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特殊句式的修辭理據(jù)

汪佳　許亞云

摘 要： 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對于句式的擇取、排列、組合極具個人特色，本文將從它對于賓語前置句、定語后置句、狀語后置句這三種特殊句式的選用，具體分析《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的修辭理據(jù)。

關(guān)鍵詞： 特殊句式 賓語前置句 定語后置句 狀語后置句 修辭

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用真實自然的文字書寫19世紀60年代末，知識青年陜北農(nóng)村的插隊經(jīng)歷。小說對于句式的擇取、排列、組合很有特色，一方面使得文章讀來朗朗上口，另一方面使文章意味更加悠遠綿長，令人回味無窮。本文將從特殊句式的選用具體分析《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的修辭理據(jù)。

1.賓語前置句

1.1這樣的牛，別要。

正常的語序應(yīng)為：別要這樣的牛。原句強調(diào)賓語“這樣的?！?，在文中指的是“疲?！?。前文內(nèi)容是：“拿根鞭子，一甩，‘嗖的一聲，好牛就會瞪圓了眼睛，左蹦右跳。這樣的牛干起活來下死勁，走得歡。疲牛呢？聽見鞭子響準是把腰往下一塌，閉一下眼睛，忍了。這樣的牛，別要?！睂⒑门：推ＥΡ槐拮映榈姆磻?yīng)作對比，把“這樣的?！碧崆?，正好和上文“這樣的?！痹谇昂笪恢蒙舷鄬?yīng)，顯得規(guī)整，對比更為強烈。而在未讀到下一句“別要”時，對于作者的態(tài)度，讀者在閱讀心理上也會增加一絲好奇和期待?！皠e要”和上文“忍了”同處于句末位置，字數(shù)恰好都為兩個字，這樣的排列，也給文章增添了節(jié)奏感。

1.2我半天半天地看著那些牛，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意味著什么，我全懂。

正常的語序是：我半天半天地看著那些牛，我全懂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意味著什么。原句突出強調(diào)了牛的一舉一動，引起讀者的興趣，為下文寫牛叫這一舉動埋下伏筆。正因為有牛的“一舉一動”可以被“我”看，所以“即便剩我一個人也并不寂寞”，這種強調(diào)很好地解釋了上文我不寂寞的具體原因。從句式的排列組合看，原句前兩句為長句，后一句為短句，由長句突然變?yōu)槎叹洌o人“頭重腳輕”之感，讀來別有一番戛然而止的余韻，而且長短結(jié)合，別有一種錯落之美。如果換為正常的語序，兩個長句并行，就沒有這種效果了。

2.定語后置句

2.1從洛川再往北，全是一座座黃的山峁或一道道黃的山梁，綿延不斷。

正常語序是：從洛川再往北，全是綿延不斷的一座座黃的山峁或一道道黃的山梁。原句可以明顯看出作者想要強調(diào)“綿延不斷”這個修飾成分?！耙蛔焙汀耙坏赖馈敝粚懗隽松降臄?shù)量之多，而“綿延不斷”則把這種多，一個個地排列出來，突出其跨度之長，更寫出此地的廣袤，并使其更具立體感和形象感。同時，這樣也更直觀地呈現(xiàn)出了清平灣貧瘠的生活環(huán)境——“只有黃土”，營造出一種寂寥的余味。

2.2.1傍晚趕著?；卮宓臅r候，最后一縷陽光照在崖畔上，紅的。

正常的語序應(yīng)為：傍晚趕著?；卮宓臅r候，最后一縷紅的陽光照在崖畔上。

2.2.2老漢唱的本也不是崖畔上那一縷殘陽的紅光，而是長在崖畔上的一種野花，叫山丹丹，紅的，年年開。

正常的語序應(yīng)為：老漢唱的本也不是崖畔上那一縷殘陽的紅光，而是長在崖畔上的一種紅的野花，叫山丹丹，年年開。

這兩句都強調(diào)了“紅的”這個修飾成分，且恰好處于文章的一前一后。作者在此選用相同的句式別有用意。第一句，突出“紅”，是為了和下文破老漢唱的山歌“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過得好光景……”相照應(yīng)，借此說明“崖畔上紅”之“紅”是最后一縷殘陽的紅。第二句，突出“紅”也和上面提到的“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過得好光景……”有關(guān)（原文：我只是常常記起牛群在土地上舔食那些滲出的鹽的情景，于是就又想起破老漢那悠悠的山歌：“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過得好光景……”如今“好光景”已不僅僅是“受苦人”的一種盼望了。老漢唱的本也不是崖畔上那一縷殘陽的紅光……）。但在這時，作者刻意突出“紅”，則是為了解釋小說開頭所刻意突出的殘陽紅并非老漢所唱的“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之“紅”，真正的“紅”是長在崖畔上的一種紅的野花，叫山丹丹，年年開。這種前后文的互相呼應(yīng)，不難看出作者選用同一句式的匠心。而且，這突出的“紅”別有著一番寓意，它象征著希望——莊稼人（“受苦人”）對未來過上美好生活（“好光景”）的向往與憧憬。此時的“紅”也給小說末尾營造了一種樂觀向上的氛圍，那年年開的紅的山丹丹也象征了一代又一代淳樸農(nóng)民堅韌樂觀的品格。

