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條主義的歷史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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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理工學(xué)院　經(jīng)濟與法學(xué)學(xué)院，　陜西　漢中　7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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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條主義的歷史探源

劉保民

(陜西理工學(xué)院經(jīng)濟與法學(xué)學(xué)院，陜西漢中723000)

[摘要]教條主義是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產(chǎn)生和形成的，與馬克思主義根本對立的，以唯心主義世界觀和主觀主義方法論為主導(dǎo)的思維方式或思想傾向。從歷史淵源角度審視教條主義的產(chǎn)生，可追溯到歐洲的古希臘時代和中國的先秦時代。通過對教條主義中、西方哲學(xué)史源頭的比較，可以明確認識其相同的本質(zhì)。

[關(guān)鍵詞]教條主義；哲學(xué)史；根源

教條主義是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適應(yīng)一定社會需求，以“教條”為內(nèi)容和依據(jù)，采用唯心主義的立場、觀點和形而上學(xué)的方法，產(chǎn)生和形成的一種與馬克思主義根本對立的，以唯心主義世界觀和主觀主義方法論為主導(dǎo)的思維方式或思想傾向。從歷史淵源角度審視教條主義的產(chǎn)生，可追溯到歐洲的古希臘時代和中國的先秦時代。在西方，主要以巴門尼德和柏拉圖為代表，在中國，主要以《尚書》為代表。它們各自沿著自己的路徑，在歷史的長河中，一直在延續(xù)著，直到今天仍以各種不同的具體形式存在著。

一、教條主義的歐洲哲學(xué)史溯源

在歐洲，教條主義的歷史源頭，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羅馬時代。巴門尼德或可稱為教條主義的鼻祖，這集中體現(xiàn)在他關(guān)于“真理與意見”的著名哲學(xué)觀點中。

巴門尼德對他前輩們的哲學(xué)觀點不甚滿意，曾提出了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理論，即整個宇宙只有一個東西，它從不變化，也永遠不可毀滅。他把這個單一的東西叫做“一”(One)。認為雖然世界上有各種不同的事物，這些事物在世界中似乎有所變化，但這所有事物和變化，都只是人們的幻覺。不管現(xiàn)象如何，世界只是一個單一的、不變的、永恒存在的東西。于是，他把不變的認識路徑界定為“真理之路”，把有變化的認識路徑以及所謂幻覺稱為“意見之路”。

巴門尼德這一觀點的主要依據(jù)就是他的存在與非存在論。他說：“來吧，我告訴你(你要諦聽我的話)，只有那些研究途徑是可以設(shè)想的。第一條是：存在物是存在的，是不可能不存在的，這是確信的途徑，因為它通向真理；另一條則是：存在物是不存在的，非存在必然存在，這一條路，我告訴你，是什么都學(xué)不到的。因為你既不能認識非存在(這確乎是辦不到的)，也不能把它說出來。”[1]51在所有記錄其論述的殘篇中，巴門尼德用了近十次之多，來說明自己的“真理之路”和“意見之路”。其觀點可用汪子嵩等專家的話說，集中體現(xiàn)了三點重要的思想?！暗谝?，思想和感覺是對立的：思想可靠，它通向真理；感覺不可靠，它只能提供意見。第二，思想對存在進行理論的論證，而感覺只根據(jù)感官接觸到的材料進行猜測，提供意見。第三，思想和存在是同一的，感覺和非存在是一致的；用感覺看存在，存在就是沒有的，而非存在是有的；用思想去想非存在，非存在是虛假的，沒有真實信念的；用思想去思考存在，存在便是真實可靠的?！盵2]632這三點基本代表和說明了巴門尼德的“真理之路”和“意見之路”的內(nèi)容和本質(zhì)。

可見，巴門尼德的真理觀，實際上是指普遍的正確的認識，普遍的正確的認識并沒有錯。而事實上，從古希臘哲學(xué)史的追述來看，巴門尼德總是把他的“真理之路”翻來覆去地說，總要給人們提供不變的能思、能想、能說的普遍“存在”，且這種“存在”是永恒不變的、超時間的“存在”。這就使得這種“存在”演變成了人們必須遵循的“教條”，巴門尼德自己也就從“真理之路”跨到了教條主義的歧途。所以，巴門尼德的真理觀是不同于當(dāng)今我們所倡導(dǎo)的馬克思主義的真理觀的，也不同于人們一般的真理觀。他從“真理之路”走向教條主義之道，也是歷史的必然。

