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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之歌:身體種種

    2017-07-27 23:43:23李煒張定綺
    書城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盧梭薩德康德

    李煒++張定綺

    五、身

    在一度暢銷全歐的小說《朱莉—又名新愛洛伊絲》的序言中,盧梭斬釘截鐵地說道:“貞潔的少女不讀小說……敢翻開這種書、讀上一頁的女子,便不再是閨秀了?!?/p>

    但這位當(dāng)時對文學(xué)還充滿期許的新手并沒有笨到把一半有可能讀他書的人就這么嚇跑了。盧梭立刻又補充道:“既然女讀者已開始閱讀,就讓她讀完吧。反正她不用再擔(dān)心失去什么了?!被蛟S盧梭猜的沒錯。會想要看他這本書的女子在此之前就讀過別的小說,所以已經(jīng)不那么天真無邪了。“傷害早已造成?!?/p>

    作為促銷手段,這一招確實不賴。當(dāng)過學(xué)生的人都知道,越多人警告,說什么不好,就有越多人想要嘗試。

    但這一招也透露了一個對盧梭不利的隱私:雖然號稱思想前衛(wèi),他在這篇開場白中提出的但書,不過是舊菜回鍋而已。這道菜的名字?當(dāng)然就是“小說會使人墮落”。早在盧梭出生前一個世紀,就有一本名氣更大的小說,用這則淺顯易懂的道理燒了一整桌酒席:《堂吉訶德》。即便如此,從塞萬提斯的十六世紀晚期到盧梭的十八世紀,還是出現(xiàn)了一個小改變?!吨炖颉访媸罆r,大家似乎都認為只有婦女才會成為小說的受害者,而不是無所事事的光棍。

    值得一問的是,既然盧梭對小說這種藝術(shù)形式的評價不高,為何硬要加入寫小說的陣營?

    他的解釋應(yīng)該跟他為劇本《納西索斯》想出的說詞差不多。因為一般人已經(jīng)相當(dāng)墮落了,尤其是大城市里的居民,所以最好供應(yīng)一些輕浮的東西供他們消遣,免得他們做更糟糕的事。

    幸好有些作家比盧梭有心,愿意把小說打造得稍微值得尊敬一點。與盧梭同時代的理查森(Samuel Richardson)就設(shè)法把虛構(gòu)作品寫成有訓(xùn)誨意義的教育工具。他在一七四○年出版的《帕梅拉—又名善有善報》,光憑副標(biāo)題就闡明了寓意。

    斟酌這樣的一個背景后,便能理解薩德多愛跟人唱反調(diào)。他的小說興高采烈地證實了盧梭的偏見。薩德最為人熟知的女主角賈絲廷,正是因為天性純善才遭迫害。《賈絲廷》的續(xù)集《茱莉耶特的故事》還特意用副標(biāo)題扇理查森一記耳光:《惡有好報》。

    實際上,薩德并不是他那個時代的第一個—甚至不是最有名的那一個—“敗德者”。這世上的各大文明都有能反映出自己社會狀況與需求的情色書寫。但獨立成為一種文類,黃色小說—純粹的黃色小說—卻相當(dāng)晚才溜入文學(xué)的殿堂。事實上,沒比十九世紀才出現(xiàn)的科幻小說與推理小說早多少。

    遲到事出有因。至少在西方,直到十八世紀末,情色內(nèi)容總是跟其他素材包裝在一起?;旧鲜浅洚?dāng)調(diào)味品,負責(zé)把主料的“風(fēng)味”呈現(xiàn)出來。印刷物中會出現(xiàn)性行為的描寫,往往是為了詆毀中傷。這樣的內(nèi)容不但容易引起注意,而且有助于散布謠言。

    以瑪麗·安托瓦內(nèi)特為例。在一七九三年被處死前的那幾年里,攻訐她的宣傳小冊泛濫成災(zāi),通常都圖文并茂,把這位異國出生的王后刻畫成一個花癡,總是與人通奸。她的陰險目的是羞辱法國,甚至出賣它。這種誹謗為廣大的民怨提供了宣泄出口,卻也累積了更多的憎恨,造成污蔑者無疑想達到的惡性循環(huán)。

