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鬼神考論

袁海寶

摘 要： “貓鬼神”是我國西部地區(qū)一個重要的民間精怪，歷史悠久，擁有廣泛的群眾信仰基礎。不同民族、不同地區(qū)民間傳說均有差異，又各具特色。本文以隴東地區(qū)流傳的“貓鬼神”故事為例，穿插西部地區(qū)的民俗傳說，從歷史文獻、“貓鬼神”基本狀況以及“貓鬼神”信仰的文化內(nèi)涵三方面，分析研究這一邪神。

關鍵詞： 貓鬼神 隴東地區(qū) 民間信仰 民俗

“貓鬼神”是一種廣泛流行于西北地區(qū)的邪神，尤其是在甘肅和青海地區(qū)?！柏埞砩瘛背３１徽J為是一種不吉祥的邪物，偷盜金銀，傷人害命，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人為畜養(yǎng)，畜養(yǎng)該物的人家也會遭到鄰里親戚的疏遠，唯恐傷害到自己。另一種則是，長期流竄于民間，居無定所，到處害人。由于不同民族和地區(qū)語言風俗的差異，“貓鬼神”在民間有了多種稱謂，“貓鬼”“貓神”“貓骨神”“貓蠱神”等?！柏埞砩瘛毙叛龀司哂幸恍┪仔g神話特征之外，還帶有濃厚的蠱毒色彩。隴東地區(qū)①的“貓鬼神”已經(jīng)滅絕，但是關于它的傳說依然流行于老人的口中，本文就以隴東地區(qū)為例來解讀“貓鬼神”。

一、文獻中的“貓鬼神”

“貓鬼神”流傳得歷史悠久，不管是正史還是文人的筆記都有涉及，只是提到的次數(shù)相對較少。在正史中的記載，最早可以上溯到隋代，《北史·六十一卷·隋書》中就有相關的記載：

（獨孤陀）好左道。其妻母先事貓鬼，因轉入其家。上微聞而不之信也。會獻皇后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召醫(yī)者視之，皆曰：“此貓鬼疾也?！鄙弦躁u后之異母弟，陁妻楊素之異母妹，由是意陁所為，陰令其兄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諷陁，陁言無有。上不悅，左轉遷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仆射高熲、納言蘇威、大理正皇甫孝緒、大理丞楊遠等雜治之。陁婢徐阿尼言，本從陁母家來，常事貓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貓鬼每殺人者，所死家財物潛移于畜貓鬼家。陁嘗從家中索酒，其妻曰：“無錢可酤。”陁因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錢也?！卑⒛岜阒渲畾w。數(shù)日，貓鬼向素家。十一年，上初從并州還，陁于園中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皇后所，使多賜吾物?！卑⒛釓椭渲烊雽m中。楊遠乃于門下外省遣阿尼呼貓鬼。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貓女可來，無住宮中?！本弥⒛嵘?，若被牽曳者，云貓鬼已至。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興，殺其人可以絕矣?！鄙狭钜誀佘囕d陁夫妻，將賜死于其家。陁弟司勛侍中整詣闕求哀，于是免陁死，除名為民，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為人貓鬼所殺者，上以為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詔誅被訟行貓鬼家。陁未幾而卒。

《北史·后妃傳下·隋文獻皇后獨孤氏傳》：

異母弟陀，以貓鬼巫蠱咒詛于后，坐當死。后三日不食，為之請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不敢言。今坐為妾身，請其命?！?/p>

《北史·隋本紀上·高祖文帝》記載：

夏五月辛亥，詔畜貓鬼蠱毒厭魅野道之家，投于四裔。

《隋書》中關于“貓鬼神”的記載就是轟動一時的“貓鬼之獄”，旁門左道之術已經(jīng)在統(tǒng)治階層中出現(xiàn)，成為了一種政治斗爭的方式，足見“貓鬼神”在當時影響巨大?！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第二十一卷中提及：

溫州捕送養(yǎng)貓鬼咒詛殺人賊鄧翁并其親屬至闕下。鄧翁腰斬，親屬悉配隸遠惡處。

文人筆記中的記載。南宋王楙在《野客叢書》中說道：

南北朝多事蠱毒，有所謂貓鬼者……仆不知貓鬼為何物，因觀《巢氏病源》，知貓鬼乃老貍野物之精，變而為鬼蜮而依附于人，人畜之以毒害人，其病心腹刺痛，食人胕臟，吐血而死，乃知貓鬼如此。”

