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慧 楊竹旺
(浙江大學(xué) 古籍研究所, 浙江 杭州 310028)
主題欄目: 宋學(xué)研究
《宋代登科總錄》與宋代狀元研究
祖 慧 楊竹旺
(浙江大學(xué) 古籍研究所, 浙江 杭州 310028)
《宋代登科總錄》收錄了大量宋代狀元文獻(xiàn),通過統(tǒng)計分析可以確定,除118位文科狀元外,宋代還誕生了72位武科狀元、12位貢士及第狀元。宋代文狀元有近八成來自于低層官員與平民家庭,與唐代形成極大反差,折射出科舉考試對整個社會政治的深刻影響。宋代武科狀元仕途不顯,而文科狀元中近六成曾在政府機構(gòu)中擔(dān)任宰執(zhí)與侍從官等重要職務(wù),這既是國家“右文”政策導(dǎo)向的結(jié)果,也驗證了科舉取士在人才流動方面的推動作用。
《宋代登科總錄》; 狀元; 家世; 仕途
宋代科舉制度上承隋唐五代,下啟明清,處在不斷變革、完善的關(guān)鍵時期??荚嚰确治呐e、武舉,也有頗具特色的貢士試,前者秉承了中央集權(quán)體制下文武共治的精神,后者則是將科舉取士與學(xué)校教育相結(jié)合的有益嘗試。每一榜考試都會產(chǎn)生一位狀元,他們是科舉制度最大的受益者,他們的個人經(jīng)歷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宋代科舉制度的變化及其對當(dāng)時政治的影響?!端未强瓶備洝?以下簡稱《總錄》)記錄了大量的狀元史料,為狀元研究的深入細(xì)化提供了有力支撐。本文擬在此基礎(chǔ)上,從狀元人數(shù)、狀元家世、狀元仕途進遷三方面,對宋代狀元群體進行考察。
一般觀點認(rèn)為,宋代共進行了118次科舉考試,產(chǎn)生118位狀元,但這僅僅指的是文舉考試,至于宋代進行過多少次武舉考試,徽宗朝的貢士試是否屬于科舉試,學(xué)界并無定論。
北宋正式下詔開設(shè)武舉是在仁宗天圣八年(1030),共錄取張建修等8人。次年,又殿試武舉人,以李瞻等補三班借職。此后,武舉考試或行或停,沒有定制,直到徽宗宣和三年(1121)頒布文舉試后進行武舉試的規(guī)定才算確立下來。南宋共舉行49次科舉考試,除高宗紹興二年(1132)外,武舉試一直持續(xù)進行。關(guān)于宋代武狀元人數(shù),一些論著的統(tǒng)計并不確切。如宋元強《狀元史話》認(rèn)為,宋代舉行過43次武舉試,產(chǎn)生42位武狀元[1]61。而據(jù)《總錄》提供的確切數(shù)據(jù),宋代共舉行了72次武舉試,有72位武狀元。
在“右文”思想影響下,宋代武進士受重視的程度遠(yuǎn)不及文進士。太宗朝以后,每榜文科取士兩三百人,而武舉登第不足50人,即便是人數(shù)最多的皇祐五年(1053),也只錄取了61人。同樣,武狀元的恩榮也很難與文狀元相提并論。宋人尹洙曾說:“狀元登第,雖將兵數(shù)十萬,恢復(fù)幽薊,逐強虜于窮漠,凱歌勞還,獻(xiàn)捷太廟,其榮亦不可及也?!盵2]88這里的狀元專指文狀元,與武狀元無關(guān)。到了南宋,越來越多的人在武舉登第后,選擇以有官人的身份重新參加文舉試,其中就包括武狀元。比如:福州閩縣人樊仁遠(yuǎn)于高宗紹興三十年(1160)考中武狀元,三年后,復(fù)登文舉進士第[3]3221;孝宗淳熙八年(1181),福州永??h人江南強考中武狀元,御筆改名“伯虎”,淳熙十一年(1184)再應(yīng)文舉,登進士第三甲[3]3840。在文獻(xiàn)方面,流傳于今的“同年小錄”、“登科錄”中均不列入武舉進士,只有吳自牧《夢粱錄》卷一七《武舉狀元》比較完整地記錄了南宋孝宗淳熙八年到度宗咸淳四年(1268)間共27名武狀元的姓名??梢哉f,史料匱乏成為制約宋代武舉制度與武狀元研究的重要因素,而《總錄》的出版則比較好地彌補了這一缺憾?!犊備洝饭彩占?、整理出67位武狀元的資料,尚缺5位。
值得注意的是,宋徽宗朝曾舉行了12次貢士試,合格人分賜上舍及第、上舍出身。這里的“貢士”,特指徽宗朝的三舍升貢之士,它與宋代的三舍學(xué)制緊密相關(guān)。三舍學(xué)制正式施行于神宗熙寧四年(1171),規(guī)定中央太學(xué)內(nèi)的學(xué)生分為外舍生、內(nèi)舍生、上舍生三等,外舍生“歲一公試,補內(nèi)舍生。間歲一舍試,補上舍生”[4]卷一五,298。上舍生再按考試成績高低,享受不同的恩遇,“上等命以官,中等免禮部試,下等免解”[5]卷四二,396上。到了徽宗崇寧三年(1104),國家正式罷州郡發(fā)解、省試法,代之以三舍取士,“將來科場取士,悉由學(xué)校升貢”。并于太學(xué)之外別置辟雍,安置各地升貢的外舍生。于是,宋代的國家取士與學(xué)校教育緊密結(jié)合起來:地方士子先就縣學(xué)教養(yǎng),經(jīng)考試升入州學(xué);州學(xué)教養(yǎng)仿中央太學(xué)分為三舍,自外舍升內(nèi)舍,內(nèi)舍升上舍,上舍生再由地方考試,合格者貢入辟雍;辟雍考試合格者貢入太學(xué);太學(xué)上舍生經(jīng)殿試,合格者賜及第、出身,稱“貢士及第”或“上舍及第”[6]237。崇寧四年的貢士試中,上舍生俞等35人賜及第出身[7]卷二八,497上。
