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新佳 李根枝 張 芳
陜西蒲城洞耳村元代壁畫墓墓主族屬淺析
□侯新佳 李根枝 張 芳
陜西蒲城洞耳村元代壁畫墓中的壁畫
1998年,陜西省考古研究所在陜西蒲城洞耳村發(fā)掘了一座保存較好的元代壁畫墓[1]。此墓壁畫保存完好,且有確切紀年,為蒙元墓葬中少見。學術界人士對此頗為關注,多位學者對此壁畫墓進行分析研究。蒙元時期是中國歷史上民族大融合的一個重要時期,其種族之復雜在中國歷史上可說空前,蒙元墓葬考古資料的發(fā)現(xiàn)側(cè)面反映了這一歷史現(xiàn)象。從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來看,蒙元墓葬中有確切紀年的蒙古人墓葬數(shù)量不多。洞耳村元代壁畫墓《簡報》中認為,墓主夫婦二人為蒙漢合璧,即男主人為蒙古人,女主人為漢人。對此,筆者所持看法略有不同,如有不妥之處,敬請方家斧正。
一
洞耳村元代壁畫墓形制為八角形磚室墓,由墓道、墓門、甬道和墓室四部分組成,坐北朝南,墓頂為穹隆頂。這種墓葬形制是宋金以來中原地區(qū)漢人特有的墓葬形制,漢文化因素明顯。墓室內(nèi)裝飾有壁畫,在墓室壁上裝飾著 “堂中對坐圖”“侍從圖”“行別獻酒圖”“醉歸樂舞圖”“雙雁圖”;墓室頂部分四層,裝飾著簾幔、梁枋彩畫、戲花童子、火焰珠和如意云頭,每種圖案繞墓頂一周。墓室壁畫中人物形象為蒙古裝束打扮,壁畫中還有表現(xiàn)蒙古習俗的 “行別獻酒圖”“醉歸樂舞圖”等生活場景,反映了當時蒙古人進入中原之后,蒙古文化隨之在中原地區(qū)傳播的社會現(xiàn)象,具有濃厚的草原生活氣息。但是,我們還應該看到墓葬中裝飾了中原宋金墓葬中常見的傳統(tǒng)壁畫,如有夫婦對坐圖、侍從圖,包括梁枋彩畫、戲花童子、如意云頭等傳統(tǒng)裝飾圖案。可以說,洞耳村壁畫墓在整體風格上真實地反映了蒙漢文化交流融合的歷史情形,體現(xiàn)了蒙元墓葬的時代特色。那么,我們?nèi)绾蝸砼袛嗄怪魅说淖鍖偾闆r呢?蒙元時期社會情況復雜,各民族相互融合、不同宗教共同發(fā)展等諸多因素形成了蒙元時期社會文化的多元化特征。因此,我們必須將該問題置于大的歷史背景下去考慮,才能更好地判斷墓主人的族屬,以求更真實地接近歷史原貌。
洞耳村壁畫墓中有墨書題記“大朝國至元六年歲次己巳”,據(jù)原文考證,該墓年代為1269年,屬蒙古時期墓葬。蒙古時期即大蒙古國時代,指從成吉思汗1206年統(tǒng)一蒙古各部到1271年忽必烈改國號大元之前的這段歷史。
大蒙古國時期,蒙古人的統(tǒng)治中心基本上是在蒙古草原,漢地不是帝國的政治重心,而且漢人也不是主要的統(tǒng)治對象[2]。蒙古人初入中原,由于語言、文化差異太大,造成了和漢人之間的隔閡。首先,從語言上來看,蒙古語和漢語差異較大,蒙古人和漢人之間交流多有不便,這樣也不利于兩種文化的交流融合。大蒙古國時期,蒙古統(tǒng)治者多漢語造詣不深,君臣之間、官員之間進行政事交流尚需通事進行翻譯。李志常 (1193~1256年)在《長春真人西游記》中記載:“師有所說,即令太師阿海以蒙古語譯奏,頗愜圣懷?!贝颂帲皫煛奔粗搁L春真人,“圣”即指成吉思汗。可見當時成吉思汗對漢語知之甚少,在和全真教邱處機交談時,還需要由漢化較深的契丹人耶律阿海擔任傳譯。蒙古統(tǒng)治者是如此情況,其中下階層漢語能力也應相去不遠。宋人徐霆在《黑韃事略》中記載[3]:“韃人本無字書,然今之所用,則有三種,行于鞍人本國者,則只用小木,長三四寸,刻之四角,且如差十馬,則刻十刻,大率只刻其數(shù)也?!睆氖妨现锌芍?,蒙古人本無文字,其文明程度相當落后,可以說,蒙古人初入中原對漢文化及習俗尚未深入接觸。
