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芳劉麗君呂瑩駱方王耘
(1北京師范大學腦與認知科學研究院;2北京師范大學認知神經(jīng)科學與學習國家重點實驗室;3北京師范大學中國基礎教育質(zhì)量監(jiān)測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4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北京100875)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和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的快速發(fā)展,大批農(nóng)村人口涌入城市,形成了我國特有的人口流動現(xiàn)象。20世紀90年代后,流動人口“家庭化”趨勢出現(xiàn),一些外出打工父母將子女帶在身邊,設法讓其在打工城市入學,但戶籍仍然留在農(nóng)村,這些兒童被稱為“流動兒童”(范興華,方曉義,劉勤學,劉楊,2009)。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14歲以下流動兒童人數(shù)已達2453萬,而在這一龐大的流動兒童群體中,0~5周歲流動兒童規(guī)模已達到981萬,占流動兒童總數(shù)的27.4%,且與2005年相比,增幅達到了38.59%(全國婦聯(lián)課題組,2013)??梢?學齡前流動兒童的規(guī)模不斷擴大,增速加快,已經(jīng)成為流動兒童中不容忽視的群體。本研究中關注的學齡前流動兒童為3~6周歲隨父母或其他監(jiān)護人在流入城市居住半年以上,未改變農(nóng)村戶口,且在流入城市幼兒園就讀的學齡前兒童。
學齡前兒童正處于身心發(fā)育的關鍵階段,其心理發(fā)展具有較強的可塑性。流動作為其在早期階段經(jīng)歷的一項重要生活事件,對他們身心發(fā)展的影響作用可能更為深遠(Heckman,2006;張蒞穎,孫敬,2012)。諸多有關流動兒童的研究表明,各種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是“流動”這一事件帶給他們的主要影響,也是諸多研究關注的焦點。因此,對早期階段流動兒童的行為適應和相關因素進行研究,對他們后續(xù)進入小學、初中后的學校適應,以及未來的城市適應、社會融合至關重要。
然而,縱觀我國有關流動兒童心理和行為適應的研究發(fā)現(xiàn),目前大多數(shù)研究都是針對“義務教育階段的流動兒童”,針對學齡前流動兒童的實證研究極為缺乏。比如,周皓和榮珊(2011)采用內(nèi)容分析(content analyses)的方法,對1994至2009年我國有關流動兒童的1519篇文獻進行回顧和分析,發(fā)現(xiàn)針對學齡前流動兒童的研究僅有84篇,占文獻總篇數(shù)的5.5%。而在這84篇文獻中有79篇是以免疫接種、衛(wèi)生保健為主題,以教育、心理發(fā)展和社會融合為研究主題的文章寥寥無幾。并且,目前尚沒有研究專門考察學齡前流動兒童的人際關系狀況及對其問題行為的影響作用。與義務教育階段的流動兒童相比,學齡前階段流動兒童或在城市出生,或在較小年齡隨父母遷入城市,感受到的文化沖突和適應困難可能會比較小,這些可能會帶來學齡前流動兒童行為適應的獨特性。親子關系、師幼關系作為兒童早期階段經(jīng)歷的兩種重要人際關系,對其適應性行為表現(xiàn)具有重要影響(Pianta,Nimetz,&Bennett,1997;Zhang,2013)。而與城市兒童相比,受父母學歷較低和工作時間較長,以及進入的幼兒園總體質(zhì)量較低等原因的影響,流動兒童的親子和師幼關系總體狀況不容樂觀(陳麗,劉艷,2012)。因此,本研究將重點考察學齡前流動兒童的人際關系狀況及對其問題行為的影響,并對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相互作用進行分析,為促進這一階段流動兒童的行為發(fā)展和適應提出建議。
親子關系指的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相互關系,是兒童最早建立的人際關系,是家庭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關系,通常涉及親密性和沖突性兩個維度(張曉,陳會昌,張桂芳,2008)。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親密、支持的親子關系與兒童較少的問題行為有關(O’Connor&McCartney,2007),而消極、沖突的親子關系,則會讓兒童表現(xiàn)出更多的破壞性行為(Buyse,Verschueren,&Doumen,2011;DeMulder,Denham,Schmidt,&Mitchell,2000;Pianta et al.,1997)。
流動兒童的父母受教育程度低,且往往從事較低層次的工作,工作時間長,強度大,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和教育兒童(鄒泓,屈智勇,張秋凌,2004),與孩子的互動時間少、頻率低,互動方式貧乏,內(nèi)容單調(diào),質(zhì)量差(徐微,2010;趙潤紅,2009),這種較差的親子關系狀況成為導致流動兒童問題行為的危險因素(曾守錘,2010)。反之,如果父母能與兒童建立親密的關系,則會成為流動兒童發(fā)展的一個重要保護因素,促進其積極發(fā)展。例如,金燦燦、劉艷和陳麗(2012)對4–9年級流動兒童的研究發(fā)現(xiàn),良好的親子關系能夠緩沖或者降低由周邊負性事件、受欺負和教師打罵引發(fā)的流動兒童的問題行為。國外有關移民兒童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墨西哥裔移民兒童在5年級時高質(zhì)量的母子關系與其7年級時更少的外向問題行為有關,5年級時高質(zhì)量的父子關系則顯著預測其7年級時更少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Schofield,Parke,Kim,&Coltrane,2008)。
