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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黑白

      2017-03-29 14:57:44聶鑫森
      紅巖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劉玉印泥

      聶鑫森

      這個暮春的上午,年過花甲的老畫家藍(lán)之南心緒不寧。從昨夜到眼下,如絲如縷的細(xì)雨下得極有韌性,真是“無邊絲雨細(xì)如愁”啊。

      天蒙蒙亮他就起床了,按以往習(xí)慣,先到畫室揮毫臨幾張吳昌碩的篆書《心經(jīng)》,然后出門,走出小巷的尾口,到雨湖公園去散散步。如果是下雨天,則在自家庭院的走廊上打打太極拳。但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是呆呆地坐在客廳里,連電視都沒有打開。

      兒子、兒媳是中學(xué)教師,早住到學(xué)校的住宅區(qū)去了。只有從文化局退休的老妻劉玉,和他朝夕相守。

      劉玉陪著他坐在沙發(fā)上,小聲問:“中午,你不想去赴這個飯局,不去就是,犯得著這么愁眉苦臉?”

      藍(lán)之南點(diǎn)著一根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噴出一大團(tuán)煙霧,說:“我是不想去,可又不能不去!酷似《岳陽樓記》中的一句話:‘進(jìn)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沒想到請客的居然是白一丁,富而驕,俗而吝,是一個我不怎么喜歡的人?!?/p>

      白一丁和藍(lán)之南同住在這條司馬巷里,做了幾十年鄰居。兩家相隔不過幾十米,步行十分鐘即可到達(dá)。平時他們沒有什么交道,更談不上有什么過節(jié),但藍(lán)之南看不起白一丁。

      白一丁比藍(lán)之南小幾歲,臉窄如刀,矮鼻,闊嘴,眼小卻透出一種精明的銳亮。他原本是一家國營文化用品公司的采購員,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三十年前辭職下海,在湘潭城中最熱鬧的平政街,開了一家“紅黑白文化用品店”,主要經(jīng)營傳統(tǒng)書畫所用的印泥、墨和宣紙,兼及硯臺、毛筆、顏料、筆洗、色碟、印石、鎮(zhèn)紙、筆床、筆舔、畫氈……湘潭曾被文化部授名為“中國書畫城”,先賢有曾國藩、王闿運(yùn)、楊度、楊鈞、尹和白、齊白石、黎松庵、黎澤泰、毛澤東諸輩,以至文脈傳承,連普通老百姓都汲汲于此道。白一丁在這樣的氛圍中,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賺了不少錢,如今不但城中有店鋪,鄉(xiāng)下還有好幾個大作坊。

      白一丁自感不是凡俗之輩了,司馬巷中的各色人等,除不敢怠慢藍(lán)之南外,沒一個人可以入他的目。人家與他打招呼,他昂起頭用鼻子“哼”一聲,就算是回應(yīng)了。他不與巷子里的人家互通慶吊,認(rèn)為他不是這個層面的人。他決不到鄰家走訪,也決不邀別人到他家小坐,他家的黑漆銅環(huán)大門總是板著一張臉,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家每月應(yīng)交的水費(fèi)、電費(fèi),往往收款員要上門好幾次,才肯交出來。藍(lán)之南常想起清人張潮在《幽夢影》中說過的話:富而有寒酸氣。

      藍(lán)之南是齊白石藝術(shù)研究院的院長,又是馳名海內(nèi)外的資深畫家,花鳥、山水、人物都有不俗的表現(xiàn),尤以水墨畫竹最為人欽服。書法也自成格局,城里的許多招牌皆出自他的手筆。他自用的筆、墨、紙、印泥,決不去白一丁的“紅黑白”店子里買,而是直接與外地商家聯(lián)系,發(fā)貨到家里來。同時,也讓公家購物不去“紅黑白”,因?yàn)槟抢锊坏珒r格貴,而且調(diào)換商標(biāo),以次充好。

      白一丁除生意做得好外,還自稱是古紙、古墨、古印泥的收藏家,歷年來不惜花重金從拍賣市場、古玩店或藏家手上,購回不少好東西,印泥中有清代皇家所用的“箭鏃硃砂印泥”,明墨、清墨中有名品“大國香墨”、“臣字款”墨,宣紙中有乾隆淳化軒制龍紋透光四尺宣等品。但他只是說,原物卻秘不示人。有書畫界友人問藍(lán)之南:“這是真的嗎?”藍(lán)之南說:“我猜有這回事,他有商人頭腦,將來可待價而沽。給人看給人摸,都怕原物有所損傷,他就是這號人!”