    政治人物之外,宗教是法國早期淫穢作品攻擊的另一大目標(biāo)。更確切地說,靶子是神職人員。大革命前,在舊制度的分級系統(tǒng)中位于第一等級的教會人士,往往濫用特權(quán),干預(yù)政治,很不受另兩個等級—貴族和平民—的歡迎。

    但像薩德這么高傲的人,是不會呆板地模仿別人的;他一定得要超越。浪蕩子那套縱欲無度、不敬上帝的基本公式,效力還不夠強。于是薩德注入了幾乎所有那時能想象到的“毒品”,諸如亂倫與謀殺、殘肢與酷刑、戀尸與嗜糞。他尋求的是一種連魔鬼都會口吐白沫的配方。

    啟蒙時代第一本黃色暢銷書是《岡焦修士:修道院守門人》。這本小說有段出名的訓(xùn)誨,借用一位修女之口駁斥了一則全球通用的委婉語:

    一般說:“甲先生愛上了乙小姐?!睂嶋H就等于說:“甲先生見到乙小姐后,欲火上升,迫不及待想做那檔子事?!边@句話其實就這個意思,但按照禮儀規(guī)范不能這么說。于是,大家同意把它說成:“甲先生在戀愛中。”

    不出所料,薩德接受了這番教誨,雖然這對他有害無益。說不出所料,是因為薩德蔑視世俗標(biāo)準。按照禮儀規(guī)范不該談的,他偏要寫。說有害無益,是因為他的文字在故作含蓄、賣弄風(fēng)情時,事實上最有創(chuàng)意。最佳例證是《賈絲廷》。這本小說采用了一個拘謹又純真的小姑娘的角度來講故事。因為這樣一個人無論如何不會說出一句有失體統(tǒng)的話,薩德不得不費盡心思規(guī)避他自設(shè)的審查制度。

    只可惜薩德跟《岡焦修士》的匿名作者一樣。他的密作絕大部分都對委婉語棄而不用;《賈絲廷》可能是唯一的例外。僅說“可能”,是因為他最后一部浪蕩子小說《符婁貝勒的日子,又名揭開大自然》被警方?jīng)]收,并在他死后應(yīng)他家人要求焚毀。這件完成于夏倫頓病院的淫穢之作雖有寫作筆記保存下來,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卻不得而知。

    薩德作為小說家必須克服的最大難題是:如何讓《新賈絲廷》這樣的小說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如果每一段落談的都差不多,第一次的刺激所帶來的戰(zhàn)栗,第十次已不復(fù)出現(xiàn),更不用說第一百次了。

    或許這能說明薩德為何在《索多瑪一百二十天》里小心翼翼地調(diào)節(jié)暴力,還能解釋他對排列重組的著迷,對周密組織的偏愛。薩德是在用各種主題與變奏來回避單調(diào)。同樣重要的是,在他為自己設(shè)定的范疇之內(nèi),他會探索、整理、玩味一切可能性。任何細節(jié)他都不會放過。任何事都不能聽其自然。

    小說如此,在生活中也一樣。即使樂至忘形,薩德也還是得控制一切,成天駕馭著所有人,像個趕馬車夫似的,長鞭在手,指揮東、指揮西的。只不過,他會把抽人或挨抽的每一記鞭打都數(shù)得一清二楚,記錄下來,引以為榮。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吹毛求疵,堅持精確,還患有強迫癥。他像舞臺監(jiān)督一般管控聚會的所有細節(jié);每件事都必須按照他事先想好的計劃進行,有條不紊,不得打折扣。雖然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意在顛覆世界,卻企圖把最嚴格的秩序強加在自己的生活中。

    就這方面而言,薩德確實深受他那個時代的影響。畢竟,十八世紀稍微有點名氣的知識分子都在追求全方位的知識,設(shè)法在生活的混亂中找出宇宙遵循的秩序。最能體現(xiàn)出這番野心的不就是《百科全書,又名科學(xué)、藝術(shù)、工藝分類大字典》?(看來,就連那時的學(xué)術(shù)著作都未能免俗,硬要在書名后加上一個以“又名”開頭的副標(biāo)題)這套書的總編輯正是狄德羅。

