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包頭方言中的“來”

高霞

摘要：包頭方言中的“來”用法豐富多樣，既可以作一般動詞，也可以作趨向動詞，還可以作助詞。作為一般動詞和趨向動詞，包頭方言的“來”與普通話的“來”意義和用法基本對應(yīng)，在此不做討論。本文主要討論“來”作為事態(tài)助詞、語氣詞在包頭方言中的意義與用法。

關(guān)鍵詞：包頭方言“來”；事態(tài)助詞；語氣詞

“來”在近代漢語中是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一個句末助詞，到了清代，“來”普遍被“來著”所取代，但在包頭方言中“來”作事態(tài)助詞的用法保留了下來。

一、“來”在句末做事態(tài)助詞

包頭方言中事態(tài)助詞“來”一般用于陳述句和疑問句句末，可以是整句句末也可以是分句句末，不用于祈使句和感嘆句?！皝怼睒擞浀臅r間是“過去”，參照時間是話語中提到的說話前某一刻或說話時，不能在說話后。

（一）陳述句

1.動詞性謂語句

（1）娃娃夜來又哭來。（孩子昨天又哭了。）

（2）家里有兩頭牛來。

（3）你爺爺那會兒是個地主來。

（4）本來能看好來，生硬給耽誤了。（本來可以治好的，生生的耽誤了。）

（5）哪如你不去來。

（6）你爸那會兒可也受苦來。

（7）豬還沒喂來。

（8）我還沒吃飯來。

（9）誰洗地來？——我來。

（10）古人說來：“清明前后，點瓜種豆”。

以上例子，“來”表示曾經(jīng)做過、發(fā)生過某件事或某個過程是完成了的，指明句子事態(tài)，如果去掉“來”，句子意義會發(fā)生變化或不能成句。如例（1）去掉“來”句子變?yōu)椤巴尥抟箒碛挚蕖?，不能成句。例?）“家里有兩頭牛來”指家里曾經(jīng)有兩頭牛，現(xiàn)在沒有了。去掉“來”后變?yōu)椤凹依镉袃深^?！敝脯F(xiàn)在家里有兩頭牛，意思發(fā)生了變化。

以上例子中“來”后面都可以加語氣詞“了”，表示的意義不變。如例（1），也可以說“娃娃夜來又哭來了”?！皝怼笨梢耘c句末語氣詞同現(xiàn)。

“來”用在動詞謂語句中，表示事情發(fā)生在說話時間以前以及對事件的說明、判斷。可以是動詞后面直接加“來”，構(gòu)成“V+來”形式，如例（1）、（7）、（10），也可以在動詞后面加名詞或名詞詞組再加“來”，構(gòu)成“V+NP+來”形式，如例（2）、（3）等。

“來”在動詞謂語句中除了可與一般動詞相結(jié)合外，還可以用于“有”字句和“是”字句。如例（2）、（3）。

“來”也可用于表示曾經(jīng)有某種可能或愿望，但結(jié)果與之相反，句中常用狀語“本來”。為了更進一步表示遺憾，常常與“哪如”連用。如例（4）、（5）。

對曾經(jīng)的事實表示強調(diào)，常常用“可也”修飾。如例（6），強調(diào)父親曾經(jīng)受了很多苦。再如“做題的時候可也想來，就是沒想出來?！薄翱梢病睆娬{(diào)非常努力的想了。

“來”也可以用于否定句中，如例（7）、（8）。通常前面要加副詞“還”。再如“作業(yè)還沒寫來?！薄ⅰ斑€沒等娶來，賬到（已經(jīng)）欠下一屁股了?！?/p>

在對話的回答中，動詞性謂語句可以省略謂語動詞等成分，只保留主語和“來”。如例（9）回答“我來”。

在包頭方言中，引用古人或別人說的話時，常常也用“來”。如例（10）“古人說來”，再如“你媽說來：‘沒寫完作業(yè)不能出個耍（不能出去玩）”等。

2.形容詞性謂語句

（1）他可肉（胖）來。

（2）她倆原來可親來。

（3）喇叭褲可時興（流行）了一陣來。

（4）年時（去年）冬天可冷了一陣來。

“來”表示曾經(jīng)發(fā)生過某事或存在某種狀態(tài)，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一般用副詞“可”強調(diào)這種狀態(tài)，而不用“很”。如例（1）“他可胖來”表示他曾經(jīng)很胖，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胖了。例（2）、（3）也是如此?！皝怼笨芍苯佑糜谛稳菰~后，也可在“形容詞+了+數(shù)量補語”后，如例（3）、（4）。以上各例“來”后面均可加語氣詞“了”，意思不變。

