭簡公志樂》，十二冊，二函，共二十卷。線裝，有圖。無封面頁。四周雙邊，單黑魚尾，半葉十行，行十九二十字不等。板長18.7x13.3cm。依次有上官有儀重刊序、李光先序、楊繼盛序、王宏序、何景明《直解》序、韓邦奇《直解》序，書末有張文龍跋文。

是本之刊刻起于關(guān)中薛宗泗?薛宗泗，字圣渠。薛宗泗少時便熱衷刊刻古籍，自云“每遇先儒語錄文集輒喜為印刷，以備藏書。間有未及刊刻者，亦量力抒貲”曾刊刻《太極圖說》、《四禮慎行錄》等著作（《重刊志樂》自序）。，其序云：“嘗讀楊忠愍公文集，見有《苑洛志樂》序，因疑恭簡韓公遺書有《禹貢詳略》、《易占經(jīng)緯》行于世，何《志樂》獨不槩見？遂畢力旁求，所得悉模糊擦抹，不堪卒讀。為之流連唏噓，長嘆而已。”在此我們無法得知，為何康熙年間吳元萊新刻本，至六十余年后便已不為人知，只得說在乾隆間薛宗泗時，《苑洛志樂》仍然鮮見。薛宗泗廣求博訪，知已故郭乘之舊藏善本一部，故因戶部主事上官有儀?上官有儀，字公度，號空谷。朝邑縣人，雍正元年癸卯中式舉人。雍正九年任齊河知縣，主持《齊河縣志》。后任戶部福建司主事。處得之，會同諸社友付梓于式古堂。薛宗泗序中引用楊繼盛序云：“律呂與天地相為終始，方其隱而未彰也，天既生哲人以作之，則其晦也，天忍任其湮沒于？乃知其晦也有時，明也無有時?！庇纱丝芍?，薛宗泗刻本所依底本為嘉靖二十八年有楊序本而非嘉靖二十七年初刻本。

（1）乾隆十二年本（陜西師大藏本）

裕德堂刻，題《恭簡公志樂》，首頁標“乾隆十二年花月新鐫關(guān)中式古堂藏板”，十行二十字,白口、四周雙邊、單黑魚尾,魚尾上鐫卷次，下鐫頁碼,字體為仿南宋浙本的歐體字，紙張選用上等黃色毛太紙。全書二十卷,分十二冊?劉忠：《韓邦奇<恭簡公志樂>述評》，《黃鐘（武漢音樂學(xué)院學(xué)報）》2010年第3期，第113頁。。是本較乾隆十一年薛氏刊本內(nèi)容并無改動，止于篇首增出中憲大夫、同州知府喬光烈序一篇。

（2）嘉慶十一年重修乾隆十二年本（華東師大圖書館藏本）

同裕德堂刻。是本三函，一函四冊，共十二冊，二十卷。以地支標目。封面為《重刻恭簡公制樂》。書首有乾隆十二年春花月新鐫字樣，題恭簡公制樂，朝坂苑洛韓先生手著。單黑魚尾，半葉十行，行十九、二十字不等。板長18.7x12.8cm。

是本較前本增出書末嘉慶十一年長白永佑修補注，介紹了重刻始末：“乾隆十一年，邑人薛圣渠讀楊忠愍公文集，見有序志樂文，購索數(shù)年乃得善本于上官農(nóng)部，與同學(xué)諸子殫力刊行，最稱善本。近年河溢，板多漂沒。雷大獻，韓思興搜羅散佚，缺者補之，以復(fù)薛氏之舊，可謂先繼美者?！贝送猓潜驹诳讨姓{(diào)整了前后序跋順序：“古人著書，一書一序，序者抒也。抒序者作此書之實，猶制藝有標題也。其原出于書序詩序，故不容有兩作。后世連篇累牘以為壯此書之觀，而不知適以亂著書之例。”因此是刻將薛、喬、上官等重刻記，與王宏、楊繼盛序跋一并置于書后。此外，“《律呂直解》別為一書，何大復(fù)及先生原序不應(yīng)濫入，理尤易見，仍附本書為正?！?/p>

