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4年的傳媒大學*（上）

■朱光烈

2034年的傳媒大學*（上）

■朱光烈

信息社會已經進入了以人為本的發(fā)展階段，教育也出現了以人為本的發(fā)展趨勢。物質主義文明已經不可持續(xù)。國際上的許多大型研究發(fā)現，文明大革命即將爆發(fā)，教育也將爆發(fā)大革命。當前盛行的專業(yè)主義教育扼殺人性，把人訓練成“狗”，必須揚棄。未來的大學應當是思想家的搖籃。祝愿我的母校在2034年建校80周年的時候，改造成為一個思想家的搖籃。讓思想沖破牢籠吧。

專業(yè)主義；信息社會；教育；以人為本；大學；思想家

專業(yè)主義教育的危機

在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活躍在中國屏幕上的著名主持人、播音員多為北京廣播學院畢業(yè)生。此后的若干年來，各個電視臺廣泛吸收其他學校其他專業(yè)的畢業(yè)生，甚至通過在電視上舉行大獎賽的辦法，在民間廣泛地選拔主持人，這些新的新聞工作者和電視工作者表現得都很不俗，甚至有些人比起新聞與傳播類專業(yè)畢業(yè)生來，成績更為突出。

最近幾年，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時代的到來，社會選擇畢業(yè)生出現了不重視畢業(yè)生的學歷和專業(yè)，而重視畢業(yè)生的能力的趨勢。中國著名的報紙《南方周末》在2004年2月5日，以半版的篇幅刊載了一篇《誠聘雜志英才》的廣告，在對于記者、編輯的條件中豁然地寫著：“不拘于學歷、資歷、既往職業(yè)，只要有才華，對新聞有濃厚興趣者即可”。

新聞與傳播教育的危機不僅僅是中國大陸的事情，在境外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2004年8月在云南麗江召開的中國傳播學論壇上，有三位學者介紹了美國、臺灣和香港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畢業(yè)生的求職現狀。在美國，新聞與傳播機構更喜歡知識面很寬的畢業(yè)生，而不太喜歡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畢業(yè)生；在臺灣，新聞與傳播機構更喜歡用非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的畢業(yè)生，也不太喜歡用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的畢業(yè)生；在香港，已經從事新聞與傳播工作的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畢業(yè)生沒有一個承認在校期間學習到的東西有用?？磥?，新聞與傳播類專業(yè)教育在世界各國、各地都遇到了危機。

國外的某些專業(yè)教育也遇到了類似的危機。根據英國《經濟學家》2002年7月27日發(fā)表的文章《10萬美元的問題》報道，斯坦福大學商學院教授杰弗里·普費弗和另外一位學者在一篇文章里說，很少有證據表明MBA（工商管理碩士）教育對于一個人的薪水和職業(yè)會產生很大影響。文章引用另一位MBA教育專家的研究成果說，通過對19名哈佛MBA畢業(yè)生的職業(yè)生涯的調查，發(fā)現其中10名或者自己辦的公司破產或者從別人辦的企業(yè)中失業(yè)。文章引用MBA的兩類主要顧主——咨詢公司和投資銀行的內部研究文件表明，未接受MBA教育的人并不比接受這種教育的同事差，其中一項研究的作者這樣說：“通常接受MBA教育只是使你比同事們大幾歲而已?！蓖诳嗟脡蛞馑剂?。

美國一位“另類教授”、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的博士生導師、實習經理明茨博格也激烈抨擊MBA教育。他說MBA教育的課程脫離環(huán)境教授管理學，而管理是一件困難和不確定的工作。這門專業(yè)與技術類專業(yè)不同，譬如醫(yī)學有一個確立的知識基礎，法學有案例大全，這些都可以供所有從業(yè)者參考，而如何成就良好的管理工作卻太不確定。按照明茨博格的觀點，美國企業(yè)的大部分弊病，以及它們之所以失去公眾尊重都來源于MBA教育的世界觀：精明、善于分析，并確信管理技巧可以從一家公司搬運到另一家公司。根據明茨博格的說法，很少有受到MBA教育的人進入管理層，多數人從顧問和投資銀行家起步，但是，很多人后來沒法獲得高級管理職位。墨西哥《改革報》于2004年9月9日發(fā)表的馬修·林恩的文章中寫道，根據美國管理專業(yè)研究生入學考試委員會（GMAC）的調查，設立MBA專業(yè)的大學已經減少，2004年全球僅有143所大學設立MBA專業(yè)，MBA教育正在失去自己的功能，走向衰退，輝煌不再。文章在分析了各種原因之后否定了把企業(yè)管理當作一門科學的觀念。1999-2000年證券市場上的巨大泡沫讓一些公司頃刻化為烏有，終結了課本上所教授的企業(yè)管理理念，證明了管理是技巧，而不是紙上談兵，是需要多年的實踐積累和經驗才能得來的。明茨博格開出的改造MBA教育藥方是，當經驗豐富的經理們聚集在一起相互學習，討論共同關心的問題并走訪各自的企業(yè)時，管理學就會得到最好的發(fā)展。

據報道目前中國大陸的MBA專業(yè)教育仍然極其紅火，畢業(yè)生就業(yè)于企業(yè)管理崗位的工資遠遠高于其他專業(yè)畢業(yè)生就業(yè)于其他崗位上的工資。新聞與傳播教育還在以超過以往的速度大量地分蘗出甚至憑空推出新的專業(yè)，一陣風刮過，莫名其妙的新專業(yè)的招牌就在校園里成片地掛了出來。這些現象很難被認為是正常的，很可能是盲目的，反映了中國教育與先進國家的差距。這種發(fā)瘋似的專業(yè)爆炸到什么時候是個頭？教育工作者應當從這種“繁榮”現象中看到危機，立志改革。教育和學習再也不能在專業(yè)主義的道路上滑下去了，現在需要思考的是反其道而行之，在許多領域取消傳統(tǒng)的專業(yè)教育和學習，走向文化素養(yǎng)培育的道路。

