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張孝祥詞題材內容與情感特征*

葉新源，汪文琴，李　昕

(贛南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西 贛州　341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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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芻議張孝祥詞題材內容與情感特征*

葉新源，汪文琴，李昕

(贛南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西 贛州341000 )

張孝祥是南宋時期的著名愛國詞人。他的情艷詞或纏綿情深，或人性舒張；他的愛國詞或情感如驚濤出壑，或意緒悲涼；他的山水詞境界靜謐而宏闊、心境空靜而閑適；其他題材內容的詞也是有感而發(fā)、意趣天然。其詞章始終蘊含著堅定的愛國思想，表現出“肝膽皆冰雪”的人格，這對踵武而來的南宋中后期詞家，特別是辛派詞人的思想與創(chuàng)作具有很大的影響。

張孝祥；愛國詞人；《于湖集》

張孝祥，生于1132年，卒于1169年，字安國，號于湖居士，安徽和縣人，生于浙江寧波。在張孝祥創(chuàng)作的各類文學作品中，詞的成就最高，影響也最為深遠。張孝祥詞大多集中在《于湖集》里，有220余首，按題材內容大致可以分為情艷詞、愛國詞、山水詞以及交際詞等。前三類詞，是張孝祥詞的主要類型，亦是其思想情感與藝術精華之所在。

一、纏綿情深、人性舒張的情艷詞

張孝祥自幼便聰穎過人，稍長后學富五車，才華橫溢，后來高中狀元，更是春風得意。俗語有云：“自古英才多風流?！碑斈赀B歐陽修、蘇軾也都風流過，張孝祥自然不能免俗。加上這個時期是南宋與金人和議之后，政局相對穩(wěn)定，暫時沒有金兵南下侵犯之險。南宋士大夫們都盡情地享受這份難得的茍安閑情。張孝祥的送人懷人情艷詞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孕育與創(chuàng)作而成的。他的送人情詞送別的對象與身份往往比較明確，而懷人艷詞中的女性主人公身份則往往朦朧，不太確切。試看他的《念奴嬌》：

風帆更起，望一天秋色，離愁無數。明日重陽尊酒里，誰與黃花為主。別岸風煙，孤舟燈火，今夕知何處。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船過采石江邊，望夫上下，酌酒應懷古。德耀歸來雖富貴，忍棄平生荊布。默想音容，遙憐兒女，獨立衡皋暮。桐鄉(xiāng)君子，念予憔悴如許。

這是張孝祥的一首送人情詞，是張孝祥在送別女友李氏與兒子張同之的時候所作。這首詞盡情地抒發(fā)了恩愛情侶間的離愁別緒。原來，在金兵越過淮南攻宋時，北方人民紛紛渡江避難，張、李兩家也不例外。南下途中，張孝祥與李氏相識，成為一對少年情侶，兩人同居后于紹興十七年(1147)生下長子同之?？梢?，張孝祥在尚未中狀元之前便與李氏宛如夫妻，兩人感情篤深，但因種種原因久未成婚，所以才有秦檜黨羽曹泳提親的事情發(fā)生。愛情總是有遺憾的。后來迫于家庭的阻擾，世態(tài)的壓力，張孝祥只能另娶她人，忍痛將李氏和兒子張同之送往安徽桐城。

詞的上闋，起句點明在萬物蕭颯的秋天，詞人在長江邊送別妻兒。妻兒就要遠行他方了?！半x愁無數”一句，卻把無限的別緒離愁表達得淋漓盡致。接下來，詞人瞬間聯(lián)想到明天，明天就是重陽佳節(jié)了，自己卻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團聚過節(jié)，共賞菊花。不久之后，菊花就要凋謝了，可是又有誰和她一起賞菊呢？本來心中愁緒無限，卻又見夜幕垂臨，江上只剩下孤舟一片。那就只好讓明月代替我陪伴你們。

