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來歷”到“沒來歷”①
——試析杜詩語言運用的創(chuàng)新

謝思煒

——試析杜詩語言運用的創(chuàng)新

謝思煒

杜詩在采用來自經史典籍和前代文獻的有“來歷”語時，擴大了其采用范圍；同時也使用當代新語，尤其是大量采用口語詞匯。此外，詩人也通過創(chuàng)制新詞實現詩歌語言的更新，其所造新詞數量之多在唐代詩人中位居前列。

杜詩 自作語 口語

宋代黃庭堅說：“自作語最難。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后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于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這一說法曾引發(fā)不少爭議，喜作翻案文章的袁枚謂：“宋人好附會名重之人，稱韓文杜詩無一字沒來歷。不知此二人之所以獨絕千古者，轉妙在沒來歷?！?/p>

這兩人的說法各執(zhí)一詞，其實各有其道理，未必截然對立。黃庭堅本人也沒有否定詩歌創(chuàng)作使用“自作語”的必要，而只是說“自作語最難”。此外，他還說過：“當熟讀《左傳》《國語》《楚詞》《莊周》《韓非》，欲下筆略體古人致意曲折處，久久乃能自鑄偉詞，雖屈宋亦不能超此步驟也?！彼^“自作語”“自鑄”詞，就相當于袁枚所說的“沒來歷”。綜合兩人說法，可以說詩人只有在熟讀經典、有長期寫作實踐后，才能“轉”入這一更高境地。杜甫詩歌是否乃至如何實現從有“來歷（處）”轉向“沒來歷”？在杜詩中究竟有哪些詞語屬于這種沒來歷的“自作”“自鑄”詞語？對此，需要像查實其用語“來歷”那樣，通過調查一一加以說明。

一

如果不含偏見的話，應當承認，“無一字無來處”的說法本身也是對杜詩語言豐富性的一種肯定。宋以后注家為查實杜詩用語的各種“來處”付出了極大努力。能夠將大量這些不同來源的詞語熔于一爐，也足以證實杜詩在語言運用上的純熟。另外，這一說法也說明了一種時代變化：相比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唐代詩歌在詞語運用上相對而言確實進入了一個守成時期。據筆者對《文選》魏晉宋齊梁詩和《唐詩三百首》兩個樣本的調查，從前者共提取多音詞5241個（不含專有名稱等），其中魏晉宋齊梁時期產生的詞語2420個，占46%；從后者共提取多音詞2927個，其中魏晉至唐前產生的詞語1020個，占34.8%，而唐代產生的詞語500個，僅占17%。

然而，盡管唐詩使用新產詞語的比率比起六朝有所降低，但詩人自創(chuàng)詞語并沒有停止。在近體律詩、五古長篇、歌行等詩體全面發(fā)展成熟的基礎上，唐詩的語言運用也日臻成熟?？偟膩砜?，唐詩的語言更為豐富，也更為自然，比起此前的六朝詩或此后的宋詩，唐詩都更為易懂易誦，朗朗上口。如吳喬《圍爐詩話》所說：“盛唐詩平易，似第一層心思所成?！边@種語言風格被認為是詩的“美德”。

但唐詩語言風格又是多樣的，因詩人個性和喜好不同而顯現出不同追求。例如李白的創(chuàng)造性主要體現為一種較為自由的表達方式，在襲用《文選》等前代詩歌詞匯之外引入相對自由的句式和接近于口語的表達。如劉熙載所說：“‘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上四字共知也，下五字獨得也。凡佳章中必有獨得之句，佳句中必有獨得之字?！彼^“共知”相當于常用詞，但也是襲用的、有來歷的詞（這兩個詞即是）；而“獨得”，則相當于黃庭堅所謂“自作語”，但這種自作語不是造新詞，而是將一個口語式的、完全生活化的表達運用到一個人們未曾想到的特殊對象上。

相比之下，杜甫是采用一種更為謹嚴、更注重形式完美的方式來實現其在詩歌語言運用上的創(chuàng)新。如方東樹所說：“觀《選》詩造語奇巧，已極其至，但無大氣脈變化。杜公以六經、《史》、《漢》作用行之，空前后作者，古今一人而已。”根據調查，杜詩在采用出自經史典籍的詞語時較之前人確實有相當擴展。例如以下這些詞語或字面，在前代和杜甫同代詩人中就沒有人用過：