隨著兒童進入幼兒園,幼兒園老師成為兒童的重要他人。與親子關系類似,師幼關系也涉及親密性和沖突性兩個方面(Pianta&Steinberg,1992)。近20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師幼間溫暖、和諧的親密關系能促進兒童的幼兒園適應,使其對幼兒園產(chǎn)生更積極的態(tài)度,從而表現(xiàn)出更少的問題行為(O’Connor,Dearing,&Collins,2011;Silver,Measelle,Armstrong,&Essex,2005)。而師幼間憤怒、對立的沖突關系則可能增加兒童出現(xiàn)攻擊行為的頻率,使其產(chǎn)生對幼兒園的消極情緒和隔離感(Buyse et al.,2011;Hamre&Pianta,2001)。幼兒園時期的師幼關系質(zhì)量對兒童的問題行為也有長期的影響。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幼兒園時期的師幼關系沖突性顯著預測兒童在小學5~6年級時的問題行為(Hamre&Pianta,2001);幼兒園時期高質(zhì)量的師幼關系仍能對小學3年級兒童的問題行為發(fā)揮保護作用,防止他們發(fā)展為長期的行為問題(Silver et al.,2005)。師幼關系對處境不利兒童早期發(fā)展的影響可能更為明顯。例如,一項針對風險兒童的早期學校教育質(zhì)量改進項目(First Step to Success)發(fā)現(xiàn),改善師幼關系會彌補具有反社會行為兒童發(fā)展上的劣勢(Walker,Stiller,Severson,Feil,&Golly,1998)。
Buyse,Verschueren,Verachtert和van Damme(2009)提出,“師生關系植根在整個班級的交互性(Interactional)的環(huán)境中”,他將這一交互性的環(huán)境定義為“班級關系氛圍(Classroom Relational Climate)”,并取師生關系的班級平均值作為其觀測指標。研究表明,班級師生關系氛圍作為一種集體環(huán)境特征,對兒童的發(fā)展有重要影響。比如,Buyse等人(2009)考察了3000多名一年級學生的班級師生關系氛圍和兒童當前及之后的學校適應的關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一年級的班級師生沖突氛圍顯著正向預測兒童在一年級和二年級的攻擊行為。已有研究也對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作用進行了探討,發(fā)現(xiàn)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獨立于個體的師幼關系對兒童的幼兒園適應產(chǎn)生影響,如Birch和Ladd(1997)發(fā)現(xiàn)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顯著消極預測兒童幼兒園時期的自我管理能力和合作能力,其獨立解釋率分別為6%和4%。Howes(2000)以307名幼兒為被試,發(fā)現(xiàn)幼兒園第一年的班級師幼親密氛圍顯著正向預測兒童第二年的同伴交往狀況,負向預測兒童的問題行為。
與城市兒童相比,流動兒童入園率低,有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我國3~6歲流動兒童的入園率僅為61%(趙華瓊,2010),而且流動兒童進入的幼兒園大部分是收費較低的私立園,其中,以沒有經(jīng)過審批就自行開辦的“山寨園”為主(張燕,李相禹,2010)。這些幼兒園中的教師學歷普遍較低,教育行為以及與兒童的互動模式等與城市兒童所在幼兒園的教師也有所不同(索長清,2011)。那么流動兒童所在班級的師幼關系氛圍如何,對流動兒童問題行為影響作用如何?這些問題目前尚無研究探討。而且以往針對師生關系的研究也都是從一對一的師生關系入手,即將教師與單個兒童的關系作為個體層的變量進行分析。本研究創(chuàng)新性地引入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概念,通過構(gòu)建個體嵌套于班級的兩層數(shù)據(jù)結(jié)構(gòu),考察班級師幼關系氛圍作為一種集體心理環(huán)境特征的影響作用。
布朗芬布倫納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Ecological System Theory)指出家庭和學校是兩個緊密聯(lián)系的系統(tǒng),只有在家庭和學校的良好互動中,個體才能實現(xiàn)最優(yōu)的發(fā)展(Bronfenbrenner&Morris,1998)。同理,作為家庭和幼兒園兩個環(huán)境系統(tǒng)中具有代表性的人際關系,親子關系和師幼關系不僅獨立地作用于兒童發(fā)展,兩者也發(fā)生相互作用,構(gòu)成影響兒童發(fā)展的關系網(wǎng)絡(Pianta&Walsh,1996)。研究者提出了多重關系作用于兒童發(fā)展的交互性假說,他們認為多重關系,如親子關系和師幼關系,對兒童發(fā)展的貢獻并不是相互獨立的,一種關系的影響要視其它關系的性質(zhì)而定(張曉,陳會昌,2008)。已有研究對親子關系和師幼關系在兒童發(fā)展中的交互作用進行了考察。例如,O’Connor和McCartney(2007)采用縱向數(shù)據(jù)探討從幼兒園到小學三年級時教師與兒童的關系對不同母子依戀狀況兒童在小學三年級時學業(yè)成就的影響,發(fā)現(xiàn)良好的師幼關系(親密性高、沖突性低)對于不安全母子依戀兒童的學業(yè)成就的積極預測作用大于具有安全母子依戀的兒童。張曉等(2008)對于母子關系和師幼關系影響兒童入園一年后問題行為的研究發(fā)現(xiàn),母子關系的作用隨著師幼關系的不同而變化,具體來說,對于師幼親密高的兒童,母子關系親密性對兒童的問題行為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而對于師幼親密性低的兒童,母子關系親密性對兒童的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并不顯著,甚至對焦慮問題有顯著正向預測作用。