3.名詞性謂語句

（1）夜來（昨天）陰天來。

（2）錢是越來越不值錢啦，饅頭兩毛一個來，這會兒五毛了。

（3）多會兒去的你姥姥家來？——端午來。

（4）那會兒一個班就十個學生來。

名詞性謂語句中，“來”常常用來說明天氣、節(jié)日節(jié)氣、價格、數(shù)量。表示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某種情況，并且這種情況在說話時已經(jīng)改變。以上各例“來”后面同樣可加語氣詞“了”，意思不變。

（二）疑問句

4.是非問句

包頭方言的是非問句可以與陳述句表達相同，依賴上升語調(diào)表達是非問語氣；也可以用“是不（是）”結(jié)構(gòu)提問事件是否成立。

（1）夜來（昨天）陰天來？

（2）他可肉（胖）來？

（3）你是不是跟她說來？

（4）你是不去來？

5.特指問句

（1）眼睛咋（怎么）來？

（2）誰在教室來？

（3）你去哪兒來？

（4）甚時候清明來？

“來”用于特指問句句末，也是說明事情發(fā)生在說話以前，是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進行詢問。如例（1）說明在說話以前，眼睛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問題。例（2）是詢問之前的某個時刻，誰在教室。如果去掉“來”，就可能變?yōu)樵儐柆F(xiàn)在誰在教室。同樣，例（3）是詢問之前聽話人去哪兒了，現(xiàn)在聽話人已經(jīng)回到說話人面前，去掉“來”變?yōu)樵儐柭犜捜艘ツ膬?，意思完全相反。例?）是指什么時候過的清明節(jié)？表過去的事態(tài)助詞，可回答“前天來”，去掉“來”語義發(fā)生變化，“甚時候清明”即清明節(jié)是什么時候，不表過去。

“來”用于特指問句句末，經(jīng)常用省略形式，不論問人物、時間、處所、數(shù)量、方式、狀態(tài)、原因等，都可以省略，只保留疑問代詞和“來”。

（1）誰來？

（2）多會兒來？

（3）哪來？

（4）多少來？

（5）咋接來？（怎么弄的來著？）

（6）為甚來？

以上各例“來”都指明問的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例（1）詢問人物，可能是詢問“誰干這事來？”也可以是詢問“誰說這話來？”等。例（2）詢問時間。例（3）詢問地點，詢問某人過去某一時間在哪或某件事發(fā)生在什么地方。例（4）可以詢問數(shù)量也可以詢問價錢，一般表示再次詢問，如“剛剛數(shù)的書一共多少本來？”、“剛剛算的一共多少錢來？”例（5）詢問人、物自身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會導致這樣的結(jié)果。如“你的褲子咋接能臟成這個樣子來？”例（6）詢問原因。

6.選擇問句

（1）我讓你背詩來，還是算題來？

（2）你吃來沒？

（3）你去街上來沒？

以上例子“來”也都是表示對已經(jīng)發(fā)生事件的詢問。例（1）表示“我之前讓你背詩還是算題”，已經(jīng)發(fā)生，去掉“來”后不成句。例（2）“你吃來沒？”表示已知有某種食物，問對方“吃沒吃”，如“早上的湯糕你吃來沒？”肯定回答“吃來了”，否定回答“沒吃來了”。去掉“來”句子成為“你吃沒？”表示“吃過飯沒”，肯定回答“吃了”，否定回答“沒吃”，兩者意義完全不同。例（3）同樣是對過去的詢問。

綜上，包頭方言“來”可以用于陳述句、疑問句句末作事態(tài)助詞，表示或詢問曾經(jīng)做過、發(fā)生過某件事、某個過程是完成了的或具有某種狀態(tài)。事件的發(fā)生在時間軸上有參照點，而這一參照時間只能是說話時間或者話語顯現(xiàn)出來的某一時刻，不能在說話后。

二、“來”作語氣詞

（一）用于句末

1、陳述句句末

“來”不表示件事發(fā)生的時間及狀態(tài)，一般用來突出強調(diào)“來”前所陳述的內(nèi)容。

（1）你們兩個人懶的來，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2）他嬸嬸來，甚也省不得，你快不要和她計較了。（他嬸嬸什么都不懂，你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3）謝來，用不著說，娃娃沒事就行了。（感謝的話不用多說，孩子沒事就好。）

