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宇(徐州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徐州22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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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洛嶺》中女性意識的自我沖突
劉洪宇
(徐州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徐州221006)
摘要:加拿大著名女作家艾麗絲·門羅在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時從不曾將目光偏離女性命運。《溫洛嶺》中的女主人公妮娜面臨著進退維谷的雙重困境:一方面妮娜出于生計所迫無法擺脫對普維斯的依附;另一方面又因普維斯對其身體監(jiān)控和行動囚禁而日益渴望擺脫禁錮獲得自由獨立,壓抑糾結(jié)始終纏繞內(nèi)心而使妮娜備受煎熬。一向自詡獨立自強的“我”在與普維斯見面之后,卻因不能吸引男性而心生不甘,“我”渴望超越男性話語權(quán)又希望吸引和征服男性的矛盾心理讓“我”開始動搖和自我掙扎。借由兩位女主人公內(nèi)心世界的精彩呈現(xiàn)展現(xiàn)出了門羅對女性世界深切的思考和關(guān)注。
關(guān)鍵詞:《溫洛嶺》;女性意識;自我沖突
艾麗絲·門羅,加拿大著名女作家,以短篇小說聞名全球,曾入選美國《時代周刊》及“世界一百名最具影響力的人物”。2013年10月10日,門羅更是一舉斬獲諾貝爾文學獎,被評委會盛贊為“當代短篇小說大師”。門羅由此完成了從“主婦作家”到諾獎得主的華麗蛻變,一躍而到世界文學的巔峰之地,她以聚焦城郊小鎮(zhèn)平凡女子生活為題的寫作風格也備受矚目。門羅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從不曾將目光偏離女性命運,對女性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出深切的關(guān)注。門羅運用了一種平靜無波的敘述為讀者多角度地詮釋出生活和人性的復(fù)雜微妙,為閱讀和欣賞文學作品提供了更廣闊的詮釋空間。迄今為止,門羅共計出版了14部作品,其中《溫洛嶺》一文選取自門羅第十二部短篇小說集《幸福過了頭》(Too Much Happiness)中的第三篇。在這部作品中,門羅講述了“我”和妮娜兩位青年女性之間以及她們和男性之間的種種糾結(jié)而矛盾的關(guān)系,從一個生活側(cè)面寫出了女性生活中的悲哀和無奈,以及各自內(nèi)心沖突帶來的人生困惑和迷惘。
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妮娜是一位出身平凡的城鎮(zhèn)女孩,從小就飽嘗寄人籬下的孤苦。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又缺乏自我謀生的知識技能,妮娜最實際的問題就是如何生存下去。從妮娜的選擇方式上看,她對生活并沒有明確的追求和理想,而只是隨性、消極地接受著男性的賞識和饋贈聊以度日,對男性的過度依賴使妮娜越發(fā)沒有自我和獨立意識。生活中少了抱怨,多了麻木,妮娜只是茫然地尋找著下一位男性,直到遇見了普維斯先生。
這位普維斯先生是妮娜遇到的眾多男性中的一位,扮演著最具權(quán)威性壓迫性的角色。他經(jīng)濟條件優(yōu)渥,足以為妮娜提供良好的物質(zhì)保障,確保她衣食無憂,普維斯對妮娜寵愛有加的態(tài)度讓妮娜最初以為遇到了生活中真正可以依賴的伴侶,可事實并非如此:普維斯對妮娜的疼愛僅限于物質(zhì)層面的關(guān)照甚至可以說是施舍,前提是不要給他“找麻煩”(在他面前不能出現(xiàn)吃炸圈餅的聲音,妮娜不能懷孕和生病等),只有呈現(xiàn)出普維斯喜歡的一面才能換來他的疼愛和關(guān)照。妮娜更像是一只被圈養(yǎng)起來的小寵物,一件供普維斯先生消遣逗趣聊以解悶的玩具。普維斯從不把妮娜看作是平等的個體對待,比如妮娜的名字就是根據(jù)普維斯的喜好而取的,而妮娜也永遠稱呼他做普維斯先生,反映出二人身份的從屬關(guān)系和感情上的疏離冷漠。
