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蕊
(首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教育學院,北京 100089)
走出“擬真”的“物象化”世界
—— 基于主體間性哲學的探尋
代蕊
(首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教育學院,北京 100089)
馬克思早期的“異化”范疇帶有濃厚的抽象人本學色彩,而后期的“物象化”范疇更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則,更能彰顯當下的歷史現實,即社會關系的全面異化。按照盧卡奇的邏輯,社會關系的全面異化呈現出更為深刻的意識形態(tài)性質,一個顯豁狀況是人的生存呈現為“擬真”的“物象化”世界。身體哲學理論所彰顯的主體間性邏輯有力回應了新的意識形態(tài)批判課題,而馬克思交往理論同樣蘊含著主體間性哲學視域,為當代人類社會走出這種生存困境提供一條可能路徑。
擬真;物象化;主體間性;身體;交往
異化理論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極為關鍵的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了馬克思創(chuàng)立唯物史觀的邏輯起點。異化是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核心范疇,其內涵標識著一種主體與客體、有尊嚴和人格的“人”跟無人格和尊嚴的“物”之間的對立與顛倒。馬克思在創(chuàng)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期間,由于深受費爾巴哈直觀唯物主義思想的影響,對異化的這種理解帶有濃厚的抽象人本學色彩。值得慶幸的是,馬克思并沒有止步于此,在后期的《資本論》及其手稿中,馬克思也經常使用這個詞,而且“老年時代的馬克思比青年時代的馬克思用得比較節(jié)制謹慎的一個概念,便是‘異化’概念”[1]。隨著唯物史觀的逐步確立,馬克思對異化問題的理解越來越深刻,并開始使用“物象化”范疇。這一范疇的用法具有比較明顯的多義性,有時與異化接近,有時特意表示一種社會關系的特質。這種特質主要有兩點:第一,本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卻以物與物、事與事關系的形式表達出來?!拔铩迸c“事”成了人際關系的普遍中介,從而使得“物”與“事”成了
“人”的表征和符號,而對“物”與“事”的處置也就成了對“人”的處置?!叭恕蓖司幽缓螅斝枰叭恕背鰣鰰r,都是“物”與“事”來擔當和代表。第二,由于以物與物、事與事關系的形式表達,所以,這種關系變得日益客觀化、標準化、程序化、法制化、形式化、精確化、自動化。很明顯,在這樣的社會關系中,盡管蘊含著進步的合理因素,但也帶來人的個性的迷失。
馬克思后期的“物象化”范疇已擺脫了抽象人本主義的影響,更加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則,因而也更加科學,更能彰顯當下的歷史現實,即社會關系的全面異化,從科技到文化體系,從勞動到消費領域,從人的思想到社會心理結構??傊?,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都存在著嚴重的異化狀態(tài),社會進入了“擬真的超級現實”偽世界,只不過這里的“擬真”已經超越了鮑德里亞所說的社會消費領域的幻象而演化為全部社會關系的異化,并且在這個偽世界之中,作為虛假社會關系圖繪的意識形態(tài)也消解了。
按照盧卡奇的邏輯,“物性化的結構會一步一步地,越來越致命地,越來越決定性地陷入到人的意識之中”[2],也就是說異化的結構會逐步積淀到人們的思想結構之中,人從意識上缺乏超越這種異化結構的傾向,反而將這種異化結構當作外在的規(guī)律和人的本來命運加以遵循和服從?!拔掖嬖冢⒉粨碛凶约?。我的存在之存在是內有的,而每一種內在的東西都包裹在自我的黑暗之中。”[3]人們完全失卻了生存的目的,被現存無盡的欲望誘惑著,社會關系蒙上了一層物象化的面紗,主體的批判超越維度和交往維度,即主體間性維度被遮蔽住了。
但是,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就已明確闡述過社會歷史的客觀性與主體性相統一的本質。生產力是一種既得力量,人們不能自由選擇,因此生產力所決定的社會發(fā)展具有客觀規(guī)律性,同時生產力也是人們實踐的結果,它的發(fā)展及其所造成的社會關系的發(fā)展使得歷史應越來越成為人類的歷史,也就是馬克思所論斷的“人們的社會歷史始終只是他們的個體發(fā)展的歷史”[4]。人既是歷史的“劇中人”又是歷史的“劇作者”,生產力的發(fā)展、社會的發(fā)展和人的發(fā)展是有機統一的,任何割裂人的發(fā)展和社會發(fā)展的傾向都是片面的、錯誤的。當代由“技術理性”到“意識形態(tài)”異化的深化正在走向脫離人的發(fā)展而把社會發(fā)展極端抽象化,并且這種極端抽象化已經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危機?!叭祟惒粩喈惢鐣钣l(fā)‘商品化’,我們的文化鼓吹貪婪、攻擊性、不加思考的享樂主義和日益嚴重的虛無主義,我們正逐漸失去自身存在的意義和價值”[5]。面對這種生存困境,主體間性哲學的興起作為一種全新的理論自覺為走出現實的異化提供了可能路徑。
主體間性哲學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新興生長點。主體間性哲學在繼承了主體性哲學強調人的主體性、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原則的同時,更加關注主體間的關系問題,即個人與個人的關系,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谥黧w間性哲學內在邏輯的啟示,人類走出當前困境既要凸顯人的主體性,重塑人類批判、超越的理性自覺,又要強調交往理性的重要性,實現交往行為的合理化,建立人格關系的共同體。