      白一丁總想和藍(lán)之南改善關(guān)系。有時在巷中劈面相遇,白一丁馬上腰微彎,拱手致意。清瘦如鶴的藍(lán)之南也會停下腳步,拱手回禮,但只是出于一種自尊和修持。

      “仇紙?jiān)鼓S主,近來可忙?”

      “還好,還好。白先生,聽說你又收到好紙好墨了,什么時候讓我看看?!?/p>

      “傳聞不可信、不可信?!?/p>

      “我去看個朋友,別過了?!?/p>

      “別過了。藍(lán)先生?!?/p>

      這種寒暄之語,很淡很短促。

      藍(lán)之南有個字號“仇紙?jiān)鼓S主”,知道的人不多,白一丁怎么知道?他一生作畫,磨的墨必是上等好墨,用的紙必是上等佳宣,有了好墨佳紙,必廢寢忘食,揮毫不輟。老妻劉玉說:“你這是仇紙?jiān)鼓?,逞一時之快。”藍(lán)之南大笑,說:“謝夫人贈號,我就叫仇紙?jiān)鼓S主了?!?/p>

      藍(lán)之南萬萬沒有想到,昨夜掌燈時分,白一丁忽然登門來訪,身后還跟著他的兒子白小筠和一個年輕的姑娘。白小筠大學(xué)畢業(yè)后,去北京開了一家“紅黑白”的分店,很少回湘潭來。

      白一丁拱手,謙和地說:“藍(lán)先生、劉老師,冒昧來訪,海涵,海涵?!?/p>

      白小筠和那姑娘走上前,向藍(lán)之南夫婦鞠了一個躬,說:“藍(lán)伯伯、劉伯母好!”

      劉玉笑了,問:“小筠,這是你的女朋友吧,叫什么名字呢?”

      姑娘操一口純正的“京片子”,說:“我叫朱些些,曾是北京美術(shù)學(xué)院藝術(shù)史系的研究生。”

      藍(lán)之南說:“‘些些即‘稍稍、‘微微之意,出自古詩‘好花中看些些紅,好!你們快坐下。劉玉,泡兩杯六安瓜片茶。”

      白一丁說:“劉老師,別忙了,我們就要走的。我們來,是想請兩位明日中午到寒舍吃個便飯,敬請光臨?!边呎f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大紅請柬,雙手托著送過來。

      “白先生,有什么大喜事嗎?”

      “朱些些久聞大名,又是學(xué)藝術(shù)史的,想請?jiān)洪L耳提面命?!?/p>

      朱些些說:“聽爸爸說,您還從未去過我家哩。爸爸不但請了您,還請了您的幾個好友作陪,只是要耽誤您的寶貴時間,很過意不去?!?/p>

      藍(lán)之南沒有伸手去接請柬,是劉玉接過去的,說:“謝謝。”

      白一丁悄悄地松了一口氣?!拔覀兙透孓o了。按古禮‘三請的規(guī)矩,明日上午十時半、十一時半,小筠、些些還要上門叩頭二請、三請,我們?nèi)颐魅展Ш虼篑{光臨。”

      藍(lán)之南說:“你們的禮數(shù)太隆重了?!?/p>

      “應(yīng)該!應(yīng)該!”

      ……

      壁上的大掛鐘沉宏地敲了十一下。

      劉玉問:“你去不去呀?再過半小時,小筠、些些又要來三請了,難道你還要等‘四催?那就有些裝大了?!?

      “我不是在等‘三請四催,我裝那個大做什么。去吧……去吧……?!?/p>

      他們忙著換上會客的衣服。劉玉著黑緞暗紋旗袍,腳蹬半高跟皮鞋。藍(lán)之南上穿紫色唐裝,下著青色長褲,換上一雙咖啡色的皮鞋。

      “呵,我得帶上印章?!?/p>

      “之南,帶印章干什么?”

      “假如有人要我揮毫呢?備著沒壞處。”

      院子里傳來小筠、些些的喊聲:“伯伯、伯母,請呵——”

      藍(lán)之南答道:“來啦——”

      毛毛小雨還在下著。

      小筠和些些分別為藍(lán)之南夫婦撐起油紙傘,朝白家走去。光潤的石板巷道上,響著他們的腳步聲,在高高的巷墻間回旋,很好聽。

      劉玉問些些:“你們什么時候辦喜事呢?”