清代的慵訥居士在《咫聞錄》卷一中記載：“甘肅涼州界，民間崇祀貓鬼神?！鼻迦伺司]恩《道聽途說》第十二卷中有“貓怪”一則云：

有紕狐者，理種也，生而能靈，南方為祟者多此種，人見其形似貓，或傳為貓怪……僧戴毗盧帽，披水田衣，仗七星劍，口喃喃，不知念何法咒，踏梯以上。響器并作，聲徹宵漢，撥火醋頻頻加緊。忽空落中躍起一大貓，修尾蓬蓬，目光如炬，疾駛若飛，足不及地。時窗扃未啟，欞隙僅二指許。不知貓何以破窗，竟竄空無阻礙。俱謂貓鬼遠遁，怪可從此絕矣。

清代文人黃漢的《貓苑》卷上《靈異》所記：

孫赤文云，道光丙午（1846）夏、秋間，浙中杭、紹、寧、臺一帶傳有鬼祟，稱為“三腳貓者”。每傍晚，有腥風一陣，輒覺有物入人家室以魅人，舉國惶然。于是各家懸鑼鉦于室，每伺風至，奮力鳴擊。鬼物畏鑼聲，輒遁去。如是者數(shù)月始絕。是亦物妖也。

其他書中的記載，主要是一些同律法、醫(yī)療相關的書籍。在《唐律疏議》卷第十八的疏中有語：“若自造，若傳畜貓鬼之類，及教令人，并合絞罪。”《吏學指南》中有“造畜”一則，其解釋為“造謂自造成蠱害人，畜謂傳畜貓鬼之類?！薄侗静菥V目·木部》卷三十五記載了治療被貓鬼所傷的方法：

貓鬼野道眼見貓鬼，及耳有所聞。用相思子、蓖麻子、巴豆各一枚，朱砂末、蠟各四銖，合搗，丸如麻子大，含之。即以灰圍患人，面前著一斗灰火，吐藥入火中，沸即畫十字于火上，其貓鬼者死也。

《普濟方卷二百五十六·雜志門·雜病》中類似治療“貓鬼”的方法：

治貓鬼野道病。歌哭不自由方。以五月五日。自死赤蛇。燒作灰。研令細。平旦用井華水調(diào)服一錢。

二、“貓鬼神”基本狀況

貓在民間并不是一種吉祥的象征，古語有云：“狗送才，貓送喪?！必堅谑w的旁邊常會引發(fā)尸變。貓是怎么樣由一個普通動物變?yōu)檫@樣一個邪神的呢？隴東地區(qū)的沒有任何關于這件事的傳說，每當問及，答案只有一個--從很遠的地方跑來的。清代的慵訥居士在《咫聞錄》第一卷提到了該物的煉制方法：

甘肅涼州界，民間崇祀貓鬼神。其怪用貓縊死，齋醮七七，及能通靈。后易木牌，立于門后，貓主敬祀之。

這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關于“貓鬼神”煉制方式的記載，但在甘肅其他地區(qū)以及青海等地區(qū)的民間傳說中出現(xiàn)了其他的制成方法，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供奉活貓。把家中飼養(yǎng)的活貓，供奉在房子中間，上香點燈日日祭拜，過一段時間即可練成“貓鬼神”。

供奉死貓。家中飼養(yǎng)的貓在正常死亡之后，將它供奉在干凈的屋子里，上香點燈日日祭拜，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以練成“貓鬼神”。

供奉貓頭。在湟中和果洛地區(qū)，在家養(yǎng)的貓死去之后，割其首，置于屋頂正中，家人日日誦經(jīng)，過一段時間之后，便可練成沖主人驅使的邪物。

意外死亡的貓成精。貓在民間被視為一種通靈的動物，在其非正常死亡的情況下，怨氣難消，終成邪物，報復人間。例如，由于主人的疏忽，家里的貓被餓死了，貓死后陰魂不散，化為“貓鬼神”，報復主人一家。

自然成精。在人間長期生活，受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成為妖物。許地山在《貓乘》中提到：“貓同其他動物一樣，獲得日子長久了就會變成精?！薄端焉裼洝芬嘌缘溃骸半u不三年，犬不六載?！倍荚谡咽局鴦游锊豢梢责B(yǎng)太久的時間，貓養(yǎng)的時間長了難免會出現(xiàn)貓精，這樣的例子在民間故事傳說中很常見，例如《北夢瑣言記》中家里的貓狗成精，嚴遵美聽到了它們的談話。