在妮娜的身上,很容易讓人注意到她具有青春女性的美好特質(zhì):個性活潑隨性﹑天性善良。例如在關(guān)于是否墮胎的問題上,與生俱來的母性讓妮娜在面對普維斯的強勢壓力下勇于承擔母親的責任,寧愿失去普維斯的庇護也要獨自撫養(yǎng)孩子??上в捎谄站S斯的無情拋棄,這個疏于照顧的孩子不久便夭折亡故。關(guān)于孩子的死,門羅只用了一句話輕輕帶過,“在路上,吉瑪一陣抽搐,死了”[1](P80),戛然而止卻讓人心悸痛惜。面對失去骨肉的傷痛和無力謀生的殘酷現(xiàn)實,孤苦無依的妮娜捉襟見肘的經(jīng)濟條件自然是無力安葬女兒,于是為了讓孩子能體面下葬,妮娜最終還是不得不向普維斯尋求幫助。普維斯的慷慨大方和體貼周全,讓妮娜意外和驚喜,但這樣的描寫實則更襯托出他的冷酷無情和控制欲。對待他和妮娜的孩子,他完全無動于衷,反而將自己的親生骨肉視為令他討厭的東西,孩子夭折對他而言意味著麻煩不復(fù)存在,他又可以恣意挑逗他的小寵物妮娜,用自己的金錢逗妮娜開心,實則是讓自己解悶。普維斯的心中沒有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只是在自己黯淡無光的生命里憑借金錢和地位嘲笑著周圍的一切事物,尤其是女性。女兒的夭折讓妮娜對普維斯從此心存恨意,可迫于生活和普維斯強大的男權(quán)壓力,妮娜縱然是委屈不甘,卻只能曲意逢迎,不敢妄圖逃離普維斯的掌控。
厭倦了不得不每天面對普維斯強顏歡笑的生活,妮娜依靠普維斯的財力成為大學的一名旁聽生,甚至被“恩準”在外租住房間體驗生活。殊不知普維斯對妮娜的掌控絲毫沒有放松:他專門安排女管家溫納太太對妮娜的生活日夜監(jiān)視,以求對妮娜的行蹤了如指掌,就連飲食起居都要事無巨細地一一過問。普維斯對妮娜使用的詞匯更多的字眼是“可以”“不可以”“應(yīng)當”“不應(yīng)當”。妮娜和普維斯二者是施控和被控的關(guān)系,沒有情感的交流和共鳴,更多的是妮娜對普維斯的依附和普維斯對妮娜的精神囚禁。普維斯對妮娜身體上的監(jiān)控和禁錮,使妮娜無法真正融入大學生活,無法真正通過學習實現(xiàn)個人的提高和獨立??v使普維斯的金錢可以幫她買到大學生的身份,也不可能讓妮娜真正理解和吸收大學課堂的文化知識,在她內(nèi)心深處埋藏著無法言說的痛苦絕望和清醒的無力和自卑。從她的日常生活來看,妮娜也根本無心學業(yè)(買了最好的筆記和筆,永遠坐在最后一排,從來沒有記過筆記。),她求學的重點不是要學習什么,而只是單純地享受獨處的樂趣,用表面的短暫的自由尋求自我安慰和自我麻醉,找到一點點接近輕松和快樂的理由。
妮娜身體和精神受到的壓迫讓她的生活少了青春該有的熱烈歡愉,多了幾份飽經(jīng)世事的無奈滄桑。妮娜渴望自由,卻沒有足夠強大的內(nèi)心和獨立謀生的能力,她沒有信心也從不認為自己有獨立抵擋現(xiàn)實風雨的能力,所以她內(nèi)心的苦痛壓抑無法言說而只能默默承受。在和“我”共處一室的時光里,妮娜對剝桔子、撕包裝紙和疊紙牌都感到興趣十足,樂在其中(這些小愛好恐怕是被古怪的普維斯先生明令禁止的行為),任何可以接近自由的舉動都變得彌足珍貴。沒有自由就沒有幸福,幸福與自由是密切聯(lián)系的。[1](P86)妮娜用青春和自由換來了現(xiàn)實的生存依靠,可行動的禁錮和內(nèi)心渴望的壓抑仿佛兩條無形的鎖鏈將妮娜緊緊纏繞,幾近窒息。
文中還出現(xiàn)了一位溫納太太,她負責監(jiān)控妮娜的工作。對于這樣一位被男權(quán)社會馴化了的女性人物,妮娜對溫納太太的緊密監(jiān)視是極其反感和厭惡的,妮娜會努力尋找機會惡作劇般地刻意制造麻煩讓溫納太太難堪。在一次成功的“脫逃”之后,妮娜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快樂?!八宦纷咭宦沸Γ瑩u搖晃晃的上了樓梯?!爆旣悺み_利(Mary Daly)認為,父權(quán)制——男性統(tǒng)治是人類歷史最初的壓迫形式,至今仍然無處不在。要逃離這個最初的壓迫,就要尋找到可以相對自由地進行選擇的地方。[2](P63)當內(nèi)心的傷痛和無望無處排解時,一次玩笑式的一時勝利竟能帶給妮娜如此的快樂,可見她壓抑之重、痛苦之深。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妮娜結(jié)識了“我”的表哥艾尼,他對病中的妮娜表現(xiàn)的關(guān)懷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妮娜決心依靠艾尼的庇護逃離普維斯的掌控,試圖開始新的生活。在那段逃離普維斯的日子里,當“我”與妮娜重逢談起普維斯的時候,妮娜一反平日開朗歡快的個性而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普維斯深深的痛恨之情?!澳菽确路鹱兞艘粋€人,臉色難看,甚至有些惡毒,語氣充滿了鄙視?!蹦菽葍?nèi)心的苦楚壓抑讓她對普維斯?jié)M心怨恨,但她尋不到生活的光亮和希望,不甘和無奈深埋心底而無法消解。對妮娜來說,擺脫一位強勢男性的方法就是尋找另一位男性的庇護。妮娜就這樣像寄生藤蔓一樣,生活的枝枝蔓蔓都離不開與男性的糾結(jié)纏繞。掙脫的渴望和現(xiàn)實的無力只能讓悲哀在她心底慢慢融化滲透,無可奈何。
