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慧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
《雪賦》《月賦》與元嘉文學新變
張 慧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從動靜結合的角度闡釋兩賦,《雪賦》與《月賦》的美學價值與文學價值得以充分展現。對比研究兩賦的動靜之態(tài),可知兩賦抒情手法相通,均采用動靜結合的手法,分別表現雪的動態(tài)之美與月的靜態(tài)之美。但兩賦情感基調相異,《雪賦》間接抒發(fā)內在的情思之靜,《月賦》則直接抒發(fā)情思之動。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著眼,兩賦差異化的動靜之態(tài)代表了元嘉時期追求人與物交融和抒情化的新文風。
《雪賦》;《月賦》;動靜結合;元嘉文風新變
動靜結合是一種寫景方式,是指在一種意境里描寫動態(tài)和靜態(tài),從而使形象在意境中獲得和諧統一的手法。謝惠連的《雪賦》與謝莊的《月賦》正是用動靜結合手法來刻畫物體形態(tài)和表現內在情思的典范。回顧以往的研究,學界對兩賦的研究成果頗豐。①本文試圖從動靜結合的角度入手,由分析兩賦的動靜之美統觀到元嘉時期文風的新變,從新的角度探討兩賦的美學價值與文學價值。
《雪賦》與《月賦》中刻畫的雪、月本身具有不同的特點,但兩者都采用了動靜結合的手法來表現雪之動、月之靜。首先,作為自然事物,雪本身具有動態(tài)美,月本身具有靜態(tài)美。在《雪賦》開頭,李善注為:“說文曰:雪,凝雨也。釋名曰:雪,娞也。水下遇寒而凝,娞娞然下也?!盵1](P591)實際上,李善交代了雪的形成變化過程:水—氣—雨—雪。從這一形態(tài)變化過程可以看出,雪本身就是在動態(tài)中形成消逝的。謝道韞曾用“柳絮因風起”來比喻雪花輕柔飛舞之狀,便是著重于雪的動態(tài)描寫。同樣,在《月賦》中,李善注為:“說文曰:月者,太陰之精。釋名曰:月,闕也,言有時盈有時闕也。”[1](P598)注中從靜態(tài)層面交代了月的盈闕變化??梢?,從事物本身屬性上看,雪為動,月為靜。動靜結合的表現方法更好地襯托了《雪賦》的動態(tài)之美與《月賦》的靜態(tài)之美。
(一)《雪賦》的動態(tài)之美
《雪賦》的動態(tài)之美主要是通過司馬相如之口來體現。相如之雪展現了一幅壯麗宏大的雪景,是對雪“形”的描寫。同時其最突出的地方是對雪動、靜之貌的描繪,著重于雪之動。要充分展現雪的動態(tài)靜態(tài)之美,需要重新來劃分相如所描繪的雪的層次。從“若乃玄律窮,嚴氣升”[1](P593)到“既因方而為珪,亦遇圓而成璧”[1](P594)為雪的動態(tài)描寫。從“眄隰則萬頃同縞,瞻山則千巖俱白”[1](P594)到“若乃積素未虧,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耀照昆山”[1](P594)為雪的靜態(tài)描寫?!岸淞鞯未贡?,緣留承隅”[1](P595)是雪化時的動態(tài)描寫。從“粲兮若馮夷,剖蚌列明珠”[1](P595)到“固展轉而無窮,嗟難得而備知”[1](P595)為雪的靜態(tài)描寫。下面從動靜兩方面分而論之。
雪的動態(tài)描寫主要為雪前、雪中以及雪后三部分。首先是雪前,主要描繪了“氣”的到來?!叭裟诵筛F,嚴氣升”,[1](P593)是從雪的來源“氣”開始說起?!坝谑呛雍I疲纺w沙,連氛累靄,掩日韜霞”,[1](P593)中用生、飛、掩三個動詞將“氣”的產生、流動、厚重營造了出來。“氣”之動,為雪的到來注入力量。其次是雪中,重于雪的動態(tài)描寫。對雪的動態(tài)描寫主要從雪的密度、形態(tài)、形狀來塑造。“霰淅瀝而先集,雪粉糅而遂多”,[1](P594)描寫雪的密度由少到多,從淅瀝到粉糅?!捌錇闋钜?,散漫交錯,氛氳蕭索。藹藹浮浮,瀌瀌弈弈?!盵1](P594)將空中飛舞之雪上下舞動的形態(tài)描繪出來。“始緣甍而冒棟,終開簾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廡,末嫈盈于帷席。即因方而為珪,亦遇圓而成璧。”[1](P594)用始、終、初、末這四個時間詞和棟、隙、廡、席四個地點詞表現出當雪花飄落地面,飄落之雪漂移不定的形態(tài)。同時由形狀之詞“方”、“圓”來表現飄落之雪隨勢而為的特點。最后是雪后,著重于化雪時的形態(tài)變化?!岸淞鞯未贡?,緣留承隅”,[1](P594)化雪為冰,冰化為河水,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在這里描繪出自然界的一個大循環(huán):氣—雪—冰—水,這正和李善注中對雪來源的交代不謀而合。這一部分主要從雪前“氣”的產生和雪中“雪”的飛舞,落地之“雪”的飄移,化雪為冰的循環(huán)來展現雪之動。
