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凡的世界》看城鄉(xiāng)交叉地帶

夏密

摘 要：在《平凡的世界》里，路遙用他深沉且厚重的筆調(diào)描繪了他對那片黃土地的情感，既有著對黃土地深深的眷戀，也有著對它以外的廣闊世界的向往。這兩種感情的交織在城鄉(xiāng)交叉地帶得以最大化地體現(xiàn)出來。本文將以帶著濃重鄉(xiāng)土氣息的孫氏兄弟為基點，來剖析徘徊在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他們所呈現(xiàn)出的不一樣的拼搏路徑。

關鍵詞：《平凡的世界》；交叉地帶；土地

城市就像一個巨大奢華的玻璃展覽柜，里面陳列著五光十色的商品供人觀賞和把玩，這些“商品”包括衣食住行、思維方式等，它們統(tǒng)統(tǒng)打上城市的烙印。展柜外的休想冒充，展柜內(nèi)的抹也抹不掉。也許正是因為展柜中的藝術品大多是被金錢堆砌起來的，很多人就只能遙遙觀賞，又于觀賞中產(chǎn)生自己與城市間的莫大距離感，特別是那些帶著厚重的鄉(xiāng)土記憶的人。

《平凡的世界》帶著濃重的鄉(xiāng)土情結，無論孫少平最后有沒有卷入城市的煙塵，這種情結都可從作者對故土細枝末節(jié)的描述體現(xiàn)出來，從作者的開篇“謹以此書獻給我熱愛的土地和人民”可見一斑。而從其個人生平來看，我們就能感受到西北茫茫黃土地的遼闊和深沉已融進了他的骨子里，他坎坷的人生路一點也不妨礙他對那片黃土的深情。他和孫少平都不甘于貧困和狹小世界的束縛，勇敢又倔強地帶著對城市對遠方的向往，先從廣袤的文學世界出發(fā)，繼而讓身體跟上靈魂的腳步一路奔往城市。

正是出于這種對于城市的向往，路遙總被認為是辛勤耕耘于“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作家。他自己也說：“我的生活經(jīng)歷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從農(nóng)村到城市的這樣一個漫長而復雜的過程。這個過程的種種情態(tài)與感受，在我的身上和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因此也明顯地影響了我的創(chuàng)傷活動。我的作品的題材范圍，大都是我稱之為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生活。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五光十色的世界?！痹谶@個區(qū)域生活的人們一邊有對鄉(xiāng)土的眷顧，一邊是對城市的向往。這個‘地帶作為農(nóng)村與城市的生活空間，長期處于對立狀態(tài)，兩者間沒有平等的‘交叉，有的只是農(nóng)村處在城市的絕對優(yōu)勢之下，因而被禁錮和封閉。”小說中，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城鄉(xiāng)之間的距離和被城市隔離的農(nóng)村帶給農(nóng)村人精神上的隔膜。這種隔膜使想要奔往城市的孫少平一類人因為城鄉(xiāng)的距離感備受挫折和打擊。

交叉地帶浸透著路遙濃郁的鄉(xiāng)土情結，其深刻地體現(xiàn)在小說中他對勞動和土地的真摯書寫上。小說中寫到：“母土??！對于一個人來說，永遠都不可能在感情上割斷；尤其是一個農(nóng)民，他們對祖輩生息的土地有一種宗教般神圣的感情?！闭沁@種神圣般的感情使得在土地上揮灑汗水的農(nóng)民永遠都能對自己的那塊地提起渾身的氣力，也使得他們無論身在何方，只要提起土地他們仿佛就看見了耕耘和播種帶給他們的滿足和成就感。在小說中，莊稼人只要脫掉鞋襪，赤裸著腳踏在松軟的黃土地上，舒坦的感覺就會沁透全身。他們?yōu)閺V闊且深厚的土地感到眷念和驕傲，他們感受一顆顆不動聲色的種子在悠長的冬日里做夢然后突地冒出苗兒來。

在城鄉(xiāng)交叉帶生存、奮斗的人，身上印滿了血與淚的痕跡。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都是熱愛黃土地又不甘于被束縛在這片黃土地上的，他們的心都曾在城鄉(xiāng)交叉地帶徘徊，只是少安最終退回了鄉(xiāng)土，而少平在這個地帶多徘徊了一會兒便下定決心闖入了城市。我們從少平灑在土地上的彷徨和掙扎的淚水就能看見，這一地帶里的人既有著別于莊稼人的自覺和沖勁又因為看不清自己的未來而感到迷惘。

書中寫到孫少平“一個人在山里勞動歇息的時候，頭枕手掌仰面躺在黃土地上，長久地望著高遠的藍天和悠悠飄飛的白云，眼里便會莫名地盈滿了淚水”，他可能回憶起了自己在學校吃非洲餐的屈辱，想到了書本中向他敞開的大千世界，或是看著壯闊的高空產(chǎn)生了一種對自我渺小和迷茫的認知……他“老感覺遠方有一種東西在向他召喚，他在不間斷地做著遠行的夢。”所以他始終都要離開雙水村的，但是他的在那扎下的根又會永遠讓他牽掛。

孫少平單槍匹馬地來到了黃原市，遭遇到了種種冷眼和漠視，看盡了舅舅一家的冷漠無情。他做不出一點有辱自己人格的事情，當他把帶血的手浸在幫舅舅打水的水桶里并生出一絲嫌惡之心時，“一剎那間，對別人的不滿意和對自己的不滿意，使他忍不住兩眼噙滿了淚水?！睂O少平在城鄉(xiāng)交叉地帶透露出諸多矛盾，他一邊做著令城里人不齒的、最為卑微的力氣活，可他的心靈卻崇高得不被這個圈子所理解。而這種不被理解和身份的落差，也很容易給對城市充滿希望的孫少平帶來新一輪的苦悶感，特別是當他要以這種和從前截然不同的身份來面對自己心愛的姑娘時。

田曉霞和孫少平兩人在城市邊緣的小樹林里，歸巢的鳥兒撲棱棱地呼哧著他們的翅膀，“空氣中流布著微微的溫暖”。孫少平的內(nèi)心不停地涌動著一陣陣因曉霞帶來的騷動，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但他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不平靜而躺在了一片枯草地上，可是他“不知為什么突然眼里涌滿了淚水。沉思中，他喃喃念起一首古歌“有沒有比你更親切的土地，愛耐塞；有沒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難，愛耐塞；

有沒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愛耐塞?！睂O少平想起眷戀的故鄉(xiāng)，想起自己與心愛的曉霞之間的距離，想起自己一路的艱辛，內(nèi)心萬般心緒交織。

孫少平的生活也是幾起幾落，雙水村的小學終于在孫少安的資助下修好了，而秀蓮卻被檢查出了肺癌，這一次孫少安不知又會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跳上生活的馬車？孫少平最終成了煤礦場里的風云人物，卻還是無法融入這個城市，而田曉霞也在洪水中消失了。在人生這個世界里，每個人都經(jīng)歷著各自的痛苦和幸福，差異只能在于各自經(jīng)歷時的態(tài)度和感受了。因而“幸福，或者說生存的價值，并不在于我們從事什么樣的工作。在無數(shù)艱難困苦之中，又何嘗不包含人生的幸福？”對于一個扎根在土地里的人來說，艱辛的勞動永遠都是最大的幸福，無論他的腳是踏在鄉(xiāng)土上還是城市里。如同路遙在后記里的最后一句所說：“即使沒有收獲的指望，也心平氣靜地繼續(xù)耕種?！边@是土地人最高的智慧和最偉大的平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