研究教育改革的基礎

1.以人為本的社會發(fā)展趨勢

20世紀30年代，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發(fā)生了空前的經濟大蕭條、大危機，在這之前，資本主義的工商管理奉行的是泰勒主義，在這之后的50年代出現了相反的理論，這是關于人性的兩種完全不同的認識。美國學者道格拉斯·麥克格利格在《企業(yè)的人性化方面》一書里把前一種理論稱之為X理論，后一種理論稱之為Y理論，并列出了一個表，說明這兩個理論的不同。這些不同一共分為十條，其主要內容可以概括為，X理論把人看成愚蠢的、懶惰的、被動的和為了物質利益而工作的，因而必須加以控制和教導；Y理論恰恰相反，認為人們是積極的、爭取精神滿足的和實現價值的、能夠自我指導的、需要尊重的。①

很多年來風行于媒介上的以人為本口號源頭何在，或許是一個永遠弄不清楚的問題，但是在我看來雖然不敢說Y理論就是這個源頭，但是至少可以把它看做是以人為本的這個新的理念強有力的彰顯。人的精神活動才是人的本質，但是，長期以來因為人類的精神力量還不發(fā)達，人們生存在天地間，主要還是為著物質生存條件而奮斗，于是，人性受到了物質力量的巨大歪曲，人被物化，精神本質被遮蔽和扭曲；20世紀中期，正是信息社會逐漸形成的時代，人類的精神力量（主要是通過技術表現了出來）飛速壯大，物質對于人類的控制和對于人的異化開始迅速弱化，人性的本來面目開始彰顯了出來。發(fā)達國家一些特大型跨國調查研究都發(fā)現，在過剩經濟到來之后，人由致力于對于物質主義的追求轉化為對于精神價值的追求，追求被尊重和個性表達。于是以人為本的口號的提出也就成為水到渠成的事情了。信息社會里的以人為本理念所凸顯的主要是對于人的個性和精神價值的尊重和滿足。

在短短的一二十年里，人類對于自身的認識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在是一件偉大的歷史事件。在今天，人們必須承認人的積極價值和尊重人的精神價值，只有在這個基礎之上才能夠謀求各個領域的發(fā)展，包括教育和學習事業(yè)的發(fā)展。下面我們介紹的世紀之交發(fā)生在學習和教育領域里的革命性變革，它們恰恰與這種對于人性的革命性認識相一致。

2.學習范型和教育范型的理論發(fā)展

20世紀是一個在人類教育史上極其重要的世紀，一方面機械的工具主義教育發(fā)展到了頂峰，一方面教育理念（甚至少量教育實踐）正在從這個頂峰向有機的、和諧的文化主義教育方向轉移。與此同時，學習范型也發(fā)生了重大的轉型。關于學習范型的轉型，高文教授在《教育以人為本》②一文里對這種轉型進行了梳理，在20世紀的一百年里，學習范型經歷了四種不同的轉變，現在將其摘要和修改后介紹如下：

行為主義的范型 20世紀初，桑代克提出了行為主義學習理論。根據這一理論，桑代克曾提出有關人類學習的三條主要定律：效果律、練習律和準備律。學習者成了獎勵與懲罰的被動接受者，而教師則是獎勵與懲罰的施與者和操練與練習成為首選的教學方法。行為主義學習理論最大的問題在于它把心理學研究的第一塊基石——人的意識排斥在研究領域之外。這種隱喻過分強調死記硬背的學習，而忽略了有意義的學習，它所側重的是對知識的記憶而不是知識的遷移。

信息加工范型 20世紀六七十年代，隨著計算機的問世與發(fā)展，認知心理學家以計算機作為類比物，將計算機中信息符號的加工形式等同于人的認識，認為學習是知識的獲得。這種理論是以加涅為代表提出的。根據這一學習觀，學習者是信息加工者，他們接受信息，運用智力操作對信息進行處理、編碼，將信息存儲在記憶之中，然后在需要時對信息進行提取。與此同時，教師被視作信息的施與者，信息之源，因此，教師應該具有豐富的知識，而學生則是一個空的容器，知識像物品一樣由教師那里裝到學生這個容器里。因此，最好的教學方法就是講課和課文的閱讀。信息加工理論取代了行為主義理論，但是它顯然具有將人的學習孤立化、簡單化的嫌疑。

認知建構主義的范型 20世紀皮亞杰的認知發(fā)生論和格式塔心理學在心理學發(fā)展中影響特別重大，從70年代以來，在學者們反思行為主義與認知的信息加工理論的前提下，皮亞杰的認知發(fā)生論和格式塔心理學得到了借鑒和發(fā)展，他主張以生態(tài)學的方法取代行為主義與信息加工的方法，強調研究自然情景中的認知，更多地關注社會、歷史、文化等因素對智能系統(tǒng)內部復雜的信息加工和符號處理的影響。這種理論被稱之為認知建構主義的范型。這種理論還明確指出，知識是由認知主體積極建構的，建構是通過新舊經驗的互動實現的，認知的功能是適應，它應有助于主體對經驗世界的組織。至此，“學習是知識建構”的學習隱喻得以確立。這一隱喻的確立表明人類首次參照人腦的機制構建學習模型，是真正意義上對人的學習研究的開端。