宋代三舍貢士法自崇寧三年開始推行,到宣和三年(1121)廢罷,前后存續(xù)了17年。但夾在每年一次的貢士試之間,仍舉行了5次進士考試,真正的貢士試只有12次。對于貢士試是否屬于科舉制范疇,歷來都有爭議。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卷三二《選舉考五·宋登科記總目》中沒有列入這12次貢士試,宋人李埴《皇宋十朝綱要》卷一五《徽宗朝》“進士”條目下則列入貢士第一名鄭南、俞、李邦彥、劉日新、陳公輔、張綱、臧瑀、景徹、王俊乂、祖秀實等十人。龔延明在《北宋徽宗朝“貢士”與“進士”考辨——兼評〈皇宋十朝綱要〉編撰體例》一文中,對貢士及第者與進士及第者進行比較,得出兩者恩遇相當(dāng)?shù)慕Y(jié)論,具體表現(xiàn)在:貢士及第與進士及第一樣,要由皇帝臨軒賜第,賜聞喜宴,釋褐授官,躋身仕途;貢士及第者與進士及第者同屬“有出身人”,寄祿官階前加“左”字,授官情況也基本相同[8]646-649。據(jù)此可以判斷,宋代徽宗朝舉行的12次貢士試應(yīng)屬于科舉制范疇,貢士試的第一名也是狀元?!吨另樻?zhèn)江志》卷一八《科舉·土著》中稱政和四年(1114)貢士第一名張綱為“釋褐狀元”。
總之,宋代有文狀元118人、武狀元72人,合計190人。若加上徽宗朝12位貢士及第第一名,狀元總數(shù)達(dá)202人。
宋代大多數(shù)武舉狀元與貢士及第第一人的家世已無從知曉,根據(jù)對《總錄》所載118位文舉狀元的分析,他們的家世大致可以分為官宦子弟、平民士子、家世不詳三類。
官宦子弟,是指祖輩或父輩曾經(jīng)擔(dān)任過官職、有官家背景者。這類家庭出身的狀元在兩宋有50位。但具體到每個家庭的實際情況也是各不相同,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為父輩曾任判司簿尉之類低級官員者,這類出身的狀元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如:楊礪、張去華、柴成務(wù)、安守亮、王嗣宗、蘇易簡、梁顥、陳堯叟、陳堯咨、孫何、孫僅、李迪、張觀、蔡齊、宋庠、王拱辰、張?zhí)魄?、呂溱、馮京、鄭獬、王俊民、許安世、李常寧、黃公度、王佐、張孝祥、梁克家、姚穎、黃由、吳叔告、方山京、王龍澤等。雖然這些人因祖、父輩曾做過小官而被冠以官宦子弟的稱號,但他們并不似權(quán)貴子弟般瀟灑與闊綽,早年生活仍然充滿著艱辛。另一類為父輩曾在五代或兩宋政權(quán)內(nèi)擔(dān)任過中高級職務(wù)者,這類狀元雖出身名門,其中也不乏處境艱難甚至不及一般平民的落魄者。如:安德裕的父親安重榮為后晉成德軍節(jié)度使,遭兵敗而亡,德裕在一名軍校的藏匿下得以幸存;呂蒙正和母親早年被父親呂龜圖趕出家門,只得寄居于洛陽龍門寺內(nèi);王曾之父在他八歲時去世,“仲父宗元育之”[3]16,35,208。真正如后漢宰相蘇禹珪之子蘇德祥、太祖朝參知政事劉熙古之子劉蒙叟這樣家世顯赫者[3]8,14極為少見??傮w而言,在這50位有著官家背景的狀元中,近70%都是低級官員子弟,他們的家庭狀況與一般的中小地主乃至平民并無太大分別。
平民士子,是指祖輩或父輩都不曾在官府任職者。宋代有明確記載的平民狀元共17人,如:許將、彭汝礪、徐鐸、李釜、霍端友、賈安宅、李易、汪應(yīng)辰、趙逵、王十朋、鄭僑、余復(fù)、陳亮、方逢辰、姚勉、文天祥、張鎮(zhèn)孫等,他們的父輩或業(yè)儒,或從商,或為吏,或自耕,各不相同。如:許將“本代耕爾”;汪應(yīng)辰“本農(nóng)家子”;方逢辰父方參“兩魁郡試,后棄去”[3]921,2531,5899。有的狀元還是孤兒、棄兒,如劉煇“少喪父母,恥家世”;徐鐸之父“既窶且貧,又不幸早逝”,全靠母親將他撫養(yǎng)成人;余復(fù)“始生,棄于路,有何居士抱而育之?!盵3]865,1132,4001
