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岱小品文的創(chuàng)作筆調(diào)淡雅簡潔,耐人尋味,《湖心亭看雪》一文可以完整而真切的展現(xiàn)他對故國深深的眷戀和對雅情雅趣人生的追求。本文主要是從“癡情癡景”的方面來探討張岱的癡人癡心?!鞍V”是他人生的本色,癡情主要是從他對故國瑣事的夢憶以及對西湖的夢尋中體現(xiàn)出來。
【關鍵詞】張岱癡情故國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4)05-0087-01
讀罷張岱的《湖心亭看雪》,眼前便浮現(xiàn)出一位特立獨行的隱士于茫茫的的雪夜前往人跡罕至的湖心亭賞雪的情形,他以淺淺的筆觸把自己對故國的懷戀融入157個字的山水小品文中,其中蘊含在字里行間的癡情意趣令人拍案叫絕。讓我們走進《湖心亭看雪》的字里行間,透過癡情癡景來觸摸張岱這位癡人的癡心。
一、癡情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文章的第一句交代了看雪的時間在崇禎五年,一位念念不忘故國的明末遺民立刻躍然紙上。明朝已經(jīng)滅亡,但他在文章中卻依然延用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禎的年號,可見張岱對故國有著多么深厚的情感。張岱對故國的深情與他的身世經(jīng)歷有著密切的關系:張岱一生,可以劃分為兩個階段,之前為紈绔子弟階段,“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譎謔,書囊詩魔?!敝鬄閲黾覕‰A段,清兵南下后,他“披發(fā)入山”,以自己的行動表達對清統(tǒng)治者的不滿與抗議,盡管粗衣淡食,甚至到了“斷炊”地步,也不后悔。在他心中明朝的滅亡,不是普通的改朝換代,而是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侵略與統(tǒng)治,這種想法使他有了超越時空的孤獨和無法解脫的悲哀,他不能忘卻故土,心中奔涌著強烈的民族之癡情。
張岱選擇“十二月”前往湖心亭看雪,既然“余住西湖”,難道不知西湖應在何時去觀賞?十二月正值天凝地閉的季節(jié),更兼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此時游湖,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的特立獨行。在《西湖七月半》他也有如此的表現(xiàn),七月的西湖是人間的天堂,可他卻不在最美的白天賞湖,偏偏選擇人盡散去的二鼓以后去游覽,張岱不入世俗,追求超然孤高的情懷在這里就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出來。寒冬臘月,大雪之后,人鳥聲俱絕。而張岱偏偏選擇此時去賞雪,可見他孤傲的心態(tài)與眾不同的癡情。
這是情趣之癡,心態(tài)之癡。
二、癡景
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中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介,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張岱用空靈之筆為我們描繪出一幅淡雅的西湖雪夜圖,本來冷徹入骨卻在他的筆下充滿溫暖的癡情?!疤炫c云與山與水”,三個“與”字的迭用,把雪后西湖寧靜清絕的景象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天地上下好似為之一體,白雪似乎遮蓋了這里的一切,所有的絢麗歸于平淡,反而具有種震撼人心的美。一個個詩意盎然的畫面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這里展現(xiàn)給我們的一幅簡約水墨畫,簡單的線條勾勒,綴以清雅的墨色,嫻靜而又高雅??此坪唵蔚漠嬅鎱s包含著很多深刻的內(nèi)涵,張岱對大自然的癡情在此可窺見一斑。
張岱對數(shù)量詞的錘煉,使我們不得不驚嘆他用筆韻味的獨特,一痕、一點、一芥,此真可謂“一”字而境界全出。他想像自己站在西湖的最高點,從上到下描繪西湖的全景,連所乘的一葉小舟也成了觀察的對象,因站得高遠,所以長堤、小舟顯得長而細,故用“一痕”、“一芥”來描繪;因湖心亭、舟中人圓而小,故用“一點”、“兩三粒”來表達。這里在寫法上采用了白描的方式,不渲染不雕飾,如一幅寫意山水畫卷。西湖的奇景和游人的雅趣相互映照,這是孤獨者與天地的感通,把會于心的內(nèi)涵流于言外,用曠達和幽靜共同釀制了一種近乎純美的意境。作者癡迷于雪景,其實癡迷的的是不隨流俗的閑情雅致和對故國的情思,在這里人與自然在精神上達到高度的統(tǒng)一與和諧。
這是人格之癡,(白描)手法之癡。
三、癡人
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沒想到湖心亭上早已有兩人鋪氈對坐,“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天涯遇知音給冷寂的湖心亭增添了幾分暖色?!皬婏嬋蟀住?,這是三個性情之人遇到了知己,此情此景不可不飲。奇遇知音,這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把盞痛飲,沒有寒暄沒有客套,飲完三大杯后就告別,“問其姓氏”,只說:“是金陵人,客此?!薄敖鹆辍薄翱途印眱蓚€詞立刻在他的心里掀起波瀾:“金陵”是張岱眷戀的故國之都!故國不堪回首!他們和張岱一樣 “客居” 于此,“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比魏紊婕暗焦蕠脑~語都能觸及到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一切跟故國有關的內(nèi)容都能引發(fā)他最深的思戀,這是故國之癡?。?/p>
舟子與張岱一路同來,對“相公”的行為始終不解,大雪之夜本應在家取暖御寒,即使賞雪景也不應在更定之時,這樣奇特的行為讓俗人舟子費思。本不是志同道合之人,怎能理解特立獨行的張岱之心。實際上張岱借“舟子”之口,用相公之“癡”與“癡似相公者”相比較,實則反襯自己清高與孤傲的情懷。如果說金陵客是陽春白雪的代表,那么舟子就是下里巴人的典型。作者本意不是嘲諷俗夫,實際卻是巧借舟子之語與金陵客之言正反對舉,使雅俗互見。歷史上有哪一個生活的理想者、行為的藝術(shù)家不都是與孤獨與寂寞同行呢?湖心亭偶遇畢竟讓他知道自己并不孤獨。此刻我們就能夠理解了張岱的癡是癡迷于天人合一的山水之樂,癡迷于世俗之外的雅情雅致。言念及此,豈不愴神!一個“癡”字,何嘗不是對張岱最確切的評價呢?
這是性情之癡,脫俗之癡。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有言:滿紙荒唐言,一把心酸淚。都言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張岱的癡行癡景,有著我們讀不懂的孤高傲世;他的癡人癡心,有著我們不曾企及的癡迷境界。縱觀歷史上的遷客騷人,他們無不具有高潔傲岸的情操,寧靜致遠的精神境界。兩百多年前的張岱,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或許早已洞悉了人世間的悲涼,品嘗到了人世間的寂寞,所以才會獨往湖心亭看雪。身邊無人能讀懂“我”的內(nèi)心,只有去空曠的雪野品嘗快樂,去感受人與自然的天人合一。同去的俗人舟子,只用一“癡”來評價相公。而我們又有多少人何嘗不是這樣去評價他呢?
參考文獻:
[1]《古代散文鑒賞辭典 》 農(nóng)村讀物出版社 1987年
[2]《散文名作欣賞》 百花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
作者簡介:王蕊,女,1976年生于北戴河,2003年畢業(yè)于河北師大中文系,現(xiàn)任教于北戴河區(qū)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