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德勝
從“支配—服從”到“親近—分離”
——關系框架理論視域下的虛擬人際傳播機制解析
文/毛德勝
關系框架理論認為,人際傳播的主體會基于各種傳播因素的感知,去激活“支配—服從”或“親近—分離”的關系認知框架,以理解和判斷相互關系,并在此基礎上調(diào)適傳播行為。虛擬人際傳播中,多種支配因素的消解和情境的模糊化,導致傳播主體頭腦中的“親近—分離”框架會優(yōu)先于“支配—服從”框架的激活,并因為“差異突出”而對后者激活進行壓制。在此基礎上,雙方涉入程度會不斷加深,會使“親近—分離”框架得到“一般強化”。這種獨特的傳播機制會使虛擬人際傳播呈現(xiàn)出更多非理性和情感化的面貌。
關系框架理論 虛擬 人際傳播
與現(xiàn)實人際傳播分為面對面的直接傳播和借助媒介的間接傳播不同,虛擬人際傳播借助計算機和網(wǎng)絡,以“主體—符號—客體”的間接方式進行,它可被視為技術賦權下的現(xiàn)實人際傳播的拓展。智能手機、ipad等移動互聯(lián)終端的崛起,無線互聯(lián)網(wǎng)絡覆蓋區(qū)域的擴大,使得微博、微信等極具人際特色的網(wǎng)絡平臺盛行。虛擬人際傳播須由主體雙方共同構(gòu)建,必然離不開對雙方關系的判斷與理解。虛擬人際傳播有何獨特之處?人們?yōu)楹吻嗖A乃至沉迷于虛擬人際傳播?近年來誕生的人際傳播研究的成果之一——關系框架理論可以給出一些答案。
社會學家戈夫曼認為,框架指的是人們用來認識和闡釋外在客觀世界的認知結(jié)構(gòu),人們對于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驗的歸納、結(jié)構(gòu)與闡釋都依賴一定的框架,框架使得人們能夠定位、感知、理解、歸納等眾多具體信息,框架是預存于人們大腦中的知識體系或認知定勢,它源于過去人們實際生活經(jīng)驗的積累,人們會根據(jù)已有的框架來“建構(gòu)”對事物的認知。同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可以基于這些框架來判斷。關系框架理論視人際傳播為一個動態(tài)的、嵌入到語境中的社會現(xiàn)象,它重在解釋人們?nèi)绾谓M織人際信息以支
持對交流雙方之間關系的推斷,它試圖厘清社會規(guī)范、個體差異和語境特點是如何被編織在一起、又如何與信息處理過程相交錯的問題。
人際傳播中,既包括內(nèi)容成分,也包括關系成分,內(nèi)容信息包含交流符號語義學的、指示的意義;關系信息關注由符號行為所暗示的關系假設。關系框架理論強調(diào)了人際傳播過程中關系判斷的重要性。
1.關系判斷的本質(zhì)與推斷依據(jù)。關系信息領域可從三個方面來進行建構(gòu),“支配—服從”或“親近—分離”和涉入程度。前兩者包含了關系判斷的本質(zhì),它是人們理解關系信息的指標或功能性框架,有助于人們在話語內(nèi)容、互動目標以及語境特點之間尋找關系推論?!爸洹摹笔侵敢粋€人控制、影響或者在地位上超越他人的程度;“親近—分離”包括某人給予他們的贊賞、尊重或支持。涉入程度是指呈現(xiàn)在互動中的協(xié)調(diào)、參與和直接的程度。涉入程度既是“支配—服從”或“親近—分離”這兩種關系的推斷依據(jù),也是這兩個本質(zhì)性向度的修正者,它能將人們的關系判斷推向“支配—服從”或“親近—分離”這兩者中任何一種本質(zhì)性向度的極端。因此,涉入程度與“親近”和“支配”的關系判斷是呈正比的。
2.關系判斷的過程。關系判斷的過程始于關系框架的激活,由互動語境提供的信息和參與者用來支持觀點的信息融合在一起,共同激活了“支配—服從”或“親近—分離”關系框架。雖然兩個框架有可能被同時激活,但基于“差異突出”假設,這兩種框架的激活是相互壓制的,要么前者壓制后者,要么后者壓制前者,這樣才能對涉入程度暗示進行有效的、流暢的加工處理(否則它們就是含糊的),而且,涉入程度對兩個框架中的任意一種都存在“一般強化”效果,要么引起關于更大控制(支配—服從)的感知,要么引起關于更大聯(lián)結(jié)(親近—分離)的感知。