此外,親子關系和師幼關系的交互作用可能對于處境不利的兒童更為明顯。有研究者認為處境不利的兒童由于缺乏與家庭之外成人和同伴相處的經(jīng)驗,因此從家庭內(nèi)親子關系中獲得的經(jīng)驗可能會更強,從而掩蓋了師幼關系對兒童的影響(Howes,Matheson,&Hamilton,1994;Pianta et al.,1997)。另有研究者認為,恰恰由于處境不利兒童缺乏與家庭之外成人和同伴相處的經(jīng)驗,因此,良好的師生關系則能夠作為一個保護因素,發(fā)揮彌補作用(Meehan,Hughes,&Cavell,2003)。比如,有研究發(fā)現(xiàn)良好的師生關系能夠彌補父母具有專制教養(yǎng)方式的非裔兒童在閱讀技能方面的劣勢(Burchinal,Peisner-Feinberg,Pianta,&Howes,2002)。學齡前流動兒童作為處境不利的群體,親子關系和師幼關系的交互作用在他們身上是否有獨特于城市兒童的表現(xiàn)呢?本研究將要對此進行探討。并且,突破已有研究都是將師幼關系作為個體層變量的做法,本研究將考察班級師幼關系氛圍作為一種集體環(huán)境特征的影響作用。
綜合以上分析,本研究將在考察學齡前流動兒童人際關系、問題行為基本狀況的基礎上,通過構(gòu)建個體嵌套于班級的兩層數(shù)據(jù)結(jié)構(gòu),重點分析親子關系、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對學齡前流動兒童問題行為的影響作用,以及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之間的交互作用。研究結(jié)果將通過識別有助于學齡前流動兒童行為發(fā)展的人際關系模式,為促進其健康發(fā)展提出建議。
SD
=9.80),年齡范圍為31~74個月;城市兒童的平均年齡為53.42個月(SD
=9.70),年齡范圍為30~79個月。同時參與研究的還有兒童的主要撫養(yǎng)人和一位主班教師。在撫養(yǎng)人被試中,2235名是兒童的親生母親,797名是親生父親,398名是其他撫養(yǎng)人。流動兒童主要撫養(yǎng)人的受教育水平分布如下:初中及以下占14.77%,高中/職高占38.50%,大專/職專占29.72%,本科學歷占15.70%,碩士及以上學歷占1.31%;城市兒童主要撫養(yǎng)人的受教育水平分布如下:初中及以下占0.63%,高中/職高占6.63%,大專/職專占21.49%,本科學歷占45.56%,碩士及以上占25.69%。共有336名教師參與研究,全部為女性,教師平均年齡為27.89歲(SD
=4.79),平均教齡為7.64年(SD
=4.32),教師受教育水平中,中專/中師占19.02%,大專占61.10%,本科占18.89%,研究生及以上占0.99%,所有教師與孩子接觸至少半年以上。父母受教育水平:由主要撫養(yǎng)人報告兒童的父親和母親的受教育水平,原始題目的選項分為5個等級,分別是“1=初中及以下”、“2=高中/職高”、“3=大專/職專”、“4=本科”、“5=碩士及以上”。本研究參考Davis-Kean(2005)的做法,將父、母中較高的受教育水平作為父母受教育水平的指標。
家庭收入:原始題目為填空題,由撫養(yǎng)人報告家庭人均月收入。
r
=0.03,p
=0.14),可見,親密性和沖突性分別代表親子關系的兩個獨立的方面。師幼關系采用張曉等人(2008)修訂的師生關系量表(Student-Teacher Relationship Scale,STRS;Pianta&Steinberg,1992)中的親密性和沖突性兩個維度。其中,親密性指教師感受到的與兒童溫暖和開放的交流,如“這個孩子珍惜他和我之間的關系”,包含10個項目;沖突性指教師感受到的與兒童不和諧的交流,如“這個孩子和我似乎總是在相互對抗”,包含11個項目。由兒童所在班級的一位主課教師對自己與班級內(nèi)取樣兒童的關系逐一進行5級評定(從“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分數(shù)越高表明師幼關系越親密或越?jīng)_突。驗證性因素分析得到模型的各項擬合指數(shù)如下:CFI=0.93,TLI=0.90,RMSEA=0.057,說明師幼關系的測量模型擬合較好。師幼親密和沖突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0.78和0.82。
本研究參考Buyse等人(2009)的做法,將班級內(nèi)所有取樣兒童的師幼關系親密性和沖突性的平均得分作為班級師幼關系親密和沖突氛圍的指標,這需要對數(shù)據(jù)合并的合理性和教師評價的可靠性進行分析,可分別通過ICC(1)和ICC(2)兩個指標進行考察(劉紅云,張雷,孟慶茂,2005;于海波,方俐洛,凌文輇,2004)。其中,ICC(1)是考察抽樣樣本組均值在各組內(nèi)是否具有一致性的指標。本研究中,班級師幼關系親密氛圍和沖突氛圍的ICC(1)分別為0.24和0.27,且都達到0.001的顯著水平,表明一個班級內(nèi)教師評價的一致性大于不同班級間教師評價的一致性,因此,將一對一的師幼關系合并為班級師幼關系氛圍是合理的。ICC(2)指的是抽樣樣本組均值的信度,代表用同一個班級內(nèi)教師評價的師幼關系的均值作為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可靠性,大于0.70即為可靠(方杰,邱皓政,張敏強,2011;于海波等,2004)。本研究中,班級師幼關系親密氛圍和沖突氛圍對應的ICC(2)分別為0.89和0.85,表明取師幼關系班級平均數(shù)作為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可信度較高。在336個班級中,班級師幼關系親密和沖突氛圍無顯著相關關系(r
=0.08,p
