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莉 (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藝術(shù)與傳播學院 519085)
“野性之花”的盛開與綻放
——淺析《原野》中金子的反抗之路及其獨特的審美價值
張 莉 (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藝術(shù)與傳播學院 519085)
在曹禺塑造的女性形象中,金子是最具魅力的女人形象之一。她敢愛敢恨,有著強烈生命力和原始的蠻性。她的反抗之路與最終抉擇,是她意識覺醒后自覺的理性選擇。這一過程所流露出的“人性”之美、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以及原始的“靈性之愛”的升華,都讓這一形象獲得最眩目的光彩與獨特的審美價值。
《原野》;金子;反抗;審美價值
曹禺以其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刻理解與獨特感受,對各階層女性悲慘命運、主體意識、生存價值、愛情自由和婚姻自主的關(guān)注,讓他筆下的女性抗爭不息,魅力十足。尤其是《原野》中的金子更具有一種內(nèi)在的原始生命力與抗爭勇氣:能夠利用大星對她的愛慫恿懦弱的焦大星與焦母對抗,能夠堅決與壓抑如墳墓的焦家決裂,義無反顧地同“越獄犯”——金子之前的未婚夫仇虎一起逃走,成為繼《雷雨》后,更富“代表性的以反抗與自身欲望展現(xiàn)生命力的女性”1。本文試圖通過金子的掙扎與反抗的過程來揭示這個人物所體現(xiàn)的審美價值。
金子敢愛敢恨,勇于放棄具有殷實經(jīng)濟條件的家庭而選擇和情人逃往根本不存在的理想之地,這是對自己命運的“自由選擇”,所以,金子的反抗之路是堅定、自覺的。
1.言語上的反抗
金子的丈夫大星羸弱,對母親極度依戀和懼怕,而婆婆心狠手辣、尖酸刻薄,視金子為“眼中釘”,變態(tài)地防范著她??山鹱硬桓耶敱婍斪财牌拧W畛醯姆纯?,只能是一種言語上的反抗。金子的出場是在送別丈夫焦大星去城里工作的路上:“女人氣沖沖地,一句話不肯說。眉頭藏著潑野……走起路來,顧盼自得,自來一種風流。”2她以極具魅惑的眼神和動作挑逗大星,誘逼他親口說出“淹死我媽”來達到內(nèi)心的平衡、滿足與快感。此時的金子只能通過詛咒性的語言來平復備受壓抑的心理?!熬日l”這場戲便是這種心理的大暴露。3
2.行動上的反抗
金子這種復仇的心理由于仇虎的到來逐漸轉(zhuǎn)變?yōu)閺统鸬男袆?。不過,當金子第一眼看到仇虎時并沒有馬上認出他并對他產(chǎn)生好感,但是當仇虎說這次回來就是要把金子帶走,要帶她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坐火車還得七天七夜。那邊金子輔的地,房子都會飛……那地方天天過年,吃好的,穿好的,喝好的”。一下子就擊中了金子的軟肋,金子對生活本已心如死灰,卻沒想到機會來了。仇虎接下來耍賴并表現(xiàn)出壞男人的狡黠:如果金子不帶他回家,就為心上人跳坑去死。金子自然舍不得讓他去死,最后在仇虎講述那“金子鋪地的好地方”的誘惑下,金子終于給仇虎一個“臺階”4下,讓他今晚去她家。仇虎和金子在一起相處的十天,熾熱激烈的愛情和復仇的火焰碰撞在一起,點燃了生命的激情與烈火,在靈與肉的抽動中發(fā)泄著他們對飽受折磨和備受壓抑的憤怒,也飽含著他們對美好未來的希冀與期待。
3.反抗意識的覺醒
當生命的激情被喚醒之后,金子的反抗意識也逐漸覺醒。她意識到“一個人活著就是一次”,因此她要好好活著,并努力使生命過得幸福一點??伤杏X自己“在焦家,我是死了的”。當婆母逼著兒子大星用皮鞭抽打金子時,金子公然反抗焦氏,發(fā)出了壓抑心中已久的憤怒吶喊:“你媽從我一進家門就恨我、罵我、羞辱我、糟蹋我,沒有把我當做人看”,“為著你這個媽,我死也不跟你這樣的好人過”,“你們逼我吧,逼我吧!我做了!我做了,我偷了人!養(yǎng)了漢!”