陜西蒲城洞耳村元墓中有墨書題記,上書“娘子李氏云線系河中府人”“張按答不花系宣德州人”等字句,據(jù)此可知墓主張按答不花是從宣德州(今宣化)遷居此處,后娶河中府人李氏為妻。墓中墨書題記墓主人“系宣德州人”,這里涉及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籍貫問題。籍貫在舊時主要指從自己家族開始生發(fā)繁衍的主要地域,大至國或省,小至縣市或村、里等聚落均可成為籍貫。古代所謂籍貫通常指父、祖的長居地[4]。根據(jù)“張按答不花系宣德州人”的語意推斷,張按答不花的祖上曾在宣德州長期居住。金代末期,蒙古人南下侵金,元太祖八年(1213年)攻克宣德,至此蒙古人才逐漸進入中原。蒙古太宗六年甲午(1234年),金亡。
據(jù)史料記載,蒙古統(tǒng)治者南下平金,很多蒙古人因從軍有功得以鎮(zhèn)守某地,并居住于此,其后人亦常以該地為祖籍地。但是,陜西蒲城洞耳村壁畫墓墓主人的情況略有不同。 據(jù)《元史》(卷 58)《地理志一》記載:“順寧府,唐為武州。遼為德州。金為宣德州。元初為宣寧府。太宗七年(1235年),改山東路總管府。中統(tǒng)四年(1263年),改宣德府,隸上都路。至元三年(1266年),以地震改順寧府?!睆氖妨峡?,宣德州為金代設置,蒙古人滅金后此地名稱多有變動,宣德州是金人的舊稱,因此只有久居此處的居民才會沿用舊名。2004年,河北宣化葛法成墓出土有買地券,上書“經(jīng)大元國上都路宣德府南開永寧坊”等字,墓葬紀年為至元十四年即1277年,據(jù)此可知,當時本地民間稱呼也多改為宣德府,而不是宣德州。假設墓主人為蒙古人的話,那么其祖先或本人應該是在元太祖八年(1213年)以后在宣寧府著籍長期居住的,之后的某年遷往陜西居住。但是,蒙古人攻克宣德后,已將其改名為宣寧府或山東路總管府或宣德府,并不再使用宣德州這一名稱。如果墓主人是蒙古人的話,那么他或其后人對更名之事肯定知之甚詳,更不應該書寫“張按答不花系宣德州人”,故墓主人很有可能不是蒙古人。墓中題記“張按答不花系宣德州人”該如何解釋?據(jù)《金史·田琢傳》記載,蒙古人攻打金朝時,“河北失業(yè)之民,僑居河南、陜西,蓋不可數(shù)計。”袁國藩先生曾著文考證金元之際江北之人民生活,戰(zhàn)爭來臨,“人民逃亡,出于兵劫,亦由賦重。蓋太祖南下,河北之民,多竄身河南。”[5]《元朝名臣事略》“內(nèi)翰王文廩公”記載:“開州東明人……會河朔亂,舉家南渡?!笨芍鹉?zhàn)事頻繁,烽煙四起,河北等地接壤蒙古草原,最先受到影響,當?shù)鼐用衲线w更是情理之中。
從上述情況來推測,墓主極有可能為金代宣德州人,受戰(zhàn)事影響,遷徙至陜西,并在當?shù)匕布衣鋺簟?/p>
二
史學界認為蒙元時期有四等人制——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第三種人為“漢人”,此處漢人是廣義上的漢人,即北方的契丹人、女真人、高麗人、漢族人等,元代的漢人不等同于漢族人。北方游牧民族進入中原地區(qū)且多已漢化,故蒙古人統(tǒng)一北方地區(qū)后,統(tǒng)稱這些人為“漢兒”。
據(jù)墓中題記知,墓主人姓張名按答不花,此姓名是漢姓加蒙古名合在一起使用的情況。那么,此人到底是漢人還是蒙古人,是漢人的蒙古化還是蒙古人的漢化?