追琢、仳離（《詩》）、口實、逋逃、塗塈、階戺（《書》）、退藏、旅次（《易》）、聚斂、誅求（《左傳》）、扶顛（《論語》）

其中有些是因詩歌題材擴展，而采用的政治性詞語，如：逋逃、聚斂、誅求；也有些是單純出于仿古目的，如：塗塈、階戺（同見于《題衡山縣文宣王廟新學堂呈陸宰》一詩）。另杜詩中采自《漢書》的詞語尤其多，如：

紈绔、流冗、驅除、剝落、平復、瘡痍、割據、軌躅、薄陋、宗臣、填淤、秉心、地著、白粲、宿留、漁奪、屈強、破膽、結舌、降集、摧枯

均是首次運用于詩歌中，適應了杜詩內容表達的豐富。

但杜詩中也有使用不成功或有疑義的例子，如翁方綱《石洲詩話》引西樵（王士祿）語：“老杜頻用‘樹羽’字，皆未妥?！庇质櫛！蹲x杜詩說》謂：“公詩常用恐泥字，……皆晦澀不明，蓋猶執(zhí)熱等，當時語也。”“崇牙樹羽”見于《詩經》，“致遠恐泥”出于《論語》，杜詩用例或與原義有出入，或比較生硬勉強。

前人普遍認為，唐代重要詩人多學《選》詩。杜甫本人則以“熟精《文選》理”為標榜。在大規(guī)模采用出自《文選》的詞語時，杜甫與其他詩人相比更有意擴大了其采用范圍：不僅限于《文選》詩，而且擴展至賦及其他文體。據李詳《杜詩證選》所舉例，其中出于《文選》詩和賦的各有一百馀條，出于其他文體的也有六十馀條。?按照這一比例，杜詩中出于《文選》賦及其他文體的詞語要多于詩。這可以說是杜甫的獨得之秘。賦的篇幅長于詩，內容也比詩豐富。魏晉以來，文人在詞語使用上就有以賦為先、由賦及詩的傾向。杜甫對其他文體皆不擅長，唯于賦用功甚多，對于《文選》賦必曾認真揣摸學習。他的很多詩，尤其是長篇作品，大開大闔，謀篇布局近于賦體，同時采用出自其中的詞語看來也是順理成章之事。這些詞語中有些在此前的唐詩中沒有用例，如：

蕩胸、決眥、心折、漂沙、漱壑、隅目、夾鏡、落紙、歷塊、宦達、縱壑

有些則用例極少，如：

擅場、棹謳、吞聲、銷憂、致君、洩云、冥搜、勒銘

在擴大采用詞語范圍的同時，杜甫還通過縮略、調序等方式，由《文選》用語中派生出一些新詞，如：

素鬐（《西征賦》：素鱮揚鬐）、動魄（《別賦》：魄動）、哀猿（《吳都賦》：猨父哀吟）、彫瘵（《海賦》：為凋為瘵）、落紙（《楊荊州誄》：紙落）、禍胎（《上吳王書》：禍生有胎）

這些派生詞確實是有來歷的，但也是在詩歌語言運用上的一種創(chuàng)新。

二

為創(chuàng)作需要而擴大詞語采用范圍的合理結果必然是，從經史典籍和前代文獻進一步擴展及當代新語，尤其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活語言、也是文學語言永不枯竭的源頭——口語。杜甫作為最重要的古典詩人、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唐代詩人，在這方面的努力同樣值得關注。對此，歷代注家也早就有所提及。如宋代趙次公注，一再指出杜詩中使用和自造的“新語”。?清代汪師韓也指出：“杜詩用字，有變文取意者。如《與嚴二郎奉禮》一首云：‘別君誰暖眼。’暖眼無人，乃為冷眼者眾也?！犊蓺g》一首云：‘近者抉眼去其夫，河東女兒身姓柳?！裱鄯羌捶茨恐^乎？”?暖眼、抉眼，在汪師韓看來也是變化而來的新語。

