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媛
(閩南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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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視野下《緬甸歲月》的殖民意識解讀
阮碧媛
(閩南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700)
摘要:文章基于后殖民主義的角度,分析了奧威爾對緬甸人無意識的他者化,指出其隱藏在文本下的白人優(yōu)越論和殖民意識,并進一步從對緬甸人的種族歧視性描繪、從屬性地位的定位和婦女邊緣化的處理三個方面揭示了奧威爾作為白人作家的局限性。
關鍵詞:奧威爾;緬甸歲月;后殖民主義;他者
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作家,喬治·奧威爾在其小說《緬甸歲月》中表現(xiàn)出對殖民統(tǒng)治的不滿和憤慨。然而,不能忽視的是,奧威爾同時又是一個英國人,他毫無疑問地會受到西方知識體系和西方文化的影響,因此,他是在西方文化的大框架下進行寫作的,不可避免地對東方人持有固有的習慣看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奧威爾對東方的描述不自覺地選取了傳統(tǒng)殖民主義的視角,他難免成為白人作家的“代表”,表現(xiàn)出白人作家對東方人的偏見。
后殖民理論家關注的一個主要對象就是伴隨著殖民統(tǒng)治而產(chǎn)生的“他者”?!八摺笔桥c“自我”相對立的所有人和物,“自我”的構建依賴于對“他者”的否定——“他者”就是邊緣、從屬、下等、受壓迫的情況。Lois Tyson對西方人的“他者化”做了如下定義[1]:“殖民者把自己看成是世界的中心,被殖民者處于邊緣位置……這種把所有不同于自我的人或物當成是下等的做法就叫做‘他者化’?!北疚膶徱晩W威爾在《緬甸歲月》中對東方人的描寫,探討奧威爾如何在意識形態(tài)上選取殖民主義的視角,對東方人進行他者化。
一、對緬甸人種族歧視性的描繪
在對他者的構建過程中,歐洲人很早就建立起一套普遍的標準來對整個自然界進行分類。他們從生物學和人種學的角度來判斷種族的優(yōu)秀與否,并以歐洲人為中心對人類進行了分類。這種以歐洲人為中心的種族歧視性的分類造成了白人與有色人種之間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鴻溝。在《緬甸歲月》中,奧威爾對緬甸人種族歧視性的描繪集中表現(xiàn)在他無意識地從歐洲中心主義的視角對緬甸人進行模式化的描寫。
第一,奧威爾通過英國女人伊麗莎白從生物學和人種學的角度來對緬甸人做出判斷。在伊麗莎白看來,黑皮膚的緬甸人長得很丑,看起來就像是野人,常常使她感到害怕:“可是他們的腦袋,形狀真夠難看的!他們的腦殼向上傾斜,就像公貓一樣。還有他們的前額也是后斜的——顯得非常惹人厭惡。我記得曾經(jīng)在雜志上讀過有關人的頭形的文章,說額頭傾斜的人屬于罪惡型的?!盵2]101
第二,小說中歐亞混血兒被刻畫成可憐的、墮落的、不誠實的形象。在英國人眼中,歐亞混血兒身上帶有亞洲人的血統(tǒng),就必然繼承亞洲人的天性。因此,英國人視他們?yōu)楫惣旱摹八摺保Q他們?yōu)椤包S肚皮”,不愿意與他們接觸。伊麗莎白看到英國人弗洛里和歐亞混血兒在聊天時,她簡直受不了,因為她覺得歐亞混血兒是非同尋常的生物,不應該與高尚的白人交談。顯然,伊麗莎白把他們看成是另類的他者,對他們進行了他者化?!八麄冮L得可真墮落,不是嗎?又瘦弱又猥瑣,而且他們的面孔也很不誠實。我估計這些混血兒確實很墮落吧?我曾聽說,歐亞混血兒總是遺傳雙方的缺點,這是真的嗎?”[2]128奧威爾通過伊麗莎白之口對緬甸人形象的描述傳達出他無意識的殖民意識,說明他仍然沒有擺脫當時流行的對東方人的偏見,視東方人為卑微的、可惡的他者。
第三,奧威爾把發(fā)動暴亂的緬甸人刻畫成一群缺乏意志的、沒有組織的暴徒形象。在殖民文本中,當被殖民者不服從歐洲人時,歐洲人就會用“難以控制、不懷好意”等字眼來把殖民地的人刻畫成不可捉摸的他者形象,“將殖民者所感受到的不馴服、不舒坦投射到被殖民者身上”[3]108。在該小說中,奧威爾在構建他者的過程中同樣也沒有擺脫這樣的套路,他把發(fā)動暴亂的緬甸人描寫為一群缺乏意志的、沒有組織的暴徒形象。“除了扔石頭、吶喊、敲墻,這些緬甸人好像并無什么計劃”[2]262?!暗侥壳盀橹?,外面的那些緬甸人表現(xiàn)得像傻瓜”[2]264。面臨著危險的暴亂,歐洲人的表現(xiàn)卻是截然相反的:他們臨危不亂,保持鎮(zhèn)定,團結一致地尋找脫離危險的方法。歐洲人高大的英雄形象躍然紙上。更為重要的是,雖然奧威爾對緬甸人表現(xiàn)出深切的同情和對殖民統(tǒng)治進行了批判,但是當歐洲人俱樂部遭到緬甸人的圍攻時,弗洛里——作者的化身——卻站在歐洲人這邊,試圖拯救俱樂部。由此可見,奧威爾的描述沒有太多地偏離殖民主義的符號學,其中所蘊含的殖民意識顯露無遺。