巴門尼德的所謂“意見”，實際上是指社會部分群體和個體的看法、認識和觀點。汪子嵩等專家的論述，也佐證了這一點?！耙庖姟本褪侵浮跋敕ā薄ⅰ安聹y”、“看法”、“判斷”等。據(jù)考察，在希臘文中，意見本來是“期待”、“希望”之意。“由于期待、希望總是偏重于自己所愿望的方面，因而，期待、希望總是從主體出發(fā)，而不是從對象的認識出發(fā)，于是doxa就引伸為某種‘想法’、‘幻想’、‘猜想’、‘欲求’的意思，再一轉(zhuǎn)就成為‘意見’、‘見解’、‘看法’、‘判斷’?！盵2]646他們還引用了海德格爾的觀點，海德格爾說：“我們經(jīng)常是沒有同事情本身(即‘存在’)接觸，便這樣認為了。我們用各種途徑，依據(jù)不同的理由，形成某種觀點、某種意見；有時我們所主張的觀點并沒有事情本身的依據(jù)，因此它只是某種觀點、某種設(shè)想(assumption)。我們設(shè)想某物為如此如此，因此我們有的只不過是意見(opinion),所以，設(shè)想為如此如此的東西，就是作為意見講的doxa了?！盵2]646按照海德格爾和汪子嵩等專家的觀點，意見就是主觀與客觀情況差距的觀點和看法，這種差距主要表現(xiàn)在，人們或只能部分地認識事物；或只能在認識事物時，因主觀能力的有限性決定，只能是對事物本質(zhì)的猜想，甚至幻想；或只能作出主觀性的判斷。所以，意見就永遠是意見，是不全面的，甚至是主觀的行為和結(jié)果。但無論當(dāng)什么性質(zhì)的意見，把它當(dāng)作“真理”或不變的“知識”時，并且不分時空條件的變化，無視具體事物和具體情況時，這種所謂的“意見”就變成了“教條”或“教條主義”。

另外，按照巴門尼德的說法，既然不變的是“真理”，而且是永恒不變的，筆者認為，巴門尼德的這個“真理”，實際上就是今天我們所認為的“教條”，即永久不變的教條。沿著這個觀點一直走下去，其思想體系就會形成“教條主義”。當(dāng)然，“意見之路”者，其最終的路徑只有兩條，一條是把“變化”視為絕對之路，這又有可能走向徹底的“相對主義”，變化莫測的世界永遠是捉摸不透的；另一條是，若“意見者”堅持己見，到處套用，并把其變?yōu)橛谰貌蛔兊摹耙庖姟保瑯訒呦颉敖虠l主義”境地，這就是所謂的“己教條”，或“主觀教條主義”。而事實上，因為巴門尼德創(chuàng)造了一種形而上學(xué)的論證世界的形式，為后來哲學(xué)的發(fā)展，特別是形而上學(xué)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也正是這種論證曾經(jīng)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后來大多數(shù)形而上學(xué)者身上，特別是以黑格爾為代表，使這種“真理之路”，即純粹的教條主義道路，越走越深，越走越遠。而縱觀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過程可知，為什么“教條主義”會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正像巴門尼德所揭示的“真理之路”和“意見之路”一樣，雖然路徑不同，但人們在認識真理和對待意見時，不能堅持唯物辯證法原則和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可能最終都會走向“教條主義”。

在歐洲，柏拉圖的哲學(xué)思想體系，與巴門尼德的思想體系是緊密相關(guān)的。他在繼承巴門尼德“真理與意見”的理論觀點和思想體系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兩個世界，知識和意見”的觀點。他在《國家》篇中，借蘇格拉底之口，向格老康提出，要把哲學(xué)家說成是要求獲得全部真理和實在知識的人，從而提出知識與意見的對立之觀點。這一觀點，實際上與巴門尼德的觀點本質(zhì)上是相同的，只是在巴門尼德原來思想理論的基礎(chǔ)上，更加具有所謂的“具體性”和“科學(xué)性”而已。