3.關系框架理論的啟發(fā)意義。關系框架理論奠定了人們相互關系認知的兩種基本框架,人們可以基于各種傳播因素的感知,激活關系認知的任一框架,它是人際傳播關系判斷的依據(jù)。
關系框架理論特別適用于理解人們在信息模糊的狀態(tài)下如何認知傳播主體之間的關系,因為優(yōu)先激活的關系框架會使傳播主體對雙方的關系進行“先驗式”的定位。
關系框架理論將涉入程度作為關系框架激活與強化的推動力,這為分析傳播關系的維系、穩(wěn)固和中斷的原因提供了指標體系。
從關系框架理論來看,虛擬人際傳播的機制確有其獨特之處。
虛擬情境中,自由是相對于支配而言的,它指的是一種最大程度擺脫了自然和社會現(xiàn)實中諸多因素對個人意志束縛的狀態(tài),自由度的擴大意味著支配關系的弱化。多種支配因素消解的狀況,與人們頭腦中“支配—服從”關系框架不相吻合,導致“支配—服從”框架在人們頭腦中的退讓,從而使傳播主體關系判斷向“親近—分離”框架傾斜。
首先,在虛擬情境中,各種支配因素被極大消解,人際傳播是一種非制度化的傳播方式,因為傳播關系的成立具有自發(fā)性、自主性和非強制性,體現(xiàn)為雙方合作基礎上的活動。盡管如此,在現(xiàn)實生活中,階級、等級、身份、地位等權力資源的差異會導致社會資源占有不平等,使人際傳播打上“支配—服從”的烙印,支配的強度一般取決于權威和強制力的大小。而在虛擬人際傳播中,這些支配性要素被弱化,權威和強制力被消解。在匿名交往的情況下,傳播主體只有一個被籠統(tǒng)稱之為“網(wǎng)民”的共同身份,雙方只有遵從平等、協(xié)商與合作基礎才能使對話得以進行,沒有什么強制力量可以迫使參與主體違背個人意志或興趣來參與傳播。同時,虛擬人際傳播的規(guī)則束縛也被降到最低點,由于參與主體被同一化了,基于權力支配的社會規(guī)則法制、道德等也被弱化,參與主體只需遵循作為一個社會的合格成員所必須承擔的義務的倫理底線,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可。
其次,虛擬傳播主體可以突破地域的限制,自由選擇傳播對象,主體能夠按照自己的需要,設定選擇條件,依托強大的搜索、篩選功能,從參與數(shù)量極大的網(wǎng)民中自由選擇傳播對象。他們也可自由選擇傳播符號,打造傳播內(nèi)容。廣闊的網(wǎng)絡發(fā)布平臺,極大地激發(fā)了參與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主體可以創(chuàng)造出彰顯個性的多種符號來吸引他人。各種網(wǎng)絡字體或文體的流行正是源自于此。主體還可以自由地建立、強化和中斷傳播關系。虛擬人際傳播以陌生人居多,在匿名的情況下,主體可以根據(jù)交流的質(zhì)量和涉入程度,自由地決定是否繼續(xù)交流或利用簡單的拉黑、刪除等技術手段中斷傳播關系而不必有心理顧忌,也避免了發(fā)生面對面沖突的危險,也意味著傳播關系被單方掌控的可能。
網(wǎng)民在線行為往往就是一種主體自身活動,這與其說是一種在虛擬世界表現(xiàn)的心靈沖動,不如說是一種試圖超越自我(包括身體的限制),使自己能夠更好地適
應新概念生活的心靈探索。按照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和超我之間的兩難境地得以調(diào)和,主體自我意志得到了極大釋放,他們可以減輕責任壓力,滿足自我宣泄,盡享無限溝通的樂趣,這都是權力支配被弱化,社會規(guī)則制約被稀釋帶來的結(jié)果。由此可見,支配因素的弱化、主體自由度的拓展等多個因素的合力導致“支配—服從”框架的退讓,“親近—分離”框架被激活。