與妮娜相比,“我”同樣是一位出身平凡的城鎮(zhèn)女孩,但不同之處在于,“我”受到更現(xiàn)代的生活價值觀的熏染,對個人價值和女性意識的追求更明確更積極?!拔摇备毩⒆宰?,更驕傲自信,認為自己在很多方面都高妮娜一籌,尤其在自我獨立方面(至少在遇到妮娜以前,這一直是“我”對自己的認識)??粗瑝舭愕募彝ド詈团S褌兠刻鞜嶂杂诰难b扮取悅男性,“我”內(nèi)心渴望活出女性自己人生的想法更加堅定,用批判的姿態(tài)看待女性對待男性權(quán)威的習慣和服從,對女性接受自身的社會身份地位、服從家庭意志的思維模式感到難以忍受?!拔摇睘楸3謨?nèi)心不從眾的驕傲和獨立,不甘于淪為男性話語下的犧牲品而時刻努力著。如果沒有遇到妮娜,也許“我”還要繼續(xù)保有著這樣的想法而為自己感到驕傲,以為可以做一個與眾不同的現(xiàn)代女性。在遇到了妮娜之后,“我”所看到的和經(jīng)歷的事情,讓我的內(nèi)心起了波瀾,一湖秋水再難平靜。
同樣青春年華,面對著室友妮娜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我”既對妮娜的境遇深感同情,又對妮娜的曲折遭遇感到新奇和心動,也許對妮娜無憂的富足還夾雜著一絲嫉妒和不甘:妮娜的衣服都很漂亮——駝毛外套,山羊毛套頭衫,別了銀別針的格子百褶裙,總之都是時尚雜志上才能看到的衣服,妮娜可以擁有最好的文具盒、課本,可卻從不把心思放在學業(yè)上,整日無所事事;而“我”是學校的優(yōu)等生,卻生活拮據(jù),只能從圖書館借書學習,此外“我”生活節(jié)儉注重禮儀,時常要自己燙衣服和長褲,讓衣服保持清新的氣味,每次都把衣服小心掛起來。簡樸的生活方式是因為拮據(jù)的家庭背景,也是小鎮(zhèn)倫理中節(jié)儉價值觀的體現(xiàn)。敘事者“我”信奉的價值觀在妮娜的華衣美食面前顯得不堪一擊?!拔摇笨看蚬べ嶅X忍受生活的壓力,微薄的收入勉強維持學業(yè)和生計。自己頭腦聰明卻無法過上出人頭地的生活,頭腦簡單不思進取的妮娜卻輕而易舉地衣食無憂,這一切都讓“我”對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信條產(chǎn)生疑問和動搖。[3](P70-71)
應(yīng)該說,“我”對室友妮娜的態(tài)度是復(fù)雜的,情感中有同情,有嫉妒和不甘,也有強烈的好奇之心,尤其是得知妮娜當下正過著一種被時刻監(jiān)視的囚徒般的生活時,對那位神秘而強勢的普維斯先生不自覺地生出一窺真身的獵奇心理。當?shù)弥袡C會與普維斯共進晚餐時,更是身著盛裝赴宴。(雖然“我”一向反對為取悅男性而刻意裝扮)這次會面可以看成是男性權(quán)威和女性意識的精神對弈,出于強烈的好奇、好勝的心理,“我”決心大膽應(yīng)對普維斯古怪之極的待客方式——必須全身赤裸與普維斯共進晚餐。
自古希臘時代起,西方哲學就開始關(guān)注身體問題。女性主義哲學在與后現(xiàn)代哲學一道摒棄笛卡爾以來的身心二元論的同時,力圖重建身體范疇,突出身體體驗,尤其是女性身體體驗的意義,并通過對于身體的回歸確立起女性的地位,圍繞著身體探討一條通向性別平等和解放的路徑。[4](P158)這次身體上的直面對決應(yīng)該看作是門羅對于身體回歸這一主體的文學實驗,將肌膚盡顯的女性和衣冠楚楚的男性同時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讓讀者自己做一番評判和裁決。面對老態(tài)龍鐘的普維斯先生,身為女性角度的“我”暗下決心,打算用自己的沉穩(wěn)自若對普維斯的挑釁進行英勇反擊。本以為可冷靜應(yīng)對,但赤裸帶來的羞辱感和“不由自主的”刻意微笑都讓我如坐針氈。
法國女性主義哲學家露絲·伊里加蕾就曾詳細分析過女性在父權(quán)社會承擔的社會角色,以及這些傳統(tǒng)角色對女性生活的桎梏。這些角色的有用之處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女性身體在男性想象中的價值。她認為在男性系統(tǒng)強加于女性的女性氣質(zhì)之下,女人失去了自我,在扮演女性氣質(zhì)的過程中失去了自我。[5](P46)出于一種本能反應(yīng)和男女有別的潛在認知,赤裸帶來的極度不安和難堪都讓“我”無法在精神上鎮(zhèn)定如常,無法找到有效戰(zhàn)術(shù)對抗面前的老者。就是這樣一個衰老的瘦弱的垂垂老朽始終是那樣不疾不徐地主導(dǎo)著整個場面和談話進程。