家世不詳,是指從目前所掌握的史料中難以判明其家庭真實情況的。這類狀元共有51人。他們家世不詳?shù)脑蛞埠軓?fù)雜,絕大多數(shù)是因為仕途不顯而致史料匱乏,家世背景無從知曉。如元豐八年(1085)狀元焦蹈,剛剛金榜奪魁,還沒有來得及授官就亡故,中狀元的喜悅只維持了六天[3]1289。其他如李景陽、李察、張拱、劉寅、孫暨、王整等,也都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多少印跡,這類狀元基本可以歸入平民子弟之列。當(dāng)然,還有一些狀元是刻意回避、隱瞞家世,他們喜歡追述遠(yuǎn)祖或族人的榮耀,卻避而不談祖輩、父輩的情況。如:木待問,“洪邁婿”;曾從龍,“左仆射公亮四世從孫”;陳文龍,“高祖宋卿,與丞相俊卿為初從兄弟”[3]3230,4294,6490。孝宗朝宰相梁克家的身世更是撲朔迷離,《宋史》本傳不載,《閩中理學(xué)淵源考》卷一二《文靖梁叔子先生克家家世學(xué)派》只說:“從祖梁氏熙志,崇寧間進士;梁氏熙載,大觀間進士?!盵9]204查《福建通志》卷三三《選舉》可知:梁熙志、梁熙載多次參加科考不中,分別于崇寧五年(1106)、大觀三年(1109)恩賜特奏名進士[10]1960,1961。從這些狀元“恥家世”的態(tài)度來判斷,他們大多可以歸入孤寒之列。
周臘生曾對唐朝狀元的家世進行統(tǒng)計:唐代共有251名狀元,可知其家世者73名,其中,宗室子弟4人、孔子后裔且父輩任官者5人、當(dāng)朝宰輔子弟侄孫20人、高官子弟侄孫22人、一般官員子弟侄孫11人、名人之后5人,只有6人是出生于寒族或沒落士族家庭[11]143-149。從上述對兩宋118位文科狀元家世的統(tǒng)計分析來看,宋代狀元近八成來自于低級官員或平民家庭,屬于勢家權(quán)貴子弟的非常少。這種情況與唐朝形成極大反差,說明宋代在改革科舉制度、營造公平競爭的科考環(huán)境、擴大人才選拔范圍、打破勢家權(quán)貴對科舉的壟斷等方面所做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不僅促進了宋代文官政治形成和官僚士大夫階層崛起,也對明清科舉制度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影響。
唐代進士登第后只獲得進士出身,要想釋褐做官還必須通過吏部銓試,就連新進士的慶?;顒右彩亲园l(fā)組織、自籌經(jīng)費。而到了宋代,殿試后要舉行盛大的皇帝臨軒唱名儀式,并由國家提供經(jīng)費、場所,專門為新進士舉辦為期一個月的期集活動,活動結(jié)束后,新進士即可集注授官,這些都說明國家對進士的重視,這種重視也表現(xiàn)在狀元的初授官及仕途進遷上。
對《總錄》所載文狀元初授官情況進行分析后我們發(fā)現(xiàn),宋代文狀元初授官經(jīng)歷了一個由低到高再轉(zhuǎn)低的波浪式變化過程。太祖時,文狀元的初授官比較低。當(dāng)時政權(quán)初建,太祖忙于統(tǒng)一戰(zhàn)爭,無暇顧及改革,全盤沿用五代、后周科舉用人之制。新狀元初授官多為初等職官,即從八品的選人階(防御、團練、軍事推官及軍、監(jiān)判官)。如建隆元年(960)狀元楊礪初授鳳州團練推官[3]3。開寶八年(975)狀元王嗣宗只授司寇參軍,比團練推官還低一等[3]28。只有建隆二年(961)狀元張去華、開寶六年(973)狀元宋準(zhǔn)初授秘書省校書郎、直史館[3]4,22,仕途起點從京官階開始。
到了太宗朝,統(tǒng)一大業(yè)基本完成,國家建設(shè)急需人才,科舉取士受到重視,狀元的初授官也有很大提升,從選人階升至京官階。如太平興國二年(977)狀元呂蒙正初授將作監(jiān)丞、昇州通判[3]35。將作監(jiān)丞為從八品的京官階,而州通判則是七品差遣官[12]卷四一,776上。在宋代,選人階與京官階之間橫著一條鴻溝,要跨越非常困難,大多數(shù)選人終生沉浮于“選?!辈坏酶闹?。新科狀元剛?cè)胧送揪驮竭^選人階,直接授予京官階,并出任一州的副長官,這樣的恩遇前所未見。正如南宋人洪邁所言,“國朝科舉取士,自太平興國以來,恩典始重”[13]卷一三,374。
仁宗朝以后,科舉改革逐步完成,科舉取士制度步入了穩(wěn)定發(fā)展的階段,加之大量科舉人才進入官僚機構(gòu)造成員缺緊張,進士初授官也出現(xiàn)了調(diào)整。部分新進士由直接授官改成“守選”,通常要守“五選”,即登第釋褐后再等待一年三個月才能赴吏部銓選注官[14]卷五六九六,4246。這種情況下,狀元的初授官雖然維持在京官階內(nèi),但在品階、待遇方面受到裁抑,再無初授通判差遣的記錄。南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狀元蕭國梁初授宣義郎(從八品)、簽書判官廳公事[3]3351,三年后,即南宋乾道五年(1169)狀元鄭僑只授左承事郎(正九品)、簽書節(jié)度判官廳公事,雖理為京官資序,但地位下降,月俸也從宣義郎的十二千降為承事郎的十千[3]3448。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宋末。