雪的靜態(tài)描寫主要體現為雪后雪的潔白和宏觀場面的鋪排兩部分。從“眄隰則萬頃同縞,瞻山則千巖俱白”[1](P594)到“若乃積素未虧,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耀照昆山”,[1](P594)為雪的靜態(tài)描寫。賦中對雪的顏色“潔白”的描寫運用了多種手法。第一種是比喻,文中對雪后“雪”的描寫使用了縞、璧、璐、瑤、瓊這些美玉之詞來比喻雪的潔白。第二種是對比,文中使用皓鶴、白鷴、美人這些意象來與白雪作對比。雪之潔白令皓鶴都失去了它的鮮艷,白鷴在潔白的雪面前也不再那么潔白無瑕,美人面對白雪也要挽袖遮面,慚愧不如,對比的手法更加突出了雪之白。第三種是烘托,文中還通過大場面的鋪排描寫來體現雪后的冰雪世界?!盃€兮若燭龍,銜耀照昆山”,[1](P594)雪之白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棒淤馊赳T夷剖蚌列明珠”,[1](P595)化雪之后白亮的冰凌迎著陽光像貝殼里的明珠那樣明亮動人。諸如這些,宏大的場面描寫賦予讀者強烈的畫面感。
以上對雪的動和靜兩部分的描寫,將雪前、雪中、雪后的形、態(tài)、色淋漓盡致的描繪了出來,并且雪也完成了一個“氣—雪—冰—水”的大循環(huán),在這一過程中完整地表現了雪的動態(tài)之美。
(二)《月賦》的靜態(tài)之美
《月賦》中的月亮在黑暗中默默無聞地奉獻著自己的光明,不耀眼,不奪目,以最溫暖的方式滋潤人心,直戳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部位。在靜謐的月光下,人們發(fā)出內心最真摯的感情?!对沦x》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體現月的靜態(tài)美。
月升之前,環(huán)境的烘托為靜謐?!叭舴驓忪V地表,云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瀨?!盵1](P601)通過始波、微脫、散芳、流哀這些物象的塑造,將月升之前靜謐的環(huán)境氛圍烘托了出來。
月升之時,月的靜態(tài)之美主要通過空間和修飾詞的使用來表現?!吧遒|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祁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凈?!盵1](P601)緩緩月升,靜靜等待月的到來。“升清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1](P601)由上及下,悠悠皓月靜靜的奉獻著自己的光芒。“列宿掩縟,長河韜映”,[1](P601)是橫向空間的上上呼應。在浩瀚的銀河長河中,星月同輝?!吧舷隆焙汀吧仙稀眱蓚€維度的空間詞的使用,從橫向和縱向兩個平面將月升之態(tài)緩緩鋪開。同時,月升之時“清質、澄輝、悠悠、藹藹”的形容詞,將月光比喻為“雪、水、霜、冰”的比喻詞,沐浴月光世界的“凝、鏡、縞、凈”的靜態(tài)畫面詞,這三類修飾詞的使用構成一幅緩緩月升,月光普降大地的畫面。一輪皓月高高掛于當空,沐浴在月光當中的人們的情思早已飄向遠方。月升之后,以人物內心的情思之動反襯月之靜。這里主要涉及兩類人:君王和游子?!熬跄藚挸繗g,樂宵宴。收妙舞,弛清玄。去燭房,即月殿,芳酒登,鳴琴薦?!盵1](P601)君王面對一輪明月,喜悅之情不勝言表。這里使用連續(xù)的動作詞“厭、收、弛、去、樂、即、芳、鳴”來表現君王對月夜的喜愛?!叭裟藳鲆棺云啵L篁成韻。親懿莫從,羈孤遞進。聆臯禽之夕聞,聽朔管之秋引。于是玄桐練響,音容選和。徘徊房露,惆悵陽阿。聲林虛賴,淪池滅波。情紆軫其何托,愬皓月而長歌?!盵1](P602)游子面對這一輪皓月,有親、羈、聆、聽、愬、徘徊、惆悵的動作詞的使用和臯禽、朔管、玄桐、虛籟、淪波等物象的烘托以及長歌當哭、以聲動襯情動的音色襯托,這都表現出游子對家鄉(xiāng)、友人、親人的懷念。當所有人知道月將沒,日將升時,“滿堂變容,迴遑如失”,“變色”“迴遑”的動詞使用,表現出歲月流逝之感。
