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小說中描寫了兩類人物形象:“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和“惡的強者”。第一類人物生活在社會底層,安于守己,卻整日受著來自“惡的強者”的壓迫;第二類人物在社會中享有特權(quán),可以主宰他人的人生。陀思妥耶夫斯基通過塑造這兩類人物形象,試圖尋找處于社會底層人民的出路,批判了當時流行于社會的“拿破侖主義”,最終為世人指出了一條宗教救贖的道路。
關(guān)鍵詞:陀思妥耶夫斯基 “被欺凌與被損害的” “惡的強者”
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1821—1881),是19世紀俄國文壇上一顆耀眼的巨星,其思想的深刻性、敏銳的藝術(shù)洞察力和杰出的表現(xiàn)力,在俄國文學中都是獨一無二的。面對俄國農(nóng)奴制危機不斷加劇,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倫理道德觀念和宗教思想出發(fā),對人性和人性的陰暗面進行了深入地發(fā)掘和細致地分析。陀氏在作品中描寫了眾多的人物形象,其中“被欺凌與被侮辱”和“惡的強者”這兩類人物形象自成體系。代表作有《被欺凌與被侮辱的》《罪與罰》《白癡》等。在《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中,作者同情下層人民的遭遇,不但塑造了下層人民“被欺凌與被侮辱”的形象,還進一步塑造了另一類人物,即“被欺凌與被損害的”的對立面——“惡的強者”的形象,使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在《罪與罰》中,作者進一步深入剖析,窮人已經(jīng)無法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剝削者將他們榨干后又要將他們趕出這個社會,這樣的社會扭曲了人們的心理,使窮人開始墮落,于是惡性本能便開始膨脹,也就是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然而這種轉(zhuǎn)變卻逃脫不了良心的懲罰,作者最終指明了宗教救贖的道路。
一、描繪弱者與惡者人物體系
(一)“被欺凌與被損害的”
“被欺凌與被損害的”是指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安守本分、倍受欺辱的人們,他們往往一點兒也不懶惰,但他們卻命中注定要一輩子受窮受苦,成為“惡的強者”的犧牲品。正如《死屋手記》中所說:“他們總是孑然一身,一貧如洗,邋遢不堪,看起來他們好像總是受欺壓……總是備受折磨的抑郁不歡。”[1]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寫、同情的不只是某一個“被欺凌與被損害的”,而是被剝削壓迫的勞動人民群體。在他的小說里有大雪天赤著腳沿街乞討的小孩,有辛苦工作卻難得溫飽的鞋匠,還有住在廉價公寓的可憐房客。而且“被欺凌與被損害的”這類人物是不斷發(fā)展的:
第一種情況,完全逆來順從,安守本分,如在《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中作者塑造的娜塔莎形象。娜塔莎的父親老伊赫梅涅夫是瓦爾科夫斯基公爵的管理人,公爵因聽信流言,污蔑娜塔莎一家私吞了他的財產(chǎn),老伊赫梅涅夫忍受不了這種侮辱,訴諸法庭,但屢遭敗訴,娜塔莎一家和公爵的關(guān)系也徹底破裂。但娜塔莎卻深深地愛上了公爵的兒子阿廖沙,并與之私奔。老伊赫梅涅夫受到公爵和女兒的雙重打擊,決定永遠都不能寬恕他們。娜塔莎失去了父親的親情,但她的災(zāi)難并沒有結(jié)束,她即將失去僅剩的愛情。原因是公爵為了得到伯爵夫人女兒卡佳三百萬陪嫁,準備讓阿廖沙娶卡佳。娜塔莎雖善良美麗,卻是一個典型的“逆來順受者”,她甚至為阿廖沙著想,讓他不受良心的責備而離開她,認為愛一個人就應(yīng)該為他犧牲一切,“以苦難洗滌一切”。娜塔莎的形象體現(xiàn)出宗教思想的順從、寬恕。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物遭遇,既讓我們看到了可悲的性格和命運,又看到了專制制度對人的尊嚴的毀滅。作者站在“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一邊,懷著對他們的同情,控訴沙皇的專制統(tǒng)治和資本主義雙重籠罩下的黑暗與罪惡。