=0.38),可見親密和沖突氛圍分別代表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兩個獨立的方面。采用學齡前行為問卷(Preschool Behavior Questionnaire,PBQ;Behar&Stringfield,1974)的敵意-攻擊性維度(Hostile-Aggressive)和焦慮-恐懼維度(Anxious-Fearful)分別作為外向和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指標。其中,敵意-攻擊性包含11個項目,如“與別的孩子打架”等;焦慮-恐懼包含7個項目,如“容易哭”等。由兒童所在班級的一位主班教師對班級內(nèi)取樣兒童在幼兒園中行為表現(xiàn)的頻率進行3級評定(從“0-從不”到“2-經(jīng)?!?,分數(shù)越高表明問題行為越嚴重。外向、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0.89和0.67。
正式數(shù)據(jù)收集于2013年11月進行,在一周內(nèi)完成。面向家長的測查問卷和《知情同意書》交由取樣兒童所在班級的負責教師協(xié)助發(fā)放和收回,同時發(fā)放研究人員撰寫的測試說明,告知本研究的目的和意義,并承諾對所有調(diào)查信息保密,同時還承諾給孩子提供詳細的成長反饋報告,從而保證作答問卷的積極性和填寫信息的真實性。兒童所在班級的一位主班教師逐一對取樣兒童的問題行為、師幼關系狀況進行評定。運用Epidata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雙錄,并進行一致性核對。使用SPSS 19.0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清理、管理和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
在本研究中,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分別代表了個體層和班級層兩個不同水平的變量,構(gòu)成了個體隸屬于班級的兩層嵌套數(shù)據(jù)結(jié)構(gòu)。傳統(tǒng)的分析變量間影響關系的方法,一般要求數(shù)據(jù)滿足方差齊性、個體間隨機誤差相互獨立等條件,這兩個條件對于具有嵌套結(jié)構(gòu)的數(shù)據(jù)很難滿足(劉紅云等,2005)。因此用傳統(tǒng)的回歸分析模型對具有嵌套結(jié)構(gòu)特點的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不合理(劉紅云等,2005;張雷,雷靂,郭伯良,2003)。多層線性分析(multilevel linear analysis)假設同一班級兒童之間具有比不同班級兒童更大的相似性,不要求個體間相互獨立,也不要求不同組的方差齊性,因此是更適用于嵌套數(shù)據(jù)特征的一種分析方法(Bryk&Raudenbush,1992;張雷等,2003)。本研究采用HLM 6.08軟件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因為研究變量的缺失比例較低(0~5.07%),低于10%,所以在研究中使用Pairwise deletion的方法處理缺失值(Hair,Black,Babin,Anderson,&Tatham,2005)。在分析中,將第一水平的預測變量采用grandcentered的方法納入模型,以減小變量之間的共線性(Bryk&Raudenbush,1992),對于第二水平的變量采用uncentered的方式納入模型(張雷等,2003)。
首先構(gòu)建不含有任何預測變量的兩水平模型,即零模型,作為基準模型用來檢驗兒童外向問題行為和內(nèi)向問題行為是否存在班級水平的變異,指標是跨級相關系數(shù)(interclass correlation coefficient,ICC),指班級層變異占總變異的百分比,也即班級層變異對總變異的解釋率。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外向和內(nèi)向問題行為在班級水平上分別存在16%和22%的變異(見表1),即不同班級間兒童早期問題行為的平均水平存在顯著差異。
表1 零模型中兩層變異及跨級相關系數(shù)(ICC)
隨后依次構(gòu)建3個模型分別探討親子關系的作用、控制親子關系后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作用、以及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交互作用。在上述模型中,對于預測效應顯著的變量,進一步計算其效應值(Effect Size,ES)。根據(jù)Peugh(2010)和劉紅云等(2005)提到的算法,通過計算方差減小的比例(proportion reduction in variance,PRV)來計算效應值,即效應值=(未加入該預測變量的原始方差、加入該預測變量的方差)/未加入該預測變量的原始方差,即R。第一水平的預測變量的效應值是計算第一水平方差的減小比例,第二水平的預測變量的效應值是計算第二水平截距項上方差的減小比例,跨水平交互作用的效應值是計算第二水平相應的斜率項上方差的減小比例。對于交互作用顯著的變量,采用Aiken和West(1991)提出的簡單斜率分析法(Simple Slope Analysis)進行具體分析。
d
作為指標,計算效應值。結(jié)果見表2。由表2可以看出,流動兒童的父母與孩子的親密性顯著低于城市兒童父母,而沖突性顯著高于城市兒童父母,差異效應量都為小效應。在問題行為上,流動兒童比城市兒童表現(xiàn)出更多的外向問題行為,差異效應量也為小效應,在內(nèi)向問題行為上兩者沒有顯著差異。
表2 城市和流動兒童早期親子關系和問題行為的描述性統(tǒng)計及差異檢驗
首先,分別對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群體中各人際關系變量與兒童早期問題行為的關系進行了相關分析。如表3所示,對于城市兒童來說,親子沖突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與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顯著正相關,班級師幼親密氛圍與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顯著正相關;而對于流動兒童來說,只有班級師幼沖突氛圍與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顯著相關。