在《總錄》所載67位武狀元中,明確記錄初授官的有36人。仁宗朝多授三班借職、三班奉職(政和新定官階改為承信郎、承節(jié)郎,從九品),神宗朝以后多授右班、左班殿直(政和新定官階改為保義郎、成忠郎,正九品),南宋高宗朝多集中在保義郎(正九品),孝宗朝以后多集中在秉義郎(從八品)。可見,與文狀元初授官先低后高再轉(zhuǎn)低的波動形態(tài)不同,武狀元初授官則是由低及高直線上升,這與宋邊境的戰(zhàn)爭壓力有關(guān)。
考察宋代狀元仕進之路主要有兩個點:一是仕途的起點(初授官),二是仕途的頂點(最高官),前者反映國家對以狀元為代表的進士群體的重視程度,后者則從一個側(cè)面展現(xiàn)人才流動的情況。
《總錄》數(shù)據(jù)表明,宋代118位文狀元中,除7位履歷不詳、1 位沉滯于選人階外,仕至京朝官的有41位,侍從官43位,宰執(zhí)官26位。宋代狀元升任高級官員(宰執(zhí)官、侍從官)的人數(shù)達(dá)到69人*宋代狀元任宰執(zhí)者有:楊礪、王嗣宗、呂蒙正、蘇易簡、陳堯叟、王曾、李迪、張觀、蔡齊、宋庠、王堯臣、馮京、許將、莫儔、何、陳誠之、梁克家、鄭僑、衛(wèi)涇、鄒應(yīng)龍、曾從龍、鄭性之、吳潛、留夢炎、文天祥、陳文龍。狀元任侍從官者有:張去華、柴成務(wù)、梁顥、孫僅、陳堯咨、徐奭、王拱辰、呂溱、賈黯、鄭獬、章衡、彭汝礪、葉祖洽、徐鐸、時彥、黃裳、何昌言、霍端友、蔡薿、賈安宅、沈晦、李易、張九成、汪應(yīng)辰、劉章、王佐、張孝祥、王十朋、木待問、詹骙、黃由、王容、趙建大、袁甫、劉渭、蔣重珍、徐元杰、周坦、徐儼夫、張淵微、方逢辰、阮登炳、張鎮(zhèn)孫。,占文科狀元總數(shù)的近六成,這個比例是非常高的。從時間上看,狀元仕至宰執(zhí)官最多的是真宗與仁宗兩朝,共計10位。太祖朝狀元王嗣宗和太宗朝狀元呂蒙正、蘇易簡、陳堯叟在真宗朝先后出任宰執(zhí),而真宗朝狀元王曾、李迪、蔡齊、張觀和仁宗朝的宋庠、王堯臣均在仁宗朝達(dá)到事業(yè)巔峰。其中,呂蒙正、李迪都是二度拜相。呂蒙正升遷最快,他于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考中狀元,八年(983)擢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從初入仕到任執(zhí)政官只用了短短六年時間,端拱元年(988),拜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jiān)修國史(宰相),榮耀至極[3]35。歐陽修曾說:“往時,進士五人以上及第者皆得試館職,第一人及第,有不下十年即至輔相者?!盵15]卷二〇八,5064這里的“往時”,指的就是真宗、仁宗兩朝。
與文狀元相比,宋代武狀元大多仕途并不順,難有建樹。最有名的當(dāng)屬理宗端平二年(1236)武狀元朱熠,溫州平陽縣人,景定元年(1262)升任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兼太子賓客[3]5545。此時,距離南宋滅亡只剩十余年。
在兩宋十余萬進士中,狀元是一個非常小的群體,他們的成功經(jīng)歷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和不可復(fù)制性,但是,通過對《總錄》所載狀元史料進行整理分析,我們?nèi)阅軓闹辛私馑未婆e制度的變化脈絡(luò)以及這種變化對整個社會政治的影響。首先,徽宗朝的貢士試是將科舉取士與學(xué)校教育結(jié)合在一起的新嘗試,是科舉改革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反映出科舉制度越來越程式化、復(fù)雜化的發(fā)展趨勢。其次,武狀元人數(shù)少、仕途不顯、資料匱乏,既揭示了宋代文官政治下武將地位受到削弱的現(xiàn)實,也說明用考試方式選拔將才有較大的局限性。第三,早在20世紀(jì)40年代,潘光旦、費孝通就指出,科舉制度具有相當(dāng)大的開放性和一定程度的競爭性,促進了封建社會的人才流動[16]103。此后,圍繞科舉制度與人才流動的爭論一直不斷。宋代118位文狀元中近八成來自低層官員及平民家庭,近六成曾經(jīng)擔(dān)任高級官員,這兩組數(shù)據(jù)恰好說明,宋代科舉制度對人才自下而上的流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驗證了潘光旦、費孝通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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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eralRecordofImperialExaminationSuccessintheSongDynastyand the Survey ofZhuangyuanin the Song Dynasty