相對于傳統社會中人對他人的依賴關系,現代社會中的人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自我的主體性,但這種主體性依然是不全面的、不自由的,是“建立在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而且隨著技術理性、意識形態(tài)的全面異化,人的主體性面臨著更加嚴峻的挑戰(zhàn)。因此,揚棄異化的首要前提就是繼續(xù)凸顯人的主體性,而凸顯主體性的第一步就是解放“身體”,重塑一種對現實的批判和超越意識,恢復批判虛假社會關系的意識形態(tài),即“它必須冒出來看自己,發(fā)現自己是什么以及自己周圍存在著什么”。
哈維曾在其解放政治學里將“身體”作為“特殊場所”,并以“積累策略”和“政治抵抗的場所”強調“身體”的重要性。在現實的歷史中,身體是被動性與主動性、個人性和社會性的統一體?!叭说纳眢w不僅是生物學過程的結果,也是由不同的意義符號和體系在社會化過程中空間地建構而成的。作為個體自身的空間性單元存在的身體,既是處于社會過程和社會關系之中的物質性空間,也是替代性話語及政治學想象能夠誕生于其中的空間。物質實踐、權力關系、社會制度、文化再現使身體成為各種力量彼此掣肘、交互斗爭的場所,使蘊含個體激情與創(chuàng)造力的身體成為解放政治空間構想的原初起點?!盵6]
然而,在當前異化的狀態(tài)下,人的身體是完全被動的,缺乏獨立思考能力,成為機器的純粹附屬品。幸而身體又并非處于絕對被支配地位,“內在化身體之中的物質和社會過程的力量賦予身體變革的能力”,也就是說身體是可以變革的,是充滿無限創(chuàng)造的可能空間。因此,人們完全可以以人的尊嚴的普遍權利為中心建構從事批判的個人身體。在這一過程中,要求人們對個人的活動空間進行另一種想像,想像與當下完全不同的勞動方式、財產制度及政治安排,簡言之就是在人類的現存與未來之間建立起一種超越的維度,重塑批判意識?!熬团卸?,我們指的是一種理智的、最終注重實效的努力,即不滿足于接受流行的觀點、行為,不滿足于不假思索的、只憑習慣而接受社會狀況的那種努力;批判指的是那種目的在于協調社會生活中個體間的關系,協調它們與普遍觀念和時代的目的之間的關系的那種努力,指的是在上述東西的發(fā)展中去追根溯源的努力,是區(qū)分現象和本質的努力,是考察事物的基礎的努力,簡言之,是真正認識上述各種事物的努力。”[7]這樣才能全面恢復人的個性和主體性,邁向人的自由自覺的生存方式,推動社會的正義化進程。
全面的主體性是人類社會進化發(fā)展所追求的目標,但如果主體性只是單個個人、個體主體的獨立性、自主性和自由,每個人都成了絕對化的主體,相互間不能有適當的聯系和結合,那么社會就會離散。同時,一個絕對意義上的主體必定會把其他一切都當作客體,甚至把他人當作等同于物的客體。這樣,極端的主體性會把人和社會推向絕境,其結果只能使人從根本上喪失主體性。因此,要超越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主客體關系,以主體間性取代極端的、狹隘的主體性,關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交往關系(生產關系)是馬克思理論中非常關鍵的基本范疇,它和生產力作為物質資料生產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構成了社會存在與發(fā)展的基礎。“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8,p115]。在馬克思那里,生產是第一位的,交往關系決定于生產,是第二位的。對于這一點,哈貝馬斯并不贊同。在哈貝馬斯看來,技術異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在現代發(fā)達工業(yè)社會條件下,以科學技術為背景的勞動的“合理化”導致了交往行為的“不合理化”。勞動主要是一種工具行為,一種“目的理性活動”,是一種強調行為目的、行為手段與行為結果之間內在一致性的行為。這種作為目的理性活動的勞動組成了社會的生產力,其價值指向是特定理性目標的實現。與此不同,交往行為是指主體間遵循有效性規(guī)范,以語言符號為媒介而發(fā)生的交互性行為,其目的是達到主體間的理解和一致,并由此保持社會的一體化、有序化和合作化。就人本身的發(fā)展而言,合理和平等的交往與理解具有更為重要的人本學價值,它代表著人類進步的方向,同人類解放的目標是一致的,因此要以交往取代勞動在人類社會和社會歷史理論中的核心地位,哈貝馬斯稱之為“歷史唯物主義的重建”。
盡管馬克思和哈貝馬斯對交往關系的定位不同,但二人的共同話語都已凸顯了交往在社會結構規(guī)劃和進化中的重要作用。因此,隨著“技術理性”“意識形態(tài)”加劇異化和普遍化,人們要繼承馬克思和哈貝馬斯的共同意志,真正確立以主體間性結構為核心的交往活動的社會中心地位。
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實現了對以往舊哲學世界觀的徹底顛覆,創(chuàng)立一種以“歷史”為解釋原則的全新世界觀?!皻v史”就是指“現實的個人及其活動”。從現實的個人出發(fā),以此作為歷史運動的主體就必然邏輯地引出主體間的交往問題。從現實的個人及其間的交往出發(fā),就必然得出這樣的結論,即社會“是人們交互作用的產物”,“社會結構和國家總是從一定的個人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8,p320]。因此,強調交往理性的重要性,實現交往行為的合理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社會運行機制和國家結構體系,為揚棄當前的技術理性異化和意識形態(tài)異化奠定基礎。而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活動也像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活動一樣,必然是有意識、有目的地進行的,即在某種程度上是自覺地進行的。目的性或自覺性、意識性是主體間交往活動的基本規(guī)定或特征。當人們正視到當前的異化狀態(tài),自覺地在社會交往機制中注入新的元素,突出主體價值就必然能夠削弱或抑制異化規(guī)劃的全面沖擊。
