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穎彥
(廈門實驗中學,福建 廈門 361116)
《種樹郭橐駝傳》的“虛”“實”之辨
——就陳日亮老師點評意見的教學反思
陳穎彥
(廈門實驗中學,福建 廈門 361116)
編者按:
2016年11月14日,語文特級名師陳日亮一行應邀赴廈門實驗中學進行教學指導。陳日亮老師的講座《語文閱讀教學的“教”與“不教”》已經本刊整理,發(fā)表于2017年第1期。同日,該校青年教師、陳穎彥博士講授了《種樹郭橐駝傳》一堂展示課。展示課結束不久,陳日亮老師寫下了一篇言辭懇切、教誨殷殷的教學點評。為此,我刊特約陳穎彥老師結合自己的教學設想和課堂實踐,寫下此文,作為思考領會之回應;并附上陳日亮老師寫給陳穎彥博士的信箋。以老帶新,薪火相傳,閩派語文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將永遠傳承。
針對陳日亮老師對筆者開設的公開課的指導意見,探討《種樹郭橐駝傳》一文的虛實關系:文章主人公郭橐駝雖然傾向于是虛構的,但其形象非常符合中國農民的傳統(tǒng)形象,具有非常高的真實可信度。因此教師在授課過程中,應把教學重難點落在“實”上。而當這樣做時,該文所在單元的單元要求“文無定格,貴在鮮活”也就有了落腳立身之處。
《種樹郭橐駝傳》;虛;實;教學反思
綜觀陳日亮老師的指導意見,筆者那天的展示課主要存在三個方面的問題:沒有緊扣單元要求“文無定格,貴在鮮活”進行備課、授課;分析課文時,雖能有意識地引導學生關注該篇傳記文學與過往傳記文學的不同,但失在文體特點的把握出現偏差;問題四“為什么不把郭橐駝打造成一個滿腹詩書或英俊瀟灑的形象”,對高二學生偏簡單,有效度不高,沒能和學情緊密契合。
以上三點意見,第三點比較容易找到問題的癥結。當時之所以把問題設置成這樣,主要是出于趣味性的考慮,希望能借此活躍課堂氣氛、促進師生間的互動。至于它的有效度和針對性,筆者當時確實缺乏考量:沒有仔細思考它是否有助于教學重難點的解決、是否有助于教學目標的實現,等等。這其實為我們青年教師今后上課提了個醒:課堂不宜為了片面追求或營造熱鬧氛圍,以犧牲教學效率為代價。力保教學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均有其明確的目標指向,是年輕教師們在備課中需要時刻提醒自己努力落實的。
至于前面兩點意見,反思起來則略顯復雜。表面上看,二者彼此獨立,互不相關;實則密切相聯,環(huán)環(huán)緊扣:
“文無定格,貴在鮮活”,是《種樹郭橐駝傳》(以下簡稱《種樹》)所屬單元的單元要求,它要求教師在教授單元所涉篇目時,有意識地帶領學生去感受文章所特有的生活氣息、風神趣味及其語言的精妙獨到,即賞文之“真”,品人之“實”。具體落實到《種樹》這一篇目時,則是希望教師在講授時,能回歸到文本的語言形式,引導學生關注、學習、模仿作者的說理之法。通過領略郭橐駝這一人物形象的真實鮮活感,明確《種樹》一文所述之理令人誠服的關鍵所在。
由于對單元要求的理解領會不到位,直接導致筆者在備課及授課過程中,沒能把感受主人公的鮮活生動性作為本文的教學重難點,即有意識地帶著學生,透過文本,深究柳宗元筆下的郭橐駝為何能給人以真實、可信、鮮活之感。課堂上,筆者不斷跟學生強調,《種樹》一文雖然名曰為“傳”,但無論是故事中的人物,還是故事本身,都是作者為了實現文本“載道”及“傳道”之功效而虛構的。表現在對《種樹》的文體把握上,則是大談文章的寓言性質,而忽略了其亦為傳的文學事實,且沒有意識到《種樹》文中的“傳”與“寓言”兩種文體性質,“傳”當為主,“寓言”為輔。
《種樹》一文兼有傳記和寓言兩種文體的屬性特征,由此形成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審美風格。陳老師指出筆者授課中存在的前面兩個問題,溯其根源,不得不歸因于筆者在備課時,沒有妥善處理好《種樹》中“虛”與“實”的具體關系。
傳記,是指記載個人或群體事跡的文字。其大體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以記述翔實史事為主的史傳;一類屬文學范圍,雖以史實為根據,但不排斥出現想象性的描述。