（3）道光六年重修嘉慶十一年本（上海圖書館藏本）

同裕德堂刻，是本十二冊二函，書首頁有嘉慶十一年春花月新鐫字樣，題《恭簡公志樂》，朝坂苑洛韓先生手著。是本較前本無大改動，而增出書末道光六年雷晟?雷晟，字錦亭，誥封奉直大夫附貢生候選府經(jīng)歷，道光間裕德堂后人。序。自敘刊刻前本之雷大獻為雷晟先祖，道光六年時書商索版于雷晟，故出前本重修刊刻之。

至此可見乾隆十一年薛宗泗版刊刻過程：當(dāng)其時，舊版散亡，薛宗泗由上官有儀處得嘉靖二十八年本《苑洛志樂》，以《重刻恭簡公志樂》為名刊刻之。乾隆十二年裕德堂又重刊，此次重刻板因關(guān)中水災(zāi)散佚，故嘉慶十一年時雷大獻，韓思興重修之，并調(diào)整其序跋順序。至道光六年，雷氏后人雷晟亦再版之。

三、三種版本系統(tǒng)差異與文獻價值

厘清《苑洛志樂》三種版本系統(tǒng)后，即可試觀清代兩刊本與嘉靖原刻本間的差異及文獻價值。我們將內(nèi)容上諸多差異分為結(jié)構(gòu)與文辭兩部分：

（一）章節(jié)結(jié)構(gòu)

三種版本系統(tǒng)間最直觀的差異體現(xiàn)在章節(jié)設(shè)置上：在嘉靖原刻本及己酉重刻本中，韓邦奇將全書分為二十章，涵蓋了樂學(xué)、律學(xué)、樂舞、樂器諸多部分。（薛氏《重刻恭簡公志樂》全然沿襲了這一章節(jié)設(shè)置，故本節(jié)止述原本，不再贅述薛本）。然而康熙時吳氏《苑洛志樂》（楊繼盛纂訂）則設(shè)為十三卷，與原書全然不同，見表2。

表2 《苑洛志樂》三種版本異同比較

如表2所示，吳本《志樂》在章節(jié)安排上有三個明顯特征：其一，雖然吳本僅有十三卷，然而內(nèi)容上所闕并不多，只是吳本將眾多章節(jié)合并，使得章節(jié)數(shù)目減少——吳本將《律呂直解》與序言、律呂說、圖表合并為卷一；將起調(diào)則例與三祭拆分；將虞樂、周樂合并為卷七；將舞象周舞篇并入前文；歷代制議由三卷合為二卷。全書分二十卷固為韓邦奇原旨?據(jù)張文龍序可知得自韓邦奇之舊作即二十卷。，然韓邦奇并未申明其意，吳氏十三卷制則兼具利弊——原刻本起調(diào)則例與三祭并為一卷并無依據(jù)，吳本拆分更佳；吳本卷十一在內(nèi)容上涵蓋原本廟享、周舞、虞舞三部分，在周舞處有“周舞”二字標篇首，至虞舞處則全無標識，是闕略“虞舞”之名目。對照前文虞樂、周樂可知，此為樂舞相呼應(yīng)之章節(jié)，必不可少，故原本拆分更佳；在歷代制議章節(jié)，其內(nèi)容共三部分，首先是由“造律第一”至“度量權(quán)衡第十”十段組成的專題集纂，之后附錄以“生用六十調(diào)圖”，最后是歷代制樂史述。原本自“造律第一”至“候氣第九”劃為卷十八，“度量權(quán)衡第十”與六十調(diào)圖作卷十九，樂史部分為卷二十；吳本則將十段專題與六十調(diào)圖合為一卷，卷首標目為“歷代制議”，將樂史敘述作卷十三，標目為“制議”，皆以“木”部名之。其合并法較原本更佳。

其二，吳本以八音代稱各章節(jié)，以示主次譜系：以金稱《律呂直解》，作全書之首；以石涵括起調(diào)、三祭、七享；絲、竹相合，以稱樂儀、樂譜。凡此種種細節(jié)，皆為吳本獨有，頗見其妙思。

