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組詩）

李曉泉

空曠

我懷疑低低的白云中藏著少女的嬌羞

一望無際的綠是神的草書

一只螞蟻爬過命運的邊界

而那朵小野花兒再也抓不住粉紅了

它開得太幸福了，很快會失足

我懷疑彎曲的小路最終都會通向天堂

路上的腳印都是生活的嘴唇

昨晚的兩滴露珠兒，曾偷偷

練習擁抱，此刻它們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閉上眼睛，嘩嘩聲

我懷疑那是自己的血液，掀起的孤獨

一只小兔向我跑著，它的驚慌

一如即將到來的明天

我懷疑自己也是一棵寂寞的樹

舉著春光，任憑時間

吐出嫩芽，可是我更懷疑那不是時間呀

低洼處，我看見了水，看見了我的臉

亮晶晶的額頭和藍天擠在一起

已經(jīng)被風吹亂了

雨夜

靜靜的雨夜

一道閃電像針一樣穿越荒原

看不清大地的臉，只感覺到

有一片要游離的小土地

很快被縫在了大地的膝蓋上

母親

母親和我說：“眼睛花了，不中用了”

我沒敢和母親說，我的眼睛也花了

那個晚上，我和母親

坐在一根針和一根線面前

時間，就像一群小魚兒

在我和母親面前游弋著

母親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母親

兩個眼睛都花了的人

我說：“媽，我給您捶捶背吧。”

母親側過身來

我舉起了手

卻不敢落下

那瘦瘦的身體

像一把刀，立在我的

面前

低處的陽光

如果是在高處，不知道陽光會如何歡蹦雀躍

現(xiàn)在是在低處，陽光溫順地趴在小草的背上

鮮嫩嫩的陽光

仿佛一碰就斷

輕輕地躺下來

身邊是暖融融的草和靜靜的小野花

幾只螞蟻爬到我身上又爬走了

我敞開了衣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肌膚和陽光是一個顏色

哦

午后真好

低處真好

陽光??！雖然這里沒有河流

但是我聽見了那些前仆后繼的浪花

向我的身體里洶涌

背影

那天，在海灘上

我躺了下來，起身后

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背影

大海涌來潮水

把沙灘上的印記蕩平

海浪退下去后

我又一次在沙灘上

印下自己的背影

又一次被潮水蕩平

……

反反復復地

樂此不疲地

一個中年人，竟做著孩子般的游戲

可是，我多想一次次看見自己的背影

雖然，那個背影有些憔悴

肩膀被生活壓得有些傾斜

雖然，那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印不出，這些年來

我的全部辛酸和疼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