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江小琪都不信這個邪??墒乾F(xiàn)在江小琪似乎沒那么篤定了。那天,江小琪原本很開心,她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付出那么多,為公司搞定一筆大單,老總一高興獎勵她一趟出國游。她盤算好了,就去男友留學(xué)的地方——新西蘭。江小琪決定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男友,甚至都來不及等到上網(wǎng)視頻,就直接撥了越洋電話。電話一通,江小琪馬上說,我很快就可以來新西蘭看你了!男友呆愣片刻,然后是一聲哦,沒有半點溫情,冷冷的刺激著江小琪的耳膜與大腦。江小琪問,你好像一點都不高興。男友說,沒有不高興,只是我現(xiàn)在學(xué)習(xí)任務(wù)特別重,沒有時間陪你。江小琪說,沒關(guān)系,我來旅游。男友說,那我掛了,電話費太貴。還沒等江小琪再說話,電話已經(jīng)斷了。
江小琪對著鏡子發(fā)一陣呆,然后開始化妝。她往臉上撲了些化妝水,開始畫眼線,起初眼線畫得有些粗,她拿棉簽輕輕擦掉重畫,結(jié)果又畫細(xì)了,再畫突然想起竟然忘了打粉底。江小琪郁悶得不行,將眼線筆往梳妝臺上一扔,再也沒有繼續(xù)化下去的心情。江小琪確實有些難過。戀愛兩年,一直都是她先掛電話的,就是短信往來,也是她先不回的。男友離開故土不過半年,新西蘭那塊熱土應(yīng)該還沒踏熱,這就改朝換代,輪到她在野了。
江小琪以為男友會非常開心,至少會表現(xiàn)得很開心。女朋友不遠(yuǎn)萬里去國外看他,多浪漫美好的事,可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就是真忙不過來,真沒時間陪她,裝模作樣假惺惺地說幾句好話也好啊,女人很好哄的他不知道嗎?但男友卻冷淡得毫不猶豫地表示了拒絕,他甚至都沒問一聲,怎么就突然想著來看他了?大約什么時間過來?費用方面怎么解決?起碼的關(guān)心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不是學(xué)業(yè)有多重要時間有多重要金錢有多重要,而是,女朋友不重要了。
失意的情緒漸漸涌上來,來得緩慢而有力量,澆筑得江小琪整個人像塊預(yù)制板一樣沉甸甸的。此時,一陣微風(fēng)拂過窗欞,吹起薄而透的粉紅色窗紗,帶進(jìn)來一股久違的芳香,是那種淡淡的馨香,多一分即膩,少一分則虛。
江小琪將目光拋向窗外,視線正好落在了那盆蘭花上。蘭花依然長得青翠,條條葉的紋路清晰地從底延伸到莖尖,像是一把把倒插在土里的綠色小寶劍。微風(fēng)過處近處瞧,淡綠猶青的利劍間撐出一兩朵鵝白的珙桐似的花瓣,但只有三片。有一株卻是三瓣青翠間夾三瓣紫斑點,就跟那個湘妃竹似的。江小琪依稀又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燈的光影里等她。身姿挺拔,他一直那么站著,懷里抱著一盆蘭花。琪琪,我念完博士就回來娶你,你可要等我……臨走,他指了指手里的蘭花,帶著幾分不舍。他說,幫我照看一下,除了你,我最放心不下它。
見那蘭花,失意更甚。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男友的態(tài)度而失落,也不是因為去新西蘭成了去其他國家一個意思而失落,而是覺得自己有可能被甩了。男友不再是兩年前剛追她時那個鞍前馬后的男友了,她也不再是那個可以頤指氣使的公主了。該寶貝已下架。
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重又拾起眼線筆,想了想又放下,直接從化妝包里挑出一支時下流行的橙紅色亮彩唇膏,認(rèn)真地涂抹在自己略有些厚的嘴唇上,然后對著鏡子輕抿。再然后她踮起腳尖,從窗臺上取下蘭花,往自己鼻尖上嗅了嗅,抱著它匆匆下樓。
江小琪在下樓之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不要沮喪。她不過才二十四歲,還是花開正好的年紀(jì)。雖算不上大美女,但也不賴。若再研習(xí)些詩書、琴棋之類的,還能跟氣質(zhì)美女扯上些關(guān)系。身邊也不是沒人追,重新選一個也就是點下頭的事。江小琪安慰了自己幾句,心情略略好了一些。
蘭格格下班回家會路過一個水果攤。這個水果攤,蘭格格每天都要路過,所以他只把它當(dāng)作一個擺設(shè),從來也不曾駐足。因為蘭格格不愛吃水果,只愛種蘭花。蘭格格是蘭先生的兒子。從他上幼稚園開始,第一次知道他叫蘭格格的人都頗為驚訝,總是會反復(fù)問蘭先生,帶著異樣的口吻,你兒子叫什么?