第二種情況,開始敢于反抗,但還是擺脫不了“惡的強者”的壓迫。其實在《被欺凌與被侮辱的》這部作品中,作者就已經(jīng)開始有意識地塑造這類人物,如小涅莉的形象,她是一個更令人心疼的“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物形象,“她個子矮小,有一雙炯炯發(fā)光的、不大像俄國人的眼睛,一頭濃密而蓬松的黑發(fā),一種不可思議的緘默而固執(zhí)的神態(tài),她簡直可以吸引街上任何行人的注意”[2],她那固執(zhí)的、謎一般的眼光,像是長期被精神上的痛苦和身體上的折磨所致。正像老伊赫梅涅夫所說的那樣:“她受委屈,她的創(chuàng)傷沒有愈合,她仿佛故意拿這種神秘舉動和大家的這種不信任的態(tài)度來竭力刺激自己的創(chuàng)傷;她仿佛從自己的痛苦中,從這種只顧自己受苦的利己主義中獲得一種快感?!盵3]雖然這個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也宣揚了基督教的受苦精神,但她不像娜塔莎一般軟弱,而是像《死屋手記》中的鷹一般,用自己僅剩的力量去反抗。涅莉臨終前,交給伊凡一個香囊,香囊里有涅莉母親給公爵的一封信,信中說如果他不拋棄涅莉,她將在另一個世界寬恕他,但涅莉始終沒有去找公爵,并請伊凡轉(zhuǎn)告公爵,盡管福音書上說要寬恕自己的一切敵人,但她到死都不肯寬恕他,這是小涅莉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不肯妥協(xié)的表現(xiàn)。再如,《白癡》中的納斯塔西婭也是這樣一個典型,她是美麗和苦難的結(jié)合體。納斯塔西婭小時候喪失父親,由富有的托茨基收養(yǎng),長大后成為美麗、聰明的女子。托茨基收養(yǎng)了她,但也侮辱了她的青春,最后將她拋棄,給予她一筆豐厚的嫁妝要將其嫁出去。納斯塔西婭渴望新生,拒絕了羅戈津的求婚,敢于反抗,卻反抗得不徹底,最終成了加尼亞手下的犧牲品,她是多種迫害的產(chǎn)物,是一個高傲而又不幸的婦女形象。
第三種情況,“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部分人開始奉行以暴力對抗不平等的社會,信仰“無政府主義”,開始由“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這類人物將在下文中詳細談到。
總之,“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們,他們或安分守己,或垂死掙扎,但最終都是被凌辱的一方,都是“惡的強者”的犧牲品,是整個社會的犧牲品。
(二)“惡的強者”
與“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相對應(yīng)的就是“惡的強者”這類人物,“惡的強者”這些人永遠處于上層,欺壓下層的人,他們享有著特權(quán),可以主宰其他人的生命,他們是強者,是欺壓者,更是吸血者。他們“需要到處壓制人,沒收別人的東西,剝奪別人的權(quán)利,一言以蔽之——他不論來到哪里,那里就應(yīng)該服服帖帖”[1]。正是由于這群人,才造成了“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的不幸,小人物只是他們的玩偶?!皭旱膹娬摺边@類人物按照其“惡”的程度,又可以分為以下三種情況:endprint
第一種情況,雖惡,但開始醒悟,如《罪與罰》中的地主斯維德利蓋洛夫。出身貧寒的杜尼婭為了供哥哥上學,在地主斯維德利蓋洛夫家當家庭教師,但這個地主老爺心懷不軌,向杜尼婭提出一起私奔出國的無恥請求。兩人相會的場面被地主太太瑪爾法發(fā)現(xiàn),她將一切都怪罪于杜尼婭,并將其趕出家門。良心發(fā)現(xiàn)的斯維德利蓋洛夫?qū)⒄嫦喔嬷⒍拍釈I的回絕信展示給瑪爾法。從這里可以看出斯維德利蓋洛夫還是有良知的,雖然他有惡的一方面,但并不是徹頭徹尾的邪惡?,敔柗ㄋ篮?,斯維德利蓋洛夫又對杜尼婭糾纏不清,并以得知拉斯科爾尼科夫殺人的罪證來要挾杜尼婭,但杜尼婭不為之所脅迫,并認為哥哥應(yīng)該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斯維德利蓋洛夫最后以自殺來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的自殺是對自己作惡的一種懺悔,是其良心的自我發(fā)現(xiàn),并由“惡”向“善”覺醒。
