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2015《保險法》對我國海上保險法的借鑒意義

于海東　上海海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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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2015《保險法》對我國海上保險法的借鑒意義

于海東上海海事大學

英國2015年《保險法》已于2015年2月12日在英國議會獲得通過，并將在2016年8月生效。該法被視為英國自1906年《海上保險法》以來，其保險法最重要的變革。其中的一些重要修改比較好地結合了當代保險業(yè)的發(fā)展實際情況，也對我國海上保險法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英國2015《保險法》立法背景

被稱為世界海上保險法之父的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影響著世界上四分之三的國家的國內(nèi)海上保險立法，它的幾大原則也被許多國家所借鑒。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繼承了當時英國保險法已有的一系列關于保護保險人的有關原則及規(guī)定，但是從現(xiàn)在的角度看，其存在著一些不合理的因素，隨著世界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古老的法律面對新出現(xiàn)的問題時已經(jīng)不能很好地適應現(xiàn)代保險業(yè)市場。為了更好地體現(xiàn)其作用，對其修改勢在必行。在這種情況下，從2006年法律委員會立項開始，經(jīng)過法律委員會、法律界和保險界的委員、法官、專家、律師和相關從業(yè)者的多次辯論和研討,并借鑒了國際海事委員會的比較研究成果、澳大利亞保險法和挪威海上保險條款等，經(jīng)過反復地對相關法律術語作出定義，2015英國《保險法》（下文簡稱“新法”）千呼萬喚始出來，被視為英國“無爭議法律委員會立法”的典范。

二、英國2015《保險法》的重要修改

（一）從最大誠信義務到公平陳述義務

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明確規(guī)定，海上保險合同受最大誠信原則的制約，該原則要求被保險人在訂立、修改、續(xù)保合同時承擔兩方面的義務：一個是告知所有重要事實，另一個是如實陳述。被保險人不告知和誤述都會違反最大誠信義務。一旦被保險人違反最大誠信義務，不論被保險人是否有意違反，也不管違反的程度如何，保險人的解決方法僅為解除合同。這被認為對于被保險人太苛刻，對保險人來說也沒有靈活性，因為有時保險人也不想解除合同而可能僅想對一些條款作出修改。此外，對何為“重要情況”的理解也存在諸多分歧。而在新法中，就何為重要情況方面，采用了客觀和主觀“雙重標準”：重要情況是指一個謹慎的保險人在決定是否接受承保，或以何種條件接受承保時，“會”有影響的情況且不需要對一個謹慎的保險人有決定性影響，這便是客觀標準；主觀標準則是該情況對本案保險人有實際影響。在告知義務的履行方面，被保險人有義務對可能的重要情況進行“合理調(diào)查”，合理清楚地提供正確信息，使保險人獲得重要情況的完整信息，或提供足夠的信息使保險人能判斷為了確定風險還需要詢問什么情況，被保險人不能僅僅提供給保險人一大堆雜亂無章的數(shù)據(jù)。另一方面，一個重大的革新在于，保險人也應為判斷風險而主動清楚地向被保險人詢問所需的信息，這是以往法條中所沒有的。新法將其統(tǒng)稱為對風險的“公平陳述義務”,不再分別規(guī)定為“告知義務”和“陳述義務”。這與MIAl906中規(guī)定的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或應當知道的所有重要事實告知保險人有所區(qū)別。

在違反告知義務的處理方式方面，新法改掉了MIA1906合同自始無效的單一解決方式，而是區(qū)分被保險人違反該義務的主觀狀態(tài)及對涉案保險合同的具體影響程度，比如保險人不會承保、會以其他條件承?；驎杖「叩谋ｋU費等，并給予相應的處理：（1）被保險人故意違反義務的，保險人有權視合同無效，并且不退還已收取的保險費；（2）被保險人非故意違反義務，且保險人不會承保的，保險人有權視合同無效，但需要退還已收取的保險費；（3）被保險人非故意違反義務且保險人會包含其他承保條件的，保險人有權主張該其他承保條件是合同的一部分；（4）被保險人非故意違反義務且保險人會收取更高的保險費的，保險人有權相應減少保險賠付金額。