蘭格格。蘭先生總是樂呵呵地這樣回答。
親近的會問,你怎么給孩子取了這么怪的一個女孩名字?不親近的會拋給蘭先生一個疑惑的眼神,偶爾也會遭遇白眼。
多數(shù)時候蘭先生會作一番解釋,心情不好時全當(dāng)沒聽見。隨著蘭格格長大,遇第一次認(rèn)識的人,就由蘭格格自己負(fù)責(zé)解釋。蘭格格自懂事起,便多次嚷嚷著要求父親改名字,父親沒答應(yīng),這事也就拖了下來。蘭格格還是叫蘭格格,叫久了,蘭格格也習(xí)慣了,心想不過一個代號而已,而且他漸漸發(fā)現(xiàn),因為名字的特殊,蘭格格很容易讓人記住。
蘭先生酷愛蘭花,小小的四合院里,種滿了各色蘭。其中君子蘭占的比例較大,吊蘭也不少,還有些少見的,諸如蝴蝶蘭、龍舌蘭、火花蘭、文心蘭一類。沒事時,他愛拉著蘭格格,看他種蘭、養(yǎng)蘭,給蘭格格講關(guān)于蘭花的傳說。也不知道是因為蘭格格從小長在了蘭花堆里,還是因為蘭格格的名字給取錯了,蘭格格一個大男生,竟帶著幾分女氣。人瘦瘦的,臉白白的,面容清秀;嗓門小小的,尖尖的,遇生人一說話就愛臉紅。可是蘭格格非常聰明,且貌似天生跟學(xué)校有緣,不需要父親操心,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成績好得沒話說。成績一直很好的蘭格格,念著念著就把書念到了頭,念到頭的蘭格格還是不想離開學(xué)校,于是就留下來成了一名大學(xué)老師。
蘭格格的生活圈子實在太小,性格又內(nèi)向,三十出頭了幾乎沒談過什么正經(jīng)戀愛,也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被剩下的一名“優(yōu)質(zhì)男”。蘭先生為此甚是焦慮,到處托人介紹。蘭格格自個也著急,一個正常男人,誰沒點渴望。女孩子倒是見過不少,可沒一個正經(jīng)談的,不是別人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
那天,他路過水果攤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他發(fā)現(xiàn)在水果攤邊上,長出了一樣?xùn)|西,很鮮活、很小清新的那種。他下意識地停下來,朝水果攤走去。
蘭格格看到的那個東西,就是江小琪和她的蘭花。江小琪在蘭花盆上掛了一個牌子,上書“認(rèn)領(lǐng)”兩字。
蘭格格有些好奇,問道:你這盆蘭花還真不錯,賣多少錢?
江小琪看一眼蘭格格,說,這花不賣,是認(rèn)領(lǐng),你沒看見這兩個字嗎?江小琪指指牌子上的字。
你的意思是想要就可以拿走,不用出錢?
不用,但不是想要就可以拿走。我得保證拿走的那個人靠譜。
怎么才叫靠譜?蘭格格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很是有趣,想來她不是愛蘭花之人就是這盆蘭花對她很重要。問題是若愛或重要,為什么又要送人;即便無法照看,也應(yīng)該送自己熟悉的人。
這樣吧,你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再決定讓不讓你拿走。江小琪想了想說。
好,你問。
你喜歡它嗎?你會種蘭花嗎?