此外,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中的主客體理論一方面認為主客體關系歸根到底是由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決定的,另一方面認為主體間的交往關系作為主客體關系的中介對于主客體對立的解決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當前的異化現象在一定程度上就表現為主客體的對立,這種對立解決的前提就是科技進步,生產力巨大增長和高度發(fā)展;但生產力高度發(fā)展后,主體間消極的交往關系,如個人奴隸般地屈從于技術理性,也會成為生產力發(fā)展的桎梏。因此,在堅持“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加快科技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的同時,還要建立平等、公平、尊重主體性的人與人、人與共同體的交往,這樣才能為生產力的跨越發(fā)展創(chuàng)造更為有利的條件,走出當下的異化規(guī)劃,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的發(fā)展。
基于主體間性哲學的啟示,探究走出“擬真的超級現實”偽世界的理論自覺,雖然不能成為現實的替代性方案,但可以作為范導型的思想展望,它將極大地改變人們關于社會歷史運行邏輯的傳統看法,能夠為縮短和減輕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的痛苦提供富有啟發(fā)性和建設性的路徑。
[1] 柏拉威爾.馬克思和世界文學[M].北京:三聯書店,1982: 541.
[2] 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M].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100.
[3] Frederick Copleston. A Philosophy of the Futurelessness [M]. New York: Image Books, 1970: 21.
[4]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32.
[5] 伊格爾頓.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M].北京:新星出版社, 2011:4.
[6] 董慧.身體,城市及全球化:哈維對解放政治的空間構想[J].哲學研究,2011(4):20-27.
[7] 麥克斯·霍克海默.批判理論[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 255.
[8]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1.
(責任編輯、校對:孫尚斌)
Out of the “Real” World “Reification” Based on the Inter-subjective Philosophy
DAI Rui
(School of Maxism Education,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Marx’s early “alienation” category is highly humanistic, while the later “reification” category is better in line with the principl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t can better reveal the historical reality, namely, the alien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According to Lukacs’s logic, a much more profound ideological nature can be presented comprehensively through the overall alien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A clear and bright condition is that human’s living takes on a “true” “reification” world. Inter-subjective logic in body philosophy is regarded as an effective response to the criticism of new ideology. This inter-subjectivity philosophy is also contained in Marx’s communication theory, which might provide a way for the contemporary human society to get out of this living plight.
“true”; “reification”; inter-subjectivity; body; communication
A81
A
1009-9115(2014)04-0085-03
10.3969/j.issn.1009-9115.2014.04.023
北京市教委項目(SM201110028010)
2014-01-07
代蕊(1985-),女,回族,河北滄州人,碩士,中教二級,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