表3 親子關系、班級師幼關系氛圍與問題行為在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群體中的相關分析
在個體水平納入性別、月齡、父母受教育水平、家庭收入等背景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將虛擬變量流動與否、親子關系的兩個維度、以及兩者的交互作用也放入模型,以考察親子關系的預測作用及在城市、流動兒童上的差異。為了區(qū)分親子親密和沖突的作用,參考Anders等人(2012)的做法將兩者分別單獨納入模型,其中模型1中放入親子親密,模型2放入親子沖突。以親子親密對兒童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為例,構(gòu)建的模型如下:
個體層:因變量=β
+β
×(性別)+β
×(月齡)+β
×(父母受教育水平)+β
×(家庭人均月收入)+β
×(流動與否)+β
×(親子親密)+β
×(流動與否)×(親子親密)+r
班級層:β
=γ
+u
(i=0-7)表4呈現(xiàn)了兩層線性模型分析的結(jié)果,可見,親子沖突顯著預測兒童的外向問題行為(ES=0.02)和內(nèi)向問題行為(ES=0.02),即親子沖突越強,兒童在幼兒園中表現(xiàn)出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越多。此外,流動與否與親子沖突的交互作用在預測兒童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時均不顯著,也就是說,親子沖突對兒童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影響在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中不存在顯著差異。
表4 親子親密和親子沖突對兒童早期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
在班級層加入班級師幼關系氛圍考察其對兒童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在個體水平,除了控制個體和家庭背景變量外,把親子親密和沖突也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在班級水平,控制班級流動兒童比例,分別加入班級師幼親密氛圍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并在流動與否斜率項上分別放入班級師幼親密和沖突氛圍。模型1為班級師幼親密氛圍的結(jié)果,模型2為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結(jié)果。以探討班級師幼親密氛圍對城市、流動兒童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為例,構(gòu)建的模型如下:
個體層:因變量=β
+β
×(性別)+β
×(月齡)+β
×(父母受教育水平)+β
×(家庭人均月收入)+β
×(流動與否)+β
×(親子親密)+β
×(親子沖突)+r
班級層:β
=γ
+γ×(流動兒童比例)+γ
×(班級師幼親密氛圍)+u
表5呈現(xiàn)了兩層線性模型分析的結(jié)果??梢?班級師幼親密氛圍邊緣顯著預測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ES=0.02),即班級師幼氛圍越親密,教師評定的兒童在幼兒園中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越多;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顯著預測兒童的內(nèi)向(ES=0.54)、外向問題行為(ES=0.53),即班級師幼氛圍越?jīng)_突,教師評定兒童在幼兒園中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越多。
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在內(nèi)向問題行為上,流動與否與班級師幼親密氛圍(ES=0.07)、班級師幼沖突氛圍(ES=0.04)的交互作用均為邊緣顯著。簡單斜率分析發(fā)現(xiàn),班級師幼親密氛圍對城市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有正向預測作用(simple slope=0.18,t
=2.10,p
<0.05),對于流動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沒有顯著的預測作用(simple slope=0.05,t
=0.42,p
=0.68)(見圖1a);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城市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有顯著預測作用(simple slope=0.76,t
=9.78,p
<0.001),對流動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雖然顯著,但相比于城市兒童來說,作用減小(simple slope=0.58,t
=3.74,p
<0.001)(見圖1b)。表5 班級師幼親密氛圍、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兒童早期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
在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交互作用模型中,在個體水平首先控制了兒童性別、月齡、父母受教育水平、家庭收入,然后加入流動與否、親子關系、以及流動與否與親子關系的交互;在班級水平放入班級流動兒童比例,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并在流動與否、親子關系以及流動與否與親子關系交互項的斜率項上放入班級師幼關系氛圍變量。親子關系的兩個維度(親子親密和親子沖突)與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兩個維度(班級師幼關系親密氛圍和沖突氛圍)交互作用分四次完成。例如,為探討親子親密與班級師幼親密氛圍的交互作用,模型如下:
