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與私有制之辨
——基于《共產黨宣言》的文本分析

劉麗萍

（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院思政部，福建福州 350007）

私有與私有制之辨
——基于《共產黨宣言》的文本分析

劉麗萍

（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院思政部，福建福州 350007）

文章在論述“消滅私有制”的文本含義及其誤讀的基礎上，深入闡述了私有與私有制的區(qū)別及區(qū)分意義，提出馬克思在私有和私有制的理解和評價上存在著諸多的維度和層次，并非完全否定二者，而是在一定意義上給予了二者充分的肯定，為正確理解《共產黨宣言》提供了參考。

私有；私有制；公有制；《共產黨宣言》

0 引言

馬克思的偉大著作《共產黨宣言》已經跨過了160多個年頭，可是對于它的解讀、研究以及爭論卻從來不曾停止。國內外的學者們集中探討《共產黨宣言》的寫作過程、基本思想、時代意義等問題。對于中國的《共產黨宣言》研究，人們還集中在對其文字的翻譯以及由此引起的對它在中國傳播的過程和意義考察。[1]近些年來，圍繞《共產黨宣言》的研究比較集中于“私有”、“私有制”、“公有制”等問題，學者們甚至將馬克思在資本主義成就的基礎上重建勞動者個人所有制問題稱為“經濟學理論中的哥德巴赫猜想”。[2]事實上，“私有”和“私有制”的問題并不僅僅是一個理論上的問題，更是一個社會實踐的問題，這使得如何正確理解《共產黨宣言》所提及的“私有”、“私有制”和“公有制”及其相關概念就顯得尤為重要。有鑒于此，本文將嚴格依據《共產黨宣言》一文的文本本身的解讀和分析，試圖澄清圍繞“私有”和“私有制”的理解而引起的相關問題。

1 “消滅私有制”的文本含義及其誤讀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第二章開頭部分表明：“從這個意義上說，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盵3]286他的意思是說，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是一些人對另一些人剝削的完備體現。所以，就資產階級借助私有制對無產階級的剝削而言，私有制是應該被消滅的。按照我國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學者高放教授的分析，“消滅私有制”曾經是很多理論研究者對《共產黨宣言》核心思想的概括之一。高放教授說：“從50年代到70年代我們一直強調貫穿《共產黨宣言》全書的一條紅線就是階級斗爭，而且把‘一個消滅，兩個徹底決裂’（即‘消滅私有制’和‘同傳統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同傳統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作為《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不斷向廣大干部和群眾進行宣傳和灌輸?！备呓淌谡J為這是對馬克思《共產黨宣言》的誤解，這樣產生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卻付出了慘重代價，留下了眾多創(chuàng)傷（包括對馬克思主義的誤解）”。在此基礎上，高教授認為《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不應該是“消滅私有制和兩個徹底決裂”而應該是“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對此，筆者無意著力去探討《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只是想從高教授對“消滅私有制”的分析和很多人對此誤解所可能造成的創(chuàng)傷著手，分析應該如何正確理解馬克思《共產黨宣言》中的這一命題：“消滅私有制”。

高放教授在他的這篇文章第四部分認為“消滅私有制”的譯文有待商榷。他引用李桐2000年在《書屋》第九期中的文章《〈共產黨宣言〉中一個原文詞aufnebung的解釋和翻譯管見》中對“消滅私有制”的譯法之懷疑認為，“消滅私有制”的譯法“形成了一種凜冽的氣氛和極端的情感傾向”。因此，他認為“消滅私有制”這個譯法應該修改。他說：“為了從以往急于消滅私有制的‘左’的錯誤中汲取教訓，我建議當今應該(把消滅)改譯為揚棄”。[4]

顯然，按照高放教授的觀點，共產黨人對“私有制”應該是揚棄而不是單方面的消滅，因為揚棄的意思是“揚其精華，棄其糟粕”。換言之，私有制應該有其可繼承的精華和應該被否定和拋棄的糟粕的，對前者我們應該吸取，對后者我們才應該拋棄（或者說消滅）?？墒?，遺憾的是高教授并沒有具體地分析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私有制到底有什么精華可以為我們所繼承和吸取，他只是認為，如果沒有這一個精華的存在，我國社會主義改革過程之中的很多實踐就成了沒有馬克思主義理論根據，甚至是違背馬克思主義。本文認為，高教授觀點的問題還不僅僅在于他沒有能夠指出私有制的精華是什么，而是沒有真正理解馬克思這里所說的“私有制”的含義，混淆了“個人私有”和作為資本主義根本制度的“私有制”之間的區(qū)別，如果用馬克思后來在《資本論》中話說，就是沒有弄清楚“個人所有制”和“私有制”之間的區(qū)別。

2 私有與私有制之別

根據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的文本表述，筆者認為“個人所有制”和“私有制”、“私有（個人層面）”與“私有制（政治層面）”之間存在著根本的語義區(qū)分和價值區(qū)分，具體而言主要體現為如下三點：