下闋中，詞人想到船要過采石江，望夫山就屹立在江邊，便推想李氏走到望夫山下時，也許會聯(lián)想起望夫化石的愛情傳說。在封建禮教的枷鎖之下，詞人不得不在自己取得功名之后，背起拋棄知心愛人的沉重心理負擔，攤上一回負心漢的罵名。

這首情詞景真情真，用最樸素的語言，一氣舒卷，傾吐出詞人與恩愛情侶分離的哀怨愁恨。這種離情別緒，可以穿越時空，成為每個時代有情人心靈的期許與夢想。再看張孝祥的兩首《木蘭花慢》：

其一

送歸云去雁，澹寒采滿溪樓。正佩解湘腰，釵孤楚鬢，鸞鑒分收。凝情望行處路，但疏煙遠樹織離憂。只有樓前流水，伴人清淚長流。 霜華夜永逼衾裯，喚誰護衣篝？今粉館重來，芳塵未掃，爭見嬉游！情知悶來殢酒，奈回腸不醉只添愁。脈脈無言竟日，斷魂雙鶩南州。

其二

紫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樓。念璧月長虧，玉簪中斷，覆水難收。青鸞送碧云句，道霞扃霧鎖不堪憂。情與文梭共織，怨隨宮葉同流。 人間天上兩悠悠，暗淚灑燈篝。記谷口園林，當時驛舍，夢里曾游。銀屏低聞笑語，但醉時冉冉醒時愁。擬把菱花一半，試尋高價皇州。

這兩首《木蘭花慢》可謂《念奴嬌》的續(xù)篇，作于送別情人李氏、兒子同之后，詞人回到臨安，收到了李氏的來信。從這兩首詞中，讀者可進一步領略到張孝祥與李氏這對情侶間深厚感情，還可體悟到兩人離別之后綿綿思念中的無限苦悶與痛楚。兩詞的意境蕭瑟凄涼，富于悲劇之美。愛情的美好與它的被毀壞，命運的絕望與執(zhí)著的希冀，形成尖銳的沖突，從而構成“離思”“別情”的悲劇性?？梢哉f，這兩首詞不同于一般悲歡離合、男女相思所引起的煩惱﹑郁悶，它更具有暗自思儂暗淚揮、回腸不醉只添愁的動人心魄的魅力。

張孝祥既有“只有樓前流水，伴人清淚長流”的送人情詞，還創(chuàng)作了不少“小樓重下簾櫳”的懷人艷詞。有人認為張孝祥的艷詞，因襲了晚唐時期的香軟詞風。筆者以為張孝祥的艷詞雖有繼承，但更多創(chuàng)新。他的艷詞多采用短調小令的格式，令人看起來精致俊爽，讀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如《生查子》：

遠山眉黛橫，媚柳開青眼。樓閣斷霞明，簾幕春寒淺。

杯延玉漏遲，獨怕金刀剪。明月忽飛來，花影和簾卷。

《生查子》形式上篇幅短小，猶如兩首連綴的五言絕句。既然是典型的短調小令，就不能恣意鋪敘，用筆務必精致。詞寫一位女子從傍晚到深夜的春愁，主人公的真摯感情不僅與周圍環(huán)境自然融合，而且隨著光線的變化，時而陰沉，時而開朗。細細品味，此詞既無矯情之嫌，更無淫膩之疑，有的是人的真性情。

張孝祥的艷詞在內容上大多寫春游艷色，留戀光景，清婉淡雅，含蓄不盡，意在言外。既不同于歐陽修的艷詞多寫下層官吏與妓女之情，也有別于柳永艷詞多寫落魄文人的狎妓。張孝祥的懷人艷詞，或以不確定女性為主人公，抒發(fā)因情人離別而產生的內心愁緒，或抒發(fā)對異性的那種出自人之天性的愛慕之情。張孝祥敢于拋卻文人那種虛偽而特殊的身份,更多表達的是普通人正常的人性人情與人欲。這既是對長期以來道統(tǒng)思想禁錮詩文的反動,也是對封建衛(wèi)道士的強烈反叛,更是一種個性的舒張和人性的解放。他的《轉調二郎神》也是一首懷人艷詞。品味該詞，能深感詞人愛之深，思之切，神馳千里，且筆觸精美細膩。