    雖然《百科全書》耗費了狄德羅大把精力與時間,減少了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數(shù)量,但他始終能指著這片文山書海,宣稱自己置身一個“哲學(xué)大步躍進……人人開始遵守理性法則”的時代。

    在這個理性法則當(dāng)權(quán)的時代,薩德其實也作出了貢獻。從許多方面來看,他那些匿名作品的野心不見得比《百科全書》來得小。在啟蒙運動承認的知識領(lǐng)域之外,薩德補充了一個有關(guān)變態(tài)行為與無端暴力的附錄。單憑這一點,他便能和任何十八世紀的思想家平起平坐。當(dāng)其他人都做著有關(guān)智慧與啟發(fā)的美夢時,他卻一個人耽溺在噩夢里。當(dāng)大家都對理性頭腦的成就喜不自勝時,他卻在展示欲火高熾的肉體在完全不受束縛的條件下,會做出何等恐怖的事。憑一己之力,薩德提醒了他的時代,除了人人贊許的光明面,這世上還存在著一個沒多少人愿意正視的陰暗面。

    但他這么做是因為他比別人都有膽識?還是因為他精神不正常?

    或許都不是。他這么做主要是因為他自己的身體受到桎梏,誰也摸不到,哪里也去不了。鎮(zhèn)日幻想赤裸裸的身體通過性與暴力毀滅世界—他能做的,僅此而已。

    六、臀

    “把我的意思解釋清楚有點尷尬,但我還是必須這么做?!北R梭在自傳中激動地寫道: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家庭教師蘭柏西小姐)只是口頭威脅。處罰的恐嚇對我來說還是件新鮮事,感覺好像很可怕。但執(zhí)行以后,我覺得處罰本身并沒有預(yù)期的那么嚴重。最奇怪的是,這種處罰反而加深了我對處罰我的人的感情。要不是因為這份感情非常真摯,而我又天性溫馴,我恐怕會為了得到同樣的處分而再次犯錯。因為我的痛苦甚至羞恥之中,摻雜了一種肉欲的快感,使得通過同一人再次體驗它的渴望超出了畏懼。這里頭無疑含有若干早熟的性本能,因為若是被她哥哥處罰,我就沒覺得一丁點的痛快。

    盧梭口中的“處罰”指的是鞭打,而且僅是鞭打。讓他懊惱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上了癮?!伴L期以來受著不知什么緣故的折磨,我貪婪地盯著所有窈窕淑女看。我不斷發(fā)揮想象,以自己的方式利用她們,把她們打造成一個個蘭柏西小姐?!?/p>

    何謂“以自己的方式利用她們”(les mettre en oeuvre à ma mode)?毫無疑問就是盧梭在《懺悔錄》中另一處提到的、他自己經(jīng)常訴諸的那種“自欺欺人的危險輔助辦法”(ce dangereux supplément qui trompe la nature)。

    不過,真正值得注意的還是盧梭為這段“尷尬”文字所作出的結(jié)論。盡管他寫回憶錄時已事隔多年,對于自己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他仍然難以置信:“誰能相信八歲稚齡被一個三十歲女人處罰,竟然就此決定了我一生的品味、欲望、激情以及我整個人,而且跟發(fā)乎自然的常軌背道而馳?”

    盧梭記錯了自己的歲數(shù)—可能也始終不清楚他的教師的年紀。兩人的實際年齡都比他說的大,但這不是問題所在。重要的是,他認定自己不可告人的渴望與理想狀況南轅北轍,對他的發(fā)育造成了傷害。

    也許這才是盧梭與薩德最大的不同之處。雖然兩人都會因羞恥或肉體遭受處罰而性致高昂,但盧梭從不曾鼓起追求后續(xù)滿足的勇氣。事實上,甚至“正?!钡男孕袨橐擦钏麉s步。“我注意到跟女人交姤會使我身體衰弱。相較之下,我一直改不掉的同等惡習(xí)卻似乎對健康危害不大。”這確實不是薩德的作風(fēng),他把滿足性欲當(dāng)作人生至高無上的使命。