第二種情況,以“惡”為榮,如《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中的瓦爾科夫斯基公爵就是這類人物的代表。他是兩個家庭(娜塔莎一家和小涅莉一家)的直接迫害者,這個人物形象令人聯(lián)想到《死屋手記》中卡津給人“可怕的、折磨人的印象”,他們像“巨大的蜘蛛”一般殘害年幼的生命,像貓兒捉弄耗子一樣玩弄弱者。例如在文中第三部分,當瓦爾科夫斯基公爵的陰謀即將得逞時,他得意地邀請伊凡在深夜里飲酒交談,并肆無忌憚地宣揚自己的利己主義思想。他在社交界雖然總是那么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卻喜歡在夜里縱酒狂歡、爛醉如泥,喜歡偷偷地眠花宿柳,沉湎于丑惡的淫亂生活中。他認為世界上聰明的人都應(yīng)該有像他一樣的嗜好,甚至比他更進一步,否則就會變成傻瓜。他們是造惡的人,但他們的生命力也是最強的,他們都活到八九十歲,然而那些“被欺凌和被損害的”,如小涅金卻早早地結(jié)束了生命。瓦爾科夫斯基公爵的人生信條是:“德性越是高超,其中的利己主義也越多?!盵2]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描述瓦爾科夫斯基公爵這類“惡的強者”時,并沒有將其描述為昏聵無能的草包,而是將其描述為善于心機的陰謀家,他們更是以“惡”為榮,讓“被欺凌和被損害的”在其控制下更加無法呼吸。
第三種情況,本性之“惡”。這類人物是“惡”中之最,他們在作惡,卻毫無知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例如《罪與罰》中的市儈盧仁、高利貸老太婆等。盧仁陰險狡詐,滿肚花花腸子,在馬拉美多夫的喪宴上,他動機惡毒,將一百盧布塞進索尼婭的口袋,然后賊喊捉賊,誣陷索尼婭是小偷,目的是滿足其虐待欲。他向少女杜尼婭求婚,但他的求婚卻像做買賣一樣,卑鄙無恥令人發(fā)指。另外,高利貸老太婆則是一個典型的“惡的流膿”卻以之為香的形象,她甚至不讓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松口氣,妹妹賺的錢全都歸她所有,而且老太婆打算在死后把所有錢都捐給修道院,以求得自己靈魂的永久安寧,而絕不留給妹妹一分。這種出于本性的惡,已經(jīng)達到了惡的極致。在這類人的壓制下,“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已無法生存。
總之,“惡的強者”如同魔鬼一般生活在“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們的頭上,他們吸食著“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們的鮮血,主導(dǎo)著“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們的生活。作者同情生活在底層人民的遭遇,試圖尋找“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們的出路。
二、敢問路在何方
黑暗的現(xiàn)實使“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們無法生存下去,他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陀思妥耶夫斯基懷著深摯的同情描寫了下層“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小人物的痛苦與不幸,憤怒鞭撻了貴族資產(chǎn)階級的虛偽、卑鄙和殘忍。作者試圖尋找“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們的出路。第一條是宣揚宗教,廣博慈愛。這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先想到的,如《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中的娜塔莎形象。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僅僅滿足于這條道路,而是試圖探索出第二條道路來。受當時社會“無政府主義”思想的影響,作者想到由“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
(一)宣揚宗教,廣博慈愛
“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逆來順從,受著“惡的強者”的壓迫,但他們可以在精神上戰(zhàn)勝一切,得到精神的救贖,這是他們?nèi)松畲蟮闹е?。宣揚宗教,廣博慈愛,這一觀點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很多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
首先,《窮人》中的杰夫什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的第一個“美好的人”,他有著高尚的行為、磊落的襟懷和無私的愛情。盡管極度的貧窮使他無法呼吸,但當他遇到美麗善良又受盡屈辱的瓦連卡時,卻決定用微薄的收入來救濟她,做她的守護者。杰夫什金雖然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但他卻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幫助別人,具有很高的廣博慈愛精神。