由于民族以及地區(qū)差異，貓鬼神的煉制方法也是千差萬別。煉制成了一般都要供養(yǎng)在高處，無人打擾的地方，如閣樓等。在隴東地區(qū)“貓鬼神”總是以體格巨大的貍貓形象示人。在涇川縣，人們有供奉貍貓畫像的習慣，畫像上一般是一只大貍貓，在《中國民間故事集成》中有《左宗棠除妖》的故事，“貓鬼神”蹂躪少女，家人只是一味的跪拜供在墻上的“貓鬼神”，左宗棠一劍斬斷供奉在墻上的“貓鬼神”畫像，所謂的“貓鬼神”畫像就是一只大貍貓。

“貓鬼神”在民間的存在有利也有害。“貓鬼神”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畜養(yǎng)的，一種則是流竄于民間的，那么只要你誠心供養(yǎng)，他可以給你帶來你想要的任何東西，保一家之平安富貴?！跺肼勪洝返谝痪硖岬剑?/p>

貓主敬祀之，旁以布袋約五寸，備待貓用。每竊人物，至四更許，雞未鳴時，袋忽不見，少傾懸于屋角，用梯取下，釋袋口，傾注柜中，或米或豆，可獲兩石。

隴東地區(qū)的傳說中都是富有的人家才供養(yǎng)“貓鬼神”的，白天在閣樓上睡覺，專門的人送上可口的飯菜，晚上開始行動，往家里運送布匹、綢緞、金銀等。

同時，他也是一種極為小心眼的邪物，稍有差池，管教你錢財散盡、家破人亡。很多人家在“貓鬼神”的幫助下變得很是富裕，但由于擔心“貓鬼神”突然變臉，往往選擇趕走貓鬼神，以保永遠富貴。隴東地區(qū)這一類的傳說很多：

傳言一家人由于養(yǎng)“貓鬼神”富甲一方，就謀算趕走他們，就讓廚子想辦法，廚子爬上閣樓一看，上面高床軟枕，睡著七只體格巨大的貓，他心生一計，便把菜油燒到滾燙，挨著灌倒每只貓的耳朵里。這伙兒貓大叫著跑掉了。過了好長時間，在日落之時，“貓鬼神”在溝的對面大聲問：“你們家廚子還在嗎？”這邊就說："在呢！"自此不敢上門。②

相對于第一種，流竄于民間的“貓鬼神”，所產(chǎn)生的危害更大，幻化人形，迷惑百姓，逢男變女，逢女變男，這一類“貓鬼神”特別神秘，基本沒有人見過它的真實面目，而且異常歹毒，動輒取人性命。

相傳，這家夫妻二人，男的經(jīng)常外出做生意，在家的日子很少。不知哪里來了貓鬼神，整日騷擾這家女主人。夜晚來臨，不管如何關窗頂門，總可以看到進來一個穿黑色長袍，頭戴黑色禮帽的男人，皮膚白皙，手上戴著金戒指，但就看不清臉。當他走近女子身旁，女主人便沒有了意識，這女的也是日漸消瘦。當男主人回家，女主找來了鄰居幫忙做饸饹面。等到盛飯之時，忽聽到空中大笑，咒罵不絕于耳，但見一股水從天而降，騷氣難聞，原來是“貓鬼神”尿到鍋里了。晚上男人出去解手，很久沒有回來，聽到“貓鬼神”說，“我給他勒死了！”果然，男人被勒死在了牛樁上。③

可見，此物有多歹毒！但也是欺軟怕硬之輩，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女人嫁給了一個屠夫，此人脾氣不好，異常兇悍，也就沒有遇到什么怪事?！柏埞砩瘛痹陔]東地區(qū)，除了懼怕兇悍之人外，民間還流傳貓鬼神懼怕帶有文字的東西，貓鬼神是邪物，碰不得人間的文字。它懼怕銅錢以及現(xiàn)在的硬幣，銅錢上有文字和皇帝年號，硬幣有國徽和文字，邪不勝正，所以他們在貴重物品上放置銅錢或硬幣，在柜子的把手上也拴著銅錢，防止家中被盜。

三、“貓鬼神”信仰的文化內(nèi)涵

“貓鬼神”作為一個民間信仰，其地位要比一般的神或者佛低，但在普通大眾的生活中卻扮演者重要的角色。如同鬼神一樣，它們都是觀念的產(chǎn)物?！柏埞砩瘛边@種神秘的精怪，是古代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重要的文化，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地沉淀下來，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和社會條件給予了它不斷地擴展，逐漸成為中國信仰文化的一部分。很難從制度層面去解釋“貓鬼神”的存在，作為一種觀念，這一切已經(jīng)在中國人的思維中穩(wěn)固下來。現(xiàn)在不是要去關心它的真實存在，也沒辦法去證明這種神靈的真?zhèn)危敲磳τ凇柏埞砩瘛毖芯?，還是該注重這種民間信仰和其他社會事實之間的關系，發(fā)掘它本身所隱含的深層意義以及它在社會中的建構作用。

