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元羽墓志》（北魏刻石）

蘇強(qiáng)

《元羽墓志》全稱《侍中司徒公廣陵王墓銘志》，刻于北魏景明二年（501）。墓志蓋佚，志石略呈扁方形，高61.5厘米，寬57.5厘米，厚17.8厘米。志側(cè)光滑平整。志陽四周邊緣下凹，鑿琢痕跡明顯。中部凸起處打磨光滑，刻有長方形陰線界格，界格內(nèi)鐫刻楷書志文13行，滿行15字，共計177字。河南洛陽城北南陳莊西第一冢出土，曾歸吳興徐森玉，1919年由國立歷史博物館（今中國國家博物館）購藏。

《元羽墓志》文辭書體均極精，曾著錄于《芒洛冢墓遺文四編》卷一[1]、《墓志征存目錄》卷一[2]、《蒿里遺文目錄· 元魏宗室妃主志存目錄》[3]、《洛陽出土石刻時地記》[4]、《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卷四[5]178、《六朝墓志檢要》[6]、《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歷代金石拓本菁華》[7]、《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8]、《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9]、《北魏墓志選粹》[10]、《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11]、《增補(bǔ)校碑隨筆》[12]、《漢魏六朝碑刻校注》[13]、《中國國家博物館館藏文物研究叢書·墓志卷》[14]等書。

《元羽墓志》首題“侍中司徒公廣陵王墓銘志”，與通常出土墓志多題“墓志”或“墓志銘”不同，當(dāng)為特例。志文有序有銘，采用前序后銘的格式，但志序部分十分簡略，僅介紹了志主的姓名、籍貫、卒葬時日及贈官、謚號等情況，與北魏太和二十年（496）《元楨墓志》[ 5 ] 1 3 2、太和二十三年（499）《元簡墓志》[5]162、景明二年（501）《元澄妃李氏墓志》[15]、永平二年（509）《元融妃穆氏墓志》[16]及熙平二年（517）《王誦妻元貴妃墓志》[5]266等風(fēng)格相近。

志主元羽，字叔翻，河南人，《魏書》卷二十一上[17]、《北史》卷十九[18]均有傳。元羽本姓“拓跋”，孝文帝遷都洛陽并實行全面漢化改革，將北魏皇族姓氏“拓跋”改為“元”;又規(guī)定“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于是代人南遷者，悉為河南洛陽人”?！对鹉怪尽芳窗创丝虒憽?/p>

元羽為北魏宗室，身份顯貴，為獻(xiàn)文帝拓跋弘之子，孝文帝元宏之異母弟。據(jù)墓志記載，元羽為“皇帝之第四叔父也”，此“皇帝”即孝文帝之子宣武帝元恪。元羽卒于北魏宣武帝景明二年（501），時年32歲，則當(dāng)生于北魏獻(xiàn)文帝皇興四年（470）。太和九年（485）封廣陵王，授侍中、征東大將軍，為外都大官。《魏書·獻(xiàn)文六王列傳上》稱其“少而聰慧，有斷獄之稱……點決京師獄訟，微有聲譽(yù)”。遷特進(jìn)、尚書左仆射，又為太子太保、錄尚書事。宣武帝即位后為司空。據(jù)《魏書·世宗紀(jì)》載：“夏五月壬子，廣陵王羽薨?！比勺邮鞘湃眨鴵?jù)墓志元羽薨于十八日，當(dāng)以墓志記載為是。又有《魏廣陵王元羽妻鄭太妃墓志》[19]，2004年出土于河北臨漳漢魏鄴城故地，詳細(xì)敘述了鄭始榮的家世與一生事跡。

志銘部分為四言韻文，用大量篇幅表達(dá)了對志主元羽的頌揚(yáng)和哀思。銘文中用典較多，形成了含蓄婉轉(zhuǎn)、莊嚴(yán)肅穆的文風(fēng)。例如用“龍”“鳳”喻元羽出身帝室。用“分華”“底流”喻分支，言元羽乃帝室旁支。用“揚(yáng)鉉司鼎”喻元羽曾居重臣之位。而“棠陰”則出自《詩經(jīng)·召南·甘棠》，用召公棠樹的典故，稱頌元羽任地方長官時的美政和遺愛。

《元羽墓志》拓片在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及洛陽市文物工作隊等處均有收藏。有重刻本，王壯弘、馬成名《六朝墓志檢要》指出，重刻本首行“墓”字下點與末橫不相連，而原刻微連。第三行“元羽”之“元”字末筆浮鵝鉤“軟弱無力”，與原刻不類。又有翻刻本，上海圖書館歷史文獻(xiàn)研究所編《北魏墓志選粹》指出，翻刻本“墓”字下點與末橫亦微連，“元”字之末筆浮鵝鉤與原石“幾無區(qū)別”，但第四行最末之“在”字左豎之起筆處穿過第二撇，露出筆鋒，而原石則不出頭。又第八行之“當(dāng)”字“田”部框內(nèi)少一短豎，而原石則不少。

