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就《浙江音樂史》一書做簡單的評價,通過對本書內(nèi)容浮光掠影般的穿插與回顧,淺析《浙江音樂史》的出版意義。文章通過對本書內(nèi)質的析理道出浙江音樂的靈魂所在,認為本書是地方音樂史新寫法的一種嘗試,彌補了資料與理論的空白。
【關鍵詞】浙江音樂;多元一體;藝術自覺;《浙江音樂史》;楊和平
一直以來,地方音樂史的編纂就是一個復雜的工程。尤其是,當今的中國音樂史學者常常會徘徊于一個現(xiàn)實困境之中,即是來自于經(jīng)驗質感與研究方法間的取舍之難。錢穆先生曾言:“近人治學,都知注重材料與方法。但做學問,當知先有一番意義。意義不同,則采取之材料與其運用材料之方法,亦將隨而不同。”①毋庸置疑,一部優(yōu)秀的地方音樂史對于材料的選取可謂謹慎。高超的歷史方法嚴密的框架結構,終是予之以歷史生命力的輔助闡釋。面對時間洪流的洗禮,怎樣卓有成效地呈現(xiàn)地方音樂史的“意義”,是一個無法繞開的命題。因此,如果我們將歷史研究中的“材料”與“方法”比作人類的血肉與骨骼的話,那么對歷史意義的探索則應當被視為“靈魂”之物,也是它決定了史料的選取與方法的確定。回顧民國年間,學者王光祈曾指出:“吾國今日文獻如此不備,音樂人才如此缺乏,竟欲握筆編纂《中國音樂通史》一書,世上滑稽之事,殆未有過于此矣”。②而現(xiàn)今,我們的研究業(yè)已推進至如此地步,問題或許并不在于貧乏,而正在于如何花一份大的氣力,跳出上述的困境,走出一個新的境界。對此,眼前這部由楊和平教授編寫的《浙江音樂史》便是于此的一次卓有成效的嘗試,啟發(fā)吾輩。
一、《浙江音樂史》:寫作旨趣與脈絡經(jīng)緯
近年來,中國地方音樂史的整理工作愈益得到學界重視?!稉P州音樂文化簡史》③《近現(xiàn)代廣東音樂家研究》④《20 世紀湖南音樂人才群體研究》⑤《福建音樂史》⑥《臺灣音樂史》⑦《西藏音樂史》⑧《哈爾濱西洋音樂史》⑨《臺灣音樂史綱》⑩《臺灣音樂史》?《東北現(xiàn)代音樂史》?《東北地區(qū)音樂家及音樂史料研究》?《東北音樂史》?《浙江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家群體研究》?《蒙古族音樂史》?等十余部著作付梓。然而,對中國地方音樂通史的撰寫工作卻遲遲沒能關照到這片江南音樂文化的重要之地—浙江,專門的浙江音樂通史的研究著作一直付諸闕如,楊和平先生的《浙江音樂史》則填補了此項空白。
浙江古稱甌越之地,而作為中國的一個區(qū)域社會或中華文明的一個地方區(qū)系,早在浙江建省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并在數(shù)千年間發(fā)展出了獨具地域特征的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在音樂史方面,最早經(jīng)吳、楚文化的互滲交融,浙江鞏固形成了自身越音樂文化的傳統(tǒng)和特色。此后,伴隨著中國南北方的各民族開始新的歷史大融合,又推動浙江音樂文化走向中華文明與文化發(fā)展的前臺,一方面,它開始主動地對北方文化的學習與交流;另一方面,自身的區(qū)域文化也發(fā)展得越來越具有規(guī)模,越來越系統(tǒng)化。直至明清,浙江音樂已經(jīng)成為中國南派音樂的重要分支,并對中國音樂藝術的整體發(fā)展起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楊和平認為,“浙江文化傳統(tǒng)的形成歷來是多元互補、兼收并蓄的結果,歷史上各個時期均有體現(xiàn)?!?正如,書中所說的先秦時期,由于地理位置的先天因素,越國與楚國交往密切,民族間文化廣泛交流。越國與楚國文化交往十分頻繁,楚國于越國習得青銅冶煉技術,進而學習陶瓷工藝、農(nóng)具建筑的手藝,在音樂歌舞方面亦受于越國的影響;與此相應,楚國的治國策略以及民俗等方面也對越國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這種文化交流與互相的影響在以后歷史發(fā)展的各個時期均有所表現(xiàn)。這就是楊和平在書中想傳達的一個基本觀點,即包含音樂文化在內(nèi)的任何文化,都是被其時其地總的時空環(huán)境所承載包含在內(nèi)的,我們不能單獨抽離某個文化作為孤立的對象來探討。
