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工資變局

王芳

在現行公務員管理體制下，職務直接決定著公務員地位的高低及其相關薪酬待遇。

在公務員薪酬改革方面，中國邁出了重要一步。“縣以下機關建立公務員職務與職級并行制度?！?014年12月2日召開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會議上，這一條吸引了諸多關注。

作為收入分配改革的組成部分，該不該給公務員漲工資一直是社會熱議的焦點。一方面，全國各地的公務員抱怨工資太少且多年不漲；另一方面，社會公眾對于公務員群體又有太多質疑和不滿。

公務員惹誰了

2014年，公務員在網上“曬”工資似乎成了家常便飯。從湖南到北京，“曬”出的工資總能引來大批網友的質疑，“工資雖少，灰色收入和隱性福利總不會少”、“嫌工資少就辭職啊”、“我不相信他們曬出的工資，如果真那么少為什么公務員考試還那么火”。

盡管知道公務員群體收入并不高，但山東省濟南市市民小于仍然認為不該給公務員漲工資?！按蟛糠謺r候到政府部門辦事都要看他們的臉色，服務態(tài)度太差。”他補充說，遇到著急的事情還經常需要托關系、走后門，才能辦成。

而公務員自身也是一肚子苦水。

“工作三年多，現在還要靠父母，工資早該漲了?！比~某是浙江省金華市法院的一名普通公務員。他告訴本刊記者，自己每月拿到手的工資只有4000多元，其中基本工資1200元，津貼3400元。

而隨著近兩年“八項規(guī)定”的不斷深入及依法治國等治國方略的推進，更讓本來就處于風口浪尖的公務員群體變得焦慮，辭職潮也悄悄蔓延開來。

“我是副科級，每月工資4000元左右，在北京買房連月供都交不起?！痹诒本┦心虫?zhèn)政府工作的程鵬告訴本刊記者，他身邊有很多同事都辭職去了企業(yè)，薪水比做公務員多一倍都不止。

程鵬2009年通過了北京市公務員考試并成為一名基層公務員。工作至今，他的工資從來沒有丁點兒變化，“六年物價都翻了多少倍，希望公務員的工資也能隨著經濟形勢的變化而浮動，不要六年不變，要不真的干不下去了。”

據悉，我國公務員工資自2006年調整了一次之后，隨著物價水平和企業(yè)薪酬的上漲，給公務員漲薪的建議雖多次被提及，卻始終沒有切實的動作。

程鵬還告訴記者，自“八項規(guī)定”推行以來，日子更不好過了，“以往節(jié)日補貼通常有100元至500元不等的購物卡或獎金，還會再發(fā)一些日用品或福利券?！?/p>

多年來，公務員不斷地表達要求漲工資的愿望，民眾卻也質疑聲不斷。反對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公務員享受著優(yōu)厚的福利待遇，比如看病可以報銷100%，很多公務員子女的入學問題都可以通過共建學校等途徑解決；另一方面，人們認為公務員工資不夠透明，他們的收入遠不止工資條上的數字，灰色收入、隱性收入較多。這些都使得部分公眾質疑公務員工資低的真實性。

至于公務員的工資是否透明，一直是輿論關注的焦點?！斑^去公務員的收入存在灰色地帶，用權力拿的東西太多?！眹倚姓W院教授汪玉凱表示，這是讓此次公務員工資調整承受巨大輿論壓力的重要因素。

公務員普遍對工資不滿

2012年畢業(yè)于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劉嘉在江蘇某省級單位工作。他給本刊記者看了他的工資條：職務工資410元，級別工資446元，工作性補貼1420，生活性補貼3170元。

劉嘉是我國公務員群體收入狀況的一個縮影。工資中基本工資的比重很小，各種津補貼占了大部分。在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廉政研究中心副秘書長高波看來，公務員工資比例失衡既不利于勤政，也不利于廉政。“從公務員制度比較健全的國家來看，基本工資與津補貼的比例大致為7比3或8比2?！备卟ǜ嬖V記者，依照現行政策，公務員的基本工資由國家財政保障，全國實行統(tǒng)一標準，但津補貼則由各地根據自身財力安排，這也導致公務員的地區(qū)收入差異過大。

對于在廣西某縣擔任副縣長的時某來說，工資也一直是他難以啟齒的事情。作為副處級干部，他每月拿到手的工資不過4000多元。

“在現行公務員管理體制下，職務直接決定著公務員地位的高低及其相關薪酬待遇。職務和行政級別越高，工資越高，這對于基層公務員很不公平?！睍r某說。比如，北京市在2003年實施“3581”陽光工資體系，即科、處、局、部級干部月薪分別為3000元、5000元、8000元以及10000元。

據國家行政學院副教授胡穎廉透露，現實中，省與省之間最高和最低津補貼相差可達3至4倍，同一省內不同地區(qū)也存在很大差距，不僅挫傷了積極性，也直接影響了行政效率。