個體層:因變量=β
+β
×(性別)+β
×(月齡)+β
×(父母受教育水平)+β
×(家庭人均月收入)+β
×(流動與否)+β
×(親子親密)+β
×(流動與否)×(親子親密)+r
班級層:β
=γ
+γ
×(流動兒童比例)+γ
×(班級師幼親密氛圍)+u
圖1 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對城市和流動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影響
表6 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交互作用對兒童早期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影響
由表6可見,在外向問題行為上,流動與否、親子沖突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三項交互作用顯著(ES=0.45)。進一步簡單斜率分析發(fā)現(xiàn),對于城市兒童,當親子沖突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顯著(simple slope=1.34,t
=6.78,p
<0.001);當親子沖突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也顯著(simple slope=1.27,t
=4.88,p
<0.001),說明無論親子沖突高低,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都是影響城市兒童外向問題行為的重要因素。而對于流動兒童,當親子沖突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外向問題行為有顯著的預測作用(simple slope=2.12,t
=4.12,p
<0.001)。但是,當親子沖突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的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不顯著(simple slope=0.25,t
=0.43,p
>0.05)。由此可見,對于親子沖突高的流動兒童(雙重風險兒童),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其外向問題行為的消極作用減小。結(jié)果見圖2。圖2 親子沖突與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外向問題行為的交互作用
在內(nèi)向問題行為上,流動與否、親子親密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三項交互作用顯著(ES=0.07)。進一步簡單斜率分析發(fā)現(xiàn),對于城市兒童,當親子親密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顯著(simple slope=0.75,t
=6.40,p
<0.001);當親子親密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也顯著(simple slope=0.79,t
=7.07,p
<0.001),說明對于城市兒童而言,無論親子親密高低,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都是其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顯著預測因素。而對于流動兒童,當親子親密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有顯著的預測作用(simple slope=0.97,t
=2.99,p
<0.01);當親子親密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不顯著(simple slope=0.29,t
=1.01,p
>0.05)。由此可見,高親子親密可以緩解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消極影響。結(jié)果見圖3。研究關注學齡前流動兒童這一特殊群體,考察在兒童發(fā)展的早期關鍵階段,發(fā)揮重要作用的兩類人際關系對其問題行為的影響及交互作用。通過對流動兒童與城市兒童的比較,分析這兩類人際關系對流動兒童和城市兒童的作用差異,識別對流動兒童發(fā)揮獨特作用的人際關系變量和互動模式,為促進流動兒童的行為適應提出建議。以下依次對本研究的發(fā)現(xiàn)進行討論。
圖3 親子親密與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交互作用
通過比較人際關系的親密性和沖突性兩個維度對兒童早期問題行為的影響,可以發(fā)現(xiàn)在預測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上,相比親密關系,親子關系的沖突性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消極預測作用更明顯,是更為關鍵的影響因素。其中,親子沖突是兒童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顯著預測變量,且在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上無顯著差異,說明親子沖突是所有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一個基本的預測變量。班級師幼沖突氛圍也顯著預測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梢?