首先，馬克思所說的“私有制”在《共產黨宣言》之中有著十分明確的所指，所謂的私有制是資產階級基于階級的劃分而占有資本的一種所有制形式。根據這種所有制形式，資本主義的整個過程才能真正運作起來。因為財富在私人（少數資本家）手上積累，然后通過雇傭勞動（即對工人階級剩余價值的榨?。崿F資本的增殖。所以說，馬克思所說的“消滅私有制”之“私有制”指的是這樣一種資產階級的所有制，尤其是生產工具的所有形式。對于這種所有制形式，按照馬克思的基本觀點來看，是不可能不“消滅”的。否則，他所要確立的共產主義所有制形式和這種資本主義的所有制形式有何區(qū)別呢？

其次，“私有制”和私有是有區(qū)別的，消滅私有制并不是反對所有的私有。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第二章駁斥有些人的責備——“說我們要消滅個人掙得的、自己勞動得來的財產，要消滅構成個人的一切自由、活動和獨立的基礎的財產”[3]286——的時候，馬克思說：“我們決不打算消滅這種供直接生命再生產用的勞動產品的個人占有，這種占有并不會留下任何剩余的東西使人們可以支配別人的勞動?！盵3]287顯然，馬克思在這里所說的“私有制”和作為個人占有的“私有”是兩個不同的東西，它們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前者構成了資產階級支配、剝削和奴役他人的手段，而后者卻是并沒有上升為制度層面且合理的“個人占有”。因此，馬克思在主張消滅私有制的時候并不是要消滅所有的私有，并不是要排斥掉所有人對其自身占有東西的權利。在這里也可以明顯看到，馬克思給于個人的“私有”以合理的權利，并不是要完全地否定它，而是要否定通過私有而侵犯和奴役他人的資產階級私有制。

再次，從高放教授的文章中所引的對德文aufnebung一詞的翻譯來看，該詞并非沒有“消滅、廢除”的意思，而是恰恰相反。高文中也明確指出：“這個多義詞（aufnebung）有揚棄、撿起、保留、取消、廢除等意”。顯然，最后兩個意思就有消滅之意。如此看來，將該詞譯為“消滅”應無疑問。更何況，消滅私有制是《共產黨宣言》和馬克思在其他文獻之中都曾多次提到的基本思想，這樣的翻譯不正好可以保持馬克思思想的一致性嗎？所以，筆者認為即便從翻譯的角度把aufnebung譯為“消滅”也并沒有什么問題，而且完全符合馬克思的基本思想。

總之，筆者認為高放教授的文章在理解“私有制”的時候混淆了“私有”的兩個層次，一個是作為個人所有層面上的“私有”，一個是作為公共或者說國家層面上的“私有”。前者指的是根據公民每一個人的需要對生活資料和一些基本生產資料的占有，這是馬克思從來都不曾反對過的“私有”；而后者，馬克思所指的是作為一種國家制度，尤其是資本主義把對資本的占有和資本家利用對資本的占有對工人階級進行剝削的所有制手段給于合理化的制度設計。而后者顯然是馬克思要嚴格反對的，這不僅僅在于這種私有制的存在表明了剝削無產階級的事實，而且更在于它根本不符合社會發(fā)展的歷史唯物主義規(guī)律，因而在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之中，私有制是必然要被淘汰和消滅的所有制形式，但作為一般意義上的個人所有，馬克思即便是在共產主義的設想之中都不曾否定過。

3 “私有”與“私有制”區(qū)分的意義

事實上，高教授在這篇文章之中所試圖區(qū)分的“私有制”的精華與糟粕正好是筆者上述對私有和私有制的區(qū)別，他之所以做如此區(qū)別的意圖也是十分明顯的。他認為，長期以來，很多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工作者（特別是一些革命老前輩）把《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理解為“消滅私有制”，甚至把這個思想絕對化地片面理解，以至于無法理解在我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過程中“私營經濟越來越發(fā)展、外國資本引進越來越多的做法”，這些人認為這樣的做法“背離了《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背離了馬克思主義，搞修正主義，使資本主義復辟”。正因為如此，高放教授才提出了要重新審視“消滅私有制”的翻譯，并試圖提出新的理解。只是非?？上У氖?，這種新的翻譯和理解卻并不符合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之中的基本思想，也沒有完全能夠理解馬克思在談及“消滅私有制”這一問題的時候所展現出的“靈活性”。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1872年序言中的這段話可茲為證：“不管最近25年來的情況發(fā)生了多大的變化，這個《共產黨宣言》中所闡述的一般原理整個說來直到現在還是完全正確的。某些地方本來可以作一些修改。這些原理的實際應用，正如《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當地的歷史條件為轉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如果是在今天，這一段在許多方面都會有不同的寫法了。由于最近25年來大工業(yè)有了巨大發(fā)展而工人階級的政黨組織也跟著發(fā)展起來，由于首先有了二月革命的實際經驗而后來尤其是有了無產階級第一次掌握政權達兩月之久的巴黎公社的實際經驗，所以這個綱領現在有些地方已經過時了?！盵3]249