以上各例“來”后均可與語氣詞“了”連用，意思不變。

2、祈使句句末

包頭方言中“來”作語氣詞主要用在祈使句句末，表請求、商量、提議、命令、禁止、勸阻等語氣。

（1）過來來。

（2）過來看的來，連個這也不會，你能做個甚。

（3）你再動一下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4）你好好聽你媽的話來，她都是為你好。

例（1）例（2）表示命令，讓聽話人“過來”。例（3）表示禁止，勸阻，禁止聽話人“動”，例（4）勸說某人做某事?！皝怼庇糜诰淠?，使句子命令、禁止、勸阻的語氣強烈。

“來”用于句末還表示商量，請求，提議。主語可以是第一人稱“我”、“咱們”，也可以是第二人稱“你”。首先主語是“咱們”，主要是“咱們+VP+來”形式?！皝怼焙笠部梢约诱Z氣詞“哇”，表示提議大家一起共同做某事。

（1）咱們打撲克來（哇）。

（2）咱們一搭（一起）耍來（哇）。

主語是“你”，“你+VP+來”，通常需要在VP前加“也”或“給咱”，“來”后也可以加語氣詞“哇”，表示邀請聽話人一起做某事或建議聽話人做某事。

（1）你也一搭（一起）耍來（哇）。

（2）你給咱放炮來（哇）。

（3）你也打游戲來（哇）。

（4）你也來串（串門）來（哇）。

主語是“我”，“我+VP+來”，“來”后同樣可以加語氣詞“哇”，表示說話人提議自己來做某事，為大家共同服務(wù)。

（1）我給咱做飯來（哇）。

（2）我給咱做課件來（哇）。

（3）我勸勸她來。

包頭方言還常將“來”放在句首，表示提議和邀請。

（1）來你說。

（2）來你洗地我做飯。

（3）來咱們買點兒菜去。

（4）來打球去。

3、疑問句句末

“來”用于疑問句句末往往不表疑問語氣，而是表商量，建議。

（1）咱倆打撲克來？

（2）咱們打游戲來？

（二）用于句中

“來”用于句中，也可與語氣詞“了”連用，組合成“來了”形式，表示提頓語氣。

（1）這么多西瓜，吃來（了）吃不完，快給他大爺分點兒哇。

（2）做來（了）已經(jīng)做下了，再說甚哇有甚用了。

（3）現(xiàn)在的娃娃打來（了）打不得，罵來（了）罵不得，越來越管不了啦。

（4）一來（了）是我沒有那個能力當這個村長，二來（了）我也沒有那個心思管這些瑣事啦。

（5）對你來（了）肯定是沒害。

用于句中表示提頓的語氣詞，可以突出強調(diào)“來”前面的話題，調(diào)整話語節(jié)奏，舒緩語氣?？梢杂糜趧釉~后面，如例（1）到例（3）。也可以用于數(shù)詞后面，表兩項對舉時的暫頓，如例（4）。還可以用于介詞短語后面，如例（5）。

綜上，包頭方言中“來”作語氣詞可以用于陳述句、祈使句、疑問句句末，表強調(diào)、請求、商量、提議、命令、禁止、勸阻等語氣，最常用于祈使句句末表請求、商量、提議。也可用于句中，表示提頓。

三、結(jié)語

內(nèi)蒙古包頭方言“來”作事態(tài)助詞主要用于陳述句、疑問句句末，表示曾經(jīng)做過、發(fā)生過某件事、某個過程是完成了的、具有某種狀態(tài)。作語氣詞可以用于陳述句、祈使句、疑問句句末，表強調(diào)、請求、商量、提議、命令、禁止、勸阻等語氣，最常用于祈使句句末表請求、商量、提議。也可用于句中，表示提頓。

參考文獻：

[1]曹廣順.近代漢語助詞[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5.

[2]梁銀峰.漢語事態(tài)助詞“來”的產(chǎn)生時代及其來源[J].中國語文，2004（4）.

[3]史秀菊.山西晉語區(qū)的事態(tài)助詞“來”“來了”“來來”“來嘅”[J].語言研究，2011（3）.

[4]邢向東.陜北、內(nèi)蒙古晉語中“來”表商請語氣的用法及其源流[J].中國語文，2015（5）.

[5]邢向東.神木話表過去時的“來”[J].延邊大學學報，19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