家庭中父母與孩子、幼兒園中教師與班級內(nèi)兒童的沖突關系越多,兒童會表現(xiàn)出更多的敵對攻擊行為和焦慮恐懼情緒。冷漠和敵對的親子關系可能為孩子提供了適應不良的范例,讓他們認為回避和壓抑、敵對和攻擊是解決沖突的有效方法,這不僅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還會導致問題行為的出現(xiàn)(Zhang,2011)。班級消極的關系氛圍會給教師帶來額外的負擔和壓力,導致教師消極對待孩子的情緒和行為,從而對兒童的早期行為適應產(chǎn)生消極影響(Birch&Ladd,1997;Howes,2000)。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中親子沖突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與兒童問題行為的關系并不一定是因果關系,兩者之間可能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的關系,因為兒童的問題行為可能帶來更多的親子沖突、師生沖突(Doumen et al.,2008;Ladd&Burgess,1999);而且與父母和老師長期的沖突性的互動本身可能就是兒童適應不良的一種表現(xiàn)(Hamre&Pianta,2001)。
進一步對比親子沖突和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兒童問題行為的預測效應值可以發(fā)現(xiàn),班級師幼沖突氛圍比親子沖突的作用更大。這與張曉等人(2008)和Howes等人(1994)發(fā)現(xiàn)的師幼關系對兒童行為的預測力強于親子關系的結(jié)果類似。這與學前階段的兒童大部分時間在幼兒園度過有關,在與教師、同伴的互動中,更容易表現(xiàn)出攻擊、多動或社交退縮、焦慮恐懼等問題行為,從而受到老師批評和同伴拒絕,老師也有更多的機會發(fā)現(xiàn)孩子的這些問題行為(Howes et al.,1994;蔡春鳳,周宗奎,2006)。
本研究發(fā)現(xiàn),班級師幼親密氛圍顯著預測城市兒童而非流動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城市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大于流動兒童。并且,有關親子關系和班級師幼關系氛圍交互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無論親子親密和親子沖突的高低,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城市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均顯著。綜合這些結(jié)果,可見城市兒童受師幼關系的影響更大。相比農(nóng)村流動兒童,城市兒童大多是獨生子女,缺乏農(nóng)村流動兒童原有的較為廣泛和緊密的農(nóng)村社會互動和支持系統(tǒng)(Settles,Sheng,Zang,&Zhao,2013),如兄弟姐妹、鄰里和其他親屬,所以,班級和老師成為城市兒童社會支持系統(tǒng)的第二個重要組成部分(顏潔,龐麗娟,1997),是他們除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互動對象。此外,相比移民兒童/流動兒童,本地城市兒童的家庭價值觀和規(guī)范與其學校的價值觀和規(guī)范更為相似(Portes&MacLeod,1996);而且教師大多是本地人,其價值觀和城市兒童比較接近,教師與兒童的關系也更為緊密(Roscigno&Ainsworth-Darnell,1999),所以城市兒童也就比流動兒童更容易融入班級,受到班級師幼關系親密和沖突氛圍的影響都更大。對于流動兒童來說,從整體來看,農(nóng)民工群體與城市居民群體之間很難相互融合,這種情況極易傳遞到流動兒童身上(陳懷川,2006),所以這些流動兒童可能更少融合到班級氛圍中,從而無論是班級師幼親密氛圍還是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的影響都更少。
具體到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上,研究發(fā)現(xiàn)這一預測作用為正向,即班級師幼關系氛圍越親密,城市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就越多。其原因在于內(nèi)向問題行為,如焦慮、恐懼等可能不容易覺察(Mesman&Koot,2000),教師與所在班級的孩子關系親密和諧,反映了教師積極的教學態(tài)度和品質(zhì),這樣的教師能更容易發(fā)現(xiàn)孩子的焦慮、恐懼等內(nèi)在情緒問題。反過來,教師也常常會鼓勵、安慰和關注有焦慮、恐懼等情緒問題的孩子(Brophy,1981),這也是班級師幼關系親密氛圍的表現(xiàn)。此外,幼兒園也會要求老師與有內(nèi)向問題行為、適應不良的孩子發(fā)展親密的關系以幫助這些孩子(Hamre&Pianta,2001;Iruka et al.,2010)。這表明班級師幼關系親密氛圍與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之間存在一個循環(huán)的關系。