在杜詩中，可以發(fā)現一批在與他同時代的文人詩文中已有使用的新語，這個時代姑且定義為初唐至開元、天寶時期。例如：

動詞：揮灑、汩沒、奉引、掩抑、牽迫、對屬、受詞、嵌空、周防、橫放、映發(fā)

形容詞：崪兀、崩奔、?坱莽、驂驔、眇冥、蕭摵、修聳

名詞：吏隱、仙仗、行色、詩伯、青歲、彤宮、丹極、秦樓、?詩律、軍麾、紫鸞、煙花、屈鐵、回汀、八溟、空外

以上詞語均為唐代文人的新造詞，盡管數量不算多，但足以說明唐人在這方面仍在繼續(xù)努力，而并非一味蹈襲前人。

近代自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以來，對唐詩中的這部分詞語尤其是各類虛詞，研究十分深入。?以下所列主要為實詞類：

動詞：破（溢滿、超出義）、了（結束義）、點（點行、點朝班）、點筆、蹙、嗔、?簇、擺（擺落）、（眼）枯、將（持義）、喫、漩、貌（同邈，寫貌義）、剁、乾（雨停）、趁（跈、蹨，乃殄切）、亞（通壓）、啅、簸、略地（掠地）、過（焯熟義）、衝（冒）、亸、?輸（戰(zhàn)?。?、棙、隱、妥（墮義）、判（拚）、抄（舀取）、雪（撧）、?（眼）穿、典（典當）、拽、禁（平聲，禁當）、著（附著）、拔（船）、抨（弓）、信（莫信：莫任）、定（定是，表疑問）、碾（輾同）、泥（去聲）、（誰）分（誰料）、慳（慳澀）、拋得（即拋）、透卻（透，跳）、老罷（老去）、睡著、捧擁、稱遂、卻去、卻回、翻倒、纏結、準擬、分減、稱身、附書（寄書）、寫真、斷手（停手）、畜眼、滿眼、觸熱、耐人、取給、辭房、有底（有何）、作意（注意）、多事（生事）、踏青、開頭、交頭、攤錢、赤憎、好在、無堪、不分（不忿）

形容詞：冷（官）、（肉）勻、深（杯）、大（平聲過韻）、（刃）澀、窄（少義）、猛（腦）、慢（坡）、（不）徹、強（多義）、緊（腦）、塌然、悄然、呀然、袞袞、兀兀、窸窣、撇烈（撇捩）、模糊、驅驅、戢戢、蒙羃、龍鐘、恰恰、啾唧、垢膩、喧鬧、沉綿、薄媚、安穩(wěn)（隱）、斬新

名詞：耶孃、阿翁、姨弟、府主、末眷、郎伯、吾君（稱對方）、老兄、小年（幼年）、腸內熱、陰井、好心事、程期、篙師、部領、長番、差科、板齒、酒價（酒錢）、畦丁、散地、食單、行處、官場、（出）號、蒸裹、禿筆、絹素、細馬、錦纏頭、盤陀、生馬、汁滓、菜把、金鐙（馬鐙）、風箏、生菜、銼（自注：“蜀人呼釜為銼?！保⒌汛?、闌風、雨腳、侵早、根（名詞虛化，蒼煙根即蒼煙）

副詞、連詞等前人討論較多，且多非杜詩特見，故從略。

以上所列詞語中動詞最多，口語是補充動詞的最主要來源。詩歌十分需要利用這些新補充的詞，來顯示各種特定狀態(tài)。杜詩中的用例既多且大膽，如喫字，是口語中的常用詞，但在杜詩之后僅見于盧仝詩。又如剁字，除杜甫外，再無詩文用例，在小說雜劇中才可見到（這兩個字甚至在新詩中也很少有人使用）。以上詞語中有很多在現代北方話中還可以找到遺留，有些已成為常用詞，如：輸、睡著、開頭、斬新、老兄等。

三

除了以上擴大詞語來源的努力外，杜詩最重要的語言創(chuàng)新還體現在詩人所使用的一批自造新詞，也就是黃庭堅所謂“自作語”、袁枚所謂“沒來歷”的最典型形式。前人如趙次公注所舉例，包括一些四字結構。按照學界的意見，四字結構可以拆分為兩個兩字結構，或者成為熟語、成語。以下所列主要為兩字詞：