蘭格格點點頭。為了進(jìn)一步說明,他補(bǔ)充道:我家里種了一院子的蘭花,有君子蘭、吊蘭、龍舌蘭、火花蘭、文心蘭等等。
哈,這么巧,遇上一個識貨的。江小琪咯咯笑起來,笑時眉毛上挑,露出兩個圓圓的小酒窩,很可愛的樣子。
許是被女孩的笑感染了,蘭格格突然覺得她很親切,他下意識地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
這是我名片,我家就在前面老街拐彎的地方。這下,我把花拿走,你總該放心了吧?
江小琪一時有些發(fā)懵,她沒想到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如此相信她。
就沖你的真誠,這花,給定你了!江小琪將花上的牌子取下來。好,你可以拿走了。然后她掃了一眼名片,被蘭格格的名字驚了一下。
不會吧!江小琪叫道。蘭格格正準(zhǔn)備把花拿走,被她生生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到江小琪正盯著自己看。蘭格格有些臉紅,局促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喂,你叫格格?你真的叫格格?江小琪貌似發(fā)現(xiàn)新大陸,嚷嚷道。
蘭格格明白過來,他有些羞澀。低聲道:嗯,我就叫蘭格格,父親給取的名。
Why?女人才會取這樣的名字,你爸怎么回事?
我姓蘭,名格格。蘭格格這名原是我姐的。她不幸幼年夭折,后來有我,為了念想我姐,就把我姐的名字給了我。
哦……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提到你姐了。
沒事,很多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小時候我老吵著要父親改名,結(jié)果沒如愿。名字代號而已。其實這奇葩名字也不錯,不容易被人遺忘。
那是,那是,我記住你了。江小琪笑笑說。
想它了,就來看它!蘭格格抱著蘭花,邊走邊說。
雖然去新西蘭的愿望已很不強(qiáng)烈,江小琪還是決定去。她就是這樣的人,決定的事除了不可抗力,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而改變。只是她報了旅游團(tuán),而不是去找男友。她甚至都沒有告訴男友她的行程安排。倒是在出發(fā)前,她跟旅游公司提了個要求:她需要一天的假,這一天她自己安排,不跟團(tuán)。旅游公司自然不同意,他們有一大堆理由,什么安全問題、費用問題等等。爭到最后,江小琪說,出了問題全由她個人負(fù)責(zé),若給旅游公司帶來損失,她也照單賠償。
從新西蘭回來以后,江小琪又請了兩天假。她說她很累,想再好好休息。
梳妝臺上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打開窗戶,粉紅色窗紗隨風(fēng)飄動,沒有了那沁人心脾的香,窗臺上空無一物。江小琪有些傷感,她突然想去看看那盆蘭花。
江小琪開始翻找蘭格格的名片,在提包的里層她找到了。她走出屋子,朝蘭格格家的方向走。
快入秋了,樹葉正在轉(zhuǎn)黃。太陽下得很慢,欲去還留,從粉紅到淺橙,忽然一變,變成欲滴的鮮紅,鮮紅在天空定格了很久。老街已在眼前,拐彎處有兩家小院落。江小琪不知道是哪一家,她決定撥打蘭格格的電話。
喂……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聲音很輕很細(xì)。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正在上課,呆會回你。電話斷了,江小琪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她想了想,決定就沿著這條老街走走。江小琪典型80后,只對新潮事物、電子產(chǎn)品來電,對老舊東西缺乏認(rèn)同感,所以她從來不會來老街,更沒想過逛逛老街。她對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是這樣評價的,它保守、宜居,卻將大城市的一切現(xiàn)代、時尚元素拒之門外。
此刻,江小琪情緒低落,她的心境正暗合了老街的陳舊。
江小琪走著走著,才發(fā)現(xiàn)這條老街好像很長,曲曲彎彎的,貌似走不到頭。街兩邊林立一些簡陋的小酒屋。似還不到用餐時間,生意清淡。江小琪有些累了,隨便進(jìn)了一家小酒屋,坐下,跟老板娘要了一壺綠茶,慢慢喝著。
正喝著,蘭格格的電話進(jìn)來了。剛才誰打我電話?