由此觀之，張孝祥創(chuàng)作的懷人艷詞，正好反映了他生活中快樂安逸，風流瀟灑的一面。因為這個時期，恰好也是南宋朝廷自紹興和議之后，用屈辱的代價換取到的偏安“和平”。

二、情感驚濤出壑或意緒悲涼聊寂的愛國詞

如果說，張孝祥的情艷詞代表的是他個性舒張和人性解放的清純情懷，那么他大量愛國詞的創(chuàng)作，則預示著他的年歲情懷已經步入到了成熟時期，至少心理年齡已經到了中年。當張孝祥步入政治舞臺，開始政治人生之后，他逐漸地認知了國家的種種問題與弊政，清醒地體察到這個國家并不像南宋官僚所粉飾的那樣太平昌盛。其實，這個國家不僅已經老氣橫秋、暮氣沉沉，而且正經受著前所未有的民族屈辱。在這時期，本來就野心勃勃的金人公然撕毀了和約，大舉入侵南宋。于是，出于正直文人的良心與忠義，張孝祥放棄了紙醉金迷的生活，開始關注國家大事，詞創(chuàng)作的題材內容也開始轉變，放下了兒女情長的情艷詞，創(chuàng)作出許多享譽文壇留存后世的愛國豪放詞。他驚濤出壑的愛國詞的出現，是傳統(tǒng)士大夫的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與豐富細膩的個人生命憂患意識相結合的產物。試看他的《六州歌頭》：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氈鄉(xiāng)，落日牛羊下，區(qū)脫縱橫?？疵跸C，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干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騭，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這首詞寫于公元1163年。那一年，張浚組織北伐，試圖奪回領土，不料大敗于符離。此時南宋朝廷亂麻一團，主和派壓過主戰(zhàn)派，提議并匆忙向金人求和，只為求得一時的偷安。主戰(zhàn)派大臣張浚奉詔由潭州改判建康府兼行宮留守。次年正月，高宗到建康，張孝祥到此。這首詞，即他在宴客席上所賦。

詞的上闋，描寫江淮區(qū)域宋金對峙的態(tài)勢：當時在建康任留守的張孝祥，站在作為金宋分界的淮水邊上，極目遠望。但因視力有限，不能將敵方所有情況看真切清楚，于是，用一個“平”字來突出這一點。江淮之間，征塵暗淡，霜風凄緊，更添戰(zhàn)后的荒涼景象。敵方的騎兵行動猖獗，在荒野中互相追逐，那操練騰飛起來的塵埃，使大地茫茫，天空昏暗；而回過頭來看看南宋的邊境，卻是丁點兒備戰(zhàn)訓練的氣息都沒有。面對如此鮮明的對比，詞人憂思無限，銷魂凝神。感嘆之后轉為回憶，當初的靖康國難，也許是天意使然，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也正是罹有這樣的劫難，使得現在洙水泗水，也就是古之圣賢昔日的傳學之場，當初的弦歌之地，現在變成了圈養(yǎng)牛羊的地方，一陣陣牛羊的膻腥味從那里充溢出來，遭到野蠻人無情的踐踏。于是，詞人心情無比沉痛，不忍再去聯(lián)想，再看看淮水，連綿不絕，卻遍地都是金人的氈帳和偵察用的“區(qū)脫”(土堡哨所)。夕陽西下，牛羊一群群的歸去。往日中原大地物豐人和的盛世氣象已成過去，蕩然無存；熱鬧繁華的地方也都成了異族聚居區(qū)和游牧的地方，成為了他們尋歡作樂的場所。這滄桑驟變的景象頗令詞人吃驚，悲憤不已：既痛恨邊境防備的空虛，更嗤鼻主和派的投降獻媚。