普維斯自始至終都表現(xiàn)的彬彬有禮,他對話題的選擇也十分得體,看似沒有絲毫冒犯之意。但“我”為普維斯讀詩的時候被打斷,他和“我”告別時臉上流露出的疲憊和冷淡,這些讓“我”深刻意識到:對普維斯先生而言,“我”不過是一位毫無吸引力和挑戰(zhàn)性可言的羸弱女孩,如果是她讓妮娜開始萌生擺脫他掌控的幼稚想法的話,那么這次飯局就是在對她發(fā)出警告,她們不過都是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弱小動物般的女孩而已,對他的逃離和挑釁都是荒唐可笑、毫無勝算的。普維斯在精神上的壓迫深深打擊到或者說刺激到了“我”的內(nèi)心,讓“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是否內(nèi)心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強大,是否真的能夠做到對男性的認可無動于衷。
飯局之后,“我”心理上的變化導(dǎo)致了對待妮娜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明顯變化,最初友好和諧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裂痕。如果說除去對妮娜處境的同情,最初“我”的善意也有對自己認知上的優(yōu)越感,“我”之前一直認為妮娜是弱者,自己比妮娜強大也更獨立,有更明確的人生目標和精神信仰做支撐,自己可以做到完全不受男性支配過完全不同的人生??稍谂c普維斯見面之后,心靈上的震撼讓年輕女性的虛榮和尊嚴倍受打擊,“我”因為不能吸引男性,不被男性承認具有女性魅力而心生不甘。這種渴望超越男性話語權(quán)又希望吸引和征服男性的矛盾心理讓“我”開始自我掙扎。一貫不曾改變的生活信仰發(fā)生動搖,加之妮娜竟然利用了我與普維斯會面的空檔不告而別,回想妮娜必定對普維斯的古怪伎倆心知肚明卻刻意隱瞞誘“我”上當赴約,這一切都讓“我”對妮娜心生不滿和怨恨。
最后,在“我”得知妮娜擺脫普維斯的方法竟然是將無辜的表哥艾尼牽涉其中時,“我”對妮娜感情上的破裂再也無法修補。因為在“我”看來,妮娜不可能真正愛上平凡無奇的表哥艾尼,她只是利用了艾尼本性善良的個性,把他當成一個供自己逃離普維斯的工具而已,只是妮娜的權(quán)宜之計,艾尼最終會成為無辜的受害者。“我”對妮娜最后的同情和憐憫就此消失殆盡?!拔摇弊罱K寫了一封匿名信寄給了普維斯,并向他透露了妮娜出逃前的行蹤。一向自詡追求女性獨立和自我意識的“我”,在面對妮娜對自己的“背叛”時最容易想到的報復(fù)方式竟然還是需要借助普維斯的強大來實現(xiàn)?!拔摇辈坏貌蝗ヒ揽恳恢毕霐[脫的力量和影響去換得內(nèi)心的安慰和心理上的平衡。匿名信的舉動也許是暗藏了對妮娜可以如此輕易征服艾尼這樣一類善良男性的嫉妒,也包含了對妮娜傷害艾尼的報復(fù),以及對兩人友情背叛的懲罰。但無論如何,懲罰和報復(fù)不能帶給人真正的快感和釋放,在將信投遞出去后,“我”并沒有感到輕松和釋然,而是心中更大的矛盾掙扎和困惑茫然。就像波伏瓦論述過的一樣:人們無法阻止女人成為她原先被造就的樣子,她始終將這過去拖在身后。[6](P592)
這部短篇小說通篇彌漫著悲哀的味道,哀傷的色彩。小說發(fā)生的時間是圣誕節(jié)前后,但原本傳統(tǒng)意義上的親朋團聚和節(jié)日的熱烈氣氛在這里卻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是刺骨的寒冷和深深的哀傷。老怪物一般的普維斯身著藍色和灰色上衣,蘊含著憂傷和冷漠;艾尼在妮娜離開后雖然極力掩飾內(nèi)心的情感,但干涸的眼神﹑發(fā)黑的眼圈和止不住的顫抖都泄露出內(nèi)心的傷痛苦楚;妮娜所遭遇的一切和“我”內(nèi)心的掙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難以消解的疲憊和哀傷。普維斯可以操控妮娜于股掌之中,妮娜對艾尼的吸引和利用幾乎是信手拈來。誰也無法從別處尋找到真正的幸福和快樂,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成了最后的宿命,不可逆轉(zhuǎn)的悲哀疼痛。
