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中“這個”的語義弱化及話語標記用法

李峰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9）

口語中“這個”的語義弱化及話語標記用法

李峰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本文試圖從使用頻率的角度來說明詞語本身語義弱化的原因，通過口語語體和書面語體的統(tǒng)計對比，發(fā)現(xiàn)“這個”在口語語體中出現(xiàn)的頻數(shù)遠遠高于書面語體，而話語標記正是其語義弱化的一個產(chǎn)物。在口語語體中，“這個”還有話語標記功能，即引發(fā)話輪和延展話輪。

這個；口語；話語標記；語義弱化

一、引言

（一）研究綜述

近幾年來，關(guān)于話語標記的研究逐漸興起，其研究成果也不斷涌現(xiàn)。在漢語里，許多的連詞、副詞和指示代詞等都可以作為話語標記，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有很多。高莉[1]分析了“不過”的話語標記用法；劉麗艷[2]分析了“這個”和“那個”的用法；何洪峰、孫嵐[3]討論了“然后”的用法。本文在以上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選取在口語交際中常用的“這個”來作為研究對象，研究其語義弱化及話語標記用法。

（二）語料來源說明

本文的語料為香港鳳凰衛(wèi)視《鏘鏘三人行》的節(jié)目文稿（為保證結(jié)果的準確，本文所選取的語料均為不同的嘉賓），選取其中40期，總字數(shù)約為21.9萬字。同時選取201-2013年的部分《人民日報》，總字數(shù)約為21.9萬，同樣做成語料庫。

二、不同語體中“這個”出現(xiàn)頻率的差別

先將《鏘鏘三人行》的語料做成“.txt”格式文本，用詞頻統(tǒng)計軟件統(tǒng)計“這個”出現(xiàn)的頻率。在21.9萬字的語料中，“這個”共出現(xiàn)1 751次，居所有詞語之首。與之相對應(yīng)的“那個”出現(xiàn)了585次。同樣的方法對《人民日報》語料進行統(tǒng)計，21.9萬字的語料中，“這個”出現(xiàn)了81次，而“那個”僅出現(xiàn)了3次。兩組數(shù)據(jù)對比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語體中“這個”“那個”出現(xiàn)頻率

從表1可以看出，在口語語體中，“這個”出現(xiàn)1 751次，而“那個”只出現(xiàn)585次，前者是后者出現(xiàn)的2.99倍；

在書面語體中，“這個”和“那個”出現(xiàn)的頻率相比口語語體中明顯下降，但“這個”出現(xiàn)的頻率依然比“那個”要高，而且在書面語體中，“這個”“那個”的頻率比明顯要比在口語語體中高，大約是口語語體中頻率比的9倍。每萬字中，口語語體大約出現(xiàn)“這個”的頻率是79.95個，遠遠高于“那個”和書面語體中的頻數(shù)，可見，“這個”在口語語體中是十分常用的詞語。徐丹[4]曾指出，“這”位于第10個常用字，而“那”則位于第182位，通過數(shù)據(jù)對比，也證實了其說法的科學(xué)性。

在口語中的廣泛使用，使得“這個”的語義弱化和功能擴展逐漸成為可能。“這個”在現(xiàn)代漢語中是“基本語匯”，使用群體比較廣泛。

高頻率的使用加上使用群體的廣泛性，使得“這個”相比“那個”更容易發(fā)生語義弱化，也使得其它語用功能的產(chǎn)生和擴展成為可能。方梅[5]認為，“高頻運用往往帶來原有典型功能的削弱，同時也會衍生出新的語篇功能和句法功能”。下文將進行具體討論。

三、口語語體中“這個”的語法意義

呂叔湘的《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6]對“這個”的表義和功能有如下解釋：

一是用于指示，指較近的人或事物。

（1）這個人很有魅力，非常的強，而且散發(fā)正能量，你就跟他坐著這。

（2）所以說這次據(jù)說選擇南方報系來采訪傳說都是周凱旋來安排，這個選擇也很耐人尋味，為什么選擇南方報而不是北方報系呢？

（1）和（2）分別指代人和事物，（2）中事物屬于抽象事物。

二是用于代指，“這個”代替名詞，代指事物、情況和原因等。

（3）我就私人角度我有一個好奇，你搭理這個干什么呢？

除此之外，“這個”在口語中還可以用在動詞、形容詞前，表示夸張。如下例：

（4）老人的頭腦很奇怪的，你要說他這個摳，我們叫摳，他丟了10塊錢能犯心臟病。

也可以與“那個”對舉，表示眾多事物，不確指某人或某物，如下例：

（5）我給你錢做什么項目，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那個最好不要做等等。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對“這個”意義和功能的闡釋，大致是從語法的角度來進行分析的，其意義和功能是語法意義和語法功能，是從靜態(tài)的角度來研究的。但語言是人際交往的工具和媒介，語言之所以存在且不斷發(fā)展，就是在人們不斷交流使用中得以實現(xiàn)的。因此，從功能語言學(xué)的角度來看，“這個”除了語法功能之外還有語用功能。

四、作為話語標記的“這個”

吳福祥[7]指出，“話語標記在話語中的功能主要是語用的，而不是句法和語義的”。在口語中，“這個”除了常規(guī)的符合語法功能的用法之外，還有以下用法：

（6）就是去世了，因為他這個去世是大家很害怕的。

（7）這個，斯諾登在香港，我想大概就找了不少像他們這種人，這些律師來跟他聊。

（8）你想普京不容易啊，這個普京，當(dāng)然我覺得現(xiàn)在的世界真的其實越來越開放，你信不信再過50年，這總統(tǒng)首相不定都得玩成什么人物呢。