柏拉圖的“知識”和“意見”是指什么呢？羅素的著作《西方哲學(xué)史》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揭示和解釋。他說：“‘知識’和‘意見’之間的區(qū)別是什么呢？一個人有知識，就是他有著關(guān)于某種事物的知識，也就是說，關(guān)于某種存在著事物的知識；因為不存在的事物并不是某種事物(這使我們回想到巴門尼德)。因此知識是不會錯誤的，因為知識之犯錯誤，這在邏輯上乃是不可能的。但是意見則可能錯誤。而這又是怎么可能的呢？意見不可能是關(guān)于不存在的東西的意見，因為那是不可能的；意見也不可能是關(guān)于存在的東西的意見，因為若是那樣，它就是知識了。所以意見就必須是關(guān)于既存在而又不存在的東西的意見。”[3]142羅素的這段話，基本概括出了柏拉圖的知識與意見的思想，“知識”，是關(guān)于確定事物的知識，是關(guān)于事物本質(zhì)不變的知識，是關(guān)于事物普遍的知識。這實際上與巴門尼德的“真理”觀是基本相同的。“意見”，是關(guān)于不確定事物的知識，是變化的和任意的知識，是不可靠的知識。因為，“在柏拉圖看來，由感覺經(jīng)驗所獲得的不是知識而是意見，是產(chǎn)生謬誤的根源，真理則來源于靈魂跨越感官經(jīng)驗而對理念世界的回憶”[4]112。這實際上與巴門尼德的“意見”之觀點也無質(zhì)的區(qū)別。故而柏拉圖和巴門尼德一樣，提倡“真理”和“知識”，不贊成人們擁有“意見”。事實上，與巴門尼德一樣，在這真與假，變與不變，確定與不確定的矛盾關(guān)系的論述過程中，柏拉圖的不變“知識”實質(zhì)上就是“教條”的象征；“意見”也同樣，當(dāng)人們把它界定為“唯一”正確的“意見”，可以通用的“意見”，它也同樣是“教條”并可致“教條主義”。因為柏拉圖和巴門尼德都認為，“真理”和“知識”是永遠不變的，“意見”有時也是不變的。同時，柏拉圖在講述他的宇宙生成論的時候，也說明了這一點。他用蒂邁歐的口氣，向蘇格拉底講述了自己的宇宙觀。他說：“什么東西是永遠存在而不變化的，什么東西是永遠在變化而不真實的呢？我想凡是有人的理性推理所認識的東西總是真實的，永遠不變的，而凡是意見和非理性的感覺的對象總是變化不居的，不真實的。我們知道，凡是變化的東西必然是由于某種原因才發(fā)生變化的，因為如果沒有原因，就沒有什么東西會變化。但是如果事物的創(chuàng)造者在創(chuàng)造事物的時候，把眼睛注視著那永遠不變的東西，把這種東西當(dāng)作模型，那么，這樣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必然是很完美的。如果他所注視著的是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用的是一種創(chuàng)造出來的模型，那么，他這樣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便不會是很完美的?！盵1]207在這里，柏拉圖講的理性與非理性的關(guān)系，無疑是正確的。理性的存在物是穩(wěn)定的，是相對不變的。但認為是絕對不變的，就可懷疑，把這種不變的存在確定為不變的“真理”或“知識”，很顯然就是“教條”并可致“教條主義”。同樣，這種以一定“模型”為基礎(chǔ)或方法為條件，以非理性的觀點產(chǎn)生的不完美的“意見”或思想，若把它變?yōu)橛谰貌蛔兊摹耙庖姟保瑯邮恰敖虠l”并可致“教條主義”。

事實也正是如此，與巴門尼德一樣，正因為有了這種“真理”與“意見”、“知識”與“意見”之路的引導(dǎo)，柏拉圖才有了客觀唯心主義的世界觀及其思想體系、理念體系，才有了自己所認為的“不變的世界”。柏拉圖所設(shè)定的完美的“理想國”；理想國中不變的體制和等級制度；他的不變的“理念論”，靈魂回憶說，知識回憶說；知識體系中的“洞穴”之說、“分割線”說、“想像”說、“完善的知識”、“相”論等，大多都成為了后世客觀唯心主義者的“寶貴財富”。尤為典型的是他的“理念論”和不變的“等級制”，在知識和認識層面上，理念論就成為歐洲哲學(xué)史上的客觀唯心主義的理論源頭之一；等級制就成為歐洲社會和眾多國家體制的理論源泉。正如他在《理想國》中所描述的，人們“一土所生，彼此都是兄弟，但是老天鑄造他們的時候，在有些人的身上加入了黃金，這些人因而是最可寶貴的，是統(tǒng)治者。在輔助者(軍人)的身上加入了白銀。在農(nóng)民以及其他技工身上加入了鐵和銅。但是又由于同屬一類，雖則父子天賦相承，有時不免金父生銀子，銀父生金子，錯綜變化，不一而足”[5]132。這些存在也在唯心主義哲學(xué)家的視野中和思想體系中，程度不同地演化為各種不同形式的教條主義。尤其以宗教神學(xué)，黑格爾的客觀唯心主義體系，以及康德的人為自然界的“立法”體系等為典型代表，實際上都是柏拉圖這種“理想國”和“理念論”的具體翻版。