      些些說:“快了?!?/p>

      “你喜歡湘潭嗎?”

      “喜歡。我的碩士論文題目叫《齊白石故里的湘潭畫派溯源》,其中就寫到藍(lán)伯伯對齊派藝術(shù)的推陳與出新,導(dǎo)師給了高分哩?!?/p>

      不一會,就來到了白家門口。

      黑漆銅環(huán)院門驀地打開,白一丁夫婦迎了出來,連連說:“歡迎,歡迎。我們早在門后候著,請進(jìn)!”

      藍(lán)之南走進(jìn)院子時,雙眼一亮。白家的院子不小,有廊有亭有池有假山,隨處土植盆栽著各種竹木花草,紅、黃、紫、白的玫瑰花,素潔如玉的玉簪花,一莖上開著密集羽狀小花的羽扇豆,吹著紅色喇叭的藤本牽牛花。牽?;ò蠢情_在夏秋之間的,這個新品種卻能在春天開花。藍(lán)之南心里說:巷里人家誰見過白家的院子?真?zhèn)€是姹紫嫣紅開遍。

      走過曲曲彎彎的小徑,便是一排白墻青瓦的屋宇。

      白一丁領(lǐng)著藍(lán)之南夫婦走進(jìn)會客的廳堂。廳堂里早到的四個人立刻站起來迎接。果然都是藍(lán)之南的好友:名中醫(yī)兼書家的李仁、《潭州晨報(bào)》文化記者林笛,還有兩個齊白石藝術(shù)研究院的同事吳戈和楚語。他們的年紀(jì)都比藍(lán)之南小,常自謙為學(xué)生。

      “藍(lán)老師,你好。”

      “劉師母,你好?!?/p>

      藍(lán)之南的心情突然好起來,說:“驚動各位了,抱歉抱歉?!?/p>

      “白老板說請了你,我們能有幸忝陪末座聽教,誰會不來呢?”

      白一丁說:“各位先喝口好茶清清齒,然后請到餐廳去。今天的主廚,請的是城中的湘菜大師馬五和他的徒弟,酒是窖藏三十年的‘蓮花白,一定要‘痛飲酒,杯莫停!”

      “好?!?/p>

      午宴是準(zhǔn)十二時開始的。一個大圓桌,正好坐十個人:白一丁一家四口、藍(lán)之南夫婦,再加上李仁、林笛、吳戈、楚語。十四道菜陸續(xù)擺上了桌子:東安子雞、酥炸麻仁雞腿卷、脆皮糯米鴨、烤乳豬、菊花熘鴿片、麻辣肉丁、火方生蹄筋、冬菇燒豬腦髓、鍋貼牛肉、紅煨羊肚片、白汁鱖魚、組庵豆腐、八寶芽白卷、鴛鴦燈籠椒。

      白一丁端杯站起來致詞:“各位老師、老友,謝謝光臨寒舍。先前是不敢驚擾各位的,這次犬子小筠與些些從北京來探家,后學(xué)想一識諸尊聽取教誨,于是在下有了一個最好的借口勞動大駕!我先干為敬?!?/p>

      大家一齊站起來,也跟著端杯一干而盡。

      “請嘗嘗這些菜的味道?!?/p>

      酒宴上的氣氛熱烈起來。

      酒是上品,菜亦道道精彩。

      白一丁問藍(lán)之南:“兄以為如何?”

      “一個字:妙!”

      最殷勤、最活躍的是小筠、些些,雙雙離席挨個兒敬酒,說話得體,且絲毫無醉意。

      劉玉不喝酒,她喝的是飲料。她說:“些些為我們女界爭光了,巾幗不讓須眉,了不起?!?/p>

      藍(lán)之南在書畫界有“酒龍”之稱,兩個年輕人自然格外照看他,敬了一回又一回。

      藍(lán)之南說:“你們讓我喝得痛快淋漓,我高興?!?/p>

      些些說:“藍(lán)伯伯,我想求您一件事。”

      “湖南人不說‘您,你是京城人,說起‘您來很好聽。你說吧?!?/p>

      些些滿面通紅,羞羞地說:“我和小筠要結(jié)婚了,求您一幅畫掛在新房,不知行不行?”

      “行。你公公也有這個意思嗎?”