門羅的作品撕開生活層層粉飾,讓傷痛一一赤裸呈現(xiàn),但卻不會強烈到讓人無法承受,她總是在黑暗中留給讀者一絲光的力量,讓人在傷痛中依然有前進的勇氣和力量。艾尼的一生也許都不曾經(jīng)歷驚心動魄和曲折離奇,他也沒有強烈的對抗傳統(tǒng)的意識,他的身上只有平淡和真實,他總是活在別人的需要里,比如:他每年會陪同母親去探望親人,定期請生活清貧的“我”去吃大餐讓我感受難得的奢侈和親情,家里多年保留著亡母的遺物,幫母親的朋友借書,陪伴父親的朋友去俱樂部下棋,他會主動照顧生病的妮娜并且在得知妮娜的遭遇后勇于伸出援手拯救妮娜于危難之中。就是在真心付出卻換來妮娜的悄然離去的時候,他也沒有怨天尤人,只是默默承受傷痛,慢慢舔舐傷口努力讓生活回歸正軌。他習慣于扮演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男人,他穩(wěn)重、得體、周到。艾尼對待女性的態(tài)度也是積極可取的,他會以強者的男人姿態(tài)保護弱小無依的妮娜,同時又對“我”不屈從男性話語的堅強姿態(tài)大加贊賞。這些對艾尼的描寫都讓我們在感受人的悲哀和孤獨時,總能留下溫暖的印記,讓人們在晦澀的人生中總有一線光明可以追尋。
總之,門羅用她精準質(zhì)樸的文字為我們訴說著人類情感中的意志沖撞,欲望的復(fù)雜微妙和人心深處隱秘的傷痛哀愁。門羅故事中的微妙精細就這樣滌蕩掉了華麗和修飾、激烈和喧嘩,而讓人去尋找隱藏在內(nèi)心的真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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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建朝)
On the Self Conflict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Wenlock Edge
LIU Hongyu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uzhou 221006, China)
Abstract:As one of the best-known women writers in Canada, Alice Munro always devotes herself to the destiny of female in her artistic creation. In Wenlock Edge, the heroine Nina was putting herself into dilemma : On one hand,she found no way to survive without Purvis, on the other hand, she felt suffocated and depressed by Purvis' control on her action monitoring and spiritual confinement,for which she struggled between reality and inner desire for freedom. After another“I”met with Purvis,who proud herself on being independent with self-improvement, "I" didn't reconciled to fail in attracting Purvis' attention as a female image, then a feeling of ego dilemma is overspent in her heart and soul , between which the idea of surpassing male-centric authority and eagerness for accreditation from male. Therefore, from the marvelous description of the inner world from the two female images , Munro concerns herself in female self-consciousness in such a deep and thoughtful way.
Key words:Wenlock Edge; female consciousness; self conflict
作者簡介:劉洪宇,女,吉林遼源人,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2015SJD466);徐州工程學院科研課題(青年項目)(XKY2014304)
收稿日期:2015-10-16
doi:10.14098/j.cn35-1288/z.2016.01.017
中圖分類號:I711.0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4343(2016)01-008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