“貓鬼神”信仰是動物崇拜的一種。人類征服自然之初，生活上對動物有所依賴，因而祈求所依賴的動物的支持，以滿足生活的需要。在中國遠古時代，原始宗教的多神崇拜中，除了對各種自然現(xiàn)象的崇拜以外，對動物的崇拜也是一種普遍的現(xiàn)象。因為在人們的生活中，尤其在遠古時代，人們幾乎每天都與動物接觸。動物崇拜，反映了人們在恐懼心理和神秘感的支配下所產(chǎn)生的對動物的理想寄托，也體現(xiàn)了人與動物的密切關系。例如東漢王充在《論衡·是應》說道：“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边@就是對一些被認為具有決疑斷訟神力或驅邪趕鬼功能的動物的崇拜。

《禮記》有云：“臘日迎貓以食田鼠，謂迎貓之神而祭之?！笨梢娯堅谥袊糯募漓胫袚碛泻芨叩牡匚?，它的捕鼠能力也為先民看中，產(chǎn)生崇拜。在以后，貓更是人格化，據(jù)清人黃漢在《貓苑》中記載，“安南有貓將軍廟，，其神貓首人身，甚著靈異，中國人往者必祈禱，決休咎?！睆钠胀ǖ呢堉饾u變?yōu)榘肴税氆F的一個狀態(tài)?！柏埞砩瘛眲t完全進化為一種神靈形態(tài)，完全人化，擁有了人類的各種功能，經(jīng)過人格化以后，動物便成了有神靈的物體，為了不觸犯神靈，祈求神靈的保佑，便出現(xiàn)了各種形式的動物崇拜活動。貓和人生存在同一空間，與人的距離很近，加之貓生存能力極強，捕鼠這一技能和人類生活聯(lián)系緊密，從而產(chǎn)生出一種崇拜之感。在缺乏對自然以及科學有深刻認識的情況下，自己的訴求又無法滿足，只能轉而祈求身邊的實物予以保佑，從而產(chǎn)生出動物崇拜，促生出許多精怪，“貓鬼神”就是其中的一種。

這種民間信仰是出于對疾病的畏懼。“貓鬼疾”在古代的一些醫(yī)書中多有記載，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吨T家方論（唐-五代）》二十八卷載“貓鬼野道方。與巢氏病源同。亦南北朝時鬼病?！睆摹冻彩喜≡础分锌梢愿Q得其癥狀，“其病心腹刺痛，食人胕臟，吐血而死，乃知貓鬼如此?！憋@著的癥狀就是腹痛，伴隨著吐血，在醫(yī)療條件落后的古代，這種病很難治愈，而且死亡率很高。至于病因，古人將它和“貓鬼神”聯(lián)系了起來，“知貓鬼乃老貍野物之精，變而為鬼蜮而依附于人，人畜之以毒害人?！必埞碜魉睿栏皆谌说纳砩?，荼毒人類，這便是病因。醫(yī)書中也有對于“貓鬼疾”的治療方法?！秱浼鼻Ы鹨健そ舛静㈦s治》記載：

常須帶雄黃麝香神丹諸大辟惡藥。則百蠱貓鬼狐貍老物精魅永不敢著人。養(yǎng)生之家大須慮此。俗亦有灸法。初中蠱于心下捺便大炷灸一百壯。并主貓鬼亦灸得愈。

《本草綱目·鱗部》卷第四十三：

貓鬼野道歌哭不自由。五月五日自死赤蛇，燒灰。井華水服方寸匕，日一服。

“貓鬼神”作為一種觀念產(chǎn)物，也是很多百姓認知的一種工具，很可能是人們對于某種“疾病”的錯誤理解，遇到疑難雜癥轉而在這種神秘的精怪身上尋求解釋，在慶陽地區(qū)不乏這樣的事例：

有一婦人，產(chǎn)下一女，沒多少時日，女兒夭折。婦人傷心過度，在屋后的園子里，放聲大哭，一會兒，身體哆嗦，口中開始胡言亂語。周圍的人都說是貓鬼神作祟。丈夫異常兇悍，脫下左腳的鞋子（相傳男性左腳的鞋子有辟邪功效。）抽打婦人，沒多久，婦人便清醒過來，但身上早已是血跡斑斑。貓鬼神逃到附近的村子，告訴別人，自己差點被誰誰打死，再也不去那一家了。④