      白一丁趕快站起來,說:“我不敢開口啊。藍(lán)兄賜畫,是我們?nèi)业男沂?。來,我們?nèi)宜目?,敬你一杯!?/p>

      藍(lán)之南喝完杯中酒,在這一刻心里突然有了想法,便對白一丁說:“白兄,但我有個條件,不知你答應(yīng)否?”

      “請講?!?/p>

      “你知道我自號‘仇紙?jiān)鼓S主,越是好紙好墨,我越是傾情揮毫,便有精品出現(xiàn)。你舍得拿出好紙好墨嗎?”

      白一丁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幾下,咬著牙說:“這有什么舍不得的?!?/p>

      “些些,你快謝謝你公公的慷慨,平時他看都不讓人看的,何況用?!?/p>

      些些真的向白一丁鞠了一個躬,說:“謝謝爸爸?!?/p>

      藍(lán)之南看出這個小女孩沒有城府,天真可愛。

      說說笑笑吃完了飯,大家馬上回到會客的大廳堂。

      白一丁早讓人把畫案擺好了,畫氈鋪上了,筆洗、色碟、筆架、顏料等物備齊了。在另一張八仙桌上,擺著一個個裝著墨的錦匣、一張張折好的各種型號的宣紙,還有一個雕著花紋的紫檀小匣,里面放著青花瓷印盒盛的印泥。

      李仁、林笛、吳戈、楚語,輪番著去看、去掂、去摸、去嗅,回到座位,嘖嘖稱奇。

      白一丁說:“你們說好不算數(shù),得藍(lán)兄說好,否則他是不動筆的?!?/p>

      藍(lán)之南喝了幾口茶后,說:“白兄泡的是郴州‘狗腦貢茶,而且是今年的‘明前茶,上品。”說完,站起來,走向八仙桌,去看紙、墨、印泥,白一丁緊跟其后。

      藍(lán)之南先看墨和紙,再看印泥,回過頭來說:“墨是民國時的,還有解放初期的,一般一般,你的明、清兩朝的藏品呢?舍不得我來用?宣紙有徽宣和蜀宣,倒是五六十年前的貨,你不是還有更老的紙嗎?只有印泥是真好,叫箭鏃硃砂印泥。我先歇歇,等你拿點(diǎn)像樣的墨和紙出來!”

      藍(lán)之南回到座位,悠然地喝茶。

      白一丁痛苦地搓著手,說:“我再去找找,忘了放什么地方了?!闭f完,快步走了。

      藍(lán)之南覺得這懲誡的方法讓他很解氣,白一丁也有心痛如割的時候。

      劉玉說:“之南,你不會將就一下?”

      “些些,你公公紅口白牙說得明明白白,我能將就嗎?不是讓你和小筠失望嗎?你們說是不是?”

      小筠、些些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笛是個資深記者,用小巧的數(shù)碼相機(jī),拍場景也拍墨、紙、印泥的實(shí)物,忙得上躥下跳。

      李仁說:“這些墨雖不是明、清兩朝的,但制作精良,好墨其色紫而閃耀,溢出火油彩光,此其一;其二,看墨上的圖案、名款,所填描的顏料如金、硃砂、石青、石綠等,皆是礦物質(zhì)制成的;其三是要在硯中磨一磨,堅(jiān)細(xì)如玉的墨邊不會翻卷起來;其四要用好墨上紙,點(diǎn)劃如漆,光彩煥發(fā)且蒼潤適度?!?/p>

      吳戈說:“真乃方家之語?!?/p>

      楚語問:“說墨可藥用,真的嗎?”

      李仁說:“一點(diǎn)不假。比如明代的‘大國香墨,墨中配有麝香、冰片、珍珠、金箔、兒茶、公丁香、黃連等多種藥材,磨出的墨汁可治吐血的肺癆癥。”

      林笛正拍攝印泥,問道:“藍(lán)老師,能說說這箭鏃硃砂印泥嗎?”