研究還探討了親子關系與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對兒童早期問題行為的交互作用及在流動兒童和城市兒童上的差異,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兩者的交互作用只體現(xiàn)在流動兒童身上。一方面,當流動兒童的親子沖突較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顯著預測流動兒童的外向問題行為;而當流動兒童的親子沖突較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外向問題行為的消極作用不再顯著,可見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雙重風險兒童(家庭中親子沖突較多的流動兒童)的外向問題行為的消極作用有所削減,這驗證了已有研究者提出的觀點,即如果風險兒童的親子關系較強,可能會掩蓋師幼關系對兒童的影響(Howes et al.,1994;Pianta et al.,1997)。依戀理論假設來自父母的親子關系和社會性支持為孩子建立其他人際關系、探索新的環(huán)境奠定了基礎(Cassidy&Shaver,1999),只有當兒童在家庭中接受了父母溫暖關愛的社會性支持并建立親密的親子關系,兒童才能更好地與環(huán)境互動(Bowlby,1988),并從其他社會情境中獲益。反之,當兒童與父母的關系存在較多沖突時,他們與其他環(huán)境,如幼兒園的互動較少,與教師比較疏遠,對班級環(huán)境的探索較缺乏(Elicker,Egeland,&Sroufe,1992),受班級師幼關系氛圍的親密性和沖突性的影響也都較少。這個結(jié)果同時也暗示,幼兒園的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和親子沖突是一種此消彼長的關系,當親子沖突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作用就很明顯地顯現(xiàn)出來;而當親子沖突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的作用就被掩蓋住了。
另一方面,對于流動兒童,當親子親密低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有顯著的預測作用;當親子親密高時,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不顯著。由此可見,親密的親子關系可以保護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流動兒童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消極影響。流動兒童隨父母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其父母受教育水平較低,常忙于生計(鄒泓等,2004),沒有時間陪伴他們,難以與他們建立親密的親子關系(徐微,2010;趙潤紅,2009)。如果父母能與兒童建立親密的關系,則會成為流動兒童發(fā)展的一個重要保護因素,促進其行為的積極發(fā)展。和睦、融洽的親子關系不僅能為孩子提供如何解決沖突和問題的行為榜樣,還能促進兒童建立與同伴、老師間的親密關系(O’Connor&McCartney,2006;Pianta et al.,1997;Zhang,2011)。因此,這種積極、安全的親子交流可以緩解流動兒童在班級沖突氛圍中表現(xiàn)出焦慮恐懼等情緒(Lafrenière,Provost,&Dubeau,1992),促使流動兒童在班級中更積極地與老師和同伴交往。
綜合班級師幼親密和沖突氛圍均對城市兒童的問題行為具有更大影響的結(jié)果,以及班級師幼關系沖突氛圍對親子沖突高的流動兒童的外向問題行為、親子親密高的流動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消極影響更小的結(jié)果,本研究證實了早期班級師幼關系氛圍對兒童問題行為的影響依賴兒童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一定的差異:對于家庭經(jīng)濟狀況較好的兒童而言,如本研究中的城市兒童,師幼關系可能具有獨立于親子關系之外的獨特作用(Howes et al.,1994;張曉等,2008);而對于家庭經(jīng)濟狀況較差的兒童而言,如本研究中的流動兒童,當他們的親子關系更為強烈時(親子親密或親子沖突更高),親子關系對于兒童的影響就會更加突出,從而掩蓋了師幼關系的影響作用掩蓋(Pianta&Ferguson,1993,引自張曉等,2008)。
總結(jié)來看,本研究啟示高親密、低沖突的人際關系對學齡前兒童的行為發(fā)展和適應具有積極作用,其中低沖突的人際關系尤為重要。對于城市兒童來說,班級老師注重營造良好的師幼關系氛圍對他們的行為適應具有獨特的重要作用。而對于流動兒童來說,家長應該給流動兒童更多的關愛,營造良好、親密的親子關系,這將會成為流動兒童行為發(fā)展的重要基礎性因素;教師還要特別把指導家長如何與孩子建立積極的親子關系作為家園協(xié)同工作的重點,通過家庭和幼兒園的共同努力,營造適合流動兒童行為適應的人際關系網(wǎng)絡。
(1)親子沖突顯著預測學齡前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這在城市和流動兒童身上沒有差異。
(2)班級師幼親密氛圍顯著預測城市兒童的內(nèi)向問題行為;班級師幼沖突氛圍顯著預測所有兒童的內(nèi)、外向問題行為,其中對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在城市兒童身上更大。
(3)不管親子親密性或沖突性高、低,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城市兒童內(nèi)向或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都顯著。
(4)對于親子沖突性低的流動兒童,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其外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顯著;對于親子沖突性高的流動兒童,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其外向問題行為的消極作用不顯著。
(5)對于親子親密性低的流動兒童,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其內(nèi)向問題行為有顯著的預測作用;對于親子親密性高的流動兒童,班級師幼沖突氛圍對其內(nèi)向問題行為的預測作用不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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