下闋，在申明時局危急的同時，抒寫報國無門、壯志難酬的悲憤。詞人首述用于殺敵的“箭”和“劍”都積滿了灰塵，這暗示英雄沒有用武之地。繼而列舉中原人民向往故國，殷切盼望復國的理想。然而，朝廷卻忍辱求和，導致中原人民光復空盼。最后指出連過往的路人，哪怕是稍有點民族血性的赴金使者，見到中原遺老生存的慘景也同樣悲憤。辭已致此，詞人的滿腔怒火直噴投降求和派：是他們?yōu)榱艘患褐剑财埢?，致國家民族的恥辱于不顧，一次又一次將收復失地，重振大宋的時機付之東流，使一個又一個鐵心報國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顆又一顆報國心丟卻與揉碎。這既是一種心靈呼天的吶喊，更是一種心靈號地的控訴。

這首詞既是張孝祥愛國詞的代表，也是南宋初期愛國詞中的杰作。它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就在于詞人對主和派的嘲諷與抨擊，對故國的無限深沉的懷念。它在熔鑄民族的與文化的、現實的與歷史的、人民的與個人的情感因素的同時，表達出是一種極其深厚的愛國主義精神。所以，愛國主義文學，一旦傾吐為詞，發(fā)抒忠義之情便有驚濤出壑的氣魄。

另外他的《水調歌頭· 聞采石磯戰(zhàn)勝》，熱情謳歌了抗戰(zhàn)將領拒金主完顏亮于東采石的勛業(yè)，抒發(fā)了自己從戎報國的豪情壯志。當然，值得注意的是，這首詞還暗涌著對淪喪中原的懷念之情和異族入侵的悲慨之氣。真可謂為詞史上，喜中有愁，壯中含悲的典范之作。

張孝祥既有情感滿腔怒火、驚濤出壑、筆墨酣暢、詞氣雄健的愛國豪放詞，也有酒闌揮淚、深藏聊寂、意緒悲涼的愛國情感小詞。譬如《浣溪沙》：

霜日明霄水蘸空，鳴鞘聲里繡旗紅，澹煙衰草有無中。

萬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濁酒戍樓東，酒闌揮淚向悲風。

根據《于湖先生長短句》載，這首詞有個附題“荊州約馬舉先登城樓觀塞”，所以，可認為此詞是張孝祥任知荊南府兼荊湖北路安撫使時的作品。附題中的“觀塞”即觀望邊塞。這個時候，荊州北面的襄樊尚屬宋地，這里的“塞”當指荊州郊外的防御工事。

這首詞抒寫了因觀塞而涌起的對中原淪陷的悲戚之情。上闋寫觀塞。下闋由觀塞而自然地想到淪陷的中原，北望中原，無限感慨，欲藉酒消遣，而酒罷益悲，真是“舉杯消愁愁復愁”(李白《宣城謝眺樓餞別校叔云》)，于是情不自禁地向風揮淚。秋風吹來，令人不寒而栗，感念中原沒有收復，人民陷于水火之中，而朝廷只求茍安，不圖恢復，故覺風亦滿含悲意，如此悲涼之氣充溢字里行間。

綜觀這首詞，雖屬小令，意蘊卻深厚。整首詞中，“中原”一詞只提點一下，而中原大地人民受辱慘況，一切自不待言，亦不忍言。如此惜筆，卻抵千言萬語。這其間該有多少難以訴說的悵惘與酸辛。這就令讀者領悟到，一位北望中原頓生寂寥、愁楚的志士形象在孤獨、落寞中盡情地抒發(fā)意緒悲涼之情。所以，張孝祥這首具有深沉愛國情感的小詞，與其《六州歌頭》同為南宋前期的愛國詞名作，也就不難理解了。