元代是我國歷史上一個民族融合的時期。當時,蒙漢之間相互涵化,有蒙古人采用漢式姓名與字號的,也有甚多漢人采用蒙古名的,蕭啟慶先生在其文章《論元代蒙古人之漢化》中說,蒙古、色目人采用漢式姓名字號與漢人采用蒙古名之原因全然不同。由于蒙古人在政治上居于主宰地位,而漢人在文化上占優(yōu)勢,漢人采用蒙古名者或為接近權(quán)力源頭的宮廷近臣,或為冒充蒙古人身份而謀求一官半職的獵官之徒;而采用漢式姓名之蒙古、色目人則皆系漢化較深者。蒙古人如改就亡國之俗,放棄蒙古認同,在政治上有害無利,自為智者所不為[6]。蒙古人使用漢式姓名的情況多在元代中后期 ,其漢化程度相對較高,而漢人采用蒙古名的現(xiàn)象則自大蒙古國初入中原之時就已存在。
蒙古本無姓,習慣把所屬部族名稱冠于其名前,漢人以“氏”譯稱之?!逗陧^事略》記載:“霆見其自上至下,只稱小名,即不曾有姓,亦無官稱?!盵7]由此來看,蒙古人在名稱使用上只有名并無姓。墓主人張按答不花生活在蒙古人剛進入中原的蒙古時期,其姓名由漢姓張和蒙古名按答不花構(gòu)成,而當時蒙古人才入中原,受漢族影響不大,因而也無添加漢姓之道理。元代中后期,蒙古人受漢文化影響較深而常見取漢名的,并且取名方式很少有以漢姓加蒙古名的。
20世紀后期,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qū)齊陵鎮(zhèn)出土一方墓碑,該碑立于元順帝至正丙戌年(1346年)。當?shù)貏⑿站用穹Q,此墓碑是紀念到臨淄來的高祖營丘劉公名為五公的。碑文說,高祖五公“系斡羅那歹人也”。他作為蒙古軍士,駐扎在山東,并經(jīng)歷了“李侯兵革”[8]。 “李侯”是李璮,降蒙古人后為山東地區(qū)的漢侯,專制山東三十余年。元世祖中統(tǒng)三年(1262年),叛元降宋,即碑文中所說的“李侯兵革”。從時間上看,營丘劉公比洞耳村壁畫墓墓主張按搭不花要晚上數(shù)十年。據(jù)楊志玖先生的文章可知,立此碑的是第二代僧住和忽都二兄弟,似乎在第二代時已以劉為姓。但時至元世祖統(tǒng)治時期,元朝已經(jīng)建立,定都中原,受漢文化影響更甚;同時我們還了解到,在譜系上前四代或者前五代還是用的蒙古名字,可見蒙古人更為注重保持其民族獨立性。相反,洞耳村壁畫墓墓主張按答不花生活在蒙古人剛進入中原的時期,卻已然被漢化了,這種情況稍顯悖逆于常理。
清人趙翼《廿二史劄記》(卷三十)《元漢人多作蒙古名》記載[9],元初,蒙古統(tǒng)治者有賜名習俗,故“自有賜名之例,漢人皆以蒙古名為榮,故雖非賜者,亦多仿之,且元制本聽漢人學蒙古語?!?/p>
據(jù)《元史》記載:“劉國杰,字國寶,本女真人也,姓烏古倫,后入中州,改姓劉氏。帝壯之,詔加懷遠大將軍,賜號霸都,國杰行第二,因呼之曰劉二霸都而不名。”
“賈昔剌,燕之大興人也。本姓賈氏,其父仕金為庖人。昔剌體貌魁碩,有志于當世。歲甲申,因近臣入見莊圣太后,遂從睿宗于和林,典司御膳,以其須黃,賜名昔剌,俾氏族與蒙古人同,甚親幸之;又慮其漢人,不習于風土,令徙居濂州。”
“劉哈剌不花,其先江西人。倜儻好義,不事家產(chǎn),有古俠士風。居有年,遂為探馬赤軍戶?!?/p>
此處幾人,或原是女真人,或是在燕趙地區(qū)居住,在蒙古統(tǒng)治者進入中原之初,他們最先接觸到蒙古人,并開始為其服務,得到賜名的榮譽。