《種樹》以“傳”為題,但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傳”,在內容方面卻有很大的不同。其他傳記文學以記述人物的事跡為主。可《種樹》一文,幾乎全篇都沒有提及郭橐駝的生平事跡。首先,除文章開頭簡單大概地介紹了郭橐駝的名字和描述其外貌外,文章前半部分都在談種樹的方法,如“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等;后半部分則是借助類比手法,自然地將種樹之理上升至為官之道。而無論是種樹之理,還是為官之道,這些明顯均與郭橐駝的個人事跡無關。其次,柳宗元在第一自然段介紹郭橐駝基本情況的時候,語言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如“不知始何名”一句。給人物立傳,連最基本的名字信息都沒有提供,可謂連傳記所要求的以翔實史實為依據的基本條件都無法滿足。再次,文章結尾處“傳其事以為官戒”,揭示了柳宗元寫《種樹郭橐駝傳》的真正用意。即柳宗元寫《種樹郭橐駝傳》,并不是要為郭橐駝立傳,而是要借郭橐駝之口,通過談論種樹之理,指斥時弊,闡明自己“無為而治,順應自然”治國之道。
綜上所述,郭橐駝這個人物更像是作者為了“文以明道”而虛構出來的一個人物。
作為文學作品體裁之一的寓言,它常假托故事或人物,運用擬人、象征等藝術手法,旨在闡明某個道理或教訓[1]。諷刺或勸誡,是它所承載的社會功用。至于寓言本身講述的故事或涉及的人物,完全是為創(chuàng)作者闡明事理服務,虛構痕跡比較明顯。
《種樹》兼有寓言的性質,這很大程度上意味著不僅文中的故事是虛構的,連人物也傾向于虛構,郭橐駝未必真有其人。作者虛構的目的,則是為了“載道”和“傳道”。這里故事和人物虛構,固然屬于“虛”的范疇,但它們又不是全虛。確切地說,它們是一種逼近真實的“虛”。這種真實性,表現在柳宗元對郭橐駝的人物塑造上:郭橐駝因終年種樹過于勞苦,“病僂”“隆然伏行”,這種情況在以負擔重體力活的農村人身上并不少見;鄉(xiāng)人給郭橐駝取外號為“橐駝”,郭橐駝非但不生氣,反言“甚善”,是因為在生產力落后的農耕環(huán)境里,人們看重的更多是體力與能耐,而非容貌;郭橐駝在談起自己的“種樹經”時,道理樸素,誠懇直率,當問者問他“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其答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yè)也”,足見其老實本分。以上種種,都非常契合人們對中國傳統(tǒng)農民的傳統(tǒng)印象。也就是說,即便郭橐駝這一人物是虛構的,但他作為萬千中國農民群像的一個典型代表或具體縮影,依然具有非常高的真實可信度。
而正是郭橐駝這一人物形象的高度可信性,它不僅使得傳記的真實性有了依托,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寓言的虛構性。當人們如此理解《種樹》的“虛”與“實”時,單元要求“文無定格,貴在鮮活”也就有了屬于它的立足之處,即《種樹》一文的“鮮活”,是通過郭橐駝形象的典型性、真實性和可感性而共同實現的。這里的“典型”“真實”“可感”,恰是教師們教授課文《種樹》的重難點所在。
討論到這里,筆者想嘗試回答日亮前輩在其接近文末處提出的一個問題:即柳宗元的另一篇代表作《捕蛇者說》,其實與《種樹》非常相似。二者的寫作意圖均為針砭時弊,語言也以對話描寫為主,其中的主人公又都是虛構的人物,可為什么一個篇名為“傳”,一個篇名為“說”?針對這一問題,筆者思考的結果是,二者之所以一“傳”一“說”,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兩篇文章的主人公塑造在典型性、真實度方面存在高低之分吧。
陳日亮老師給筆者課堂教學的反饋意見,猶如醍醐灌頂,撥去了眼前的層層迷霧,使筆者對文本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同時也深切意識到自己在語文教學實踐中潛存的知識局限、認識誤區(qū)和教學盲點。這些局限、誤區(qū)和盲點,無疑是今后努力突破、修正和關注的焦點所在。
[1]吳讓潔.借助群文閱讀 凸顯寓言特征——管窺小學高段寓言教學目標定位與實踐策略[J].教育科學論壇,2016(1).