以上通過環(huán)境與人物活動的動靜襯托將月升之前、月升之時、月升之后月的靜態(tài)之美生動地表現了出來。
《雪賦》與《月賦》抒情手法是相通的,但情感基調卻是相異的。羅宗強在《魏晉南北朝思想史》中說:“擬古之作是借用古題或模擬前人體例,如擬古詩十九首,效阮籍體、效曹子建體等等,更為大量的是用樂府古題抒情。這些擬古之作,多寫情性而非張揚義理。”[2](P200)羅宗強認為元嘉文學大量的擬古之作是為抒情服務的,是對玄理化的反撥。這一說法是符合文學發(fā)展趨向的?!堆┵x》與《月賦》均采用漢人假設賓主陳說事物的方法,但其目的在于情的抒發(fā)。從抒情方式入手,兩者各采用間接抒情與直接抒情的方式來抒發(fā)內在的感情,進而探究兩者的情感基調可知,《雪賦》為情“靜”,《月賦》為情“動”。
(一)間接抒情與雪“靜”
《雪賦》采用間接抒情的方式,由三人雪的層層遞進來表現謝惠連內心對生存觀的堅守,并襯托出他內心的平靜?!堆┵x》采用主客問答形式,虛擬三人來詠雪。作者之雪假托司馬相如、鄒陽、枚乘之口說出,其實這三個人所詠之雪實為作者之雪,通過這三個人所詠雪的特點來認識作者詠雪之本義。
司馬相如的眼中雪已在上文討論過。鄒陽之雪展現了由雪而引發(fā)的情的轉變,《積雪之歌》和《白雪之歌》都寄托著作者的情感。《積雪之歌》通過佳人、重幄、綺衾、明燭、桂酒、芳縟、熏爐這些意象來表現心緒的閑適、自在、安樂,而《白雪之歌》心情則驟然悲傷而急促,讓人扼腕自嘆?!熬龑幰婋A上之白雪,豈鮮耀于陽春?!盵1](P596)表現及時行樂的思緒。這是雪之情,即心中“雪”。枚乘之雪是對雪義理的思考。由對比白羽、白玉、白雪的不同,得雪不固守其潔、節(jié)、貞的精神。“值物賦象,任地班形,縱心浩然、何慮何營”,[1](P596)喻其心志:隨遇而安、順勢而為、追求自然、縱心。由雪之形—雪之情—雪之義,即眼中雪—心中雪—思中雪,由外入內入理,層層遞進,構成作者對“雪”的完整思考,即隨勢而為,追求自然,縱心。謝惠連對雪義的闡釋是他內心對生存觀的堅守,是平靜的內心獨白。謝惠連處于晉宋易代之際,此時,謝氏家族面對寒士力量的崛起,早沒有往日的風流瀟灑。謝氏家族的子孫在此時更是歷經生死的考驗,紛紛以振興家族為己任。但同時,《宋書》記載:“惠連先愛會稽郡吏杜德靈,及居父憂,贈以五言詩十余首,文行于世。坐被徙廢塞,不豫榮伍。”[3](P1524)可見,謝惠連是個狂者,性格狂放,保留著謝氏家族的一派作風。文如其人,《雪賦》從外在表現看是描寫雪的動態(tài)之美如謝惠連風流不羈的一面,其實質是在表達謝惠連內心對生存觀的堅守,是平靜的內心獨白。是對生死的無奈,是對家族日益衰落的絕望,是徹心徹骨的悲苦。雪越是飛舞其內心越是平靜,他還能苛求什么?面對此情此景,謝惠連無法扭轉局面,只能拿起玄學的武器,像雪一樣不固守其白、質、貞、潔,遇方成方,遇圓成圓,值物賦象,用達觀精神來面對命運的裁決。“縱心皓然,何慮何營”是謝惠連發(fā)出的最無奈的吶喊。面對生死,謝惠連用樂觀瀟灑的態(tài)度等待命運的裁決。所以說,從內在情感基調來說,《雪賦》抒發(fā)了作者的情思之靜。
(二)直接抒情與月“動”
《月賦》采用直接抒情的方式,直接抒發(fā)作者生活觀里的情感,從而襯托出內心的情思之動?!对沦x》沒有依靠其他人的感受來說明月,也沒有玄言的尾巴,直接在兩歌中抒發(fā)感情。
歌曰:“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备桧懳唇K,余景就畢,滿堂變容,迴遑如失。又稱歌曰:“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盵1](P602)
