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論科學哲學視野下科學傳播公眾形象的變遷

摘 要：以往的“科學普及”模式的科學傳播，是一種以理論優(yōu)位為核心的科學傳播模式，傳播者將科學視為純粹的知識，而將受眾視為千人一面的整體。20世紀末，英國學者對科學普及的弊端做了深入的研究，并提出替代性的“公眾理解科學”方案，強調(diào)公眾與科學的關系的本質(zhì)在于理解科學。這一模式，依然將科學視作一種知識，而理解科學的目的依然僅僅是知曉科學知識。隨著實踐論科學哲學的興起，實踐論本身包含了對科學傳播新的理解，以及在實踐思想下，公眾在科學實踐中所處的地位的思考。實踐論科學哲學認為，公眾在科學形成的過程中扮演了形塑科學的重要角色；在科學作為一種地方性知識，在其轉(zhuǎn)譯過程中積極地參與了進來。從而為重塑和建構實踐論科學哲學視野下的科學傳播指明了方向。

關鍵詞：大眾；科學傳播；實踐論科學哲學

中圖分類號：B0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22-0092-02

一、在理論優(yōu)位的科學哲學之下的公眾形象

對于科學的哲學研究及其哲學觀，是我們這個時代對于科學這一現(xiàn)象系統(tǒng)和整體的認識，科學傳播的實踐受制于同時代的科學哲學，科學傳播演變和發(fā)展與科學哲學的理論更迭有著較強的相關性。在科學傳播的過程中傳播者所持有的科學哲學觀，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對科學傳播方法的認識?，F(xiàn)代的科學傳播經(jīng)歷過科學普及和公眾理解科學兩個主要的范式。

傳統(tǒng)的科學哲學是一種理論先在的哲學，其代表為邏輯實證主義和證偽主義，它是意識哲學沿著自身邏輯不斷發(fā)展的產(chǎn)物，其主張科學作為代表人類所能獲得的最高真理和純知識具有邏輯必然的正確性。但庫恩的科學歷史主義打破了知識論科學哲學的模式，隨后以色列哲學家本-大衛(wèi)在《科學家在社會中的角色》一書中進一步指出，科學之所以在哲學上扮演了如此的角色實際上是有其歷史和社會原因的，即科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打破了基督教對人們思想上桎梏，科學家則扮演了修士們原來所扮演的角色，科學與教義一樣，需要向全社會宣講[1]。時至20世紀末，哈貝馬斯在其著作《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技術與科學》中對這一觀點進行了系統(tǒng)的論證[2]。

二、公眾理解科學的誕生與公眾形象的轉(zhuǎn)變

20世紀末，英國學者對科學普及的弊端做了深入的研究，并提出“公眾理解科學”的方案。其中重要的有，1985年的《博德默報告》，1995年的《沃爾芬達爾報告》，2002年的由參議院科學技術特別委員會做出的《科學與社會》報告。這一系列的報告就公眾理解科學這一問題針對性地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具體建議。公眾理解科學范式的出現(xiàn)，其主要原因并不是科學普及范式的崩潰，而應該歸因于，科學技術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引發(fā)了諸多矛盾，從而致使反科學主義塵囂四起，公眾不再信任科學這種意識形態(tài)。為了維護科學——資本主義的利益共同體，相關國家的政府機構紛紛推出公眾“理解”科學的政策，通過公眾理解科學，來維持原有的國家投入稅金生產(chǎn)新技術，資本利用新技術來獲利的利益共同體。

在公眾理解科學的范式下，公眾從“刺激-反應”傳播模式中的接受者，變成了一股可以影響科學發(fā)展的力量，公眾成為科學家在科學傳播中需要認真思考和對待的對象，科學家需要公眾理解科學，進而支持科學。但是，公眾理解科學的科學傳播范式的出現(xiàn)，并沒有扭轉(zhuǎn)科學傳播界將科學視為一種知識而非實踐的觀點。在公眾理解科學的范式下，科學共同體依然關注的是公眾的科學素養(yǎng)，考查公眾對基本科學知識的了解程度，對科學的研究過程和方法的認知度，以及對于科學技術對社會和個人所產(chǎn)生的影響是否達到初步的理解。在公眾理解科學的范式下，公眾概念的地位雖然得以提高，但是依然沒有明確科學是一種實踐的概念。