上完課了?江小琪問。
嗯,正準(zhǔn)備回家。請問你是誰?蘭格格的語調(diào)變得溫柔而客氣。在聽到一個來自陌生電話的陌生女聲后,蘭格格沒來由的心生好感。
那正好,我就在你家的那條老街上。等會,我看看。美美酒屋。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你會不會打錯電話了?蘭格格對于女孩貌似熟人般的口吻很是疑惑,猜測對方可能搞錯對象了。
沒錯,我找蘭格格。想知道我是誰,過來不就得了。江小琪突然想跟蘭格格開個玩笑,即使跟蘭格格不過一面之緣,她似乎從沒把他當(dāng)外人,對此江小琪自己也覺得奇怪。
掛了電話,江小琪繼續(xù)喝茶。她在等蘭格格,貌似他一定會來。
蘭格格確實來了。
蘭格格來是因為好奇??匆娊$鞯膭x那,蘭格格有些懵。他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這個女孩。
來看你的蘭花?蘭格格站在那里,猶豫著是不是要坐下來陪女孩喝茶。
嗯,原是這意思,可你不在。
那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你的蘭花被我整得美美的,保準(zhǔn)你不會失望。
我肚子餓了,先陪我吃飯吧!江小琪望著蘭格格,不容拒絕。蘭格格在江小琪的對面坐下來,江小琪已經(jīng)開始點菜。
點完菜,兩人都沒有說話。江小琪不想說話,蘭格格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樣一種清冷與陌生瞬間落在了兩個人的空間里,仿佛空氣都是靜止的。蘭格格有些尷尬,他站起來,我去個洗手間。蘭格格說。
洗手間里,蘭格格拼命調(diào)整情緒。等他出來,菜已經(jīng)陸續(xù)上來。
蘭花,江小琪突然說,你幫我把它扔了吧。
為什么?蘭格格脫口而出。這么好的蘭花扔了多可惜,它可是有生命的。蘭格格將筷子放下來,不解地看著江小琪。
那你把它還給我,我怎么處理就跟你沒關(guān)系了。
那不行。蘭格格很堅決。
憑什么,那是我的東西,我又沒賣給你。江小琪嚷起來,聲音高了幾分貝。蘭格格顯然有些局促,臉紅紅的,朝四下里看看。
那你就把它賣給我,開個價。蘭格格壓低聲音說。江小琪搖搖頭。
那我跟你換,你去我那任選一盆拿走。江小琪還是搖搖頭。這下蘭格格沒轍了,他干脆不再說話。
就算我求你了。半晌,江小琪懇求道,眼里有了淚花。
好吧!蘭格格嘆口氣,回道。他想,沒必要跟這小妮子較真,扔或者不扔主動權(quán)在自己手上,時間一久,說不定她早忘了這事。
從美美酒屋里出來,時間尚早。蘭格格禮節(jié)性地問江小琪,要不要去看蘭花最后一眼。江小琪看看天,發(fā)現(xiàn)小城寧靜的夜正一點一點朝自己襲來,星星露了臉,一個個像剛出殼的雞雛,毛茸茸、黃瑩瑩的,新鮮而可愛;天邊有了一抹月色,老街慢慢隱入其中,已經(jīng)有幾家小酒館、茶館、人家點上了燈,遠(yuǎn)遠(yuǎn)望去,長長的老街像一條長長的麟片閃著亮光的蛇。
江小琪看得有些傻,站在那一動不動。
還去嗎?蘭格格再次問江小琪。
回過神來的江小琪看一眼蘭格格,想了想,說,明天去吧!
蘭格格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江小琪真打算去他家看蘭花。他笑笑說,也好,明天上午我正好沒課,就在家等你,到時你打我電話。
陪我走走好嗎?江小琪說著,顧自朝前走。蘭格格猶豫了下,緊走了幾步,跟上江小琪。走了一陣子,江小琪在一家叫煙雨樓的茶館前停下來,她回頭對蘭格格說,我請你喝茶。這家怎么樣?