究歷史脈絡,本書尋到遠古音樂足跡,從神話傳說談起,探究音樂的起源問題。聚焦此時期的音樂狀況,我們可以知曉先秦越族音樂已有自己的民歌遺存,諸如《彈歌》《采葛之婦歌》《木客吟》等作品現(xiàn)仍留存。書中同樣也收錄了此時大量精美的青銅樂器照片,為我們目睹千年前的真物獻上較為真切的體感,也為后人的考據(jù)做出貢獻。作者對考古發(fā)掘出來的這些青銅樂器做了詳細、各具特點的介紹,以期還原他們在數(shù)千年前的風貌。而在秦漢至東晉南朝時期的考據(jù)中,本書又深入淺出的梳理了此時期的文化因素,從中尋得音樂文化衍生的土壤。書中詳細介紹了秦漢至東晉南朝的音樂,并層層剝離它們與此時期的文化淵源。正如書的緒論中說,歷史的車輪不斷向前碾過,公元581年,浙江音樂進入了歌舞兼容的時期,即隋唐至吳越國的音樂,在開始對隋唐至吳越國音樂的具體描述之前,作者巧妙地引用古人之文辭借以表達自己對此時音樂文化認同的民族心理,動情之處恰如古人云:
“情動于中,而形于聲;聲之不足,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由此可見,其時的音樂文化在作者的呈現(xiàn)中躍然紙上。宋元時期,詞曲的發(fā)展進入了高峰,這種影響也波及音樂。反之,音樂中詞曲的傳唱也賦予詞曲新的養(yǎng)料與內(nèi)涵。在對這一時期的音樂描述時,作者跳出以往音樂史書寫作的局限,適時大膽地突出詞曲與時代的交相呼應的特點,濃墨重筆的對這一時期的市井音樂新景象、臨安宮廷音樂進行細致入微的描述,以期讓音樂處在當時文化背景的關照之下。流光不止,到了明以后,由于資本經(jīng)濟萌芽帶來的短暫繁榮、外敵的入侵等因素,那時的文化背景是中國的封建社會由盛轉衰。本書認為,當時浙江文化具有自己鮮明的時代特點。浙江地方戲曲得以繼續(xù)發(fā)展,如越劇、杭劇、甬劇、婺劇的傳唱不迭就反映了那時地方戲曲的繁榮。此外,其時的民間音樂也發(fā)揮著習俗與娛樂等多種用途,酒樓、茶館、戲班等也逐漸興盛起來。伴隨這一趨勢,近代以來,浙江音樂在西方音樂文化的影響下,呈現(xiàn)出新的面貌。這一時期,音樂發(fā)展的突出表現(xiàn)為:一是傳統(tǒng)音樂的新發(fā)展;二是隨著西方音樂的傳入,浙江近代學校音樂教育、專業(yè)音樂創(chuàng)作以及專業(yè)音樂家群體開始應運而生與發(fā)展。就本書的構思,整體上依循歷史演進的先后順序進行細致入微的梳理,局部上則是根據(jù)不同時期的具體情況加以凸顯。可以認為,將音樂與文化匯聚一爐,并不是就音樂說音樂,而是有著更深刻的人文關懷,兼帶著詩人的豪氣與學者的嚴謹,將音樂文化融入大的文化背景下進行關照。音樂在作者筆下似河流奔騰入海,其自身也潤物細無聲,冷暖自知。
二、浙江音樂的靈魂:由“自在”到“自覺”
從文化層面來討論音樂文化,特別是專注于具有濃厚地方鄉(xiāng)土氣息的民族音樂,常能使讀者從中品味出不一樣的“意味”。在感官層面上,這是人人都可以品嚼出來的。但是,如果深究其內(nèi)在機理,卻很難得出一個清楚的解釋。在中國,不同地域孕育出了具有特色的音樂,而這種區(qū)域異質則對音樂文化的“自覺”造就慣性,使得地域音樂越來越張揚自己的文化個性。這正如本書作者所說,
音樂文化同一切文化一樣,不僅是人類物質創(chuàng)造和精神創(chuàng)造的共同成果,還是一種世代承傳、不斷完善的價值體系。當我們談論音樂文化時,總不避免涉及傳統(tǒng)音樂文化,即歷史上的民族音樂。其原因就在于傳統(tǒng)音樂文化蘊含著其所賴以生存的民族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準則。?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文化自覺”早已凸現(xiàn)為時代主題的關鍵熱詞。它既是全球多元文化發(fā)展理念的本質要求,也是中國特色文化衍生的必然邏輯。如今,文化力量的重要性已被人們深刻認識??梢哉f,中國各地緣文化間的文化交流早已將整個民族凝結成文化共同體。但就中國各個區(qū)域而言,如何在碰撞中保持個性與特色、不迷失自我,從而達到文化的共生共榮,則成為人們共同關注的問題。