北魏墓志以太和十八年（494）孝文帝從平城遷都洛陽為標(biāo)志，通?？煞譃槠匠菚r期（398—494）和洛陽時期（494—534）兩個階段?！对鹉怪尽芳礊槁尻枙r期元氏墓志的早期代表作，其書體以平城時期“體兼隸楷”的楷書書跡為先導(dǎo)，在與南方書法交流融合的基礎(chǔ)上，形成了精美新妍的“魏碑體”（或稱“洛陽體”）楷書[20]。字體由隸書的寬扁向方正轉(zhuǎn)化，結(jié)構(gòu)緊密，多取斜勢。布局上根據(jù)字形大小和間距的變化，寬密并用。通篇章法整飭，橫成行，豎成列。用筆嫻熟自然，以方筆為主，與圓筆和諧搭配。筆畫剛?cè)嵯酀?jì)，與《龍門二十品》中的《北海王元詳造像記》等造像書法意態(tài)接近，但刀刻味在逐漸減少。

《元羽墓志》書寫典雅規(guī)范，遒勁優(yōu)美，筆畫棱角分明，鋒芒畢露，具有以下特點：

（一）點畫。造型豐富多彩，如“騎”（圖1）、“將”“秋”“窆”（圖2）、“飛”（圖3）等字的點為銳利的三角形方筆，而“墓”“歲”（圖4）、“叔”（圖5）等字的點以水滴形圓筆為主，用筆方圓兼?zhèn)?，體現(xiàn)出變化之妙?！肮保▓D6）、“冀”（圖7）等字的左右點筆斷意連，氣勢連貫，相互呼應(yīng)。“于”（圖8）字的上下兩點連寫而成，具有行書筆意，顯得生動自然。

（二）橫畫。起筆收筆多為方筆，一般向右上傾斜，呈左低右高的欹斜之態(tài)。如“徒”“五”（圖9）、“梁”（圖10）、“岳”（圖11）等字的橫畫起筆時出鋒斜按，收筆時改平挑為下頓?！笆埂保▓D12）、“持”（圖13）等字的橫畫則以尖鋒起筆，收筆為方筆。

（三）豎畫。形態(tài)多樣，長短粗細(xì)不同，富于變化。如“中”（圖14）、“十”“碎”（圖15）等字的懸針豎起筆為方筆，收筆時或左出鋒或右出鋒?！爸小盌A20100069-（圖16）、“年”（圖17）、“叔”等字的垂露豎以方筆起筆，收筆作圓筆，顯得挺勁有力。“侍”（圖18）、“使”等字的單人旁中短豎起筆做尖狀，收筆作圓筆。

（四）撇畫。用筆豐富，開張舒展。如“人”（圖19）、“大”（圖20）等字的長撇露鋒起筆，收筆時筆尖上翹?！霸保▓D21）、“月”（圖22）等字的長撇收筆時向左出鋒，呈一鉤狀，尚存少許隸意。

（五）捺畫。捺畫可分為平捺和斜捺。如“遷”（圖23）、“窆”“之”（圖24）、“述”等字的捺畫頓筆后向右上方出鋒，顯得挺拔有力，古樸典雅?！斑z”（圖25）字的捺畫自然瀟灑如同行楷?！懊馈保▓D26）、“愛”（圖27）等字的斜捺大多比較平直，行筆沉著厚重，捺腳圓轉(zhuǎn)。而“徒”（圖28）字的捺畫，與唐楷已無區(qū)別。

（六）橫折。轉(zhuǎn)折處皆有停頓，如“司”（圖29）、“四”“協(xié)”（圖30）等字的橫折處多斜筆切入，呈向右下傾斜的方峻筆勢，遒勁優(yōu)美。

（七）鉤畫。鉤畫可分為戈鉤、浮鵝鉤和豎鉤，筆法寓柔于剛。如“歲”“底”（圖31）等字的戈鉤生動飄逸，毫無綿軟之感?！霸保▓D32）、“光”（圖33）、“巳”（圖34）等字的浮鵝鉤以圓筆為主，彈性十足。“泉”（圖35）、“何”（圖36）等字的豎鉤不再平挑，而是向左上挑出，精巧有力。

此外，墓志中一些重復(fù)的字中相同的筆畫也多見變化，如“中”字的豎畫、“公”字的點畫、“人”字的撇捺等，自然隨意。少部分字還流露出行書筆意，如“紫”（圖37）、“袞”（圖38）、“寰”（圖39）等字點綴于楷書之中，楷行結(jié)合，顯出幾分活潑感。

綜上所述，《元羽墓志》志石保存完好，刻法嚴(yán)謹(jǐn)精湛。書寫風(fēng)格雅正遒美，楷書筆意濃厚。點畫式樣美觀，筆勢清楚，筆畫粗細(xì)較為均勻。志文雖無記載書丹者姓名，但根據(jù)元羽生前顯赫的地位，當(dāng)出自書法大家手筆?！对鹉怪尽吠仄舟E清晰，完整地保存了魏碑體楷書的真實面貌，充分體現(xiàn)了北魏上層社會的審美情趣，堪稱北魏皇族元氏墓志中書刻俱佳之典范，顯示了楷書從晉到隋唐之間承上啟下的藝術(shù)風(fēng)貌，具有很高的書法研究和藝術(shù)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