這兩歌的一首可以稱為《皓月之歌》。皓月當空,意境綿邈,低回惆悵,想起遠方的親人與自己共一輪明月心中歡喜。但轉念一想,這千里的距離卻是無法跨越的障礙,親人仍是無法相見,心中不免戚戚。唐代的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即自此歌化出。另一首可以稱為《落月之歌》。月亮終究要落下,正如人終究要變老一樣,歲幕易逝之感油然而生。清人許梿在《六朝文絜箋注》中說:“以二歌總結全局,與‘怨遙傷遠’相應,深情婉致,有味外味?!盵4](P151)《皓月之歌》與《落月之歌》正是謝莊感情的集中體現。
《月賦》描繪的月的靜態(tài)美是暫時的,但它內在情感的情思之動卻是長久感人的。曹道衡在《從〈雪賦〉、〈月賦〉看南朝文風之流變》中說:“從兩人的生平來看,似乎謝惠連的賦應該有更多的牢騷,而謝莊則應較為樂觀,而事實恰與此相反?!盵5](P2)可見,曹道衡認為《月賦》表露出更悲傷的情調,而且事實確實如此。與謝惠連不同,謝莊出生于劉宋時期,社會相對穩(wěn)定,同時謝莊秉承父親謝弘微“止足、循禮”的處世原則,仕途一直很順利。但是,若不是謝莊一貫隱忍的性格,官場的兇險又怎能容下一貫驕縱的謝氏?基于此,《月賦》像謝莊一樣,外表的平靜其實質卻是他內心情緒的波動?!对沦x》傳達的是謝莊對生活的哀傷,是對歲月流逝的遺憾,是懷鄉(xiāng)思人的惆悵,是世人內心隱隱的痛。所以,從情感基調來說,《月賦》直接抒發(fā)了謝莊的情思之動。這也就構成了《雪賦》情思之靜與《月賦》情思之動的獨特差異化特征。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兩賦生動展現出《雪賦》的動態(tài)之美與《月賦》的靜態(tài)之美,同時抒發(fā)出不同的情思動靜之美,《雪賦》為情思之靜,《月賦》為情思之動。從動靜結合的角度分析,兩賦的美學價值得以全面認知。
元嘉時期文學的創(chuàng)作有異于東晉文風,主要表現在:首先,元嘉文學開始從東晉玄言詩偏于意識領域回歸到寫實傾向上來,注重文學創(chuàng)作中人與物的交融。其次,元嘉文學開始擺脫東晉玄言詩哲理化傾向,逐漸回歸到內在感情的抒發(fā)。這兩個新特點代表了元嘉文風的新變。
從文學時代風貌入手,謝惠連的《雪賦》與謝莊的《月賦》呈現出的差異化動靜之態(tài)正代表了元嘉文學追求人與物交融和抒情化的新的文風,這也是兩賦的文學價值所在?!堆┵x》的動態(tài)之美是元嘉文學初期的寫實傾向,這種寫實傾向是謝靈運開創(chuàng)的山水詩擺脫玄言詩走向成熟的必經之路。謝惠連受到謝靈運山水詩的影響,繼承了其寫作的“三步走”模式,同時也將刻畫對象作為寫作的主題。這種寫實傾向是尚未進入構造完整意境的階段,是外在的形似?!对沦x》的靜態(tài)之美則達到了人與物交融的渾融境界,是意與形,神與形的統一,是神似。正如清人許梿在《六朝文絜箋注》開篇中說:“此賦假陳王仲宣立局,與小謝《雪賦》同意。茲刻遺雪取月者,以雪描寫著跡,月則意趣灑然。所謂寫神則生,寫貌則死。”[4](P150)元嘉文學在擺脫玄言化,秉承寫實傾向的基礎上,由外在的形似開始追求神與形統一的神似,這是人與物的交融。
同時,《雪賦》的情感實則是在說理,是保留了玄言的尾巴,所以其感情基調是“靜”的。而《月賦》內在的情思之動是個人情感的涌動,是自我感情的抒發(fā),它是完全擺脫了玄言的束縛,在關注現實的基礎上,寄托自我的內在情思。劉師培在《中國中古文學史》中說:“文章有主觀客觀之別,今試就各家之文以說明之。夫文學所以表達心之所見,雖為藝術而頗與哲學有關。古人之學說,各有獨到之處,故其發(fā)為文學,或緣題生意,以題為主,以己為客;或言在文先,以己為主,以題為客。于是唯心、唯物遂區(qū)以別焉?!盵6](P143)劉師培認為唯心即以作家個人情感統攝文章的作品是為上乘?!对沦x》正是以作家個人的情感抒發(fā)為主,月的描繪為客。月在賦中成為背景,成為抒發(fā)作家情感的外在環(huán)境烘托。所以說,《月賦》的抒情性、感染力要遠優(yōu)于《雪賦》。要而言之,《月賦》的進一步的抒情化、個人化是元嘉文學努力擺脫玄理傾向,重新回歸建安文學重視文學抒情特質軌道上來的進一步發(fā)展的結果。