二、教條主義的中國哲學(xué)史探源

在中國哲學(xué)史上，最早記載和反映中國上古社會，夏、商、周政治、宗教、歷史、哲學(xué)、法律等發(fā)展歷史的文獻《尚書》，在介紹和奠基中國最早文化符號的同時，在一些不變的記述中不同程度地反映了不能改變的“教條”元素，為后世中國特別是儒家和君權(quán)神授教條主義的形成與發(fā)展，提供了萌芽性和淵源性條件。

《尚書·舜典》中，在記載舜的“內(nèi)圣品德”與“外王功績”的過程中，論述了“百官禮讓”之精神。在這種互讓的過程中，也從消極的一面反映了官員的位次不可顛倒，社會人們之間，包括家庭內(nèi)部的“品位”不能改變等思想。這種不可改變的觀點和思想，就逐漸成為后世效仿的“教條”。如舜接受堯命：“正月上日，受終于問祖。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正。肆類于上帝，煙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輯五端，既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扔谏酱?，肆覲東后?！尬宥Y、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fù)?！盵6]6這里的神，指天神，即星、辰、司中、司命、風(fēng)伯、雨師六位天神；秩，指次序，以山川的尊卑次序而望祭之；五禮，指公、侯、伯、子、男五等朝聘之禮。表明在舜巡禮和治邦的過程中，已經(jīng)有形和無形地把“天神”、“次序之禮”、“等級層次”、“品位”等默認和確定了下來，這就成為后來中國歷朝歷代不變的律令和“教條”的基本思想之立意依據(jù)，作為一種秩序治理觀念的“教條主義”也就隨之不斷衍生和演繹。

堯去世后，舜在與“帝”討論朝政時，也涉及到了“品位”、“等級”等問題。當(dāng)討論到百姓問題時，“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蓖瑫r，帝還說：“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6]7這里的“五品”，是指父、母、兄、弟、子。后來發(fā)展成為不可改變其社會地位的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品。這里的“五教”是指“五品之教”，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刑”、“五宅三居”，包括舜與帝講到的“三禮”(天神、地祗、人鬼)都有較明確的規(guī)定。事實上，中國幾千年的奴隸和封建社會的歷史演變過程一再證明，這些，后來也就不斷地“蟬變”為制約人們思想和規(guī)范人們行為的“教條”，甚至是“天條”。實際上，這就是作為說服策略的“教條主義”知識來源。

《尚書·盤庚》篇中，在較為詳細的敘述遷都的過程中，反映了“天命”等不可違背的不變“教條”的思想源頭?！侗P庚下》中所云：“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綏爰有眾?！藜昂V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肆予沖任，非廢厥謀，弗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今我既羞告于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盵6]9-10這個過程反映了盤庚告訴群臣遷殷的目的，是為了免洪災(zāi)，重振商朝大業(yè)。當(dāng)時，盤庚指出，遷都是“上帝”、“天”的命令，是祖宗湯的“旨意”?！吧系邸辈豢煞?，“天命”不可違，祖意不可抗，我們必須“以德配天”。還有《大誥》中，周公以成王的名義發(fā)表文誥，說服各諸侯及其所屬，興師東征，平息叛亂，穩(wěn)定周室。周公說，這是聽從“上帝”、上天的命令，按占卜行事?！疤旖低?，知我國有疵，民不康?！眩∮栉┬∽?，不敢替上帝命。天休于寧王，興我小邦州；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靷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繼！”這一系列思想觀念，就被后世的“智者”從實用的角度演變?yōu)闄?quán)威者的意志、命令和不可違的“教條主義”體系。