      藍(lán)之南說:“這種印泥由清代‘貽晉齋首創(chuàng),因貴重,多為皇室和各王府所用。做印泥所用的硃砂,是從硃砂溫泉中提煉,而這種溫泉要隔五年、十年才把山腹深處的硃砂翻騰出來。采之不易,提煉不易,再加上各種珍奇配料,精心制作方成。印在紙上馬上會凸浮出來,以火燃紙,紙成黑灰但印泥依舊鮮紅。據(jù)科學(xué)測定,印泥中含有微量放射性物質(zhì)。想不到,白老板藏有這樣的珍物,論價格每盒應(yīng)在十萬以上?!?/p>

      林笛說:“謝謝。讓我長見識了。”

      正說著閑話,白一丁手捧幾個墨匣和幾張宣紙回到廳堂,徑直走到藍(lán)之南面前?!罢业梦液每啵埶{(lán)兄和各位法眼一觀,看東西……真不真?”

      大家都圍了上來。

      藍(lán)之南看罷墨又看紙,說:“明代的‘大國香墨和清代的‘臣字款墨,這兩塊墨不錯,小筠、些些可各持一墨,分別在大硯臺里磨墨吧。宣紙就用這張乾隆時淳化軒制的龍紋透光古宣,給小筠 、些些作畫;還有幾張光緒時的宣紙,我來為各位寫字?!?/p>

      大家歡呼起來。白一丁痛苦地拍了拍胸脯,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藍(lán)之南的嘴角叼出一抹淡淡的笑,心想:看你下次還敢請客!

      小筠 、些些霍霍地磨墨,磨了近一個小時,頭上汗珠子亂飛。

      藍(lán)之南看見墨水中有細(xì)沫泛起,滿屋子盈著撲鼻的香氣。他說:“可以了!你們讓大家看看墨磨過的邊棱,依舊平直如刃,好墨呵?!苯又诋嫐稚箱伜眉垼嗥鸸P先蘸水浸透,再擠去筆肚中的水,然后在幾個色碟中調(diào)出濃、稍濃、淡幾種墨色。

      小筠和些些侍立在畫案上方,斂聲屏氣。

      “你們就要結(jié)連理之好了,我先畫竹,此謂之‘筠,再在竹邊畫一石、幾枝淡紅的玫瑰花,意為‘朱些些。石之堅(jiān)、竹之清俊、玫瑰之浪漫全有了,祝你們幸福?!?/p>

      “謝謝藍(lán)伯伯。”

      藍(lán)之南畫竹自有其法門,他不是先畫竿再畫枝然后畫葉,而是先快疾地涂出一叢一叢濃濃淡淡的竹葉,再依情勢畫出疏密交錯的竹竿,竹枝呢,省略不畫。接著用淡墨于竹林邊勾出一尊石頭,再換筆蘸曙紅畫幾枝淺紅的玫瑰花。然后題款:“小筠凌云長長碧,好花奪目些些紅。賀白小筠、朱些些小友結(jié)秦晉之好。丙申暮春,仇紙?jiān)鼓S主藍(lán)之南一揮?!?/p>

      林笛看看表,完成一張四尺大畫,藍(lán)之南不過用四十分鐘!

      眾人一齊鼓掌叫好。

      白一丁說:“藍(lán)兄,你得鈐印,印呢?”

      藍(lán)之南從褲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里面放著幾個印章?!鞍仔?,我早備著哩。請拿過‘箭鏃硃砂印泥來!”

      題款尾端鈐上了白文印‘藍(lán)、朱文印“之南”,再在右上角鈐上“仇紙?jiān)鼓S主”的閑章。藍(lán)之南說:“此生我也是第一次用此印泥,真乃幸事、快事。”

      林笛說:“這句話,將來我要引用到文章里去。”

      小筠 、些些拿起畫,一人站一邊,請藍(lán)之南站在畫后的中間,讓林笛拍照。

      藍(lán)之南說:“左邊是小筠 ,右邊是些些,我是站在花竹之間。”

      白一丁迅速地在畫案上鋪上另一張宣紙,說:“藍(lán)兄,你今天用了好紙好墨好印泥,我斗膽求你寫幾個字,意下如何?”

      “可以。不過,今日的菜肴,道道是精心之作,湘菜大師馬五悄然勞作于廚房,讓我們大飽口福,而且菜一上桌便飄然而去,連個臉都不肯露一下,有君子之風(fēng)。我為他先寫一張,好不好?”