社會建構主義范型 20世紀90年代，蘇俄心理學家維果茨基有關心理發(fā)展的社會中介理論在世界范圍中廣泛傳播，對心理學的更新以及世界各國的教育改革產生重大的影響。建構主義的重要流派之一是社會建構主義，這個流派正是在維果茨基里程碑式的研究工作基礎上形成的。為了適應網絡時代的需求，目前，在社會建構主義的理論框架中正在形成新的學習隱喻，即學習是社會協(xié)商。

學習范型的更替與發(fā)展表明人類對于學習本質認識的不斷深化。這種發(fā)展的趨勢是由片面的、機械的認識不斷走向全面的、有機的認識，當今的學習理論越來越關注學習主體的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與社會互動性。學習是基于知識建構的社會協(xié)商。

3.學習和教育的實踐發(fā)展

教育由“無脊柱”向“有脊柱”轉變 在1995年第5期的《編譯參考》里還有一篇名為《從知識教育學到行為教育學》的文章，這篇文章把知識教育稱為“無脊柱”型的教育，把“行為教育”叫做“脊柱”型教育，“脊柱”型教育正不斷得到確認，它不是對人進行各種局部、孤立的教育，而是通過一種可以調動、拓展和發(fā)揮其全部能力的生活和活動的制度，對人進行全面教育，旨在實現人的最高生活價值，這是一場“哥白尼”式的革命。③在世紀交替之際，教育正處在兩種教育學基本趨向的斗爭之中，一種被稱為“知識教育”，它正處在衰退之中；一種被稱為“行為教育”，是一種新生的、正處在發(fā)展中的教育。知識教育是傳統(tǒng)的教育，是以傳授知識和積累知識為手段的應付考試而非為了生活的教學，學習是記憶和被動重復的，是老師單方面的灌輸，教師提供的知識被認為是完整的、已成定論的，限制和剝奪了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教育體現出封閉性和終結性?！靶袨榻逃敝饕内呄蚴敲嫦蛏睿逃性趯W生身上以及與班組的關系之上，以尊重、承認和愛護受教學者為基本態(tài)度，學校是一個準備未來創(chuàng)造性生活的車間，它與生活互相聯系，學校的活動是由學生發(fā)起和指導的主動性活動。行為教育有自發(fā)的創(chuàng)造性，面向社會，以形成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的氣氛，培養(yǎng)對社會的責任感和提倡爭取社會進步的行為。

“知識教育”和“行為教育”兩者之間的根本區(qū)別在于：前者把教育者與被教育者對立起來，把學校與社會割裂開來，而后者把教育者與被教育者統(tǒng)一起來，把學校與社會聯系起來。教育正在走向整合，不僅是知識的整合，而且更是生活的整合。

近十年來，各發(fā)達國家的教育都有著類似的發(fā)展。這種教育改革與學習隱喻范型的轉變是一致的、同步的。

個性化教育的興起及其意義 在美國、荷蘭等西方國家興起了根據學生個人的特點進行教育的運動。在美國出現了自選教育，所謂自選教育是指學生及其家長可以按其自身的意愿選擇教育內容，學校則向學生提供多樣化的課程，以保證學生的自由選擇。自選教育打破了整齊劃一的傳統(tǒng)教育模式，形式繁多，發(fā)展迅速。④進入80年代，英、美更出現了教育回歸家庭的趨勢，孩子在家庭里接受教育。在荷蘭出現了教育的自由化趨勢，學校根據學生的具體情況變通地進行教育，學生可以自由選擇班級和教學方式。正是這樣的教學順其自然、尊重學生、充滿著人性味。

師生之間每天交換思想、看法被認為是最重要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之一，人們只有在這種相互傾聽、爭論的氣氛中才能激發(fā)活力、開闊思路、張揚個性、培養(yǎng)創(chuàng)造精神和創(chuàng)造能力。這種教育不論是在古希臘還是在中國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都是大行于世的，它所體現的是以人為本的教育傳統(tǒng)，其本質是追求個性和個人價值的充分實現。只有個人價值得到充分實現社會才有活力，才能進步?？上У氖请S著西漢“獨尊儒術”的提出，中國長達兩千年的歷史社會價值越來越傾向否定個人主義而崇尚整體主義，這種整體主義是在整體名義之下行專制統(tǒng)治之實的哲學。而西方個人主義傳統(tǒng)一直流傳至今，其間工業(yè)文明使個性普遍受到嚴重壓抑，一切都納入到了統(tǒng)一規(guī)格之中，教育也不例外。教育以整體主義為模式，個性和潛在的天才大多數被扼殺了，人文精神也很難真正地培育起來。60年代興起的信息社會正在使個性從“大煙囪”的鎮(zhèn)壓之下重新解放出來。個性化教育與企業(yè)管理中的以人為本的管理模式非常一致，都是對于人的尊重和人性的解放。

現在網絡也已經廣泛地參與到了現代教育事業(yè)之中，并為教育個性化發(fā)展開辟著巨大的可能性。

虛擬思維方式的合成性與高度個性化 所謂虛擬思維具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合成性”。思維的合成性是指超越事物原有的系統(tǒng)，突破原有的限制，把思維的觸覺從本系統(tǒng)擴展到其他系統(tǒng)。數字化所組成的虛擬世界為思維的“合成性”提供了空前的、最好的活動舞臺。與社會實踐的這一特性相適應，人類思維也是合成的。另一個是高度個性化。在以往的社會中，個人往往被淹沒在“虛幻的集體”之中，人只能被動地接受，而少有主動選擇的機會，思維的個性化也淹沒在思維的整體性之中。隨著電腦網絡的發(fā)展，自主的選擇權力不斷增加，虛擬生活正在為每個人提供充分自主性的空間，思維高度個性化時代正在到來。⑤虛擬思維方式的兩個特點，恰恰與學習向建構主義范型的轉變、教育向“有脊柱”型轉變以及教育個性化的發(fā)展相契合，說明學習與教育的當代發(fā)展有著更為深刻的社會根據，是當前社會大革命的一種反映、一個組成部分。