    巧的是,薩德在獄中屢次想取得盧梭的《懺悔錄》一讀,卻始終碰釘子,令他哭笑不得。“他們真太抬舉我了,以為讓我讀一個自然神論信徒的作品會有危險。”他向妻子感嘆道:“我如果還在那樣的階段就好了。”然后他明智地指出:“必須先了解病勢發(fā)展到什么程度,才能決定何種療法對病人有利或有害;療法本身不能決定任何事。”憋了一肚子氣,他自然還無法住口。稱自己為“六號先生”—他牢房的編號—薩德繼續(xù)寫道:

    如果把六號先生交給我治療,我的手法會完全不同。我不會把他關(guān)在一群食人族當(dāng)中,反倒會讓他跟一批妓女在一起,與世隔離一陣子?!瓕Ω兑黄チ荫R,要讓它在崎嶇的地方奔馳,不能關(guān)在馬廄里。這么做才有可能誘導(dǎo)六號先生走上正路,踏上他們所謂的君子之道。

    薩德對《懺悔錄》興味盎然,但不完全是為了書的內(nèi)容;他更想研究的應(yīng)該是形式。大約就在他再三索取此書的同時,寫自傳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盧梭的新作(前半部才剛出版)恰好可以充作樣板。

    到頭來,薩德未能動筆。即使他寫過任何回憶片段,也都沒留下。這只能算他倒霉,手稿一再遭到破壞—包括審查官,攻打巴士底獄的暴民、警察,最后還有他的家人。

    重大的損失,這,因為這樣一件作品多少能說明薩德的性趣為何如此特立獨行。桀驁不馴的他,是否兒時也被“處罰”過?是否在那時,他還初次嘗試了那年頭上流社會(包括學(xué)府)廣為盛行的那種“惡行”?在薩德從監(jiān)獄寫給妻子的一封筆調(diào)戲謔的家書中,答案呼之欲出。學(xué)院應(yīng)該就是他的入門之處。

    薩德并沒有把狩獵對象局限于一種性別。說實話,他對年齡和外表也不怎么挑剔。

    說白了,這也是薩德會被看作妖魔鬼怪的一大原因:不僅因為他的想法變態(tài),還有這種來者不拒的口味。

    一般讀者該用多認真的態(tài)度看待他那些有關(guān)嗜糞的布道?或許捧腹大笑是最自然的反應(yīng)。

    詩人史文朋(Algernon Charles Swin-burne)就這么認為。這位十九世紀英國頹廢派的掌門人聽了不少關(guān)于侯爵的傳聞,終于找到一本他的禁書。盡管作品惡名昭彰,而且作者本人據(jù)說歹毒到連心肝都發(fā)黑,史文朋讀完書后卻大失所望。他沒發(fā)現(xiàn)多少黃色或恐怖的細節(jié);他只看到一幕幕滑稽搞笑的場面。薩德的觀點極端到他的書只能當(dāng)作黑色喜劇來讀。

    這論點確實聽來有理,但把薩德貶抑成一則笑話,卻是大錯特錯。一直要等到二十世紀,哲學(xué)家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針對侯爵大人寫了一篇研究后,他的名聲才開始被洗雪。波伏娃指出:

    薩德的嗜糞癖還有另一個意義?!叭绻褂袨榭矿a臟的元素提供愉悅,那么,越骯臟的東西就越有愉悅價值。”……他的獨創(chuàng)是把情色跟污穢連結(jié)在一起,以及把它跟殘酷連結(jié)在一起。這都可以用相同的方式解釋。相形之下,美太單純了。

    以此類推,甚至可以說,薩德在他虛構(gòu)的世界里注滿了罪惡,為的是凸顯美德。少掉黑暗,潔白也未免太乏味了些。這么說或許會掉進那個名叫“過度闡釋”的泥淖,但至少有一件事大家應(yīng)該都能同意:薩德是一個能夠欣賞甚至敬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稀有人種。雖然贊嘆這幕景象之后,他會把花一腳壓進糞便里去,再用力踐踏,直到花與屎混為一體。若問緣故,他只會咧嘴一笑。這不就是大自然運作的方式?大吃小,強欺弱。