楊和平的《浙江音樂史》一書,借浙江音樂文化的本位視角深刻表達了,中國各地文化的自我認同、相互構建以及如何實現(xiàn)和諧共處的出路。其實,一切關于文化的命題,最終還要歸結為“人”的問題,而文化自覺本身就具有存在論和價值論的理論基石。從存在論來看,文化自覺其實是人的自覺,人的自我覺悟、自我覺醒,是人的發(fā)展的前提,也是人類宏偉歷史發(fā)展的內(nèi)驅力;而從價值論來看,文化自覺即是價值的自覺,是人對所追求的價值的認同。總之,文化自覺是關于文化發(fā)展和人的發(fā)展的研究,而它對于社會的發(fā)展和人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人的發(fā)展始終是時代發(fā)展的引擎,文化自覺是人在回答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和對人的存在進行理性剖析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因此,文化自覺并不是嶄新的概念性描述,而是一直存在于人類社會發(fā)展歷程中經(jīng)久不變的主題,只是在對地方音樂文化史的寫作過程中,對這種含義的凸現(xiàn)能夠體現(xiàn)出更深遠的意義,這也是楊著作給予我們的進一步的啟發(fā)。
有論者指出:“文化自覺不僅內(nèi)涵豐富而且類型多樣,從本質內(nèi)容來看,它包括文化認同、文化比較、文化反思、文化批判、文化創(chuàng)新等內(nèi)容;從基本特征來看,它具有理性、歷史性、實踐性、價值取向性等一系列特征;從劃分類型來看,它可以按照廣度、深度、角色、形成來源等不同角度來劃分”。(21)
本書正是從上述幾點對浙江音樂發(fā)展史進行“精細刻畫”。正如文中對“音樂產(chǎn)生的因子”做出的五點歸納:(1)生理;(2)情感;(3)勞動;(4)模擬自然;(5)語言。(22)其中,(1)(2)屬于全人類共有的體制性相同點。其余三點則植根于各地的地緣環(huán)境不同而產(chǎn)生差異。但不難發(fā)現(xiàn),在作者處,它們都以作為音樂文化創(chuàng)造的主體——“人”為中心主軸,自然、社會、歷史等因素被加以綜合賦予其身,最后使浙江音樂的千年發(fā)展形成一幅活生生的,有自覺性的美麗畫卷。
首先,本作所揭示的浙江音樂的文化自覺絕不是靜止不變的文化自覺。文化自覺作為一種與文化實踐相伴相隨的文化現(xiàn)象,它是文化發(fā)展的思想基礎和前提。音樂文化亦然。音樂文化發(fā)展的邏輯預設內(nèi)蘊了文化自覺存在的客觀必然性,具體的生存實踐活動構成了文化自覺的現(xiàn)實根基,人們在一定歷史時期所進行的文化實踐活動反映出人們所能達到的文化意識。由此,音樂文化自覺的內(nèi)容會伴隨社會歷史的變遷而變化,文化自覺的程度也會隨著人類對自然、對社會認識的逐步深化而不斷明晰。作者結合原始社會、農(nóng)業(yè)社會、近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時代語境,從不同的文化實踐活動背景出發(fā),凸顯出不同時代的浙江音樂文化自覺的歷史意義。
其次,文化自覺是一個動態(tài)的機制而非凝固僵死的概念。實踐是文化自覺生成的唯一源泉,文化自覺在實踐生成的過程中受到一系列因素的影響,它是在主體活動、生產(chǎn)樣式、社會結構、交往實踐相互關聯(lián)、相互影響的綜合作用下才得以生成。具體來說,作為一種突出感性色彩的藝術形式,音樂的創(chuàng)作實踐才是其現(xiàn)實的基礎,因此本書著重強調對不同歷史時期,浙江樂人、樂曲的介紹和還原,著力刻畫出浙江地域音樂的獨特美感色彩。
最后,文化自覺的產(chǎn)生既源于人類生存實踐的生成性特性,又賦予人自我超越的特征,同時更主要是源于文化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文化具有自覺性,總是力圖通過自我反思、自我批判的刮洗,達到自身發(fā)展的理想的狀態(tài)。面對西方音樂文化的沖擊,近代以來的浙江音樂并未采取以自身文化本位為基礎的封閉式心理,而是敞開懷抱,借以吸取域外音樂文化精髓。正如本書作者所說:“進入近代,也對傳統(tǒng)音樂進行批判”。(23)可以說,浙江音樂從刀耕火種的洪荒年代走進現(xiàn)代的今日,正是源自于這種基于文化自覺心理演化實踐。