4.創(chuàng)新是未來人類的基本生存之道

現今什么最打緊？創(chuàng)新！ 進入信息社會以來，“知識爆炸”一詞充斥著各種媒體，關于信息爆炸的數據也非常多?！爸R爆炸”實際上是“創(chuàng)新爆炸”。沒有創(chuàng)新，哪里得來新的知識使知識得以爆炸呢？

微軟公司的比爾·蓋茨2000年底對巴西《閱讀周刊》記者說：雖然微軟在市場上維持領導地位已經20多年了，但是，“我們每天必須不斷創(chuàng)新”。美國《商業(yè)周刊》2001年4月9日一期的文章《創(chuàng)新大師》（作者埃米·科爾蒂斯）認為創(chuàng)新高于一切，“對于現今來說，什么最為打緊？一言以蔽之：創(chuàng)新”。

“知識爆炸”時代的到來，要求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必須具有創(chuàng)造性和創(chuàng)新能力。學生當然毫不例外。

社會對畢業(yè)生的要求什么最打緊？能力！ 教育迅速發(fā)展是現代世界各國的一個普遍現象。在歷史上，接受高等教育只是少數社會精英的特權，現今在發(fā)達國家高等教育早已經大眾化。高等教育的大眾化標志是適齡青年進入高等學校受教育的百分比超過50%，按照這個標準，北京從2003年開始也進入了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在高等教育還是社會精英的特權的時代里，在多數情況下，大學畢業(yè)就業(yè)不成問題，甚至畢業(yè)生還有挑選工作崗位的余地。但是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時代的到來，大學畢業(yè)生的就業(yè)越來越困難了，用人單位對于畢業(yè)生的挑選也越來越苛刻。不僅如此，他們的挑選標準也相應發(fā)生了變化。在信息社會到來之前，一般說來用人單位會以畢業(yè)生所學的專業(yè)作為挑選的第一考慮，而到了信息社會，除了一些專業(yè)性太強的專業(yè)之外，用人單位考慮專業(yè)對口問題的越來越少，而是把畢業(yè)生的創(chuàng)造能力作為首選標準，即使那些專業(yè)性很強的工作招聘也不例外。筆者認為這種趨向的到來，至少有兩個原因：一是大學畢業(yè)生多了，挑選的余地大了；二是目前的高等教育專業(yè)過于細化和操作化，這種太窄的操作化教育很難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而信息社會卻對于具有創(chuàng)造能力的人才的需要卻正在急劇上升。

中小型企業(yè)對于提高就業(yè)率和增加平民收入的作用越來越重要，積極發(fā)展中小型企業(yè)是各國的重要政策，許多人離開大企業(yè)，自己開創(chuàng)中小企業(yè)。據英國《焦點》月刊估計，到2020年“我們”將有一半以上的人選擇自己的工作，正如經濟學家查爾斯·漢迪所說，“我們”將不再“找工作”，而是要“尋找主顧”，也就是說，人們必須自己開創(chuàng)事業(yè)。發(fā)達國家回家工作也已經成為趨勢，《焦點》估計，在今后20年里在家工作的人數將越來越多。這種發(fā)展趨勢對于創(chuàng)造力的需求也會更為強烈。機器人正在越來越多地取代現有的工作崗位，越來越多的簡單勞動者將越來越難以就業(yè)，人的工作崗位將主要是創(chuàng)造性強的崗位，對于人的創(chuàng)造力需求將越來越強烈。④

虛擬社會新時代的主題是什么？創(chuàng)新！ 思維方式是社會實踐在人的頭腦中的內化，是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方式的理性表達。人類已經經歷了兩個不同的社會實踐形態(tài)：農業(yè)社會實踐與工業(yè)社會實踐，農業(yè)社會實踐所催生的思維方式是籠統(tǒng)的綜合思維方式，工業(yè)社會實踐所催生的是分析思維方式。電腦網絡出現以后，人類社會實踐方式進入了虛擬社會實踐時代，這種新的社會實踐正在催生新的思維方式的誕生，也就是虛擬思維方式的誕生。虛擬的社會實踐使人類的思維方式發(fā)生了重大的轉變，根據陳志良和桑業(yè)明在《論虛擬思維方式》一文，這種轉向主要有兩點：一是從靜態(tài)的實體型思維方式轉向動態(tài)的關系型思維方式的轉折，二是從現實性思維方式轉向虛擬性思維方式的轉折。虛擬實踐促使人要“像虛擬實踐那樣思考”。

《論虛擬思維方式》一文對于虛擬思維方式概括了三個特點。其中之一是，虛擬思維方式是一種“如何是”的思維方式。先于虛擬思維方式的思維方式主要是“求真”“求知”的思維方式，追求“是什么”，這是一種死板的教科書的知識。與這種思維方式不同，虛擬思維的對象是思維本身，是思維如何使人進行思維的，是一種“如何是”的思維方式。虛擬使思維與行為統(tǒng)一在一起，“思維即行為”。在以往的思維中，受求知的邏輯所支配，思維的創(chuàng)造性很難獲得發(fā)展，虛擬思維借助數字化在虛擬空間對事物進行各種可能性的再組合，演繹著人類思維是如何進行思維的這一過程。所以，虛擬思維方式在最大限度內發(fā)揮著思維的創(chuàng)造性功能，從而在深層次上實現了人類實踐活動是真正的創(chuàng)造性實踐。這一特點從根本上決定了創(chuàng)新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主題。⑤