與現(xiàn)實情境相比, 虛擬人際傳播的情境會因為缺失多個關系認知的因素變得更加模糊。虛擬情境中,傳播主體的真實面貌不能得到完全呈現(xiàn),只能通過主體自身提供的信息以及傳播過程中使用的符號來判斷。然而,這些信息是可以被主體任意構(gòu)建的,是很難被驗證的,它們可能是真實的、部分真實的或是完全虛假的。虛擬人際傳播變成了一種面具式的虛假表征,主體的相互認知變得極為困難。虛擬情境中,物理空間消失,主體本身不在場,傳播不能真正面對面地進行,只能完全依賴網(wǎng)絡媒介進行間接傳播。非口語化的肢體語言如表情、姿勢、動作往往被隱匿,傳播雙方無法調(diào)動整個感官去感知對方,去體會和判斷自己與對方的關系。傳播情境模糊性增大,使雙方關系判斷的難度增加,虛擬人際傳播的主體只能揣測,但無法認定對方的真實情況,雙方只能根據(jù)兩者傳播過程的融洽程度來判定要不要繼續(xù)互動下去,“支配—服從”的關系框架自然讓位于“親近—分離”框架。據(jù)“差異突出”的假設,一旦“親近—分離”框架被優(yōu)先激活,“支配—服從”關系框架激活就會被壓制。
和一般人際傳播一樣,虛擬人際傳播建立在共通意義空間的基礎上。共通意義空間有兩層含義:一是對傳播中所使用的語言、文字等符號含義的理解;二是大體一致或接近的生活經(jīng)驗和文化背景,擴大了傳播雙方的共通意義空間。志趣相投的傳播主體會創(chuàng)造和使用虛擬空間中能為雙方所共有和共享的獨特語言符號(如各種表情符號,某某網(wǎng)絡文體等)。雙方對這些符號會有共同的理解,從而逐漸形成情感認同的社區(qū)化或圈子化的網(wǎng)絡文化空間。虛擬人際傳播的涉入程度取決于雙方構(gòu)建共識的意向和努力程度。權利支配關系的弱化和參與主體自我意志的凸顯極大地激發(fā)了雙方參與熱情,文化與情感的認同又會促使其不斷地投入到虛擬傳播中。網(wǎng)絡信息傳播的快捷性、便利性和即時性又為雙方迅速回應提供了技術支持。因此,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積極互動的氣氛被營造起來,雙方的涉入程度不斷加深。涉入程度的加深對“親近—分離”的框架進行了“一般強化”,而被強化了的關系認知框架又被作為關系分析、推理或判斷的依據(jù),影響下一步的人際關系認知,鼓舞主體繼續(xù)以更積極的態(tài)度參與到人際傳播中來,參與時間不斷延長、互動頻率也越來越高。網(wǎng)絡中的“互刷”“互粉”“互頂”等情況正是涉入程度與“親近—分離”框架辨證關系的明證。
人際關系的認知與判斷是非常復雜的,它是一個受心理、思維規(guī)律和社會規(guī)范制約的過程。事實上,虛擬世界并非完全擺脫了支配的世界,它與現(xiàn)實世界是相連結(jié)的,網(wǎng)絡化生存充其量是一種半虛擬化生存,但不管怎樣,關系框架理論為虛擬人際傳播機制研究提供了一把理論鑰匙。支配性因素的消解,情境的模糊化和涉入程度的深化,使虛擬人際傳播主體頭腦中“支配—服從”的框架激活被壓制,而“親近—分離”的框架被激活和強化。“支配—服從”可理解為是一種基于權力的關系,而“親近—分離”可以理解為基于情感的關系。虛擬人際傳播關系的分析、判斷和推理更傾向于依據(jù)個人的自由意志而非主體之外的因素,致使虛擬人際傳播呈現(xiàn)出更多非理性和情感化的面貌。這種類似于“網(wǎng)絡是一種情感空間”的論斷得到了基本驗證,為解釋人們熱衷甚至沉迷于虛擬人際傳播提供了解釋,也為協(xié)調(diào)網(wǎng)絡人際關系提供了策略借鑒。
本文系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河南省地方高校校園媒體輿論引導功能研究”(項目編號:2014-QN-461)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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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周口師范學院新聞與傳媒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