在《尚書·周書·洪范》篇中，集中敘述了“洪范九疇”，即九種治國的根本原則和方法，即“五行”、“五事”、“八政”、“五紀(jì)”、“皇極”、“三德”、“稽疑”、“庶征”、“五福”。這其中的“皇極中道”思想、“天人和諧”不變思想、天道為本思想，就是后來以封建君主為首的自我約束和推廣至全社會遵循的有用的好“教條”的思想基礎(chǔ)?！逗榉丁菲杏浭龅剑拔逍小敝械摹敖?、木、水、火、土”，各有自己的性能，不會輕易改變；“五事”中的“貌、言、視、聽、思”，各自有其標(biāo)準(zhǔn)和要求，不能隨意更改，人們要恪守；“八政”的“食、貨、祀、司空、司徒、司寇、賓、師”，分工是明確的，各自善于職守，不能隨意變更；“五紀(jì)”中的“歲、月、日、星辰、歷數(shù)”，自然是固定不變的，天人是相依的；“皇極”中的治國和修養(yǎng)原則等，最終則受命于天。這就是“皇建其有極”，從庶民到天子，都要以皇道所規(guī)定的“德”、“守”、“?！薄ⅰ罢?、“義”、“訓(xùn)”、“道”等為生活和處事的原則，這也是不能輕易改變的。真乃“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五反無側(cè)，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盵6]13無論是“三德”中的“政治”、“剛克”、“柔克”也好，還是“稷疑”中各種占卜、吉祥、禍端也好，包括“庶征”中的“寒”、“風(fēng)”、“吉”、“兇”等，“五?！敝械摹皦邸?、“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等，還有“短折”、“疾”、“憂”、“貧”、“惡”、“弱”等各種中道標(biāo)準(zhǔn)，以至在《召誥》中所涉及到的周初統(tǒng)治集團的憂患意識，總結(jié)和借鑒了夏、殷興亡的歷史經(jīng)驗和教訓(xùn)，把“天命”與“德政”，天命與人的德行，天命與百姓，天命與江山社稷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形成了不可改變的“天命論”思想。后來的歷史事實證明，正是在這“悖論”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中，這些也就成為后來的“君權(quán)神授”、“天不變道亦不變”、“陰陽不可顛倒”、“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維天之命”的典型中國封建社會教條主義思想的理論和思想淵源。

三、教條主義中西方哲學(xué)史源頭的比較

通過以上對中西方哲學(xué)史源頭中“教條主義”思想方法的簡略追述，我們可以較清晰地看到，教條主義在希臘時代和中國的先秦時代已經(jīng)產(chǎn)生，只不過是未用“教條”或“教條主義”的字樣而已?！敖虠l”或“教條主義”范疇是后世的產(chǎn)物。

從西方哲學(xué)的發(fā)展歷程來看，自巴門尼德和柏拉圖之后，西方的教條主義是沿著兩條道路向前行進的。一條是由巴門尼德和柏拉圖所開辟的不變的“真理之路”或不變的“知識之路”。這條道路從古希臘開始，實際上應(yīng)再分為形式上不同的兩條道路。這就是“宗教教條主義”道路和不變“真理”的其他形式的“客觀唯心主義的教條主義道路”?！白诮探虠l主義”道路的表現(xiàn)形式，從古羅馬的東正教教條、天主教教條，即教條主義，到中世紀(jì)的基督教教條主義，到后來的伊斯蘭教教條主義，再到分化出的其他形式的宗教教條主義，一直到今天的各種不同形式的宗教教條主義。其他“客觀唯心主義的教條主義道路”表現(xiàn)形式，是多種多樣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是，從巴門尼德和柏拉圖的“真理”、“知識”和“理念”開始，到中世紀(jì)的“唯實論”教條主義，再到歐洲大陸學(xué)派的，16、17世紀(jì)的“經(jīng)驗主義的教條主義”、“主體性教條主義”、“實體性教條主義”等，再到18世紀(jì)以黑格爾為代表的“絕對觀念教條主義”、康德的“絕對命令教條主義”，到19、20世紀(jì)的“存在主義的教條主義”、“領(lǐng)袖教條主義”、“形象代表教條主義”，一直到今天的西方各種不同形式的客觀唯心主義教條主義等。

西方另一種教條主義的道路就是巴門尼德和柏拉圖創(chuàng)立的“意見之路”。如果說“真理之路”是以他者為主的教條主義之路，那么，“意見之路”就是“主觀教條主義”道路。這條道路是把可變的意見或思想觀點變成自己認為不變的、可靠的意見或思想，強加于所認識和要作用的對象。這條道路從古希臘開始，到中世紀(jì)的一些主觀教條主義形式，再到16、17世紀(jì)的以“存在就是被感知的教條主義”為代表，到19世紀(jì)的各種“修正主義的教條主義”，再到以叔本華、尼采為代表的“意志論教條主義”，直到今天各種不同的所謂張揚個性的形形色色的教條主義。