      “好!”大家為藍(lán)之南的話感動,這才是真正的草根情懷。

      藍(lán)之南寫的是隸書,用的是老子的話:“治大國如烹小鮮。”寫完了,他對白一丁說:“托白兄轉(zhuǎn)交,并請轉(zhuǎn)達(dá)我們的謝意。你是主人,我先為你的客人寫字,如何?這光緒時期的紙也很名貴,請將四尺紙裁成四個琴條?!?/p>

      白一丁說:“藍(lán)兄,你不必為我節(jié)約紙,只管大大方方地用?!?/p>

      “你不心痛,我此刻倒有些心痛了。”

      藍(lán)之南分別用楷、行、隸、草四種書體,為李仁、林笛、吳戈、楚語各寫了一個小琴條。

      白一丁拿過一張四尺整宣,說:“藍(lán)兄,請高抬貴手,為我寫張大紙吧。”

      藍(lán)之南原想以珍惜好紙為借口,只為白一丁寫個小琴條,沒想到他鬼精鬼精的,“熱情”得讓他不可推辭。

      “白兄,寫‘古墨珍紙美印泥這幾個字,可否?”

      “正應(yīng)了我的店名‘紅黑白,好?!?/p>

      藍(lán)之南心頭暗笑:我寫甲骨文,有幾個認(rèn)識。他提起筆,蘸墨,很認(rèn)真地橫行寫下這幾個字,然后題款、鈐印。鈐完印,用廢紙把印面擦拭干凈,重重地塞進(jìn)褲口袋里。

      劉玉說:“也不包一下,會弄臟口袋的。”

      藍(lán)之南笑了笑,說:“我們該告辭了?!?/p>

      白一丁說:“吃了晚飯?jiān)僮卟贿t?!?/p>

      “該走了。該走了?!?/p>

      “下次再請大家來寒舍?!?/p>

      “謝了。謝了?!?/p>

      ……

      一眨眼,半個月過去了。

      先是《潭州晨報(bào)》文化副刊以專版形式,登載林笛的長篇通訊《小巷幽院的雅集》,并配發(fā)多張照片。藍(lán)之南所寫的甲骨文“古墨珍紙美印泥”書件照片,專門附了釋文,以方便讀者認(rèn)識。

      接著,“紅黑白文化用品店”大張旗鼓舉辦了“古墨、珍紙、美印泥”的展銷會。大廳里,懸掛著藍(lán)之南那天所作的字畫。不少書畫家、收藏家前來搶購這些價格昂貴的稀罕之物,除白一丁標(biāo)示的幾件不出售的樣品外,其余的皆被購走。這筆進(jìn)項(xiàng)應(yīng)是個大數(shù)字,到底是多少,只有天知道!

      藍(lán)之南沒有去現(xiàn)場,他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但書畫界的朋友、學(xué)生,不時地打電話來傳遞消息。他想:銷售了一個星期,白一丁有這么多古墨珍紙好印泥嗎?

      有一天,一個本地頗有資財(cái)?shù)钠髽I(yè)家,好收藏,經(jīng)人介紹,拿著一盒從展銷會上買來的清代仿唐代“雙鯉魚”墨,上門來請藍(lán)之南鑒定。藍(lán)之南看、撫、掂、嗅后,斷定是假的,應(yīng)該是白一丁鄉(xiāng)下作坊的仿品。他說:“我也看不準(zhǔn),你可以磨它十幾分鐘,看看墨邊卷不卷?!逼髽I(yè)家說:“五萬元的東西,誰會犯傻去磨?”說完,拿起墨匣走了。

      以此類推,古舊宣紙和印泥,還有其它文房用品,定有不少贗品,夾雜著銷售出去了。

      藍(lán)之南對劉玉說:“我自以為那天去白家吃飯,好好地戲弄了白一丁一回。沒想到他讓我和我的朋友,當(dāng)然還有小筠和些些,都入了他布的局下的套。他是真正的導(dǎo)演,我們成了他隨意調(diào)動的演員,票房價值落實(shí)到他的展銷會上了!”

      劉玉說:“下次……就再不會上白一丁的當(dāng)了?!?/p>

      藍(lán)之南一拍桌子,吼道:“還有下次嗎?他媽的!”

      責(zé)任編輯 吳佳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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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眾文藝(2022年10期)2022-06-08 02:33:28
      Investigation of the structural and dynamic basis of kinesin dissociation from microtubule by atomistic molecular dynamics simul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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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龍泉印泥:昔日貢品 今日精粹
      華人時刊(2020年23期)2020-04-13 06:04:18
      昂貴的“印泥”
      Continuities of Progressive and MixingAlgorithm for Surface Modeling and Editing
      都是印泥惹的禍
      小說月刊(2014年4期)2014-04-23 08:5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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