    但薩德的罩門,剛好在這位置。到頭來,他的那套惡之學(xué)說竟然跟他最瞧不起的、為美德辯護的言論,使用同樣不堪一擊的材料。

    大自然要是真像薩德堅稱的那么邪惡,這便意味著任何罪行在它眼中都不算是犯罪。到這里都還說得通。依據(jù)這觀念,薩德在《新賈絲廷》里創(chuàng)造了一個角色。他花了二十年工夫?qū)け樘煅?,希望找到一種比所有其他罪行都還要嚴重的犯罪行為。他當(dāng)然找不到這樣的稀世之珍。既然一切犯罪行為都得到大自然的認可,他還有什么成功的機會?對此,他不得不承認道:“在我看來,無法得罪大自然是人類最大的痛苦。”

    事實上,他跟薩德都搞錯了。觸犯大自然不過是舉手之勞—任何違反自然運作方式的行為都算數(shù)。

    或許這對薩德來說只是雞蛋里挑骨頭。他并非真正想要創(chuàng)造一套毫無破綻的邪惡理論。他不過是想引起爭端,招惹是非,做一個不折不扣的“douleur dans le cul”。當(dāng)然他沒聽過這個來自英文俚語的現(xiàn)代用詞,直譯為“臀中之疼”,委婉點說便是“肉中刺”。但他一定會喜歡這字眼。再也沒有人比他更能欣賞其中的幽默與暗示了。

    七、X

    波伏娃把薩德從歷史的陰溝里救出來后,心理分析學(xué)家拉康(Jacques Lacan)也來插花。他宣稱薩德的《閨房哲學(xué)》延續(xù)了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前者不但使后者“更加完整”,還“證明”了它的“正確性”。

    雖然這說法引人注目,拉康卻不加以證明。老實說,他也弄錯了康德的著作。若硬要把德國啟蒙時代最著名的思想家跟薩德配在一起,應(yīng)該是用比他的“三大批判”稍晚問世的《純?nèi)焕硇苑秶鷥?nèi)的宗教》??档略谶@本論著中鉚足全勁,試圖解決“惡”這個問題。

    盡管康德為學(xué)嚴謹,卻沒有追根究底“為作惡而作惡”這觀念。無論是因為缺乏膽識還是想象,康德始終無法接受這種可能性。在他的理解中,神智正常的人不可能棄善就惡,還把這當(dāng)作人生目標(biāo)。

    不消說,薩德提倡的就是這回事。他把康德的訴求—“美德是它自身的目標(biāo)與報酬”—顛倒過來說。他把做壞事列為優(yōu)先選擇,甚至是唯一合理的選擇。他替邪惡戴上道德原則的冠冕,讓它成為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貫徹到底的“絕對命令”(借用康德的術(shù)語)。

    薩德這么做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真的相信自己宣揚的那一套;他在法國大革命期間的正直行為就足以證明這一點。他鼓吹邪惡是出于怨恨,為了向這個奪走他一生最美好時光的世界復(fù)仇。因為他做不出—也不想做出—肉體上的傷害,他只好進行精神上的破壞。他對送他入獄的那些人的信仰系統(tǒng)發(fā)動攻擊,以便搗毀他們心目中具有永恒價值的一切,包括他們的道德觀、家庭觀和宗教觀。如此看來,薩德非但沒有“完成”康德,反而是一腳把哲人踢出了“道德”的殿堂。

    其實,要使這兩人等量齊觀,還存在一個更大的問題。薩德故意把邪惡與人生的一個基本要素湊在一起:性。這立即排除了康德參與討論的可能性,否則真會像是對牛彈琴,只是效果更差。不像一頭牛,康德可沒有尾巴可甩,讓在場人士知道他完全聽不懂為他演奏的情歌。

    光看兩人對性愛的定義便可見一斑?!叭松蠲烂畹男袨椤薄_德如是說??档聟s說:“兩個人以互惠方式使用對方的性器官及性能力?!?/p>

    這個乍聽之下像從會計學(xué)課本里找出來的方程式,竟然讓康德進一步把婚姻定義為:“兩個不同性別的人為了終身擁有彼此性別的生理屬性而結(jié)合?!保ㄔ耐瑯釉愀猓?/p>

    是否正因如此,哲學(xué)大師才終身未婚?