作為精神需求的學習

1.愛因斯坦：學習的原動力是什么？

愛因斯坦在《目標》一文里寫道：

我們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經驗是奧秘的經驗。它是堅守在真正藝術和真正科學發(fā)源地上的真正感情。誰要是體驗不到它，誰要是不再有好奇心，也不能再有驚訝的感覺，他就無疑于行尸走肉，他的眼睛是迷糊不清的。就是這樣，奧秘的經驗——雖然摻雜著恐怖——產生了宗教。我們認識到有某種為我們所不能洞察的東西存在，感覺將那種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為我們感受到的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正是這種認識和這種感情構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這個意義上，而且，也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我才是一個具有真摯的宗教感情的人。⑥

宗教感情，亦即體驗奧秘這種最美好的經驗才是學習的原動力。人們需要通過學習去不斷地探索奧秘，這是人的精神需要。離開這種原動力，教育者和學習者無疑都是“行尸走肉”！但是現代社會里，絕大多數的人都把教育和學習看成培養(yǎng)人才和獲得謀生本領的途徑，他們的精神被物質扼殺了。

2.彌爾頓：學習最幸福，無知最壞

生活在17世紀的英國詩人、政論家、教育家約翰·彌爾頓寫過一篇隨筆《論維護學習》，以銳利的筆鋒論述了學習之于人類的偉大意義。文章一開頭便寫道：

學習比無知更能給人類帶來幸福。

彌爾頓指出，除了人們的普通生活之外，還有一種永恒的生活，這種永恒的生活，只有在學習沉思中才能找到。通過學習沉思，精神得以振奮，不仗肉體的力量而在自身之內集聚著精神的力量。他毫無顧慮地認為，學習是青年人最美的裝飾，是成年人的有力后盾，是老年人的安慰和榮譽。他說，我將不提很多生前就享有極高威望的人，甚至古羅馬的一些偉大人物，贏得了巨大的榮譽之后，他們又從生活的競爭和動亂中回到了對文學藝術的研究之中，如同進入了一個避風港和受歡迎的避難所。“很明顯，這些受尊敬的智者意識到必須把留給他們生命中的最美好的時間用于最有用的事業(yè)之上?！?/p>

如果人類的幸福在于精神的豐富愉快和高尚，那么這樣的一種快樂就只能在學習和文學藝術中才能得到。當普遍的學習一旦形成了一種社會風氣，人們的精神就不會只局限在這種監(jiān)獄般的黑房子里了，而將伸展到無限廣闊的世界中去，直到完全占據整個世界和空間。

“必須把留給他們生命中的最美好的時間用于最有用的事業(yè)之上”——學習和精神探索，這句話說得是多么好?。∵@才活得像個人。而無知是人生的最大的敵人，彌爾頓寫道：

無知已面臨著死亡。榮耀只有到人們老了之后才會被賦予那些杰出的人。那些在生活中一直有節(jié)制并把時間和自身全部獻給高尚的文學事業(yè)的人和為人類服務的人，將被賦予至高無上的智慧獎賞而超出一切人。

彌爾頓列舉了許多動物（甚至無機物）的學習傾向，認為人如果不學習連它們也不如。然后寫道：

無知是比享樂主義更壞、還卑鄙、還討厭的東西。一句話，無知是完全墮落的東西。⑦

精神活動是人的本質。以滿足精神需求為目標的學習，是彰顯人的本質的學習，只有這樣的學習才可能培育和提高人的文化素養(yǎng)與創(chuàng)造能力。

當今的學習目標：把自己塑造成一輛“太陽能汽車”

1.創(chuàng)造性學習狀態(tài)

文化習得過程是一個人精神層面的自然的文化活動。這種學習是全方位的學習，聽課、讀書、與別人交談、接觸媒介，人們往往從中發(fā)現一些新的境界（新的領域、新的知識、新的想法等）從而使心理感到滿足。文化習得正是在這種心理滿足過程中醞釀、升華的，在不經意之中，各種感悟、體驗以至于發(fā)現、創(chuàng)造自然而然地發(fā)生。這是純粹的學習，體現的是靈魂的自由，誰在學習中沒有這些體驗，沒有學習的自由馳騁感、滿足感、愉悅感，誰就不能說他真正地學習過。之所以說這是真正的學習，因為這種學習擺脫了功利主義的控制，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和純粹的精神滿足。

動物基本上只會追求物質滿足，有時也有一點精神享受，譬如游戲，但是十分簡單而直感。人之所以成為人，人和動物的區(qū)別，就在于有意義追求，有精神。對于人來說，雖然物質的保證是最基本的保證，但是物質享受只是初步的享受，精神的享受才是高級的享受，真正的享受。在知識和精神領域里有著無限的美妙世界，是物質的世界無法比擬的。人的好奇心理是與生俱來的，從人學的視角看，不斷地學習是人的本質的展現。真正的學習就是到這個知識和精神世界里，到這個意義世界里漫游，去領略那里的名山大川，去品嘗那里的美味佳肴。這是學習者心理的渴求，心理的滿足，是人的深層精神需要，它使人生豐富多彩、妙趣橫生，使人生獲得健康和較為圓滿。學習需要刻苦，但是學習更是一種快樂，在學習中刻苦釀造快樂。如果我們的學習還不是宗教修煉，學習還往往會有功利性的結果，從興趣和愛好出發(fā)去學習，既是一種享受又可以轉化為功利之果，當然這往往需要一個過程，但是一旦實現了這種轉化，它所帶來的往往不是小的功利之果，而是大的功利之果，實現由無用向大用的質的重大飛躍。這是關于學習的理想的、純凈的狀態(tài)，在現實學習中不可能完全實現，但是，我們明白了這個道理，就可以爭取在最大的程度上解放我們的學習，把學習變成一種愉快的游戲和創(chuàng)造力的釀造活動。