三、在實踐論科學哲學之下的公眾形象

雖然幾乎沒有學者討論在實踐論科學哲學視野之下的科學傳播，在現(xiàn)實中也沒有一種專門與實踐論相匹配的科學傳播模式，僅就實踐論科學哲學而言，其內(nèi)部就包含了對科學傳播新的理解，以及在實踐思想下，公眾在科學實踐中所處的地位。與以往的科學哲學相比，實踐論的科學哲學不僅認為科學是一種人類實踐，同時更進一步強調(diào)深入到科學實踐的情境當中，來發(fā)現(xiàn)科學的產(chǎn)生、發(fā)展和演變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公眾不僅在知識生成的過程中扮演了“網(wǎng)絡行動者”中的一員，參與形塑了科學知識的生成；同時在科學知識作為一種地方性知識傳播的過程中，需要受過實驗室規(guī)訓的成員的“轉(zhuǎn)譯”，在這個過程中，同樣不能忽視公眾的態(tài)度。

1.科學的生成與公眾的參與

20世紀80年代，隨著巴黎學派利用人類學研究方法對科學實踐情境研究的深入，其局限性也隨之凸顯出來，“受制于人類學的研究方法，實驗室研究只能停留在一個地點，而無法顧及網(wǎng)絡、觀察全局?！瓐D爾的實驗室研究過分地強調(diào)了對科學知識的生產(chǎn)地點的研究，過分注重了對實驗室中經(jīng)驗材料的研究，對它們在理論上的重要性進行了過分的夸大。”[3]

基于對人類學研究方法所帶來的局限性的突破，巴黎學派提出了“網(wǎng)絡行動者理論”，1986年卡龍在《行動者網(wǎng)絡的社會學》一文中利用“網(wǎng)絡”這一隱喻，將形塑科學知識的力量從實驗室延伸到了實驗室之外，將更大范圍的商談聯(lián)系起來，主張發(fā)現(xiàn)新行動者對于科學STS研究具有重要意義。而以往巴黎學派關注的實驗室，包括科學實驗規(guī)訓、實驗材料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等，作為科學知識的生產(chǎn)場所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在此基礎上，卡龍進一步地將這一網(wǎng)絡延伸到實驗室之外，將實驗室及其有關的外在社會，共同構成一個行動整體和網(wǎng)絡，政府、企業(yè)、NGO和公眾等，任何能夠影響和形塑科學的力量，都包含在這一網(wǎng)絡之內(nèi)。在對實驗室的微觀網(wǎng)絡和外在的宏觀網(wǎng)絡兩者磋商—互動的調(diào)查研究中，巴黎學派的研究者逐漸認識到，實驗室通過建構技術而影響社會，而各個行動者通過各種互動、磋商和博弈來形塑技術。網(wǎng)絡行動者理論突破了傳統(tǒng)單向度的科學生產(chǎn)—傳播理論，將科學的生產(chǎn)和形塑引入了一個更為復雜的情景當中。

在行動者網(wǎng)絡理論的視野下，科學知識的形塑和建構過程離不開各方力量的參與，在當下社會的語境中，無論是政策和法規(guī)的確立，還是大眾媒體的監(jiān)督，亦或是環(huán)境保護組織的行動，這三者對于工程的形塑的根本力量，都源于公眾的參與。

2.科學知識的地方性遷移過程中公眾的參與

實踐論的科學哲學研究并沒有止步于強調(diào)公眾參與到科學實踐當中，科學作為一種知識的傳播過程同樣也進入到科學哲學家的視野當中來。

勞斯在批判繼承了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基礎上，吸取了伊恩·哈金的實驗實在論的觀點，指出以往的科學的情景研究忽視了實驗的核心性作用。他認為，正是因為科學實驗所具有情境性和介入性等特點，才使得科學知識在產(chǎn)生之初就擁有了具體化和情境化的特性。隨后他進一步借用了用吉爾茲的“地方性知識”的理論，指出科學的實踐和生產(chǎn)的具體情境塑造了它的地方性，這一情景的就是實驗室，“科學知識首先和首要的是把握人們在實驗室（或診所、田野等）中如何活動?！盵5]在實驗室中，“科學知識是一種介入性的活動，它植根于對專門建構的地方性知識的情境（典型的是實驗室）的技能性的把握?！盵6]77對這種技能的掌握始于實驗室對科研人員的培養(yǎng)和規(guī)訓，“?？聦⑺淖⒁饬窒拊跇嫵扇祟悅€體知識的實踐中。但是，同樣的情況也發(fā)生在實驗室中。而且運用的技術也十分相似?！盵6]120