4.自由地朝著理想之地逃走
在虎子殺害大星又借焦母之手害死小黑子后,仇虎陷入內(nèi)心的愧疚與恐懼中無法自拔,精神錯亂,然而金子清醒之后行為果敢堅決,義無反顧,希望和仇虎盡快逃出很森林,奔向那黃金鋪路的好地方。盡管后來仇虎死了,金子依然帶著與仇虎的孩子“向著天邊”飛去。
金子從起初背地里的言語反抗,到與仇虎在婆婆眼皮底下偷情,到與婆母公然爭辯,當眾抗爭,再到和仇虎一起私奔逃亡,我們可以看到隨著時代前進,隨著“五四運動”對封建禮教的強烈沖擊,女性的反抗意識與平等觀念一步步覺醒,金子強烈、大膽的掙扎與抗爭正是這一意識覺醒的真實寫照。金子是曹禺筆下極具表現(xiàn)力與張力的女性形象,曹禺從塑造這一形象開始,就發(fā)掘出了女性靈魂之真與自由之美的元素。
1.“人性”之真的自然流露
金子是曹禺筆下惟一一個為了自己的愛情自由和精神追求決然放棄舒適的物質(zhì)生活而走上逃亡之路的女人,也是曹禺劇作中最具自然屬性和原始生命力的女性形象。作為一個完全憑借自己的意識覺醒“出走”的女性,金子的“人性”在劇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與表露。她向往愛情自由,敢愛敢恨,不依賴男權(quán),而有自己的主見和個性。她堅持同壓抑她的一切去抗爭,公然與婆婆和丈夫?qū)埂_@些都是“人性”之真的自然流露。
2.對天邊那“黃金鋪滿地”的執(zhí)著追求
在曹禺以往的作品中,劇中的女性即使有些許夢想也都因現(xiàn)實粉碎,最終都處于失望或絕望的狀態(tài)。只有金子一改以往女性的絕望心態(tài),堅守著“黃金鋪滿地”的完美夢想,而且最終朝著“天邊”飛去,堅定勇敢地去承擔自己的責任,完成自己的夢想。這是在曹禺作品中第一次對女人夢醒之后出走,并朝著理想之地進發(fā)的書寫與肯定。
3.原始的“靈性之愛”的升華
金子和仇虎的結(jié)合,應該是“兩個被壓抑的強悍生命力的靈與肉的雙重結(jié)合”5。金子愛上仇虎,并非因為仇虎之前是她“下了定”的未婚夫,而是仇虎用感情打動她,用理想引誘她,金子被他的男子氣概與野性的魅力所吸引了。而且,她早已厭倦了焦家,在焦家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去了”,可是仇虎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她從和仇虎的交談中體察到了這個男人心中蘊藏著的力量。這種男性的強勁的原始的力,是她久已傾慕而不可得的。尤其是虎子“這次回來,我要帶你走”的許諾,更讓金子心花怒放。從此,仇虎成了她心靈的支柱,成了她的希望之所在。
總之,金子在自覺的反抗過程中所流露出的“人性”之美、對“向著天邊飛”的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以及原始的“靈性之愛”的升華,讓這一人物形象獲得最眩目的光芒與最迷人的光彩。她是曹禺對有著“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的女人所劃的一個圓滿的句號。
注釋:
[1]李秀萍.《抗爭與犧牲的兩級——曹禺筆下的女性人物》.《綏化學院學報》,2005.2.
[2]曹禺.《曹禺戲劇集(原野)》.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9:15.下文對劇本的引述皆出自此版本,下不贅述。
[3]沈渝麗.《一朵金黃耀眼的花——談談《原野》中金子的形象》.《曹禺戲劇研究集刊》,189頁.
[4]申哲輝.《“原始力”的化身——<原野>中金子形象解讀》.《創(chuàng)作與評論》,2005(4).
[5]盧敏.《生命的呼喚與吶喊——曹禺的<原野>》.《20世紀精品話劇賞析》,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2003.12.
張莉,女,湖北宜昌人,1980年出生,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藝術(shù)與傳播學院副教授,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2013級在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