蒙古人進入中原是以征服者姿態(tài)出現(xiàn)的,其族群在政治上享有特權(quán)。而當時的漢人是被征服者,雖在文化上占有優(yōu)勢,但在政治上處于劣勢,故“不少漢人冒用蒙名,仿襲胡俗,以謀取實際利益?!盵10]據(jù)徐霆記載:“燕京市學,多教回回字及韃人譯語,才會譯語,便做通事,便隨韃人行打,恣作威福,討得撒花,討得物事吃?!盵11]元代中后期,社會上更多的漢人冒用蒙古人姓名。據(jù)《元史》卷二一成宗紀,大德八年(1304年)三月詔,“諸王、駙馬所分郡邑,達魯花赤唯用蒙古人,三年依例遷代,其漢人、女直、契丹名為蒙古者皆罷之?!?/p>
元代,在山西地區(qū),當?shù)匾嘤蓄愃频娜∶F(xiàn)象,有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12]。陽城人鄭鈞,又名鄭阿兒思蘭,是忽必烈即位之初漢軍萬戶鄭鼎的后人。其父鄭制宜在元成宗初被授大都留守,領少府監(jiān),兼武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大德十年(1306年),鄭制宜病死,阿兒思蘭襲職[13]?;蕬c元年(1312年),翼城縣尉蘇抄兒赤當為漢姓蒙古名字[14]。元統(tǒng)元年(1334年),晉城縣主簿焦不花為漢姓蒙古名字[15]。至正元年(1341年),盂州判官李薛察兒為漢姓蒙古名字[16]。聞喜縣簿張伯顏不花亦為漢姓蒙古名字[17]。以上人物均生活在元代后期,但可以從側(cè)面反映出元代社會漢人受蒙古習俗影響,為在仕途上更進一步而取名蒙古名字。
《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黑城考古報告》中對黨項族人取用漢姓的情況有所描述:“這些黨項族人長期與蒙古、漢族等雜居共處,在取名時有可能用漢姓,如吳哈剌那孩、梁都立別興、李嵬令普、劉嵬立普、何逆你立嵬、楊朵立赤,等等?!盵18]
在蒙元時期,有許多漢人使用蒙古名的現(xiàn)象,這是由多種社會因素導致的,有學者對此做了相關研究。漢人采用蒙古名的形式有三種:一是漢姓漢名全佚;二是蒙名冠漢姓;三是蒙漢名字兼?zhèn)鋄19]。該墓墓主人所用姓名即為第二種形式。13世紀初蒙古仍為落后的游牧社會形態(tài),直到建國之初始創(chuàng)文字,大多數(shù)蒙古人皆為文盲,與文化源遠流長的漢人社會差距極大,所以該墓男主人為蒙古人的概率極小。
洞耳村元代壁畫墓沒有文字材料表明墓主名字是蒙古統(tǒng)治者所賜,從當時的社會情況來看,墓主人取名為張按答不花顯然是跟隨社會大潮流,為融入蒙古人的生活圈子或者在仕途獲得提升而更改姓名以求得到蒙古人的認同。
該墓題記上有 “祭主長子閏童悉婦”一行落款,筆者以為“悉婦”即是媳婦的意思。張民權(quán)先生的《“媳婦”考源》記載[20]:“偶見宋拓本東坡帖作女悉婦,查字書不載此字,不知何本。蘇東坡將‘息婦’寫作‘女悉婦’,這有可能是據(jù)‘息’與‘悉’語音相同(或相近)而記錄的?!庇纱丝芍撃故悄怪鏖L子閏童攜其媳婦共同祭祀父母并留下落款。張先生在文中考證:“今語媳婦者,大致起稱于宋金之時?!ⅲㄏ保D’一詞的出現(xiàn),主要是宋金時期北方地區(qū)入聲韻處于衰變過程中,由‘新婦’音轉(zhuǎn)而產(chǎn)生的一個新語詞?!备鶕?jù)張民權(quán)先生的考證,我們了解到“悉婦”即媳婦,這一詞語在宋金時期流行于北方漢人地區(qū),從而進一步推測墓主人應該是長期生活在北方地區(qū)并熟知當時習俗的漢人。