據悉，現行公務員工資制度按照施行于2006年的《公務員法》，以企業(yè)相當人員薪酬水平及變動情況作為參考依據，實行國家統(tǒng)一的職務與級別相結合的工資制度。目前，公務員工資包括基本工資、津貼、補貼和獎金。

公務員工資變遷

根據2006年《公務員法》，職務決定職級，公務員職務與職級是公務員工資和其他待遇的依據。這意味著，公務員的工資待遇是由其職務決定的。

在通行的公務員工資體系中，由職務所決定的職務工資和地區(qū)津貼占65%，職級工資只占25%。此外，職級工資還受職務的限制。

也就是說，如果職務不晉升，副科不管干多少年都享受不了正科的待遇。

據國家公務員局統(tǒng)計，全國現在有700多萬名公務員。其中，超過90%的公務員屬于科員及科員以下職務，有60%是在縣級以下政府機關工作。

“在一個縣里，只有幾個處級干部，絕大多數公務員可能干一輩子也就是個主任科員，薪酬上漲十分有限?！敝醒朦h校黨建教研部教授高新民表示，打破職務與職級的關聯性，以職務、職級并行來解決基層干部待遇，對調動基層公務員積極性有幫助。

山東某縣級市一位正科級干部告訴記者，按照目前每兩年自然晉升職級工資的幅度，根本漲不了多少，“要是工資不按職務只按職級算就好了?！?事實上，“公務員職務與職級并行”早在十幾年前就曾提出過，我國也多次將其作為重點工作提上日程。2006年公務員工資制度改革時，明確提出“級別與工資待遇適當掛鉤”；2009年，《2010-2020年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規(guī)劃綱要》提出“建立健全干部職務與職級并行制度，強化職級在確定干部工資、福利等方面的作用”。

同時，十八屆三中全會也提出，“建立公務員的職務與職級并行、職級與待遇掛鉤制度?！钡牵刂聊壳?，此規(guī)定的配套方案并沒有出臺。

對此，專家分析認為，財政壓力、公務員考核機制和現行工資制度缺陷等都是影響方案細則未能出臺的原因。在汪玉凱看來，此次中央深化改革小組會議對此作出部署，意味著這項糾結多年的改革將真正破局，“國家有關部門應該會出臺配套細則，解決地方財力、考核機制等一系列問題?！?/p>

職務與職級并行的制度，可以解決公務員系統(tǒng)內部漲薪的問題。而對于整個公務員群體來說，則需要建立比較完善的工資調整制度。

雖然2006年的《公務員法》提出“國家實行工資調查制度，定期進行公務員和企業(yè)相當人員工資水平的調查比較，并將結果作為調整公務員工資水平的依據”，但有關專家表示，真正的工資調查機制尚未建立，導致公務員薪酬改革難題延續(xù)至今。

據媒體報道，工資調查機制已試行多年，但效果并不理想。“企業(yè)本身的薪酬情況搞不清楚，各類管理人員的真實工資水平不掌握?！比肆Y源與社會保障部勞動工資研究所原所長蘇海南介紹改革的困難之處。他認為，公務員系統(tǒng)與企業(yè)，不同層級間如何對應，同樣難以厘清。

職務與職級并行的意義

既然現行制度存在一些問題，新一輪薪酬改革方向在哪里？

根據2013年2月國務院轉發(fā)的《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若干意見》，人社部正在研究制定公務員薪酬體系改革方案。胡穎廉指出，薪酬改革的重點是提高基層公務員待遇，有兩個主要任務，“一是規(guī)范公務員地區(qū)附加津貼制度；二是完善職務和職級并行的薪酬制度?！?/p>

而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會議近期審議的《關于縣以下機關建立公務員職務與職級并行制度的意見》，決定在職務之外開辟職級晉升通道。這對于公務員工資改革來說，是向前邁了一大步。

“實施職務與職級并行制度以后，對于職務不高，但工作年限長、業(yè)務能力強的公務員來說，工資水平或將超過職務高的公務員工資水平。”汪玉凱表示。

據《南方周末》報道，江西省九江縣自2013年就試水職務與職級并行制度，目前已讓至少幾百人獲益。對于工作年限長的正科級公務員，由于職級從主任科員升到副處級，工資高于正科級的局長。

“完善職務和職級并行的薪酬制度，就需要在‘升官的狹窄路徑之外，拓寬‘職級這條路，使之成為多數人受益的康莊大道?！焙f廉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據了解，未來的級別工資將體現同一職務層次的公務員工作年限、資歷和能力差別，使公務員不提升職務也能通過晉升級別提高待遇，從而把激勵重心更多放在級別和專業(yè)技術職稱上來。

有專家透露，按照規(guī)劃，這項制度2015年底會在全國鋪開，同時《公務員法》或將被修改。

（摘自《瞭望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