但是，很多人卻不是這樣，他們學得過于干澀、艱苦，而難于有點樂趣。這與教學內容和學習的境界有關，很多學員學習的目的僅僅是那一張文憑，教學也致力于這一點，于是，應試便是學習的一切，學習方法死記硬背，套題、猜題，考試作弊，這里哪還有什么樂趣可言。有的成人學習者見到老師監(jiān)考嚴厲，居然對老師說：“你干嘛這樣不講情面，你知道我們學習多么不容易嗎？”凄凄然，憤憤然，這樣的學習是死去活來的學習，是活受罪，還有什么意思、什么價值？更有胸無點墨卻有權有勢的成人學習者，自己并不學習，卻可以花錢買文憑，或走后門獲得試卷，甚至找人代考，去獲得文憑。這種學習不僅得不到精神的享受和真正有用的本事，而且還會在內心深處刻上深深的傷痕。法國大詩人保爾·瓦萊里說過：“我毫不猶豫地宣稱，文憑是文化的死敵?！蔽蚁?，瓦萊里所說的“文憑”應當是這種為文憑而獲得的文憑。指望這樣的人能夠通過學習去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去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適應社會的發(fā)展，就是指望水中可以撈月，他們的文憑只是一個水中的月亮，文化素養(yǎng)、創(chuàng)造力只是在天上那個月亮里才有。

還有一種學習境界，學習者并不只是甚至就不是為了獲得文憑，而是為了獲取可以立刻變成工作成績直接用得上的知識和經驗。如果學習者本來對于本職工作還一竅不通，而教學者又還可以傳授一些簡單的有用的知識和技巧，學習者還是可以一時從中獲益的。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學習目的也往往會使學習者感到失望，失去學習興趣。別人的知識和經驗是別人在彼時彼地獲取的，學習者的工作是在此時此地發(fā)生的，別人的知識和經驗不可能完全適應學習者的此時此地的條件，沒有把別人的知識和經驗經過改造、揚棄、整合升華為文化素養(yǎng)的過程是沒用的，至少是沒有大用的。

19世紀英國宗教家、教育家約翰·亨利發(fā)表過《關于大學的概會》的演說，演說強調學習到的知識客體要成為我們自己的主體事物，就是要把它們加以消化，使之與我們原先的思想融為一體，沒有這些，就不會隨之產生所謂“知識擴增”和“心智生長”。有了“知識擴增”和“心智生長”就可以洞察事物之間的相互影響、本質聯系，看到它們的整體、本質和中心，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造詣高深”和精通哲理的美稱；而沒有“知識擴增”和“心智生長”的人，思想就會流于狹隘。即使博覽群書的人，見聞甚廣，也是如此。

約翰·亨利這里所說的“知識擴增”和“心智生長”，與我所說的文化素養(yǎng)很相似。在我以前的論述里，提出過個人文化的概念，個人文化是主體里的各種知識、經驗以及先天因素相互作用融合在一起的產物，個人文化存在于顯意識里也存在于潛意識里，包括價值取向也包括思維方式，它是創(chuàng)造的真正源泉。個人文化的形成不是知識和經驗本身的積累，法國一位詩人說過，文化是知識被遺忘的遺留。文化素養(yǎng)是個人文化呈現于世的面目。應試教育以及只是想學到操作技巧的專業(yè)主義教育的學習趨向很難形成個人文化和提高文化素養(yǎng)。

接受知識有兩種狀態(tài)：吹風狀態(tài)和播種狀態(tài)。吹風狀態(tài)是指外在的知識像風一樣刮過你的腦海，文化的種子沒有留下來；播種狀態(tài)是指知識有如種子撒播在你的大腦的土壤里，它會生根、發(fā)芽、成長成一棵大樹。在接受這粒種子的時候，你會感到被觸動，甚至對這粒種子發(fā)生了感情，你興高采烈，你愛它，這樣，這粒種子才可能進入你的大腦的土壤之中。這時的種子已經不是知識的種子，而是文化的種子，它受到你的腦海中原有的文化滋養(yǎng)，加工后匯入你的主體精神的文化海洋之中，提高著你的文化素養(yǎng)和創(chuàng)造力水平。這是一種春風化雨、自然生長的過程，滲透在全方位的生活之中。佛家強調他們的修煉是生活中全方位的修煉，是在社會中的“修煉”。它要求“心靜如水”，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真正的學習猶如佛家的修煉。愛因斯坦說過，科學家要有宗教情感。

學習既然是精神探索，它一定是創(chuàng)造性的，因此它一定會充滿著個性。充滿個性的學習也一定是充滿創(chuàng)造性的學習。充滿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學習標志著精神的高揚，這種精神狀態(tài)一旦用在了工作上一定也是充滿著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只有學習充滿著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才可能使事業(yè)和生活充滿著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所以從一個人的學習狀態(tài)就可以看出未來他的工作狀態(tài)。