從中國哲學(xué)與思想史的發(fā)展歷程來看，與西方有著近似的道路。從先秦時期開始，以《尚書》為源頭，教條主義同樣是沿著兩條道路行進的。一條是“客觀唯心主義教條主義”道路，一條是“主觀唯心主義教條主義”道路。

“客觀唯心主義教條主義”道路，同樣可再分為兩條道路，這就是“宗教教條主義”道路和以“天地為本”、“理氣為本”等不同形式的教條主義道路。中國的“宗教教條主義”道路，實際上從漢朝開始，印度的佛教傳入中國后，逐漸開始的，再經(jīng)魏、晉、南北朝，到了唐、宋時期，達到了高潮。在“儒”、“佛”、“道”“合一”的基礎(chǔ)上，不變的宗教教條，也成為人們生活和君權(quán)的一部分，“宗教教條主義”也曾盛極一時。隨著現(xiàn)代化以來人們生活的“多元化”和節(jié)奏的加快，“宗教教條主義”也呈現(xiàn)出多樣性。除“佛教教條主義”以外，還有“道教教條主義”、“基督教教條主義”、“伊斯蘭教教條主義”，有正式組織形式的“宗教教條主義”，也有民間、學(xué)會等非正式組織形式的教條主義等。這種“宗教教條主義”的本質(zhì)與“西方宗教教條主義”的本質(zhì)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內(nèi)容和形式表現(xiàn)的主次不同而已。

“皇極中道”、“理氣為本”的教條化，是中國歷代君主國家和封建集權(quán)倡導(dǎo)的教條主義思想資源。這同樣可分為兩種形式的道路。一條是“君王教條主義道路”。正如《尚書》所記載，夏、商、周的王也好，君也好，是明主也好，還是昏君也好，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把“天地”、“黃道”、“陰陽”排在最上、最前、最高之位，其他則次之或最低、最后。因此，人們要“以德配天”，“天命不可違”，故而“聽天由命”的教條主義在落后的古代中國就自然形成。秦漢以后，一直至明清時期，以帝王為代表的“真命天子”，“替天行道”，“君權(quán)神授”等形式的教條主義不斷延續(xù)，只是其表現(xiàn)的形式和程度不同而已。

另一種教條主義道路，是以為統(tǒng)治階級集團服務(wù)的“知識分子”為代表的教條主義道路。主要以儒家的教條主義思想為主。這條教條主義道路，從《尚書》記載的“皇極中道”、“五品”、“三?！钡乳_始，到孔孟時期的“仁”、“禮”、“信”，繼秦至漢，就發(fā)展成為了主要以“三綱五?！睘榇淼氖`中國人們思想和行為的典型教條主義道路；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主要以不變的“意”、“象”為主的玄學(xué)教條主義為主；到唐宋以后發(fā)展為以周敦頤、程顥、程頤、朱熹等“以理為先”的代表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理學(xué)教條主義。“理”的客觀唯心主義的教條主義，給中國社會造成了極大的消極影響；到了明清時期，“八股文”式的形式主義的教條主義得以盛行。辛亥革命時期，康有為、譚嗣同等同樣在本質(zhì)上走的是以借鑒西方學(xué)說的以“以太”加“理氣”為主的教條主義道路。

“主觀唯心主義教條主義”道路，即繼《尚書》開啟的“內(nèi)圣外王”思想之后，主要表現(xiàn)為以孟子為代表的“萬物皆備于我”的教條化思想模式。此后，不論是秦漢時期，以帝王的主觀意志代表的“替天行道”，還是以后歷朝歷代以君主的主觀愿望、以統(tǒng)治階級集團本身的主觀理念為代表，他們總是借助天地、宗教、迷信、鬼神等外在力量和因素，企圖使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利益，逐一實現(xiàn)和保持持久，且使全社會在這種教條的“規(guī)范”過程中形成不變的秩序。

總之，教條主義在中西方，不論以什么形式呈現(xiàn)，其本質(zhì)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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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秉江.胡塞爾與西方主體主義哲學(xué)[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5.

[5]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和,張竹明,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3.

[6]郭齊勇.中國古典哲學(xué)名著選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15BKS022)；陜西理工學(xué)院科研計劃資助項目(SLGQD15-08)

[作者簡介]劉保民(1960-)，男，陜西宜川人，陜西理工學(xué)院經(jīng)濟與法學(xué)學(xué)院教授，哲學(xué)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哲史和價值哲學(xué)。

[收稿日期]2015-05-15

[修訂日期]2015-08-29

[中圖分類號]B-4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936(2015)04-0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