煙雨樓就在小橋邊上,古色古香。蘭格格回:我來過一次,還行。于是江小琪退到蘭格格后面,意思由他帶路。蘭格格進(jìn)到茶樓里,一個穿藍(lán)格子的姑娘迎出來,先生,幾位?藍(lán)格子問。
兩位。蘭格格答。
請這邊走。藍(lán)格子彎腰一個請的姿勢,然后朝前走。這家茶樓的格局特別有意思,彎彎繞繞的,包廂與包廂之間岔路不少。蘭格格低著頭,緊跟在藍(lán)格子的后面。江小琪則左右看著,眼梢追著蘭格格,松松地跟在他后面。
包廂快走到頭了,藍(lán)格子突然回轉(zhuǎn)身,站在那。她看著蘭格格,臉上明顯有了一絲不悅。你還跟著我干嘛?藍(lán)格子說。
雖聲調(diào)不高,但因帶著慍怒,生生嚇了蘭格格一跳。他抬起頭,不解地看著藍(lán)格子。
我去衛(wèi)生間,你想干嘛!藍(lán)格子接著說,聲調(diào)明顯高了幾分貝。
蘭格格愣在那里,很是尷尬。此時,另一個藍(lán)格子從岔路里冒出來,輕喊:先生,這邊。
這一幕落在了江小琪的眼里,她很快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魅炭〔唤Φ没ㄖy顫。
直至包廂坐下,江小琪還在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蘭格格的臉紅一陣青一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江小琪看著蘭格格,趕緊說,對不起,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不過剛才真的很好笑。
開心就好!蘭格格盡量掩飾自己的尷尬。
江小琪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你點單!江小琪決定把余下沒笑完的笑全部笑完。情緒調(diào)整好出來,茶水點心已經(jīng)上來,蘭格格的表情也已恢復(fù)如常。他們將剛才的事又認(rèn)真仔細(xì)地回味了一遍,然后笑一陣,總算是翻了篇。
氣氛變得融洽,兩人開始扯閑篇。各聊各的,各聽各的。江小琪聊去新西蘭旅游的各種見聞,有趣的、無趣的,唯獨將留給自己的那一天作了空白處理。蘭格格聊各種悲催,相親經(jīng)歷,大學(xué)校園故事……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特?zé)o趣,特不會聊天的人。走時,江小琪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蘭格格的臉紅了一下。調(diào)侃道:我也以為我是,要不怎么女孩一見我就跑。
哪有?江小琪被蘭格格逗樂了。我不是沒跑,難不成你想說我不是女孩子!
你當(dāng)然是,只不過你不是個快樂的女孩。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覺得你肯定有心事。蘭格格認(rèn)真地說。
江小琪沒有說話,她別過頭去,將目光拋向窗外,看月亮一點點落下來,掛在樹梢上,夜色漸濃。光影打在江小琪的側(cè)臉上,蘭格格凝視著,那么漂亮,長而卷的睫毛、高而挺的鼻梁,紅而翹的嘴唇……半晌,她回轉(zhuǎn)頭,朝蘭格格莞爾一笑,輕聲說:我們走吧……
從茶樓出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默默消失在夜色里。
翌日,令蘭格格意外的是江小琪真給他來了電話。蘭格格等在門外,迎接江小琪。江小琪一到蘭格格家,就直奔院子。蘭格格沒注意,等他端著茶水出來,發(fā)現(xiàn)江小琪已將她那盆蘭花倒在地上,邊上躺著一只破的蘭花盆。
蘭格格驚了一下。都要扔了,沒必要折騰吧?蘭格格冷冷地說。
江小琪貌似沒聽見蘭格格說話,顧自咯咯地笑。這下好了,全部清零。轉(zhuǎn)過身,江小琪看見蘭格格一張僵硬而可怕的臉。她嚇了一跳,結(jié)巴道:對……對不起,我……我走了。江小琪拿起包飛速逃離了蘭格格家。
隔天,江小琪來找蘭格格,說是想看看蘭格格種的那些蘭花。走之前,江小琪說,格格,謝謝你!