二、對緬甸人從屬性的定位
種族優(yōu)秀論使白人殖民者相信他們比被殖民者高人一等:歐洲人屬于高尚、文明、進步的民族,肩負著“白人的負擔”來統(tǒng)治、教化低等的民族。因此,殖民者處于高高在上的地位,擁有無限的權力,在社會上充當要職——政府官員、商人、經(jīng)理等等。相反,殖民地人由于被歸為低等的民族,是作為殖民者的奴隸而存在的,只能充當一些最不重要的角色,如園丁、仆人、看門人。在《緬甸歲月》中,奧威爾采用傳統(tǒng)的殖民敘事手段,把緬甸人描述為低等的民族,在社會地位上從屬于英國人,從而表現(xiàn)出他“白人至上”的觀念。
首先,印度醫(yī)生維拉斯瓦米和英國人弗洛里在社會地位上是不平等的。印度醫(yī)生對英國人畢恭畢敬,認為他們是高尚的、受人敬仰的紳士,并視自己與英國人交談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每次弗洛里去拜訪他,醫(yī)生總是異常興奮,表現(xiàn)出過度的熱情。醫(yī)生非常尊敬地稱他的朋友為“弗洛里先生”或者“親愛的朋友”,而弗洛里卻只是簡單地喚他為“醫(yī)生”。雖然他們是朋友,但他們在社會地位上卻是不平等的。由于印度醫(yī)生的黑皮膚,他不被英國人允許成為歐洲人俱樂部的一員,無法享有與弗洛里同等的地位和聲譽。弗洛里作為他的朋友無疑給他帶來巨大的好處,就像醫(yī)生開玩笑說聲譽就像是一個氣壓計一樣,“每一回人們看到您走進我的房間,水銀柱就會上去半度”[2]47。與低下的印度人相比,英國人是享有很高聲譽的上層階級,沒有人會相信任何不利于英國人的話,而且與英國人做朋友也會提高自己的聲譽。“一個印度人有了歐洲朋友,你就沒法搞垮他。因為他由此擁有了——他們愛用的是什么詞來著?——聲譽”[3]8。
其次,緬甸人與英國人社會地位的不平等還表現(xiàn)在歐洲人俱樂部的象征意義上。歐洲人俱樂部是權力的象征,它里面的成員都是歐洲人,從不接納東方人。任何東方人只要能進入該俱樂部,那么他就等同于歐洲人,與歐洲人平起平坐。當有消息說要選出一名土著官員進俱樂部時,一心想要進入俱樂部的吳波金想方設法要除掉其最大的競爭對手印度醫(yī)生,而印度醫(yī)生也知曉吳波金在背后散播謠言,試圖攻擊他的聲譽。當醫(yī)生和弗洛里商談吳波金的陰謀詭計時,弗洛里指出只要醫(yī)生成為俱樂部的一員,那么醫(yī)生的地位將會完全不同,吳波金就不能對醫(yī)生怎么樣。顯然,醫(yī)生對于歐洲人俱樂部的象征意義和重要性是非常清楚的,他對弗洛里說道:“我的朋友,這種事情,就是聲望決定一切。其實吳波金倒不會公開攻擊我,他也沒這個膽子,可是他會污蔑和誹謗我。而他的話有沒有人信,完全取決于我在歐洲人中間是個什么樣的地位。在印度,事情就是這么來的。你的名聲好,那么你就能上去;假如不好,你就下來了。點一下頭或者一個眼色,能比一千份官方報告還管用。而你根本不知道,一個印度人一旦成為歐洲人俱樂部的會員,他的聲望能提高多少。進了俱樂部,你幾乎就變成歐洲人了,任何流言蜚語也不能把你怎樣。俱樂部會員是神圣不可褻瀆的?!盵2]45
從醫(yī)生的話中我們可以看到歐洲人比印度人享有更多的聲譽,當印度人成為俱樂部的會員時他就相當于歐洲人,任何人也無法傷害他。這種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在此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
三、對緬甸婦女邊緣化的處理
在《緬甸歲月》中,奧威爾從歐洲中心主義和男子中心論的角度把緬甸婦女刻畫成低等的他者形象,并對其進行邊緣化。斯皮瓦克指出,殖民地婦女處于帝國主義和男權主義的雙重壓迫下,失去了說話的權力,她們無法為自己言說,成了沉默的“他者”。她們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在奧威爾的筆下,緬甸婦女沒有英國女人漂亮,經(jīng)常會突然發(fā)出可怕的尖叫聲,還會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奧威爾刻畫的馬拉美就是這樣的形象:皮膚黝黑、媚俗不堪、身子又小又硬,她只是弗洛里買來的一個玩偶,是在這個異國他鄉(xiāng)孤獨的生活里的一個消遣而已。伊麗莎白出現(xiàn)后,弗洛里就把馬拉美趕走。而馬拉美卻不肯離開主人,痛哭流涕、卑躬屈膝地乞求回到弗洛里身邊,“我會給你做牛做馬,比牛馬還低賤,只要別把我趕走就行”。“她已伸出雙臂,居然吻起了他的鞋子”[2]162。遭到弗洛里的拒絕后,馬拉美就開始勒索他。“可這個下賤的女人就是不肯放過他。她開始一路跟在他身后,像只不聽話的狗,大聲嚷嚷著‘把錢給我!把錢給我!’好像只要吵鬧就能出來錢似的”[2]208。