2.“精神四達并流”

莊子主張人要心靈自由（莊子自述：“思之無涯，言之滑稽，心靈無羈絆”）。尼采主張人要“精神自由”。這些正是文化素養(yǎng)高的人的精神特征。一旦精神得到解放，創(chuàng)造的洪流才有可能奔涌而出，在我們的頭腦里構成一個波瀾壯闊的、變化無窮的、美妙無比的世界。這種人在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那里被稱為“哲學家”，在17世紀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那里被稱為“有教養(yǎng)的人”。這種人“大道歸一”，“思之無涯”“心靈無羈絆”，這就是“通”?！按蟮罋w一”的“一”或許就是這個“通”字，就是對于宇宙的普遍規(guī)律的認識。做人和干事業(yè)都可以在這里相統(tǒng)一。真正有成就的、不同領域里的精英們也是在這里相通。你不是尋求創(chuàng)造方法嗎？可以移植的具體方法是沒有的，或是有限的，而只要有了這個“通”字，我們便有了找到多種多樣創(chuàng)造方法的寬闊大道，它可以打開你的“天目”，使你看到不“通”的人難以看到的廣闊世界，使我們不僅在所從事的領域里很快地得心應手，而且可以使我們旁務其他領域，并有所發(fā)現、有所創(chuàng)造?！巴ā绷说念^腦里面到處是源頭活水，思維左右逢源，觸類旁通，創(chuàng)造力就在此中，一切創(chuàng)造也由此產生。莊子把這種境界形容為“十日并出，萬物皆照”“精神四達并流”（《齊物篇》）。我們永遠達不到這個光輝的頂點，但是我們卻應當不斷地走向這個目標。有沒有這個目標是成敗的首要因素，沒有這個目標我們將一事無成，有了這個目標我們就會去開辟通往成功之路，而在這條道路上走多遠將從根本上決定著我們成績的大小多寡。

3.先進思想觀念的培養(yǎng)是學習的靈魂

馬克思認為，觀念“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并在人的頭腦中的改造過的東西而已”。⑧先進的思想觀念是對于時代的整體感悟，它來源于對于社會發(fā)展現狀與發(fā)展趨勢的了解和大致全面的知識結構。在我看來，不敢說全部，至少可以說絕大多數重大創(chuàng)新活動都是在先進觀念的框架內形成的，離開先進觀念，就難以誕生為新時代所接受的重大創(chuàng)新。有些創(chuàng)造一時還不能為社會所接受，不是因為它落后于時代，而是因為它超越了一般人的眼光，看到了社會深處的發(fā)展和潛在需要，走到了一般人的前面，并且它終將為社會所接受。這種創(chuàng)造是超常的、原創(chuàng)性的創(chuàng)造，它也離不開對于先進的思想觀念的依賴，甚至更需要對于先進思想觀念的依賴，需要對于社會發(fā)展的洞察。

反映社會發(fā)展的先進思想觀念具有發(fā)展的瓶徑意義。當前人類社會發(fā)展進入了一個大革命的時代，在這個時代里，最重要的不再是物質，而是虛擬的知識和思想，特別是思想。先進思想觀念的獲得對于學習和教育來說既是最為根本的又是最難做到的。

4.批判精神、科學精神與精神的追求

人類歷史發(fā)展到今天，已經積累了巨大的文化遺產，對于這些遺產既要繼承，更要發(fā)展突破。我相信，在今天這個空前的社會大革命時代里，對于已有的文化應當有一個根本性的突破。把已有的文化遺產當成衡量一切的真理標準，不準有任何異議，維護它的霸權地位，是極其有害的。在我們的頭腦里，應當有一個永不消退的坐標，這個坐標的一端是對于一切文化遺產的承認，另一端是對它們的懷疑，所謂科學精神則是在這兩者之間不斷游移的隸屬度，它不可以完全傾向于任何一端，不然它再也不是科學精神了。科學史表明，科學正是在這樣的張力中不斷發(fā)展的，科學必須給各種思想和設想留下發(fā)展的空間，即使在目前看來是錯誤的思想和設想，也不可武斷地否定，不準其存在，它的錯誤與否，必須在未來發(fā)展中去識別。如果科學采取故步自封、“唯我獨尊”的姿態(tài)，自以為可以大包大攬地解釋一切，判決一切，那么它不再具有科學精神，而墮落為“科學迷信”，與巫術無異。按著馬克思主義，科學精神可以使人的精神本質得以解放，科學精神張揚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根本力量?！白屗枷霙_破牢籠”這個當年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口號，應當成為不僅是科學的而且還是人類的永恒主題，在當前社會大革命時代里，它的意義尤其重大。

批判精神是一種精神的追求，學習如果只是一種功利的追求，很難產生出批判精神，只有擁有批判的精神才可能由無用走向靈活之用以至于大用。

5.呂洞濱的手指頭：人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

神話里說，呂洞賓有點石成金之術，他見到一個可愛的小孩，連續(xù)點了許多金子給他，但是那個聰明的小孩硬是不要，他要的是呂洞濱的手指頭。小孩說，金子可以花完，有了呂洞賓的手指頭，什么時候都可以點出金子來。教育和學習所關注的根本應當是幫助學習者長出這個呂洞賓的“手指頭”，而不應當滿足于給學習者多少“金子”。