新法最重要的修改就是重新規(guī)定了違反保險合同中的保證條款的法律后果。新法還引入“與實際損失無關的條款”這一新概念，考慮了對保險合同中某些針對“特定”種類、地點或時間的風險的條件條款，把它的適用限制在是否與該特定風險相關，防止保險人張冠李戴。

（二）對保證及其他條款的修改

新法最重要的修改就是重新規(guī)定了違反保險合同中的保證條款的法律后果。英國法律委員會認為MIA1906的規(guī)定對被保險人太過苛刻，而且對于類似的保險合同條件也應予以限制。根據(jù)MIA1906和目前的案例法，保證條款被視為保險合同的條件和根基，被保險人必須嚴格遵守所有的保證，輕微的違反就可能導致保險人解除合同,不論重要性與風險,并且除合同另有約定外，違反保證條款后就不能補救。這顯然對被保險人很不合理。除此之外，為了應對英國法院對保證條款的嚴格審查，除了保險合同中的明示保證及僅見于海上保險的默示保證外，保險人常在投保單中規(guī)定所謂“合同根基”條款，規(guī)定某些被保險人的陳述是該保險合同的基礎，一旦被保險人違反，保險人就有權解除合同，很明顯，這種條款的法律后果與保證條款相同。這種保險人輕而易舉就設定了保證的做法，受到了廣泛批評。新法明確規(guī)定，不容許將此種合同基礎條款變?yōu)楸ＷC條款，而且不容許通過保險合同條款排除新法適用于此種合同基礎條款。根據(jù)新法，保險人不能將投保過程中被保險人的陳述以合同基礎條款的形式出現(xiàn)；其他形式的保證條款，可以通過合同的明確規(guī)定排除新法適用于保證條款和類似條件條款。新法規(guī)定，如果被保險人違反保證條款則保險合同的效力“中止”，直到該違反行為被改正或情況已發(fā)生變化而不需改正，保險人對合同中止期間發(fā)生的事故沒有保險賠償責任。新法中止合同的規(guī)定取代了合同自此無效的規(guī)定，此種規(guī)定更合理而且對被保險人更加公平。新法的精神就是要取消所有賦予保險人自動解除合同責任的保證條款。

新法還引入“與實際損失無關的條款”這一新概念，考慮了對保險合同中某些針對“特定”種類、地點或時間的風險的條件條款，把它的適用限制在是否與該特定風險相關，防止保險人張冠李戴，借被保險人違反此種條款去拒賠其他種類的索賠請求或發(fā)生在其他時間或地點的索賠請求，該條款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保險人的權利，體現(xiàn)出了對被保險人的保護。新法第11條規(guī)定，如果被保險人能證明其違反該條款不可能導致該特定損失風險的增加，則保險人不得以被保險人違反該條款為由免除、限制或解除保險賠償責任。該條款減輕了被保險人的舉證責任，因為舉證責任雖應由被保險人承擔，但其僅需證明其違反行為不可能導致特定風險的增加即可，無需證明“實際沒有”導致該特定風險的增加。

（三）對欺詐性索賠的規(guī)定

根據(jù)現(xiàn)行案例法，保險人對欺詐性的索賠不承擔責任，而且有權追回已支付的對欺詐性索賠請求的賠款。新法為保險人提供了被保險人進行欺詐性索賠時明確的法定處理方式，其主要方式便是對現(xiàn)行案例法已經(jīng)存在的方式的確認，這使保險人在對被保險人的欺詐性索賠請求予以拒賠時有了更加明確的法律依據(jù)。此外，新法還進一步明確，保險人有權在被保險人欺詐行為發(fā)生之時起通知其解除保險合同。保險人解除合同的，對欺詐行為發(fā)生后的與欺詐相關行為有關的索賠請求也可拒賠，而且無需退還已收取的全部保險費，但對欺詐行為發(fā)生前的索賠，即使與欺詐行為有關，雙方的權利義務也不受影響。對于有多個被保險人或保險受益人的團體保險，沒有參與欺詐的被保險人或受益人的權利不受影響。但是新法中仍有一些問題沒有明確，比如什么是欺詐性索賠，沒有區(qū)分徹頭徹尾的欺詐與保險事故發(fā)生后被保險人欺詐性地夸大損失，也沒有明確夸大損失是否要達到“實質性”的程度才構成欺詐。這些有待進一步研究。

