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倫
議論中的比較說理與辯證說理
◎馬志倫
議論文寫作,難在說理,說理之難,難在辯證。說理要顯出辯證,就需要在說理的過程中,對事物進行判斷、分析和推理。
說理缺乏辯證,首先是在審題時,沒有理清辯證關系的雙方。比如有這樣一個作文題目:“如果方向錯了,那么前進就是倒退。你對這句話有怎樣的感悟和聯(lián)想?”審題中,有的學生只關注了“前進與倒退”,忽略了“前進與倒退”和“方向正誤”之間的辯證關系,結果文章寫成了對比性的文章,即“堅持正確的方向,就會前進,堅持錯誤的方向,就會倒退”,有漏題之嫌;甚至還有人寫成了在正確和錯誤的方向之間,應該作出“選擇”,并在“選擇”這一點上大做文章,偏離了題意。如果能將“前進與倒退”和“方向正誤”聯(lián)系起來,一定會寫出一篇具有思辨色彩的文章,因為這里的“前進與倒退”是和“方向”緊密聯(lián)系著的,“方向”是“前進與倒退”不可或缺的條件,不能拋棄“方向”這一前提,就事論事地議論“前進與倒退”?!扒斑M與倒退”在“方向”這個“緊箍咒”中,就有了相對性,因為前進的時候,如果方向錯了,看似在往前走,其實與所要到達的目標漸行漸遠,即使覺悟以后糾錯,重新回歸正途,但是比起一直在正確方向行進的人來說,已落后了許多,所以先前的前進實際上是在倒退。當然,能夠迷途知返,要比一直在錯誤的方向行進或是執(zhí)迷不悟要好,由此,“前進與倒退”在“方向”這個前提中可以相互轉化,它是相對而言的,沒有一成不變的絕對性。因為是“自己對此的感悟和聯(lián)想”,所以也可以從某種道理上去思考,比如明知是在錯誤方向的指引下行走,仍然不回頭,最終不能到達目的地,反悔之中如能汲取教訓,也是一種“前進”。但需要指出的是,議論中有聯(lián)系的或相互關系的雙方,在議論時還是有主次之分的,在“前進與倒退”和“方向”之間,議論的重點應在“前進與倒退”這一方面,只是“前進與倒退”,始終是在“方向”這個條件下的“前進與倒退”。
其次是即便兩個點的論題,本身已有辯證的因子,也不能舍棄與之相關的條件或前提。比如“你可以選擇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須穿越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這一作文題,“自由”與“不自由”之間本身已具辯證性,因為“自由”與“不自由”是相對而言的,“自由”是在“不自由”前提下的“自由”,同樣“不自由”是在“自由”前提下的“不自由”,所以“自由”中有“不自由”,“不自由”中有“自由”。但是在此的“自由”與“不自由”是面對沙漠這個特定環(huán)境而言的,并沒有涉及到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或其他,這里的“自由”和“不自由”是沙漠中的“自由”和“不自由”。因為沙漠是個險境,不宜久居,所以必須逾越,沒有選擇的余地,是絕對的;而采用怎樣的手段最有效地通過,則是因人而異,沒有一律的硬性規(guī)定,是相對的?!白杂伞迸c“不自由”與沙漠聯(lián)系起來談,其辯證意義更加明顯,僅是用比較議論,達不到絕對與相對、普遍與特殊等關系的深度。如果在談“自由”與“不自由”這一組關系的時候,舍棄“沙漠”這個特定的條件或前提,就屬漏題。因此辯證關系的主次方面,“次”的一方雖然不是議論的重點,但也不能因此忽視甚至拋棄。
第三是辯證關系的雙方,有時在作文題中是隱性的,需要加以闡釋或界定,使之成為顯性的論題。例如“島嶼矗立在海上,當茫茫海水退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與大陸緊緊相連”這一作文題,“島嶼”與“大陸”顯然有其比喻義。如果說“島嶼”相對于“大陸”而言是“個體”的話,那么“大陸”便是“整體”,有時“個體”顯得很突兀,卓爾不群,然而沒有“整體”的連接支撐,或許這個“個體”就很難獨立下去,但是因為支撐的“整體”,被“海水”淹沒了,于是人們看到的便是無依無靠的“個體”。這里的“個體”,可以指人物,也可以指現(xiàn)象。比如英雄產生于人民之中,沒有人民,何來英雄,人民是英雄的基礎,失去人民這個基礎,英雄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當然,英雄具有引領作用;由于在復雜的歷史“海水”中,我們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名字,于是英雄便像“島嶼”一般凸顯出來,而人民因為各種原因,就像被“大?!毖蜎]的“大陸”,不能全部清晰地展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但其作用是客觀存在的。再如一種社會潮流,比如什么“熱”之類,以前有“瓊瑤熱”,現(xiàn)在有“韓劇熱”等等,看似一窩蜂而起,實則有其“民意”的基礎,涉及到文化背景和社會心理等因素。此文如果只是就“島嶼”和“大陸”的比較關系來談,就不能揭示其中蘊含的思辨意義?!按蠛!痹谶@里成了掩蓋“島嶼”和“大陸”之間聯(lián)系的遮蔽物,必須撥開這層籠罩在“島嶼”和“大陸”兩者之間的遮蔽,方能顯出“島嶼”和“大陸”兩者之間的實質關系。因此人們所說的眼見為實,有時還不一定是“實”,因為有種種客觀條件的限制,我們的眼見可能是個假象。當然此文所要議論的,并不在追究這個客觀條件是如何或怎樣遮蔽人們的雙眼的,重在談顯性的表面“島嶼”與隱形的背后“大陸”之間的聯(lián)系或關系。“大?!钡拇嬖诰疚覀兛磫栴}要全面,要注意事物之間內在的相互聯(lián)系,如果只是從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來議論就離題了,因為“島嶼”不是現(xiàn)象,“大陸”也不是本質;也不能說“大?!北闶乾F(xiàn)象,“島嶼”和“大陸”便是本質,這樣的說理明顯是不通的。