其次,《被欺凌與被侮辱的》中的娜塔莎、小涅金都是這樣的典型,她們可以犧牲自己,奉獻一切,有著崇高的基督精神。雖歷經(jīng)苦難,但苦難使其神圣、崇高,她們以寬厚和愛感化社會。
最后,《罪與罰》中的索尼婭也是這類人物的典型,她父親是一個九等文官,因酗酒而丟了官職,因此整日沉迷于酒館之中;繼母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主義者,即使家里一貧如洗也要掙面子。索尼婭正是在這種饑餓和凌辱中長大,為了養(yǎng)活家人,而被迫成了妓女,承受了人間所有的痛苦。然而她沒有憤懣、沒有哀叫,也沒有怨人憂天,而是有著感人的犧牲精神。上帝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她常說:“沒有上帝,我會怎么樣呢?”她經(jīng)常祈禱,像古老正教的信徒,她的觀點是相信上帝,自我犧牲和忍受苦難。她希望以自己的犧牲去保護妹妹們,她為整個家庭做出犧牲。索尼婭不僅默默地忍受一切苦難,而且試圖用這種思想感化周圍的人,去接受上帝的思想。在小說的結(jié)局,拉斯科爾尼科夫終于受她的感化,正視并承認了自己的軟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在拉斯斜爾尼科夫向索尼婭講述自己殺人過程時,他內(nèi)心極其矛盾,思想激烈斗爭。索尼婭給他念了一段《約翰福音》,念著念著,索尼婭整個人都變了,不再畏縮、苦惱,而是越來越自信,背也越來越直,神情中甚至出現(xiàn)了圣潔的光輝。索尼婭無論在家里還是社會中都受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正是那種無力反抗的“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形象,但她又由此成為一個“精神的巨人”。還有出身貧寒的杜尼婭,譬如在小說中斯維加洛夫這樣說到:“毫無疑問,她會成為一個殉難的人。當人們用燒的通紅的大鉗子烙她胸膛時,她準會露出笑容來……她渴望趕快為某一個人去受苦受難,要是達不到受難的目的,她很可能會從窗戶里跳下去。”endprint
還有《白癡》中的公爵等等,這些人物都有一種基督似的慈愛忍受苦難的精神。然而宣揚宗教,廣博慈愛只能使“被欺凌與被損害的”艱難地活著,資本主義的腐朽,使“被欺凌與被損害的”生活日益困難,再加上當時有些進步青年主張以暴力對抗社會,這就使作者想到另一條出路,即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
(二)“人欺我”和“我欺人”
通過某種手段,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而這種手段主要表現(xiàn)為行惡,如《罪與罰》中的拉斯科爾尼科夫。他是一個窮大學生,因為交不起學費而不得不退學,而且他很久沒有付房租,女房東不再給他供應(yīng)食物。拉斯科爾尼科夫想用無政府的個人主義來反抗社會,擺脫貧窮,他相信“超人”理論:認為按照自然規(guī)律人們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平凡的人們”,他們只是繁殖自己同類人的材料,他們天生保守,循規(guī)蹈矩,喜歡順從。第二類是“不平凡的人們”,他們具有才華或天才,是敢于在自己環(huán)境中說出新言語的人。他們會越過法律,是破壞者和立法者,以更加美好的事物或名義破壞現(xiàn)有的事物,必要時甚至會超越尸體和血泊。[3]其實這里的“平凡的人們”就是指“被欺凌與被損害的”,而“不平凡的人們”是指“惡的強者”。要想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處境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在拉斯科爾尼科夫看來勢必要成為第二類人。