顯然，科學知識是一種地方性知識是與傳統(tǒng)觀點相左的，所以他進一步批判了理論先在的科學哲學所假設的科學觀，他指出科學知識的傳播和技術的推廣，是實驗室生產(chǎn)的科學知識不斷按照社會要求變遷的結果，尤其是不斷被社會技術規(guī)范形塑，從而達到標準化的結果，“科學知識在實驗室之外的拓展就是地方性實踐的‘轉(zhuǎn)譯’以適應新的地方性的情景。”[6]109就是將實驗室的這一地方性情境生產(chǎn)的知識，通過技術標準化的方式加以改造，從而適用于更廣泛的地方性情境當中。

但勞斯并沒有打算將科學知識影響局限于技術產(chǎn)品擴散和知識傳播的效果當中，而是將這一問題放在更廣闊的領域中進行審視。他借用?？碌挠^點指出，“資本主義的相關特征不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統(tǒng)治，而是資本的積累、組織和有效利用。如果不對生產(chǎn)的物質(zhì)力量進行重構和組織，那么我們就不可能對人進行重構和組織，從而使之更具生產(chǎn)性。在這種重構中，實驗室和科學實踐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他想借?？轮谡f明，技術應用的過程只是一個表象，其本質(zhì)是科學知識脫離其生產(chǎn)情境不斷向外拓展的過程，“實際上科學知識在實驗室之外的拓展就是地方性實踐的‘轉(zhuǎn)譯’以適應新的地方性的情景?！盵6]123但是，在這個拓展過程中環(huán)境的復雜性和技術系統(tǒng)的“緊密耦合性”形成了科學傳播最大的障礙，從而使“在科學實踐向?qū)嶒炇彝獾母鞣N拓展中，實驗室原本的規(guī)訓變得不可或缺，因為它們把起源于實驗室的諸多控制和限制強加給了世界?！盵6]123

這種科學知識的地方性變遷中的“轉(zhuǎn)譯”過程造就了科學傳播中的科學共同體的權利。在轉(zhuǎn)譯過程中，科研人員將自身在實驗室習得規(guī)訓和默會知識，轉(zhuǎn)譯為新的地方性情境中的語言，從而將實驗室的規(guī)訓通過技術傳播給了外部世界。這一傳播過程，不僅包含著科學知識和技術產(chǎn)品，同時也包括實驗室內(nèi)部的倫理規(guī)范，比如，網(wǎng)絡技術的傳播不僅僅是知識和產(chǎn)品的傳播，同時將科學共同體內(nèi)部的“科學公有主義”規(guī)范推向了全社會，從而形成了當下的“開放版權”運動。勞斯認為科學知識和技術人工物的傳播過程中，科學家始終處于一種信息的優(yōu)勢當中，這種優(yōu)勢來源于科學知識的地方性。如果想進一步促使科學知識的傳播，讓公眾理解和支持科學，那么有賴于科學工作者在轉(zhuǎn)譯的過程中，通過選擇適宜傳播的語言，向公眾傳播科學知識。

四、簡短的結論

在科學普及的模式下，科學傳播者將科學視為一種知識，而科學傳播是一種單向的信息傳播，公眾只是被動的信息接收者。公眾理解科學出現(xiàn)之后，雖然強調(diào)公眾對科學的理解，從而將理解轉(zhuǎn)化為對科學事業(yè)的支持，但是依然將公眾視為一個被動的信息接收群體，并沒有真正考慮到公眾本身的復雜性，同時也沒有考慮到現(xiàn)實中公眾對科學實踐的介入。當代實踐論科學哲學研究不僅推翻了科學作為一種純知識論的哲學觀點，同時將科學實踐情境展示給全社會。在這個過程中，公眾在科學實踐中的地位得以凸顯，公眾作為行動者參與到當代科學的形塑過程當中，也就是說實踐論科學哲學意在描述了科學共同體與公眾之間雙向互動的情境。與此同時，勞斯的科學政治學研究也凸顯了在科學知識傳播的過程中，科學傳播其實質(zhì)是地方性知識轉(zhuǎn)譯的不斷轉(zhuǎn)譯，這一轉(zhuǎn)譯過程依賴于受過實驗室規(guī)訓的研究人員，但實際上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傳播者因地制宜地制定傳播策略、分析受眾的情況，才能加速科學傳播的過程。

參考文獻：

[1]本—戴維.科學家在社會中的角色[M].趙佳苓，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2]哈伯馬斯.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技術與科學[M].李黎，郭官義，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

[3]吳慶慶.人類學進路與社會學進路——巴黎學派STS研究[D].杭州：浙江大學，2007.

[4]劉錦春.公眾理解科學的新模式：歐洲共識會議的起源及研究[J].自然辯證法研究，2007（2）：021.

[5]盛曉明.地方性知識的構造[J].哲學研究，2002（12）：38.

[6]勞斯.知識與權力——走向科學的政治哲學[M].盛曉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