動詞：錯磨、剪剔、覬豁、摩戛、豗蹙、蕩汩、撥棄、嚥嗽、噴浸、哀眷、踏藉、點染、欹傾、盤拏、困癲、倚著、屈注、回略、征憩、撐突、訪舊、沉年、怪底、造幽、渴日、偷眼

形容詞：熨帖、奔茫、爛醉、飄蕭、汩汩、輝輝、窄窄、綠縹、細膩、森爽、黤慘、愁寂、勇決、颯爽、?虛駃、澹瀩、修纖、酸澀、魯鈍、深穩(wěn)、欹側、蕭颯、抑塞、尫羸、喧靜、慘傷、惋傷

名詞：世賢、暖客、流輩伯、哀玉、珠袖、清制、詞場、仙醴、玉臂、翠駮、鳳臆、龍鬐、豪鷹、龍脊、皓鶴、霜蹄、翠麟、煙艇、煙雪、殿腳、碧瓦、晴昊、坤軸、蔚藍天、云汀、晶輝、泓下、剩水、殘山、翠虛、岸腳、快劍、渚云

以上所列詞語的構詞形式主要為定中式和并列式，與一般文人造詞的情況類同，也有少量動詞中的動賓、狀中形式，和形容詞中的疊音形式。單就這一部分詞語來看，也幾乎可與六朝時期造詞最多的一些詩人相媲美了，只不過杜甫是在創(chuàng)作數量遠超過前人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的。這種造詞的沖動對詩人來說往往是難以抑制的，完全視表達需要而定，當然有時也僅僅是為了趁韻或補成雙字。所以這些詞語的絕大部分在杜詩中也只出現一次，例外的只有飄蕭（2）、颯爽（2）、魯鈍（3）、世賢（3）、霜蹄（2）、坤軸（3）等少數幾個詞。但由于杜詩的影響力，其中細膩、蔚藍等詞已成為漢語常用詞，?而珠袖、玉臂等詞也為此后詩歌所常見。

綜上可見，杜甫在盡力擴大詩歌詞語來源、從而比其他詩人顯得更為重視襲用有來歷詞語的同時，仍繼續(xù)通過創(chuàng)制新詞這種方式實現詩歌語言的更新，其所造新詞數量之多在唐代詩人中也位居前列，因此才能實現其語必驚人的創(chuàng)作追求。而在他之后，還有一個“詞必己出”、在語言創(chuàng)新方面更為放恣大膽的詩人韓愈?？梢妼μ拼娙藖碚f，還有足夠開闊的語言空間留待他們開拓，所以他們在語言運用上顯得十分自信，并無拘束窘迫之態(tài)。但在黃庭堅“自作語最難”的說法中，我們卻能感到一種明顯的焦慮，創(chuàng)制新詞對他們來說似乎變成十分冒險的事情。這反映了古典詩體到唐以后在語言運用上所面臨的困局。

注釋：

①②見《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一九《答洪駒父書三首》，鄭永曉整理：《黃庭堅全集輯校編年》，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33頁。

③袁枚：《隨園詩話》卷三，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98頁。

④《山谷別集》卷一〇《書枯木道士賦后》，《黃庭堅全集輯校編年》第659頁。

⑤吳喬：《圍爐詩話》卷四，郭紹虞輯：《清詩話續(xù)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591頁。

⑥見林庚：《唐詩的語言》，收入《唐詩綜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80頁。

⑦劉熙載：《藝概》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85頁。

⑧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八，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11頁。

⑨翁方綱：《石洲詩話》卷六，郭紹虞編選：《清詩話續(xù)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484頁。

⑩施鴻保：《讀杜詩說》卷一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85頁。又陳僅《竹林答問》：“恐泥二字本經中極板重語，而老杜至前后四五用，殊不可解?！薄肚逶娫捓m(xù)編》，第2262頁。