其三，吳本取消了瑟譜三卷，是其重大缺陷。原刻十五卷至十七卷收錄韓邦奇撰瑟譜，包括云門、咸池、大章、大韶、大夏、大濩、周大武、方澤、圜丘、廟享、慶賀、房中一、周世子、房中二、周世孫、房中三、晏臣下，凡十七篇。吳本僅在卷九舞象（土）“望燎武”一節(jié)中雜有半葉瑟譜殘章，不知其來源為楊繼盛纂訂初稿或孟長安所據(jù)韓邦奇原刻，存疑待考。

（二）正文內(nèi)容

相對于嘉靖兩部刻本，清代吳本與薛本在內(nèi)容上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增補、缺漏、置換。在此略述兩本概要。

薛宗泗本《重刻恭簡公志樂》雖經(jīng)歷多次修補，但盡可能地保留了嘉靖本原貌。雖偶有文字訛誤，然問題并不嚴重?如《律呂直解》章中“為黃鐘之實”一節(jié)，薛本于正文內(nèi)作“謂黃鐘之實”，致乾隆、嘉慶、道光諸本皆襲此誤。諸如此類皆小瑕疵，未影響文義。。其最大的文獻價值則在于書中對韓邦奇原文的補注。若《律呂直解》章中記丑林鐘數(shù)，云：“雖為無射之羽，所用則變林鐘也，以黃鐘用變之半故也。”薛宗泗乾隆十一年本補注曰：

林鐘為黃鐘徵，南呂為黃鐘羽為太簇徵，應(yīng)鐘為太簇羽，故曰，受役于黃鐘太簇為徵羽，其余律為宮，更用不著三寸之半律，惟無射呂用林鐘，終是變林鐘非正林鐘，以八十四聲圖考之自見。

此類補注多處可見，載錄薛宗泗修補過程中體現(xiàn)的樂學(xué)思想，為薛氏本獨有，于原文大有裨益。

薛本力求復(fù)原，故差異較小。而吳元萊本因纂訂于楊繼盛，并非簡單重刊，故差異又更大，我們可以從三方面問題來審視楊纂《苑洛志樂》：

1.增出

在增出內(nèi)容上，吳本較原本多出部分音樂文獻：其一為序章律呂論篇末，自“非知樂之言也”一句起，吳本與原本全然不同，原本論五聲匹配之義理，而吳本則轉(zhuǎn)為全文引入宋代陳旸《樂書·律呂子聲》，頗為生硬；其二則為樂舞章末，吳本增出兩階文武位置圖一幅，為他本所俱無。

此外，在部分細節(jié)上，吳本亦對原本做出了補充修飾，如：在第二卷（吳本）“起調(diào)則例”中有自宮至羽十二調(diào)名。原本僅于十二宮調(diào)標出每音全半，而吳本則將商、角、徵、羽標注完全；“三祭·祀天神”一章中，吳本自“黃鐘一變”以下，諸音皆配以工尺譜。此后無論“樂儀”、“廟享”、“八宮之曲”部分亦如是，吳本工尺譜標注為眾本所無，是吳本佳處。

2.缺簡訛誤

相對于增補部分，吳本之缺簡弊病則更為嚴重：其一為省?！皹穬x”部分中望燎樂譜，諸本俱全，獨吳本記：“樂同圜丘”?！皬R享”部分中焚帛樂譜亦諸本俱全，獨吳本記：“樂同上，但用應(yīng)鐘之聲”；其二為缺，原本多處重要文獻因此損失。前述瑟譜三卷如此，又有“周樂”（卷七）中，原本“徵招若十二聲回宮別取全半”及“角召譜”兩篇長文亦不得見。最為嚴重者，在樂器章中，原本于鐘論之后有黃帝五鐘、金錞、金銃、金鐸、木鐸、磬、玉磬、編磬、笙磬。琴瑟論之后有大琴、中琴、小琴、次大琴、雅琴、十二弦琴、兩儀琴、七弦琴、大瑟、中瑟、小瑟、次小瑟、頌瑟、琴操等等專論，吳本俱闕。凡此種種缺略處，是吳本之弊。