2.3火光照亮了飼養(yǎng)場，照著吃草的牛，四周的山顯得更高，黑魆魆的。

正常的語序為：火光照亮了飼養(yǎng)場，照著吃草的牛，四周黑魆魆的山顯得更高。火光的亮反襯出了夜色的黑，“黑魆魆的”放后，意在強調(diào)在此夜幕下人的心理感受，突出四周高大的山在夜幕下的鬼魅的色彩，營造出一種幽深寂寥的氛圍。同時也表現(xiàn)出在這厚重的夜幕下，“我”、破老漢、留小兒三人身影的孤單、冷清，暗示當時喂牛生活的艱苦。

2.4“尤其是山坡上綻開了一叢叢野花，淡藍色的，一叢挨著一叢，霧蒙蒙的。”

正常的語序為：尤其是山坡上綻開了一叢叢淡藍色的霧蒙蒙的野花，一叢挨著一叢。從內(nèi)容上看，原句顯得很有層次感，先強調(diào)野花的顏色，接著是野花的長勢，最后強調(diào)野花給人的感受，十分直觀。相比之下，改句則顯得太過冗長、平淡。從句式上看，長句變?yōu)槎叹?，使句子更加靈活多樣。放入整個景色描寫的段落里看，長短句的結(jié)合，使語句里流淌出緩緩的節(jié)奏，整個段落似被一曲優(yōu)美的旋律環(huán)繞，給這一幅色彩斑斕的秋景圖，更添了一點靈動詩意。

2.5老漢說，過去不是這樣，過去人少，山里的好柴砍也砍不完，密密匝匝的，人也鉆不進去。

正常的語序是：老漢說，過去不是這樣，過去人少，山里密密匝匝的好柴砍也砍不完，人也鉆不進去。作者為了突出“密密匝匝的”這個修飾成分，表現(xiàn)過去清平灣優(yōu)裕的生活環(huán)境，使其更具畫面感，就讓它作為定語后置。這樣便把過去山里柴的數(shù)量之多強調(diào)地更加自然、有力，影射出當時時局的混亂給清平灣帶來的無法挽回的創(chuàng)傷。這種好壞的強烈對比也隱含了作者對于當時混亂時局的嘲諷與不滿，表達了他對如今清平灣窮苦現(xiàn)狀的惋惜。

3.狀語后置句

3.1一行人慢慢地，有節(jié)奏地向前移動，隨著那悠長的吆牛聲。

正常的語序是：一行人隨著那悠長的吆牛聲，慢慢地，有節(jié)奏地向前移動。若維持正常的語序，不免讓人覺得狀語有些過長。原句將狀語后置，突出吆牛聲音拖的時間之長，格外吸引讀者對“吆牛聲”的注意力，為下文緊接著描繪吆牛的調(diào)子（“吆牛聲有時疲憊、凄婉；有時又歡快、詼諧，引動一片笑聲?！保┳髁撕芎玫匿亯|。同時給整個行走的情景籠上一層悠遠深長的韻調(diào)，注入作者的深情，而這悠長的吆牛聲似乎也把一行人原本就緩慢的行走延滯地更慢了。

3.2北京的神秘，對她來說，不亞于那道銀河。

正常的語序是：對她來說，北京的神秘不亞于那道銀河。強調(diào)北京在留小兒心目中的地位，突出了窮苦的孩子對大城市生活的好奇與向往。作者也想借此表現(xiàn)出清平灣困苦的生活環(huán)境對孩子發(fā)展的影響。

3.3那兩個人是瞎子說書的，從綏德來。

正常的語序是：那兩個人從綏德來，是瞎子說書的。作者突出強調(diào)這兩個瞎子“從綏德來”，強調(diào)“綏德”這個地方，是因為綏德是破老漢的家鄉(xiāng)。由前文敘述可以得知，破老漢對從綏德來的人都特別關(guān)心照顧，這就為下文破老漢如何招待、幫助這兩個窮苦的說書人埋下伏筆。強調(diào)“從綏德來”是為了暗示接下來的故事發(fā)展。

由此可見，作者在構(gòu)架整篇小說時，有目的地選用了不同的特殊句式。而這種特殊句式的選用，非但沒讓人感到拗口、晦澀，反而讓人覺得新奇、有趣。這種選用不僅使得小說的句式靈活多變，極具個人特色，還使小說的字里行間彌漫著悠悠的情味，賦予小說音樂的節(jié)奏感和美感。而且也使得小說讀來有味，在意蘊上更顯悠遠綿長。作者語言上的這種獨具創(chuàng)造性和藝術(shù)性的運用，也給人以美的享受和思想的啟迪。

參考文獻：

[1]史鐵生.我的遙遠的清平灣[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

[2]王希杰著.修辭學通論[M].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

[3]張娟.國內(nèi)漢語構(gòu)式語法研究十年[J].漢語學習，20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