三
洞耳村元墓壁畫中男人俱著左衽袍服,而在中國北方元代壁畫墓中發(fā)現(xiàn)的墓主人形象多身著右衽袍服。女真人服飾尚左衽,據(jù)《大金國志》卷39記載:“其衣尚白,男子穿圓領、窄袖、左衽緊身短袍,束帶,足靴?!泵晒湃藦?211年開始進攻金,此后宣德州成為戰(zhàn)爭多發(fā)地區(qū),當?shù)鼐用穸嘤羞w徙避難,故筆者推測墓主人可能為金代遺民,故而保持袍服左衽的傳統(tǒng)。金人建國后,滅北宋并遷都于燕,受漢人文化影響,其服飾制度也在不斷發(fā)生變化。金統(tǒng)治者為防止女真人完全漢化,于金世宗大定二十七年(1187年)十二月,詔“禁女真人不得改稱漢姓及學南人衣裝,犯者抵罪”。后金章宗泰和七年(1207年)七月,再次重申上述禁令。這些詔令雖然不可能完全阻止女真人漢化,但在不同程度上會對金末元初的女真人在服飾上產(chǎn)生些許影響。
此外,就服飾而言,該墓壁畫中人物衣著皆為蒙古服飾,但這并不能作為認定墓主人即為蒙古人的依據(jù)。從大的歷史背景來看,蒙古人入主中原,其所代表的北方草原文化和漢文化產(chǎn)生強烈碰撞,蒙古統(tǒng)治者采取“草原本位”文化政策,同時又不禁止?jié)h人習蒙語、穿蒙服等,這些都對漢人習俗產(chǎn)生重要影響,進一步促使?jié)h人對蒙古人產(chǎn)生認同感。
明朝滅元之后,朱元璋于洪武元年(1368年)二月下詔,“凡蒙古服式、蒙古語言、蒙古名字一律禁止,提倡蒙漢各從其俗”(《明太祖實錄》卷三十)。說明當時漢人受蒙古文化影響穿著蒙古服飾的不在少數(shù)。該墓壁畫中女主人李氏河中府人身為漢人,但在畫中頭戴蒙古貴婦常戴帽子——姑姑冠,身穿左衽袍服,正是對當時漢人穿著蒙古服飾社會現(xiàn)象的直接佐證。
20世紀后期,在內(nèi)蒙古和河北交界地區(qū)曾發(fā)現(xiàn)多座元代壁畫墓,如赤峰元寶山[21]、三眼井[22]、沙子山[23]及涼城縣后德勝村元墓[24],壁畫題材有表現(xiàn)墓主生前生活的飲宴圖、出獵圖、歸來圖,裝飾風格富有時代特色,反映了元代社會蒙漢文化交融的現(xiàn)象。畫中男性主仆都身著蒙古服裝,為元代的官服;無論蒙古、色目或漢人為官者,都必須穿著蒙古式服裝,從而使人容易將墓主人誤解為蒙古貴族。但從墓制及葬俗推斷,顯然是漢族官員墓[25]。陜西省蒲城洞耳村壁畫墓和此類墓葬風格相似,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眾多因素說明該墓男主人雖身著蒙古服飾但不一定就是蒙古人。
蒙元時期是華夏各民族相互交流、相互融合的重要階段。在此期間,既有少數(shù)民族不斷漢化的現(xiàn)象,也有漢人在強勢的蒙古文化面前蒙古化的趨勢。由是,我們在看到那些具有顯著時代特色的蒙元時期墓葬時,不能因其含有蒙古文化因素就簡單地斷定為蒙古人墓葬。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洞耳村元代壁畫墓男主人不應定為蒙古人,考慮到當時的社會背景,墓主人應該是從宣德州遷至陜西地區(qū)居住的北方漢人。