致陳穎彥
陳老師好:
那天聽你教《種樹郭橐駝傳》這一課,有幾個亮點給我印象頗深。一是,教學內容集中在這篇文章里的“傳”的獨特性,亦即探討作者“借傳記之形以寄寓言之神”所造成“虛實相生”的藝術效果。這是符合教學目標和內容必須根據體式來確定,也就是我在講座中所強調的需要教的是“語言形式”,而非“語言內容”。二是,你的教學流程清晰,課的節(jié)點分明。即便是教其中的一個“點”,也注意分解得有條有理,如“教學設計”三的第2點,解說郭橐駝是個虛構人物的三個理由,可謂是教學節(jié)點分明的一個范例。三是,探討作者塑造郭橐駝丑貌形象的的意圖和手法,這對深入理解作品的內涵是有意義的?!m然把問題設計成與滿腹詩書和英俊形象做對比,則顯得多余,因為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我想同你交流的也恰是以上這幾點,目的是圍繞“以體式與學情為根據”這一話題,如何更精確地給“教什么”定位,以及怎么教才能使學生更有收益。
首先,這是一篇作為“賞析示例”的文章,其內容和性質(體式),課文編者都已經有了詳盡的解說,學生應該都可以讀懂。如果還須要“教”些什么,只有三種選擇:1.讓學生去發(fā)現這“示例”是怎么賞析的,即如何分出部分,如何歸納,如何解讀,如何表述等,把它作為寫作文本解讀的范例來學習;2.“示例”一開頭就指出“本文題名為‘傳’,而兼有寓言性質”。這就說明,“傳”是主體,“寓言”只是兼有。那么“傳記”和“寓言”又是如何統(tǒng)一在一篇完美的文章中,其體式特點有什么值得我們鑒賞的?3.這個單元的組元主題是“文無定格,貴在鮮活”,那么《種樹郭橐駝傳》為什么選擇作為示例?它是如何體現這一主題的?
照理說,教學生認真閱讀編者提供的賞析文字,發(fā)現作者的內容解讀和文字表達,研究它是如何根據文本讀出來、寫出來的,給自己有什么啟發(fā)和可借鑒的,即做上述的第一種選擇,本是最符合教材編寫意圖的;而你的教學目標和內容,分明是第二種選擇,當然也是正確的,因為符合“根據體式”以確定“教什么”。但是這篇文章的“體式”又是有特點的,其“體”是傳記,而其“式”卻是近于寓言,這就可謂無定格或破格,破格,卻不給人破碎感、錯亂感,反而十分鮮活,這樣一想,就接榫到了第三種選擇:探討柳宗元的這一經典名篇,何以是一篇鮮活的范例。這樣把第二、三兩種選擇結合起來,單元主題和要求就落到了實處——必然回到文本解讀的形式探究上了。
你在引導學生探究“虛實相生”這一點時,把意圖放在使他們認知“既增加文章的真實性”又“避免產生沉悶感”的“錯亂感”上,這個立意是值得再審視一下的。因為從閱讀效果看,讀者的感覺恰恰不是“錯亂”而是“和諧”與“統(tǒng)一”。和諧與統(tǒng)一正是體現在郭橐駝這個人物的形象鮮活上。因此有必要回到文本,再仔細讀出他的“真實性”是如何“產生”的。因為我們主要不是教給學生“虛實相生”之類的寫作知識,而是教會學生怎樣賞析一篇美妙的作品。所以一定要把概念性的歸納,還原到文本里的具體敘述和描寫,還原到語言形式的揣摩和品味之中——凡是鑒賞,總是感性的,而非知性的。
為什么說作者塑造的郭橐駝讓人覺得很真實,會產生一種實有其人的幻覺呢?這才是“教什么”的重點,但也可能是“難點”。
且就課文所寫逐一解讀之——
其一,郭橐駝因終年為種樹勞苦而“病僂”而“隆然伏行”,這是完全可能的。我們在農村見到的許多勞動者,都可能有肢體的某種變形,不免讓人有“丑”或“怪”的印象。
其二,郭橐駝聽到人“號之駝”,并不生氣,反而說“甚善,名我固當?!备纱喟颜婷o拿掉,也自稱“橐駝”。這同樣也很真實,為什么?因為在生產力落后、勞動條件差的環(huán)境里,農民看重的不會是自己的容貌,而是體力和能耐:有沒有足以維持生存、養(yǎng)家糊口的一身活計。郭橐駝不在乎別人怎么稱呼他,從他說話的口氣,我們能夠感覺他很認可也很樂意接受這一稱呼,因為這正是人們對他勞動付出的肯定,也正是他的價值觀?!伴荫劇倍?,又何嘗不是他種樹絕活的“商標”和“品牌”呢?同樣,我們也會從許多底層勞動者身上,看到他們共同具有的這一樸素而可愛的性格本色。
其三,郭橐駝說起自己的“種樹經”,簡直是口若懸河,如數家珍。有著豐富生產經驗和獨特技藝的人,總能夠這樣毫不費勁講出一大篇自家絕活之秘,而且會習慣拿別人做比較,但又不故作夸耀吹噓,總是老老實實,講出樸素的道理。“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必M不也是真實地寫出勞動者謀生的態(tài)度和誠實直率的天性么?試拿他們和生意人做個比較,就更能凸顯這個特點。