吳本之弊，不僅在缺略，亦在文字訛誤。微末處尚不論，部分訛誤足以令人誤解文意，若原本《律呂直解》（吳本卷一）中“變律第五”論生律云：“其三相生之法，至仲呂而窮，使不再生六律，則上律獨不能遍七聲之用，下律亦無由而通”，諸本皆同。獨吳本將“使不再生六律”作“使再生六律”，意義完全顛倒?？计浜笪模骸捌渌宰冇辛?，以數(shù)至應(yīng)鐘而窮，然至此則十二律七聲循環(huán)相役以遍，莫非天然自有也”?？芍n邦奇旨在論六變之生，故其文當(dāng)為“使不再生六律”?吳本所采此段，與嘉靖十九年樊得仁刊刻《性理三解》本《律呂直解》同，可知《苑洛志樂》原本已勘正《直解》之誤，而吳本襲之未改。；再如《律呂直解》章“嘉量第十二”中，原本載：“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吳本則作“十龠為合，十合為升”。原本句后補注“合龠”云：“兩龠也，積一千六百二十分”。且此句源出《漢志》，對照即知吳本之誤?[漢]班固：《漢書》第四冊卷二十一《律歷志（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967頁。。諸如此類訛誤，刊行必當(dāng)勘明。

3.段落重置

在樂器卷中，吳本重排了段落順序，修正了原本中材料錯置的情況。原本依八音之序載諸樂器，上部由金至絲，下部由竹至木。然而樂器章全部結(jié)束后，又由竹部重新續(xù)錄，載吹管法、豎笛、手笛、十二箱笛、大竽、小竽、簧、雅塤、頌塤、建鼓、朔鼓、應(yīng)鼓、柷敔諸樂器，與前文混淆疊雜。吳本則將后出樂器材料依照屬性各還其位，理清部類，有條不紊，是吳本重置段落之意義。

綜合以上材料我們可以看出清代兩種刻本之文獻價值：吳本雖缺漏、訛誤問題嚴重，然章節(jié)設(shè)置、以八音分卷、工尺譜補注、樂器章材料安排等方面皆有可取之處；薛宗泗本則于篇章改動不大，以章句注疏最為切要。

結(jié)語

梳理版本系統(tǒng)，僅是《苑洛志樂》文獻整理的入門工作。若有志于整理《苑洛志樂》精校本，那么通過詳校各本優(yōu)劣，我們便能夠盡可能發(fā)掘各本獨有的文獻價值，去粗取精：在底本選擇上，當(dāng)以嘉靖二十七年原刻本為底本，與嘉靖二十八年本互校，更正其文字訛誤；在章節(jié)安排上，額外標注出吳本卷目設(shè)置；在樂器章材料安排問題上標注吳本順序；在樂譜中補注吳本工尺譜，以示楊繼盛纂訂之義；最后輔以薛宗泗本之章句注釋。正所謂：“《志樂》一書創(chuàng)于洛而成于容城”?[清]陳僖：《重刻苑洛志樂》序，康熙二十二年吳元萊刻本。，誠如是，方可謂盡善盡美，

文獻研究的著眼點并非僅局限于文獻本身，因文獻而達于史，則是我們梳理《苑洛志樂》文獻狀況更重要的目的?！对仿逯緲贰分T版本之刊行，恰是不同時代樂學(xué)思想變遷的縮影：韓邦奇于弘治間始著《律呂直解》，于嘉靖間成《苑洛志樂》，一直隱不示人，以致卷帙散亂，最終卻又在嘉靖二十七年時刊出于南京任上，又于次年重修，這背后實際上隱隱可見嘉靖間南京禮樂制作之大變局。自世宗更定祀典、任命張鶚、李文察制樂后，朝野間樂學(xué)研究蔚然成風(fēng)，南京正是其樞紐地域。至清代，樂學(xué)風(fēng)潮一變，韓邦奇、朱載堉之著作成為少有的幾部在清代得到大量刊行的明代樂書，《苑洛志樂》更是歷經(jīng)乾、嘉、道數(shù)朝刊刻而其勢不減，可知清人對明代樂學(xué)的接受態(tài)度正隱寓其中。諸如此類樂史問題，本文僅試拋磚引玉，更待深入研究。

（責(zé)任編輯 孫曉輝）

J609.2

：ADOI：10.3969/j.issn1003-7721.2017.03.002

1003-7721（2017）03-00013-09

2017-02-24

潘大龍，男，華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2013級在讀博士生，導(dǎo)師：李舜華教授（上海200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