不難發(fā)現，馬克思為什么沒有在以后的《共產黨宣言》修訂版中修改這些想法呢？那是因為他認為“《共產黨宣言》是一個歷史文件，我們已沒有權利來加以修改。”[3]249從以上引文亦可以看出，馬克思一以貫之地對《共產黨宣言》基本原則和思想的認同，即對于資本主義的分析、無產階級要“消滅私有制”、做到兩個決裂以及實現人的全面發(fā)展這樣的偉大目的。不過一個疑問會油然而生：馬克思認為需要修正的是什么呢？是實現共產主義的具體道路，這些道路因時因地的差異而必然會有不同，因此在實現馬克思《共產黨宣言》所提出的理想之路上，有各種可能性，比如，會在一定意義上保有私有制。但在一定時期和階段保有私有制并不是認為私有制的合法性，也不是要放棄共產主義的訴求，而是現實的情況需要有一個“消滅私有制”的過渡階段。但是，這種對“私有制”的保留，并不是說私有制應該在所有的時候都要保有，這種保有不是因為私有制有什么“精華”，而是因為現實的特殊需要，更不是因為共產黨人要永遠認同私有制與共產主義的偉業(yè)同行，而是現實的逼迫才不得不如此。這應該是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之中所要告訴我們的一個核心意思。

從西方政治思想史的發(fā)展來看，西方近代思想家對“私有”和“私有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種是以空想社會主義者為代表的思想家，他們認為“私有制就是罪惡”，對私有和私有制均持有一種徹底否定的評價；另一種觀點是以洛克為代表的思想家，他們認為私有和私有制乃是人類本性使然的必然，因而對私有和私有制極力推崇。一般認為馬克思的所有制思想傾向于前者而絕對反對后者，但經過以上的分析不難發(fā)現馬克思對私有和私有制的理解和評價并非如此簡單和清晰，相反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馬克思并不完全否定私有和私有制，也并不武斷地認為公有制在任何情況之下都是所有制最好的選擇。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這樣說：“勞動者對他的生產資料的私有權是小生產的基礎，而小生產又是發(fā)展社會生產和勞動者本人的自由個性的必要條件?！盵5]此種思想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哥達綱領批判》等著述中馬克思都有相關的闡明。

不過，我國的社會主義實踐過程之中的情況卻是另外一個層次的問題。因為我們已經取得了政權，我們不需要做任何的妥協，我們并沒有“不得不”保留私有制的理由和現實。所以，我們沒有保持私有制，我們消滅了私有制，我們建立了社會主義的公有制，這一點在我國的憲法之中寫得十分明確，而且在現實之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但是，我們卻經常容易混淆“消滅私有制”和消滅“私有”的差別。好像消滅了私有制，就應該消滅一切私有，不應該有自己的房屋、財產、生活品，甚至不應該有自己私人的生活，應該一切公有，好像只有這樣才踐行了偉大導師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之要義。實質上，這是對《共產黨宣言》的嚴重誤解。正如以上分析，私有和私有制是兩個不同的東西，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之中所說的私有制是階級壓迫的根源，是損害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罪惡根源，而正當的私有、正當的個人占有卻是馬克思要捍衛(wèi)的人的基本權利。如果今天的我們說可以以公有制的名義無條件的要求私人付出自己的一切，那是和馬克思《共產黨宣言》之基本精神完全背道而馳的。

4 結束語

綜上所述，基于文本本身的分析，本文對于《共產黨宣言》有關“消滅私有制”的基本理解是：首先應該理解“私有”和“私有制”的區(qū)別，不要把任何“私有”都劃入“私有制”，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左傾思想。其次，個人的正當權利是共產主義和共產黨人應該堅決捍衛(wèi)和保護的，這和我們消滅私有制、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是不矛盾的。

[1]李軍林.近十年來《共產黨宣言》研究述評[J].史學月刊,2008(2):111-120.

[2]李惠斌.重讀《共產黨宣言》—對馬克思關于“私有制”、“公有制”以及“個人所有制”問題的重新解讀[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 2008(3):31-37.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高放.《共產黨宣言》的核心思想辨析[J].中共銀川市委黨校學報,2008(3):5-8,54.

[5]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Study on the Contrasts between Private Owning and Private Ownership——An Analysis Based on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LIU Li-ping
(Dept.of Ideological&Political Courses,Fujian Ship&Transportation Institute,Fuzhou 350007,China)

Based on an introduc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eliminating private ownership as well as the misreading,this article studies the contrasts between private owning and private ownership and the significance of making the differentiation.In addition,it holds that there exist multiple levels and dimensions as to Karl Marx’s understanding and evaluation of these two concepts.Instead of entirely negating these two concepts,he gives adequate affirmation to them in a sense.All this serves as reference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Private owning;Private ownership;Public ownership;The Communist Manifesto

D11

A

1671-9891（2014）04-0005-04

10.3969/j.issn.1671—9891.2014.04.002

2014-09-08

劉麗萍（1978—），女，江西萬安人，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院思政部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