三、結束語:地方音樂史的嶄新寫法
卡爾·涅夫曾說:“音樂史還是一門年紀很輕的學問,它還有著一些需要首先解決的技術上的問題,正是因為這個,許多研究學問的人都望之生畏了,好像它是一門神秘的學問似的。這種態(tài)度是錯誤的,這種成見是必須克服的,這宗學問的樹上的果實,是屬于所有人的,在大家都能接觸音樂藝術的現(xiàn)代,我們很有理由希望所有人都嘗到這樹上的果實,使他們的能力都能得到增強、加深”。(24)也許因為缺少本地音樂史的寫作先例,《浙江音樂史》在力求對浙江音樂的發(fā)展作知識詳盡梳理時,會面臨諸多整體性的挑戰(zhàn)。然而,在“傳統(tǒng)的外表”之下,我們還是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不一樣的“靈魂”之物,而這也是每個閱讀此書的讀者都能深切感受到的。綜上所述,本書作者既力圖揭示出浙江音樂合眾流的歷史特色,又力圖關照浙江音樂獨立創(chuàng)新的生命活力,而更為關鍵的是,他有意識地著重關照浙江音樂有地域性地“自在”集體逐漸產(chǎn)生“自我認同心理”的知覺過程,強調藝術形制的自我衍生和藝術心理的自我生長??梢哉f,在本著處,浙江音樂成了活生生的帶有情感的生命體。浙江音樂史的寫作將由此奠定良好的研究基礎,并煥發(fā)出不一樣的風采。
注釋:
①錢穆.中國歷史研究法[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序:1.
②王光祈編.中國音樂史[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
③張美林,張律,韓月波.揚州音樂文化簡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
④馮長春.近現(xiàn)代廣東音樂家研究[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2.
⑤徐美輝.20世紀湖南音樂人才群體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
⑥孫星群.福建音樂史[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8.
⑦呂鈺秀.臺灣音樂史[M].臺北:五南圖書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3.
⑧更堆培杰.西藏音樂史[M].西藏:西藏人民出版社,2003年。
⑨劉欣欣,劉學清.哈爾濱西洋音樂史[M].上海: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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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和平.浙江音樂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4:5.
(21)張冉.文化自覺論[M].華中科技大學,博士論文.
(22)楊和平.浙江音樂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4:8-12.
(23)楊和平.浙江音樂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4:235.
(24)[德]卡爾·聶夫著,陳鍾吾譯.西洋音樂史[M].臺北:五洲出版公司,1968,“作者原序”.
作者簡介:朱超(1988—),男,安徽合肥人,浙江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音樂教育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音樂教育學研究、音樂美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