社會的急速變革，知識爆炸和急速更新，促使成年人普遍地卷進了不斷的學習之中。從初級的農業(yè)技術培訓、下崗職工的就業(yè)培訓，到高等函授教育、廣播電視大學教育、成人高等教育和高等教育自學考試，以及在職碩士、博士教育，種類繁多，遍地開花?，F代教育迅速沖出了校園走向整個社會，迅速沖開了傳統(tǒng)的受教育的年齡段柵欄，流向人的終身。與此同時，企業(yè)也正在變成學習型企業(yè)，大力鼓勵和組織員工學習越來越成為發(fā)展的戰(zhàn)略目標。教育的社會化和終身化是現代社會的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也是現代社會的一大特征?，F代社會是學習社會，未來社會更是學習社會。

但是，面對著滾滾而來的新知識洪水的沖擊，想在知識洪水里學會游泳，趕上知識洪水的潮頭并非易事。因此，學會學習是未來人的基本生存之路：不是擁有很多的財富，也不是已經獲得了很多的知識和技術，而是創(chuàng)造性的學習——隨時隨地獲取新的知識和技能，并把它們不斷地幻化為文化素養(yǎng)，成為創(chuàng)造力的源泉。

創(chuàng)造力不僅是當前工作的需要，而且還是一個人能力的衍生能力、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創(chuàng)造力旺盛的人可以在不需要脫產的條件下隨時隨地吸納和習得新的知識，創(chuàng)造新的能力。社會發(fā)展速度太快，有些知識和技能仍然需要脫產學習；在非脫產學習中系統(tǒng)的知識學習也是必要的，但是大量的知識和技能只能通過這種隨時隨地地、“略知一二”地吸納、學習和培育。這種能力的創(chuàng)造基于一種心靈的開放程度和注意力的集中。人的心靈應當是永遠開放的，這是基于這樣的一種認識：世界是無限博大和深不可測的，至今人類對于它的認識還是極其膚淺的和片面的，因此，我們在不同的認識和知識面前保持謙恭的態(tài)度，隨時隨地準備學習、吸收是完全必要的。我們沒有權力隨意地否定什么，對于目前我們還不能接受的東西，除非是具有明顯的破壞力的東西（譬如目前的恐怖主義文化和專制主義文化），最好的辦法是存疑下來，等待未來的進一步認識。這種開放姿態(tài)是我們培育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的第一要素、先決條件。

在以往的文明里，由于物質生存資料的匱乏，人們把主要力量投入到了獲取物質生存資料的活動中去，我把以往的文明稱之為物質主義文明，工業(yè)文明是物質社會發(fā)展的頂峰。信息社會的到來引發(fā)了信息爆炸。信息爆炸，尤其是技術爆炸被納入到了獲取物質生存資料的社會行為之中，嚴重地破壞了環(huán)境的和諧，正在威脅著文明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同樣地，作為物質手段的信息爆炸在主體內部，也已經嚴重地破壞了精神的和諧，阻斷著精神和能力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不斷引起精神的不安。教育和學習領域功利主義和專業(yè)主義的肆無忌憚地橫行，既是信息爆炸對于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破壞的需求，也是信息爆炸對于精神可持續(xù)發(fā)展破壞的表現，它正在使人不再成為其人。在人們已經提出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思想的同時，應當提出精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戰(zhàn)略思想。這種戰(zhàn)略思想要求教育和學習必須走向以人為本的、以學習為中心的、不斷趨向全面發(fā)展的和諧之路。這種和諧之路是德才兼?zhèn)?、與時俱進之路，創(chuàng)造性的學習之路，是人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不斷獲取之路。人類正面臨著由物質主義肆虐帶來的毀滅的很大可能性，社會和諧的、可持續(xù)的發(fā)展首先需要一大批和諧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人，把培育和諧的和能力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人作為學習和教育的目標，是人類社會面臨的避免毀滅的最根本、最重大、最緊迫的任務。對于每一個現代人來說，這種學習目標也具有同樣的意義。現代人經常說要去“充電”，意思是說要去學習新的專業(yè)知識，但是這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必須沿著培育和提高文化素養(yǎng)的道路去“充”“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之“電”。我們需要把自己塑造成一輛“太陽能汽車”，一邊發(fā)電一邊奔跑，而且沒有污染。燃油汽車正在被淘汰出局，我們自己也要意識到，如果不能從物質主義和專業(yè)主義狹隘的牛角尖里爬出來，走向文化素養(yǎng)的廣闊天地，被淘汰的命運就會等待著我們。

一切社會的創(chuàng)造活動都來自于個人的創(chuàng)造活動，而個人的創(chuàng)造活動都來自于個人的文化素養(yǎng)，文化就是力量。

（未完待續(xù)）

注釋：

① ［美］肯尼斯·克洛克、瓊·戈德史密斯：《管理的終結》，中信出版社2004年版，第30-31頁。

② 載《全球教育展望》，2001年第9期。

③ 載北京《編譯參考》，1995年第5期。

④ 參見北京《21世紀》，2004年第3期，曉達編譯《焦點》文章的內容。

⑤ 陳志良、桑業(yè)明：《論虛擬思維方式》，載《新華文摘》2004年第11期，原載《東岳論叢》2004年第1期。

⑥ ［美］愛因斯坦：《目標》，載《二十世紀巨人隨筆·科學家卷：我們都是未解之密》，光明日報出版社1995年版，第51頁。

⑦ ［英］約翰·彌爾頓：《論維護學習》，載李良忠主編：《在劍橋聽講座》，中國民航出版社2002年版，第187-195頁。

⑧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7頁。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高級編輯）

【責任編輯：張國濤】

*本文寫于2004年，未發(fā)表。2013年11月為紀念中國傳媒大學建校60周年修改補充，其中最后一節(jié)“我的有托之鄉(xiāng)”是新加的內容。作者注，2003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