其四,當問者問郭橐駝“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如果換個有文化或有地位的人,說不定就非發(fā)一通議論不可,而郭橐駝卻道“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yè)也?!边@話就同樣本色,他不會不懂裝懂。但是接著講到他“居鄉(xiāng)”所見,則又樣樣都是他日常習見的農村生活情景,由于口中說出的“若是,則與吾業(yè)者亦有類乎”是來自生活的經歷和自身的體驗,仍使人感覺合情合理,一點不顯得生硬勉強。
以上種種,雖然不須要拿小說的人物塑造去說套,卻也能概括出封建時代農村勞動者共同的特征,因而就具有普遍性,讓讀者能從郭橐駝身上產生聯想和想象,讀來感覺很鮮活,因而真實可信。但是應該指出,通過郭橐駝的“口述”只是寫出勞動者的共性,而缺少的是鮮明的個性,這就完全符合“寓言”的寫作要求和文體特征??梢娏谠⒉皇且o一個真實的人物做傳,就像你課上所引導學生探討的:它并不符合傳記的規(guī)范??墒菃栴}就由此而生:作者又偏給它安個“傳”字,究竟為什么呢?
在課文的“賞析示例”里,編者是這樣解釋的:“作者將文章標題為‘傳’,不作為一般寓言,在表達其政治見解的同時,顯然有意要樹立這一人物形象。由于有了這一人物,那些圍繞他展開的有關種樹的生活情景,就格外能引起人閱讀的興趣。”
你覺得這樣的理解對么?為什么?
既然目的是為了批評時政,樹立一個種樹老農的形象有什么必要呢?難道真的只為引起閱讀興趣么?我的語感告訴我:恰是要追求某種真實的效果,讓讀者感覺好像實有其人似的,換個說法,就是不讓人一眼就看出是虛構的“寓言”,這樣虛虛實實,亦真亦幻,虛實相生,一來平添了生活感和可信度,二來也避免了可能遭致言禍。引發(fā)“趣味”只是功能,而使人“接受”才是目的。古人有所諷托,特別是官吏需要勸諫,都往往引用或編個故事來做載體,為的是能夠得到上頭的認可和被接納。柳宗元似乎最懂得此道,他寫了不少這樣的寓言體的小品,連個小蟲子他也會給寫個“傳”,如《蝜蝂傳》。拿這樣體式的“傳”和《張衡傳》《廉頗藺相如傳》等作對比,當然有必要,不過學生太容易發(fā)現它們的異同了,只要稍加提及即可,而且最好不放在課的開頭,以避免先入為主。我倒希望你能夠將《捕蛇者說》拿來和它做比較。那位捕蛇者也是在現實生活基礎上虛構出來的人物,主體也是寫對話,但同樣是寫對話,為何這一篇不標“種樹郭橐駝說”?一字之斟酌,能夠讀出作者什么樣的良苦用心?我想,若把這個問題交給學生去比較探究,對加深理解課文一定是有意義的,也是有趣味的。你說是嗎?
你教這節(jié)課基本是成功的,只是太傾向于講“虛構”,過于注重“虛實相生”和強調錯亂感,沒有更多注意它的“寫實”的比重,這樣就必然討論問題多而啟發(fā)學生回到課文少,沒讓他們去到課文里更多讀出真實感和“生活氣息”,就和“貴在鮮活”有了一定距離。你“教案”中沒有分清教學重點和難點,也見不到如何體現單元要求,卻又將寫作知識混入其中。我那天在講座中特別講了教什么和不教什么,如果重在講“虛構”,學生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重在講“寫實”,師生都必然要回到文本,到字里行間去揣摩品味,也就會更多關注語言形式——這恰是符合課程目標所指出的“學習語言文字運用”。
要而言之,這篇閱讀鑒賞的“例文”,不教則已,就只讓學生自讀自悟;要教,則須關注以下幾點:
一、扣緊單元要求(如“文無定格,貴在鮮活”)備課、教課。
二、回到語言形式進行比較、還原,以確定什么是本文的特點和作用。
三、從學生的需求出發(fā)確定“教什么”。教學設計要跟學情對口,減少冗余信息。
真應該感謝你的課:不僅看到你具有很扎實的專業(yè)基本功,而且也使我對這一篇課文有了深入的閱讀和思考。下次如有機會再聽你的課,相信一定會發(fā)現更多的亮點!
陳日亮
2016年11月20日
(責任編輯:劉火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