?《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九引《瑤溪集》：“唐時文弊，尚《文選》太甚。李衛(wèi)公德裕云：‘家不蓄《文選》。’此蓋有激而說也?！比嗣裎膶W出版社1962年版，第56頁?！吨熳诱Z類》卷一四〇：“李太白終始學《選》詩，所以好。杜子美詩好者亦多是效《選》詩?！敝腥A書局1986年版，第3326頁。王應麟：《困學紀聞》卷一八：“朱文公云：李、杜、韓、柳，初亦學《選》詩，然杜、韓變多，而柳、李變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928頁。

?李詳：《李審言文集》，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71頁以下。該文僅涉及杜詩165篇，可補充者尚多。

?林繼中輯：《杜詩趙次公先后解輯?！芳奏矶杜汔崗V文游何將軍山林十首》：“剩水、殘山，杜公之新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5頁；丁帙卷四《最能行》：“撇漩捎濆、欹帆側柁，皆公所造新語”，第783頁；戊帙卷二《雨》：“半嶺鶴、平沙樹、洲景、巖姿，皆新語矣”，第941頁；戊帙卷一一《荊南兵馬使太常卿趙公大食刀歌》：“妖腰、亂領，亦公之新語”，第1243頁。

?汪師韓：《詩學纂聞》，丁福保輯：《清詩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459頁。

?謝靈運《入彭蠡湖口》：“洲島驟回合，圻岸屢崩奔?！毙稳莅秳莺鲞h忽近（非崩塌義）。儲光羲《舟中別武金壇》：“偶坐爛明星，歸志潛崩奔?！蓖醪g《詠史》：“明夷方遘患，顧我徒崩奔?！倍鸥Α堕佒輺|樓筵奉送十一舅往青城縣》：“王命久崩奔?！敝^奔走匆遽，與儲、王二詩義同。

?《相和歌辭·陌上?！罚骸叭粘鰱|南隅，照我秦氏樓?！贝饲貥亲置嫠?。李嶠《鳳》：“屢向秦樓側，頻過洛水陽?！蹦颂迫烁难?，用秦女弄玉典。

?馮班：《鈍吟雜錄》卷三，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48頁。

?蔣紹愚有《杜詩詞語札記》，后合并為《唐詩詞語小札》，共89條。收入《唐詩語言研究》，語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258頁。

?沈約《六憶詩》：“笑時應無比，嗔時更可憐?！鼻叭藘H此一例。杜詩尤喜用此字。《說文解字》：“嗔，盛氣也?！狈青另Ｖ??！队蜗煽摺吩姡骸八医馐略冢纯陷m相嗔?！薄冻皟L載》卷一：“莫浪語，阿婆嗔，三叔聞時笑殺人。”是此嗔義。

?《陪諸貴公子丈八溝攜妓納涼晚際遇雨二首》趙次公注：“雪藕絲，蓋雪斷之雪。此是方言?！贝思磽拮郑钟肿骶??！洱堼愂骤b》：“撅，居月反，撥物也”；“撧，子雪反，手撧斷也?！笔Y捷《秋夜雨》：“謾碎把、寒花輕撧。”《黑旋風雙獻功》第二折：“我把那廝脊梁骨各支支生撧作兩三截。”

?《唐代墓志匯編》貞觀〇二三“率更令歐陽詢書”《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涼州刺史定遠縣開國子郭公墓志銘》：“英姿颯爽，得孔門季路之風?！卑?，此志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祛偽”謂：“《萃編》載郭云銘，并無志文。不知者因作此志耳?！辈⒅钙渲械孛⒐倬暨w轉等皆不合。文物出版社1985年影印，第956頁。其中用詞，亦顯出作偽之跡。

?有關“蔚藍”一詞的討論，見《九家集注杜詩》引杜田《補遺》及趙次公注，又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六、方以智《通雅》卷一一。陳僅《竹林答問》謂：“杜詩中誤用之典甚多，若‘蔚藍天’，竟成杜撰?！耸挚蔁帷?，借取方言。其來歷殊不足恃。如必求來歷，何必杜詩?！薄肚逶娫捓m(xù)編》，第2258頁。

責任編輯 彭燕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魏晉南北朝至唐代詩歌詞語演變研究”（編號16BZW048）階段性成果。

作者：謝思煒，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10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