（四）不利條款及透明性要求

對于新法中的如實陳述、保證及欺詐性索賠等規(guī)定的事項，如果保險合同的規(guī)定使被保險人處于更為不利的法律地位，則該不利條款無效，除非該不利條款滿足新法第17條規(guī)定的“透明性要求”。新法要求不利條款必須清楚，其法律效力確定，而且保險人必須在合同簽訂前或合同修改同意前采取足夠的措施讓被保險人注意到對其更為不利的條款，除非被保險人已經(jīng)知道此種不利條款。對透明性要求的判斷要考慮被保險人的身份、經(jīng)驗、占有的資源、是否通過保險經(jīng)紀人購買保險以及保險的種類等案件實際情況。

三、對我國海上保險法的借鑒意義

（一）對我國保險法中告知義務的借鑒

我國《海商法》關于保險合同成立前被保險人對保險標的的風險提示義務稱為告知義務，規(guī)定表明被保險人有義務如實告知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法律沒有單獨規(guī)定陳述義務。在違反告知義務的后果方面，我國《海商法》對被保險人是否故意未告知或錯誤告知進行區(qū)分：在非故意的情況下，保險人有權要求相應增加保險費；保險人解除合同的，對于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造成的損失，保險人應負賠償責任，除非未告知或錯誤告知的重要情況對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影響。從中可以看出，我國《海商法》的規(guī)定比較籠統(tǒng)，有很多不明確之處，既不同于英國現(xiàn)行法律，也不同于英國2015年《保險法》。此外，保險人因被保險人故意或重大過失未如實告知重要情況的，有權解除合同，但必須在自保險人知道有解除事由之日起30日之內(nèi)行使，英國保險法下并不存在此種規(guī)定，30天期限的規(guī)定是我國保險法的一個特色。

（二）對我國保險法中保證條款的借鑒

關于保證和類似保險條件條款，英國新法關于保證條款的規(guī)定是十分明確和合理的，反觀我國《海商法》第二百三十五條，承認保險合同中的保證條款，賦予保險人在被保險人違反保證條款時的解約權，但沒有關于保證成立、保證條款的法律特征等方面的明確規(guī)定。我國《海商法》沒有規(guī)定默示保證，且我國《保險法》沒有關于保證的規(guī)定，也沒有禁止或限制在保險合同中規(guī)定保險人在何種情況下有權解除合同責任。由此可見我國《海商法》和《保險法》關于保證條款規(guī)定的欠缺。筆者認為英國在這方面的詳細規(guī)定值得借鑒和研究。

（三）對于欺詐性索賠的規(guī)定

我國《海商法》沒有對欺詐性索賠作出規(guī)定。我國《保險法》第二十七條的規(guī)定比英國2015年《保險法》的規(guī)定還要詳細一些，明確規(guī)定在被保險人欺詐性地夸大索賠金額的情況下，保險人僅有權拒付該夸大部分的損失的索賠，而無權拒付全部索賠甚至解除保險合同。然而，這種規(guī)定不能有效打擊欺詐性索賠。比較來看，筆者認為英國新法在這方面的規(guī)定更合理公平、更有可操作性。

（四）對于透明性的要求

我國《保險法》第十七條明確規(guī)定：保險人必須將格式條款提供給被保險人，并對格式條款的內(nèi)容加以說明，對于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被保險人必須“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將該條款的內(nèi)容以書面或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提示或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chǎn)生效力”。英國新法中的相關規(guī)定使被保險人處于比前者更為弱勢的地位，規(guī)定了透明性要求，即此種不利條款必須明確、沒有爭議，而且要采取足夠的措施讓被保險人注意到該條款，同時法院也要考慮不同的被保險人和不同的保險業(yè)務和客觀情況來判斷保險人是否滿足了透明性要求。兩國雖然法律規(guī)定不盡相同，但有相同的價值取向，可以相互參考。

四、結語

英國2015《保險法》結合現(xiàn)代保險業(yè)的發(fā)展，對過去的法律作出重大修改，最后的法律文本都經(jīng)過不厭其煩的反復推敲，該法律對其他國家相應的保險法的發(fā)展有極大的借鑒意義。雖然國情不同，但是法律本身體現(xiàn)的價值取向和追求公平正義的精神是一樣的。我國相關立法者可以借鑒參考，不斷完善我國保險立法，促進保險業(yè)的健康長遠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