三、境界靜謐而宏闊、心境空靜而閑適的山水詞

在南宋這個風雨飄搖的朝代，盡管文人的地位較高，但像張孝祥這樣正直的文人還是難以融入腐敗朝廷的。不能融入朝廷，朝廷也就無法容忍他，就將他調出外任。對于張孝祥來說，出守六郡最大的收獲，是能在沿途領略各地的美麗風景。說到底，他還是個書生意趣較重的文人。文人讀萬卷書后，往往想著行萬里路，這樣才有利于自身文學素養(yǎng)的提高。于是他有了機會，在去往外任的路上，盡覽祖國的大好河山。于是，與古往今來的許多著名文人一樣，張孝祥也在這一山一水中，留下了自己的足跡，既將自己的感情寄托于山水之中，也將自己的憤恨與不平，隨流水東去。請看他的《念奴嬌·過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發(fā)蕭疏襟袖冷，穩(wěn)泛滄浪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公元1166年6月，張孝祥因讒言而被罷免了靜江知府職(靜江是廣西省桂林市的古稱)，在卸職后向北返鄉(xiāng)，八月十四日那天夜抵達湘口磊石山，第二天中午到金沙灘，以牲醴祭祀洞庭君廟。當天晚上即中秋晚上獨游金沙，觀賞月亮。

詞的上闋，著重描寫中秋之夜，洞庭湖的宏闊境界與幽涼靜謐。在這畫面里，詞人駕著這一葉扁舟，在無垠的蒼溟之中，在靜謐的湖面之上，在幽涼的月光之下，看著自己的影子，頓感親切與快意，仿佛自己的身心得到了凈化與升華。

下闋摹寫詞人內心的明朗澄澈，重在抒情。詞人在獨步金沙，夜游洞庭湖時，回想自己曾任過的職，自覺襟懷磊落，品行端良，對朝廷也是耿耿衷心，真可謂“肝膽皆冰雪”。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首詞以作者曠達高遠的襟懷和昂揚的生命活力作基礎，以星月皎潔的夜空和寥闊浩蕩的湖面為背景，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冰壺秋月、坦蕩無涯的藝術意境和精神境界。譬如“短發(fā)蕭疏襟袖冷，穩(wěn)泛滄溟空闊?！边@里正是作者超曠的襟懷在起著作用：“任憑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臺”，何必計較世俗的流言飛語。作者似乎在提示讀者：在人生的心路旅程中，風風雨雨隨處都有，但是，只要保持人格的純潔和思想的達觀，一切風雨終會過去，一個澄澈空明的“心境”必將復現。這種睥睨世俗混濁而與大自然“物我交歡”的神態(tài)，正是作者自我意識調節(jié)機制的完善與升華，是詞人人格魅力的升華與體現。

請再看他的的《西江月·黃陵廟》(又題阻風三峰下)：

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陽，放起鱗鱗細浪。 明日風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水晶宮里奏霓裳，準擬岳陽樓上。

這首詞是他赴任荊州途中，經洞庭湖畔的黃陵山，遇風受阻時所作。寫景、抒情，著筆輕松，寫得心氣平和，沒有更多沮喪。開頭兩句，點明行船的季節(jié)，描寫洞庭湖上風浪未起時的景色。一船秋色，平鋪湖光，真是水光山色，交相輝映，船上之人，怎不心曠神怡，其樂無窮？緊接著，作者以風趣幽默的筆法，寫乘船遇風受阻被迫停泊的情景，把水聲喻作龍宮的音樂，表達的是對現實的樂觀?！赌奚选芬魳?，舞姿輕盈柔曼，飄逸敏捷。龍宮里既然奏歡慶之樂，明日準是有好兆頭。有了好天氣，船只就可以正常前行了?！皽蕯M岳陽樓上”，設想的是明日之所在，也就是明天準能登上岳陽樓，欣賞洞庭湖的美景勝狀，表達出作者對前途的信心。而這種信念又在作者心境空靜而閑適中自然流出。

總的說來，這首詞顯著特色之處，在于信筆寫來，卻能悠然會心；語言淺近，卻能高舉遠慕，意境雅致，氣韻生動，讀來未感半點船遇逆風受阻的淡淡愁緒，只覺作者心態(tài)無厭空且靜，表達出的是對山水無限熱愛。解讀這首詞，足見張孝祥在詞的拓意擴境方面的工力。