綜上,從動靜結合的角度闡釋兩賦,《雪賦》與《月賦》的美學價值與文學價值得以充分展現,使得《雪賦》《月賦》具有了強烈的生命力和感染力。雪之飛舞與月之靜謐令人陶醉,同時,謝惠連平靜地袒露著自己的生存觀和謝莊不由自主地訴說著自己的生活觀,同樣令人悸動。從動靜結合的角度來看《雪賦》與《月賦》,體會到的不僅僅是賦中展現的或動或靜的畫面,更進一步感悟到作家內心的平靜與悸動。只有通過這種差異化的對比,才能更深刻的體會到動靜結合的妙處,也才能更深入地理解《雪賦》《月賦》之美。同時,從兩賦內與外動靜之態(tài)的差異也可一窺元嘉文風的新變?!堆┵x》代表著元嘉文學在寫實傾向的基礎上開始擺脫玄言化的外在的形似與內在的說理為特征的文風,進一步轉變?yōu)橐浴对沦x》為代表的追求外在的神似與內在的個人情感的抒發(fā)為特征的新一代文風。兩賦抒情手法與情感基調中動靜的不同是文學時代性的產物,也是兩賦的美學價值與文學價值所在。
注釋:
①宋緒連《別具一格的抒情小賦——〈雪賦〉賞析》從三部分詳細分析了《雪賦》之美(《古典文學知識》1994年第1期)。黃萍《談〈雪賦〉〈月賦〉中的景物描寫》從兩賦寫景的比較分析中著重探討其美學價值(《高等函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2期)。曹道衡《從〈雪賦〉、〈月賦〉看南朝文風之流變》著重于從理論層面分析兩賦體現出的文風轉變(《文學遺產》1985年第2期)。
[1]蕭統.李善.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羅宗強.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4.
[3]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4]許梿.黎經誥.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11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曹道衡.從《雪賦》、《月賦》看南朝文風之流變[J].文學遺產,1985,(2).
[6]劉師培.中國中古文學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責任編輯:張 慶
Association of Dynamic and Static:“On Snow”,“On Moon” and Evolution of Yuanjia Literature
ZHANG Hui
(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On Snow” and “On Moon” are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ynamic and static association in terms of aesthetic and literature value. Comparing the two status in the two poems,it is argued that there are similarities in their lyric styles:the dynamic beauty and static beauty of the moon. However,the emotional keynotes are different where “On Snow” shows the static feeling indirectly and “On Moon” shows the dynamic feeling direct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development,the status of dynamic and static reflects the new literature trend that Yuanjia period pursued.
“On Snow”;“On Moon”;dynamic and static association;evolution of Yuanjia literature
2016-05-13
張 慧(1990-),女,河南安陽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漢魏六朝文學研究。
1004—5856(2017)01—0053—05
I106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