除此之外,在該小說中,奧威爾把吳波金的妻子瑪金描寫為一個頭腦簡單的傳統(tǒng)女性,只知道如何對她丈夫恭順,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買菜、做飯、縫補衣服、伺候丈夫等。當瑪金問吳波金為什么要除掉印度醫(yī)生時,吳波金對她嗤之以鼻,鄙視她的智商:“這種公事你個女人懂什么?……還有些事憑你的腦子是永遠不會明白的?!盵2]11“荒唐,女人真是荒唐!去做你的飯、縫你的衣服去吧,公事讓懂行的人來處理。”[2]12
奧威爾還通過伊麗莎白對緬甸婦女的描述傳遞出他對緬甸婦女的偏見。伊麗莎白是歐洲人的典型代表,把緬甸人看成是下等的“他者”。伊麗莎白極其憎惡緬甸婦女,不僅認為她們長得很丑,而且她們還是不可辨別的。她很詫異地問弗洛里:“那個是男的還是個女的?”“噢,緬甸女人都長這樣嗎?她們真是些小怪物!……我還以為她們是男孩子呢,長得像荷蘭娃娃,不是嗎?”[2]90
總之,奧威爾對緬甸人形象的模式化描寫說明了他把緬甸人他者化的傾向和潛在的殖民意識。作為一個人道主義者,奧威爾選擇為被殖民者仗義執(zhí)言,批判殖民統(tǒng)治,但他反殖民的話語無意中透露出潛在的殖民意識,顯示了白人作家的局限性。
參考文獻:
[1]TYSON L.Critical Theory Today:A User-Friendly Guide[M].New York & London:Gorland Publishing,Inc,1999:366.
[2]喬治·奧威爾.緬甸歲月[M].李鋒,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艾勒克·博埃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M].盛寧,韓敏中,譯.沈陽: 遼寧教育出版社,1988.
【責任編輯郭慶林】
Orwell's Potential Consciousness of Colonialism:A Postcolonial Study of Burmese Days
RUAN Biyuan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Min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uanzhou 362700,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stcolonialism, studies Orwell’s unconscious othering of Burmans and points out his white supremacy and colonial consciousness hidden in the text. This paper reveals Orwell limitations as a white writer mainly from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the racially discriminating portrait of Burmans. Burmans’ subordinate position to the British. The marginalized portrait of Burmese women.
Keywords:Orwell; Burmese Days; postcolonialism; the “Other”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726(2016)01-0030-03
作者簡介:阮碧媛(1986—),女,福建莆田人,助教,碩士,研究方向:英國文學。
基金項目:福建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JB13389S)
收稿日期:201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