四、有感而發(fā)、意趣天然的其他題材的詞

除了情艷詞、愛國詞和山水詞，張孝祥還創(chuàng)作了許多其它題材的詞。宋代的社會盛行游樂，就算是在風雨飄搖的南宋，士大夫們繼續(xù)大開庭宴，酒色笙歌。詞人之間相互酬答唱和，是當時的風氣使然，張孝祥也創(chuàng)作出了一系列以酬答唱和為目的的交際詞：或為友人送行的道別詞，或為歌頌好友功績的贊美詞，或為抒寫朋友相聚興致的友情詞等。此外，還有一種為應酬而作的壽詞。以詞賀壽的風氣從隋唐始興，宋代尤甚。張孝祥創(chuàng)作了二十多首壽詞，但多數顯得平淡，并不太出彩。

此外，張孝祥還創(chuàng)作了一些詠物節(jié)慶詞，所詠的物象有桂花、茉莉、牡丹、菊花、水仙花、蓮花、梅花等。當然，他還有少量表現民俗節(jié)日的節(jié)慶詞。每到佳節(jié)，詞人在感受節(jié)日熱鬧氣氛之時，往往有感而發(fā)，賦之為詞，情感意趣也天然。

張孝祥是南宋一位著名的詞人，在詞史上有相當重要的地位。他的詞早期既有快樂安逸、風流瀟灑的一面，也有“離思”“別情”的一面，多屬清麗婉約之作，到23歲中狀元前，情形大概如此。作為一個出身“荒涼寂寞”的年青人，當時就能享譽詞壇，必有不凡之處：一是天資聰穎，他自幼資質過人，敏捷悟高，書再閱成誦，文章俊逸，頃刻千言，出人意表；二是瀟灑倜儻、豪邁不羈的秉性，南宋中興名相張浚之子、湖湘學派集大成者張栻說他“談笑翰墨，如風無蹤”；三是胸襟開闊，心境寧靜，張孝祥登上政治舞臺后，胸襟尤為開闊，與主戰(zhàn)派一起，積極主張抗金，收復失地，其詞轉為慷慨悲涼、激情奔放，多抒發(fā)愛國之情。在南宋民族矛盾沉重的特定歷史時期, 他主張抗金愛國,以博大的胸懷表現出堅定執(zhí)著的政治信念；他不與投降派同流合污,又表現出鮮明的是非觀念。同時，他有著高潔的品行，以恬淡之筆來表達豪邁曠遠、心境寧靜的情懷，“肝膽皆冰雪”是他一生人格精神的寫照，對踵武而來的南宋中后期詞家，特別是辛派詞人的思想與創(chuàng)作具有很大的影響。

責任編輯：朱學平

Discussion on Subject Content and Emotion Characteristics of Zhang Xiaoxiang's Poems

YE Xinyuan, WANG Wenqin, LI Xin

(SchoolofChineseLiterature,GannanNormalUniversity,Ganzhou341000,China)

Zhang Xiaoxiang is a famous patriotic poet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period. His love poems or touching the fierceness, sensual or willful diastolic; His patriotic poems or feelings, such as the pull out, or sad; His landscape poems boundary and summer, quiet state of mind empty static and leisurely and comfortable;In other poems is also penned classic, rich natural subject matter and content. Its rhetoric always contains a strong patriotic ideas, "courage is ice and snow" personality,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later period of later words, especially the sheen sent ci has a great influence of thought and creation.

Zhang Xiaoxiang; patriotic poet;YuHuAnthology

1004-8332(2016)02-0045-04

2015-06-23

10.13698/j.cnki.cn36-1037/c.2016.02.013

江西省社科辦規(guī)劃課題(10WX28)

葉新源(1960-)，男，江西贛州人，贛南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汪文琴(1991-)，女，江西萬年人，贛南師范學院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李昕(1988-)，女，江西信豐人，贛南師范學院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

I2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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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0411.1118.0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