Zu Hui Yang Zhuwang
(ResearchInstituteforAncientBooks,ZhejiangUniversity,Hangzhou310028,China)
Among more than ten hundred thousands ofJinshidegree holders in the Song Dynasty, theZhuangyuan(Number One Scholar) were of a small group but with huge influences. As the biggest beneficiaries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their backgrounds as well as their officialdom experiences could reflect the changes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in the Song Dynasty and politics of the time. TheGeneralRecordofImperialExaminationSuccessintheSongDynasty(Hereinafter asGeneralRecord) is a collection of a huge amount of historical data of theZhuangyuan, providing a strong support for further more intensive researches onZhuangyuan.It could be concluded that there were 118Zhuangyuanin the Song Dynasty. Although there is no consensus in the academia of whether theGongshi(the final test on military art practicers) held during the Reign of Huizong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an imperial examination, nor of the numbers of military examinations that had been held in the Song Dynasty. based on the data in theGeneralRecord, it is clear that a total of 72 military examinations were held, from which 72 militaryZhuangyuanwere selected; 12Gongshiwere held during the Reign of Huizong on which the examinees rigorously were selected from various schools across the country. The qualified candidates in the finals were granted ″ShangsheJidi″ or ″ShangsheChushen″ (the conferring titles in the Song supreme colleges).Gongshiwas a new attempt of the government to combine the imperial civil examination system with school education. The top ones inGongshienjoyed similar treatment with theZhuangyuan, and hence were calledShiheZhuangyuan. In light of this, the 12 top ones could also be grouped asZhuangyuan.