這里應該說說比較說理與辯證說理的不同。比較說理重在鑒別事物之間的同異,辯證說理,則是在此基礎上探討事物之間的同異往往是相對而言的,能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就如能區(qū)分雞蛋和鴨蛋,這不能算是有思辨能力,因為僅憑經驗觀察就能夠區(qū)分兩者之間的不同。但是,若是要弄清楚“雞和蛋誰先誰后”這個問題,單憑經驗觀察是不夠的,必須要有較強的思辨能力才行。要回答類似的問題,就需要做有條理的分析,有條理的分析,才能體現(xiàn)出它的辯證性,比如討論條件與結論之間的依存關系,分辨假設與推理的真?zhèn)蔚鹊?。辯證地看問題,一定是全面的,而不是孤立的或片面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因此就議論方式而言,辯證說理要比比較說理更進一步。比如有這樣一篇作文:“有人認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一種是走在最后面的人。你同意這種觀點嗎?”用比較說理,我們可以做出這樣的分析:首先界定“最前”、“最后”和“痛苦”的含義。例如這里的“最前”之意,可以界定為是領先潮流或開風氣之先;“最后”之意,可以界定為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甘愿落后”,又可以是在“落后”中不斷進取,最后超越前人成為“最前”?!巴纯唷奔瓤梢允侨怏w上的,也可以是心靈上的。按此分類比較:第一種是走在“最前”和走在“最后”的人都是痛苦的。顧準是中國最早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第一人”,其超前的經濟理論與當時流行的經濟模式相左,因此屢受政治運動的沖擊,遭遇種種非人的迫害,內心的苦痛難以言表;波蘭天文學家哥白尼創(chuàng)立“日心說”,在托勒密“地心說”之后成為當時的最新成果,然而懾于教會的迫害,直到臨終時,他的這一新興科學理論才公之于眾,承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煎熬。第二種是走在“最前”和走在“最后”的人都不痛苦。陶淵明不想扭曲自己的人格,毅然退出官場,將自己位移至削尖腦袋謀取一官半職人群的“最后”,過著與時代“格格不入”卻自得其樂的生活;屠呦呦研究出了專治瘧疾的青蒿素,為全人類造福,走在科研的最前端,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的中國大陸女科學家,為此她感到無比的光榮和幸福。第三種是走在“最前”和“最后”的人既有痛苦,又有幸?!,F(xiàn)代杰出畫家、美術教育家劉海粟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首倡人體模特寫生,曾被罵作是“藝術叛徒”“教育蟊賊”,然而他的藝術實踐終究得到了認可,劉海粟既是傳統(tǒng)繪畫教學的終結者,又是新式繪畫教學的開創(chuàng)者;孫中山在洋務派和維新派之后,高舉資產階級革命大旗,立志推翻延續(xù)兩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在中華大地實現(xiàn)共和,為此歷經磨難,最終開創(chuàng)了中國歷史的新時代。他們既走在“最后”,又走在“最前”,是痛苦者也是幸福者。
比較當然能厘清事物之間的異同以及優(yōu)劣,辯證說理則是能在比較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其內在的辯證關系?!白钋懊娴娜恕焙汀白詈竺娴娜恕倍伎梢允恰巴纯唷钡?,或是“不痛苦”的,但“痛苦”與“不痛苦”,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為它的對立面,何況“痛苦”與“不痛苦”的感受和認定,既包括“痛苦者”與“不痛苦者”的自身感受,也包括旁人的認定。康有為曾經是走在“最前面的人”(資產階級改良派領袖),后又成為走在“最后面的人”(保皇派首領);楊度曾經是走在“最后面的人”(主張君主立憲,為袁世凱稱帝鼓吹),后又成為走在“最前面的人”(在白色恐怖之時,加入中國共產黨)。因此“最前”和“最后”本身是相對而言的,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
由此看來。如何做到辯證說理,凸顯文章的思辨性,首先是在審題時,就能精準地找出能夠進行辯證說理的事物雙方;其次是結合具體的條件或前提來議論事物之間的辯證關系(辯證關系有普遍與特殊、量變與質變、運動與靜止、原因和結果以及內因和外因等等),分析事物之間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第三是強調事物之間既有絕對性,又有相對性,能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因此不能用靜止的觀點去看問題,而要用發(fā)展的眼光去看問題。
(馬志倫 上海市五愛高級中學 20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