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也是一種“善惡”雙重人格的表現(xiàn)。在小說中,可以看出拉斯科爾尼科夫是一個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人物,他曾幫助過患病的窮同學,從一間失火的房子里救出兩個孩子,在貧病交加的情況下竭力幫助馬爾梅拉多夫的家人。這正是其“善”的表現(xiàn)。但多方面的壓抑使他的性格扭曲:首先,他要依靠母親和妹妹來生活,像一個寄生蟲一般,妹妹甚至為了他要嫁給一個虛偽的家伙;其次,高利貸老太婆品性惡劣,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妹妹也不放過;最后,他想成為拿破侖似的“不平凡的人”,也就是那些什么都可以去做的人——哪怕是殺人。而他把高利貸老太婆當成是那種無惡不作的壞蛋,他可以去把這類壞蛋除掉。在那種“超人”理論指導(dǎo)下,他揮刀砍死了高利貸老太婆。這正是“惡”的表現(xiàn)。然而,在他殺人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與整個社會都脫離了關(guān)系。他開始變得疑神疑鬼,覺得別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暗示著他的犯罪,甚至是最親近的人,母親和妹妹,他也覺得自己與她們十分疏遠,格格不入。良心的追問,法律的懲罰,使他接近精神崩潰,他發(fā)現(xiàn)拿破侖那些非凡的人們“顯然不是肉體,是青銅!”這等于是說,具有血肉之軀的人成不了“超人”,是對自己理論的一種否定。最終,拉斯科爾尼科夫良心得已發(fā)現(xiàn),他思想中“善”的一面又回歸了。在善良的索尼婭的喚醒下,為獲得“新生”,他決定自首,接受懲罰,并皈依宗教。這種由“被欺凌與被損害的”向“惡的強者”轉(zhuǎn)變的極端的方式,是人們在處于極端壓抑下的變形,是一種“雙重人格”的展示。因此,拉斯科爾尼科夫本身是“被欺凌與被損害”的人,在極端的壓抑下,他的性格產(chǎn)生了扭曲,在他的理論中,殺死高利貸老太婆是替天行道,然而,他的這一套理論最終破產(chǎn)。
其實,陀思妥耶夫斯基認為以暴力對抗不平等的社會,必然會導(dǎo)致犯罪,他并不贊成“拿破侖主義”,正如弗里德連杰爾所說:“他在拿破侖一世身上看到的不是使他凌駕于資產(chǎn)階級時代水準之上的東西,而是使拿破侖成為資產(chǎn)階級時代的先驅(qū)和獨立的預(yù)言家的東西……‘老拿破侖身上已經(jīng)寄存著他那粗俗不堪的侄子‘小拿破侖的許多特點,而且還指出‘拿破侖主義思想本身就是極其不人道的,就其本質(zhì)而言乃是資產(chǎn)階級的和反民主的?!盵4]
總之,由“人欺我”向“我欺人”的轉(zhuǎn)變之路失敗了,作者批判了這種“拿破侖主義”,在他看來,產(chǎn)生犯罪的根本原因是缺乏宗教信仰,根除犯罪的途徑還是要依靠宗教信仰。用什么來拯救這些“被欺凌與被損害的”的人們,作者的答案是:宗教。他多次強調(diào):“道德的典范和理想我只有一個——基督。[5]”拉斯科爾尼科夫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卻逃不過宗教的制裁,作者認為宗教給人指明了道路,因而主張人們皈依宗教,因為宗教是對惡的懲罰,對人類苦難的拯救。
三、結(jié)語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品中描寫了一群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被欺凌與被侮辱”的貧苦人民的形象和上層的“惡的強者”形象。作者同情生活在底層的人民,并試圖幫助他們探索人生的出路,他批判了“拿破侖主義”,宣揚受苦的宗教思想,通過受苦受難來解決社會矛盾,用愛拯救世界。
注釋:
[1]陀思妥耶夫斯基著,曾憲溥譯:《死屋手記》,北京大學出版社,1981年版。
[2]陀思妥耶夫斯基著,馮南江譯:《被欺凌與被侮辱的》,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3]彭克巽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藝術(shù)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4]唐建清等編著:《歐美文學研究引導(dǎo)》,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5]陀思妥耶夫斯基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論藝術(shù)》,莫斯科: 藝術(shù)出版社,1973年版。
[6]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罪與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
(于曉飛 山東省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 273165)endprint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1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