注釋:
[1]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陜西蒲城洞耳村元代壁畫墓》,《考古與文物》2000年第01期。
[2]蕭啟慶:《論元代蒙古人之漢化》,《臺大歷史學報》1992年第12期。
[3]宋代彭大雅撰,徐霆疏證,王國維箋證:《黑韃事略》,《內(nèi)蒙古史志資料選編》第三輯。
[4]參見基維百科,http://zh.wikipedia.org/wiki/%E7%B1%8D%E8%B2%AB。
[5]袁國藩:《金元之際江北之人民生活》,《大陸雜志史學叢書》第二輯第三冊。
[6]蕭啟慶:《論元代蒙古人之漢化》,《臺大歷史學報》1992年第12期。
[7][11]宋代彭大雅撰,徐霆疏證,王國維箋證:《黑韃事略》,《內(nèi)蒙古史志資料選編》第三輯。
[8]楊志玖:《山東的蒙古族村落和元朝墓碑》,《歷史教學》1991年第01期。
[9][10]趙翼:《廿二史劄記》卷三十,《元漢人多作蒙古名》。
[12]瞿大風:《元朝統(tǒng)治下的山西地區(qū)》,博士論文,2003年。
[13]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三十二,《大都留守鄭公行狀》;柳貫:《柳侍制文集》卷八,《鄭阿兒思蘭謚敬愍》。
[14]《山右石刻叢編》卷三十,《復建岱岳行祠碑》。
[15]《山右石刻叢編》卷三十四,《天井關孔廟本息記》。
[16]《山右石刻叢編》卷三十五,《盂縣重修廟學記》。
[17]《山右石刻叢編》卷三十六,《聞喜縣湯王廟記》。
[18]李逸友:《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黑城考古報告之一黑城出土文書》,北京:科學出版社。
[19]那木吉拉:《元代漢人蒙古姓名考》,《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92年第02期。
[20]張民權(quán):《“媳婦”考源》,《中國語文通訊》1998年第09期(總第47期)。
[21]項春松:《內(nèi)蒙古赤峰市元寶山元代壁畫墓》,《文物》1983年第 04 期。
[22]項春松、王建國:《內(nèi)蒙昭盟赤峰三眼井元代壁畫墓》,《文物》1982年第01期。
[23]劉冰:《內(nèi)蒙古赤峰市沙子山元代壁畫墓》,《文物》1992年第02期。
[24]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文化廳文物處等:《內(nèi)蒙古涼城縣后德勝元墓清理簡報》,《文物》1994年第10期。
[25]李逸友:《論內(nèi)蒙古考古文物》,《內(nèi)蒙古考古文集》第一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年8月第1版,第33頁。
(作者單位:侯新佳,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李根枝,滎陽市博物館。張芳,滎陽市文物保護管理中心。)
[責任編輯 秦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