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118Zhuangyuan’s family backgrounds, it is found that 50Zhuangyuanhad official family backgrounds, 70% of whom were from lower-ranking official families; 17 from poor families; and the other 51’s backgrounds were not known either because their official career was not distinguishing or because they intentionally hid their backgrounds. However, it could be certain that these 51Zhuangyuanwere not from dignitary familie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selection of talents in the Song Dynasty was not influenced by their family backgrounds and the students from poor families had equal opportunities to succeed in imperial examinations. Imperial civil examinations in the Song Dynasty had promoted the down-up flowing of talents.The investigation of theZhuangyuan’s official career in the Song Dynasty is focused on two aspects: the starting point of their official career, or the first official rank being appointed and their highest official ranks. This research finds that their initially appointed ranks had undergone a changing process, from the lower ranks to the higher ones and then back to the lower ones. Nearly 60% of theZhuangyuanhad taken high-level official ranks such as chancellors. While for most militaryZhuangyuan, their official careers were not prominent. This result indicates that the military officials in the Song Dynasty had been undervalued and that the imperial civil examination talent selection had great limitations.
GeneralRecordofImperialExaminationSuccessintheSongDynasty;Zhuangyuan; family background; career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10.191
2016-10-19
[本刊網(wǎng)址·在線雜志] http://www.zjujournals.com/soc
[在線優(yōu)先出版日期] 2016-12-31 [網(wǎng)絡(luò)連續(xù)型出版物號] CN33-6000/C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重大滾動資助項目(2012(31)BZS008); 全國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規(guī)劃重點項目
1.祖慧(http://orcid.org/0000-0002-1996-5254),女,浙江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教授,浙江大學(xué)宋學(xué)研究中心兼職教授,歷史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宋史、職官科舉文獻(xiàn)研究; 2.楊竹旺(http://orcid.org/0000-0001-7736-8987),男,浙江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