這種癥狀和我們所熟知的精神疾病有相似之處，無法控制的胡言亂語，身體哆嗦，由于悲傷過度，導致短暫性的精神失常。老少邊窮地區(qū)文化落后，人們毅然決然的把這一切歸結為“貓鬼神”。國人對于精神障礙往往羞于表達，在他們看來精神病是無法表述的，也不能算作嚴格意義上的疾病，只好把它交給神怪，賦予神秘色彩。

“貓鬼神”信仰具有一定的巫蠱色彩。巫蠱是一種古代的信仰民俗，也是用來加害仇敵的一種巫術。起源于遠古，包括詛咒、射偶人（偶人厭勝）和毒蠱等。詛咒在原始社會已很盛行，古人認為以言語詛咒能使仇敵個人或敵國受到禍害。魏晉南北朝時期，大量的志怪題材作品出現(xiàn)，其中也不乏巫蠱害人的記載，常常制造出一種極度恐怖的氣氛。聽聞巫蠱，人人恐懼，唯恐傷及自身，敬而遠之。巫蠱之術的作用往往在于，制造出一種恐怖的結果，起到強大的心理震懾作用。

一部分“貓鬼神”是由主人役使的，偷金盜銀，殺人害命，不管它是否存在，能否發(fā)揮這些作用，這個結果都是讓人產(chǎn)生恐懼的。家財隨時散盡，性命朝不保夕，這種強大的震懾效果和巫蠱如出一轍。現(xiàn)實之中出于對“貓鬼神”的畏懼，對于其主人也須得常懷敬畏之心，貓主人利用這種強大的效果達成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需求，普通百姓擔驚受怕，但又渴望得到這樣強大精怪的保佑。

“貓鬼神”信仰中折射出對文字的崇拜。隴東地區(qū)傳說，“貓鬼神”是懼怕文字的，它可以偷盜金銀，但對于刻有文字的金銀或者錢幣是沒有辦法拿走的。前文提到，為了防止貴重物品被偷走，常常將銅錢放置在貴重物品之上，柜子的把手上也拴著銅錢。文字記錄著信息，也承載著力量，從倉頡造字之處，就顯示出其巨大的能量，《淮南子·本經(jīng)》中說道：“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备哒T作注“鬼恐為書文所劾，故夜哭也?！蔽淖值膭?chuàng)制，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古人的心中漢字是一種神圣的事物。我國最早構成完整體系的文字--甲骨文，創(chuàng)立之初，就是刻在龜甲或者動物骨頭上，用來占卜，和神明溝通的，可見其力量之廣大、神秘。現(xiàn)在文字普及，我們似乎看不到文字那種神秘莫測的力量，但是在某些特殊的地方還可以看得到，道家的符咒就是篆書和一些特殊的符號構成的，同樣可以起到辟邪保平安的作用。

“貓鬼神”信仰是我國民間信仰體系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我國民俗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貓鬼神”歷史悠久，傳播地域廣泛，但現(xiàn)在這種信仰瀕臨滅絕，意味著一種民俗文化的凋零。目前，關于隴東地區(qū)“貓鬼神”的研究基本沒有，整個西北地區(qū)“貓鬼神”的研究以河湟地區(qū)為主。對于它的研究我只能以詢問隴東地區(qū)的老人為主，在青年一代知道“貓鬼神”的屈指可數(shù)，有些人也害怕受到詛咒，對于調(diào)查，避而不談。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貓鬼神”的身上承載者許多的東西，除了歷史文化傳統(tǒng)，還有老百姓矛盾的心理，害怕貓鬼神帶來災禍，又渴望得到它的庇佑，這也是在科學落后時代他們心理需求的一種反應。我們研究它不是為“貓鬼神”唱贊歌，而是在于研究隴東地區(qū)乃至西部地區(qū)各民族心理及人格結構，也有利于了解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信仰體系、本質上來說，這是一種精神的活化石。

注釋：

①隴東地區(qū)，即慶陽地區(qū)和平?jīng)龅貐^(qū)。

②2016年2月8日，慶陽市西峰區(qū)什社鄉(xiāng)83歲李姓老人講述。

③2016年7月28日，慶陽市西峰區(qū)什社鄉(xiāng)52歲袁姓男子講述。

④2016年8月1日，慶陽市西峰區(qū)溫泉鎮(zhèn)70歲李姓老人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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