    就這而言,盧梭無疑是更佳人選:不是作為新郎,而是充當(dāng)薩德的陪襯。跟康德一樣,盧梭是啟蒙時代的典范。但不像前者,總是一本正經(jīng)、嚴守分寸,盧梭不止一點神經(jīng)質(zhì),對性的執(zhí)念更是強大。難怪這樣一個人會認為,性是一種他需要極力壓抑的東西。也許這不是追求快樂的最佳偏方,但在十八世紀,跟盧梭持有相同想法的卻大有人在。

    毫無疑問,這只讓薩德顯得更卓爾不凡,成為不少現(xiàn)代思維的先驅(qū)。他知道教會與社會的觀念都未必正確。性愛不僅僅局限于繁衍后代而已,婚外性行為也不見得都是壞事。或許剛好相反。性能提供快感,帶來解放,甚至加強自信,雖然在最惡劣的情況下,它也能降低到薩德書寫的那種恐怖層次。

    如此說來,在高舉理性,甚至封它為神的啟蒙時代,真正了解性的核心地位與復(fù)雜性的,恐怕只有薩德一人。他一生中最在乎的,也只有這件事。就連他的律師在他背后也稱他為“普里阿普斯”,亦即在古代廣受崇拜的男性生殖神。從希臘羅馬時代起,普里阿普斯總被刻畫成一個不僅擁有巨大生殖器官而且永遠處于勃起狀態(tài)的男人。

    說到他的特征:多虧一個半世紀心理學(xué)的瞎攪和,他的姓氏如今在許多語言中,已成為兩種意思的同義詞:殘酷(例如法語形容詞“sadique”),以及從制造別人的痛苦之中獲得愉悅的變態(tài)行為(名詞“sadisme”)。很少人把他當(dāng)作家或思想家看待。就這樣,文學(xué)與哲學(xué)把他驅(qū)逐出境,讓他孤零零地流落到病理學(xué)的領(lǐng)域。

    這無疑是大材小用,但或許也沒完全違背他的意愿。一輩子沒打過一次馬虎眼的他,在去世將近十載前就立好了遺囑。他特別指定埋骨地點(“沿著老城堡邊緣向前走,有條寬闊的小徑把樹林一分為二,走進樹林,會看到右邊第一個茂密的灌木叢”)。更有甚者,他要求墳上不要做任何記號,而且要種植樹木。這么一來:

    我墳?zāi)沟暮圹E會從地表消失,我也可以自鳴得意地相信,與我相關(guān)的回憶會在世人心中磨滅—除了那些直到我最后一口氣還心甘情愿愛著我的少數(shù)幾個人,而我也會把記憶中有關(guān)他們的溫馨段落帶進墳?zāi)埂?/p>

    考慮到漫長一生有將近一半的日子在禁閉中度過,或許最后那些年里薩德只覺得精疲力竭。寫遺囑時,他似乎已別無所求,只想好好休息一陣。他知道,反社會的長期抗戰(zhàn)已使他成為全民公敵。但他別無選擇。想象力使他變得危險。才氣賦予他一雙利爪。匪夷所思的主張讓他滿嘴烈焰。不過,最后還是牢獄把他變成了一頭野獸。

    所以他隨時隨地都能出口傷人,同時還把社會披在身上的一件件名為“傳統(tǒng)”“道德”“宗教”等的華麗外袍撕得稀爛。他知道不該這么做,但這正是他的動機。他有什么好怕的?既然不相信有地獄,監(jiān)獄便是最壞的下場,而他已經(jīng)以牢為家了。

    他在一封寫給妻子的家書中寫道(稱贊霍爾巴赫、嘲弄盲從信仰的那封,盡管他知道警方會檢查他的信件):

    也罷,我敢說這封信會延長我在這里停留的時間,你說呢?你該告訴那些延長我刑期的家伙,延來延去只是徒勞。即使再關(guān)我十年,釋放我的時候也不會看到一絲一毫的進步,這一點你可以確定……

    接下來那段話,說得豪情奔放,激昂慷慨,所有革命分子都巴不得掛在嘴邊,但只有薩德才說得出口:

    要么殺了我,要么全盤接受我。要我改變,除非地獄先結(jié)冰……我就是相信無神論到癡迷的地步—還是那句話,讓我再說一遍:要么殺了我,要么全盤接受我,我絕絕對對不會改變。

    他當(dāng)然不用改變。他已經(jīng)是普里阿普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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