蘭格格笑笑,謝什么,你要也喜歡蘭花,就常過來看看。
因為蘭花,江小琪與蘭格格成了朋友。江小琪無聊,就會過來找蘭格格吃吃飯,聊聊天。心情好時,她會幫著蘭格格伺弄那些蘭花;遇到問題時,也請教蘭格格。沒事時,蘭格格也愿意跟江小琪聊聊蘭花,從蘭格格那里,江小琪增長了很多知識。
諸如,中國古籍上有關(guān)蘭、蕙的記載己有2500多年,歷史上眾多的文人墨客對蘭花都有過描頌:孔子家語“芝蘭生于深山,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jié)”。把蘭花喻為君子,同時贊美蘭是王者之香;宋代蘇東坡的詠蘭詩“春蘭如美人,不采羞自獻(xiàn)。時聞風(fēng)露香,蓬艾深不見。丹青寫真色,欲補(bǔ)離騷傳。對之如靈均,冠佩不敢燕?!卑烟m花這個“空谷佳人”的活色生香傳神地贊美了一番,讓人百讀不厭;原國家副主席董必武先生稱蘭花有四清“氣清,色清,姿清,韻清”。生動地概括了賞蘭的精髓……
她還懂得了蘭花“喜潤而畏濕,喜干而畏燥”的生長習(xí)性;得知了它“愛朝陽,避夕陽,喜南暖,畏北寒”的生活習(xí)慣;掌握了它“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濕”的養(yǎng)殖方法。
按蘭格格的意思是,日日與蘭為伍,人與蘭便會有超越形質(zhì)的神奇交流與頓悟……
雖然江小琪并不認(rèn)同蘭格格說的,但她確實喜歡上了它們。覺得它們其實跟人一樣,每一盆蘭花都有屬于自己的長相、氣質(zhì),還有屬于自己的性格、脾氣。她開始后悔,曾經(jīng)如此毀滅性的對待那盆蘭花。她也漸漸明白,蘭格格為什么在聽到自己說要扔掉它時,強(qiáng)烈的反對;在看到她殺死蘭花時,可怕的表情。也因為蘭花,江小琪與蘭格格之間就有了一根刺。江小琪不提,蘭格格也不提,心照不宣的樣子。
某天,江小琪下班回來,又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燈的光影里等她。身姿依然挺拔,他一直那么站著,貌似已等她很久。江小琪走過去,男友迎上來。江小琪沒有停頓,繼續(xù)走向回家的路。男友喊:琪琪,你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江小琪停下來,說,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
男友說,我們之間可能有什么誤會。
誤會?笑話。江小琪冷冷的,眼里分明藏著委屈。這委屈江小琪藏了好久好久,她以為自己已全部消化掉,可是看到他,才發(fā)現(xiàn)委屈其實一直都在,她江小琪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qiáng)。
你不是說要來新西蘭看我,怎么又不來了?男友問。
我去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你有別人了,告訴你還有什么意義?
……
江小琪是流著淚走回家的。江小琪去新西蘭,特地留了一天給自己。她去了男友的學(xué)校,學(xué)校很美,可是她最終沒有進(jìn)去。她在學(xué)校門口給男友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接,男友喂了一聲以后,她掛斷了電話。
嘈雜的背景聲音里,她分明聽到一個甜甜的女生:親愛的……那一天,江小琪什么也沒干,想著男朋友的寡情,心里生出脆脆的疼。她一直孤零零地坐在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街心花園里,直到夜幕來臨。
很多時候,你看到的,聽到的未必是真實的。但你卻認(rèn)為它是真實的,因為那是你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很多時候,當(dāng)你明白真相以后,才發(fā)現(xiàn)真相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某一天,當(dāng)江小琪向蘭格格講述這個故事時,如同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蘭格格是微笑著聽完江小琪的故事的。他問:他回新西蘭了?
江小琪點點頭。不后悔?他問。
不后悔。
那我?guī)闳€地方……
在蘭格格的辦公桌上,江小琪又看到了那盆被她殺死的蘭花,美美地呆在一個新花盆里,花開正好。
我一直希望有一個女朋友,我希望她像你,有你這樣的美,有你這樣的溫柔。站在江小琪身邊的蘭格格突然說,聲音慢慢低下去,眼神卻熱起來……
【責(zé)任編輯 吳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