（9）我說你們那有一個號涉嫌，他說這個這個什么，然后把你的資料給我……

以上幾例“這個”的用法與（1）~（5）中完全不同，既不是表示指代也不表示代稱，但是卻有以下幾個共同特征：

語音上，“這個”前后可以有停頓，還可以加上后面即將提到的對象，如（7）（8）。

語義上，“這個”既不表示指代也不表示代指，而且它的存在與否對于整個句子的真值條件沒有影響，如（6）。

語法上，“這個”在句中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可以位于句首，如（7），也可以用于句中，如（8）。但無論位于句首還是句中，它都不單獨做句法成分，而是獨立于句法成分之外。除此之外“這個”還可以有重疊形式，如（9）。

語用上，“這個”雖然不做句法成分，但卻有著獨特的表達效果，對于會話的展開和延伸有著特殊的作用。

綜上，“這個”已經(jīng)具備了作為獨立話語標記的條件，在以上幾例中，“這個”是作為話語標記而存在的。

五、“這個”的話語標記功能

“這個”在口語中的高頻使用，使得其語義逐漸弱化。在表達原有意義的基礎(chǔ)上，有了話語標記的用法，而作為話語標記的“這個”有著獨特的功能。

（一）引發(fā)話題，展開話輪

“這個”作為話語標記，可以用在句首，但并沒有語法功能，而是引發(fā)話題，展開話輪，有時是在承認上一個話輪的基礎(chǔ)上再展開話輪。

（10）這個我現(xiàn)在真的有點相信時運，所以他剛才講的，我們倆想到一塊，我老覺得《水滸傳》的第一章真是一個時運的引喻。

（11）這個我還覺得陶老師你在國外待的多，我覺得世界上關(guān)于猶太人的傳說是兩極的，一種是說猶太人最牛，最聰明，但是另一種人就說猶太人最下賤，最狡猾，最愛財，最怎么著，你在外國到底對猶太人有公論嗎？

（12）所以這個我剛剛講了一半就是矛盾嘛，資本的邏輯跟你作為一個香港人，從你的黃金財富，從前你拿到

的人。

（13）這個，其實現(xiàn)在我看到一些信息，我已經(jīng)對它有了進一步地一個判斷，這個案件我認為它傷害的是我們?nèi)祟惖幕厩楦?，一個完全無能無助的，這么小的一個孩子。

以上五例中，（10）（11）（13）是位于句首的，（12）是位于句子的前半部分，并不是位于句首，但同樣具有引發(fā)話題的作用。（10）是在承認上一個話輪的基礎(chǔ)上，再展開《水滸傳》這一話輪；（11）是用一個實際情況作為前提引出話輪；（12）位于句中，但同樣具有引出話輪的作用；（13）中“這個”后面有個停頓，是在說話者說話之前，提醒聽話者自己有話要說，而接下來的內(nèi)容才是自己要說的話，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看做是話輪的展開。

（二）延續(xù)話輪

“這個”在口語中不僅具有引出話輪的作用，而且還具有延續(xù)話輪的作用，使得話題不斷延續(xù)下去，避免會話過程陷入尷尬的局面。延續(xù)話輪的方法很多，作為話語標記的“這個”在延續(xù)話輪的語用功能上有以下幾點：

1. 在詞語不連貫時，用來占位，以保持話語的連貫性[8]

（14）我說你們那有一個號涉嫌，他說這個這個什么，然后把你的資料給我，這個時候呢我有點疑問……

（14）之所以會出現(xiàn)多個這個這個，是因為說話者在說話的過程中，一時想不起說的內(nèi)容，或者想起說什么內(nèi)容，卻忘記了用什么詞語來修飾或表達，為了避免說話中的尷尬，同時也為了延續(xù)話輪，維持自己說話者的地位，用“這個”或“這個這個”來占位，一方面表明自己說話人的身份，向聽話人表明自己的話未說完還有話說，另一方面也可以保持話語的連貫性。

2. 說話人保持自己固有的說話節(jié)奏和習(xí)慣

（15）就人家這個演講，你想想我這個聽一天能記住大概的梗概，可見感人至深。就是他作為一國總統(tǒng)，他講話是有力量的，是有這個脈絡(luò)的，非常清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話習(xí)慣，在長時間與人交流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形成屬于自己的“話語標記”，而這種“話語標記”是潛移默化形成的，它總是在人們無意識中參與到對話過程中，而又不會影響對話的進行，從而形成說話者的一個標志。（15）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是屬于占位保持話語連貫，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沒有“這個”，話語依然連貫?！斑@個”的加入并不是說話者有意為之，而是在長期主持節(jié)目中，逐漸形成的一種說話習(xí)慣，就像自己的“口頭禪”一樣?！剁I鏘三人行》主持人竇文濤說“這個”的次數(shù)是最多的，因此，可以推斷，“這個”已經(jīng)成為他主持節(jié)目中的“口頭禪”。

3．用于句子的末尾，表示不滿的情緒

（16）現(xiàn)在法醫(yī)就說兩個尸體粘連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這真是好朋友，就是說分不清誰是誰的，要看牙科記錄，法醫(yī)才能把他給解開，你說這個。

（17）再過八年，就都國營了，你拿著密方人家怎么做藥哇這個？（電視劇《大宅門》）

“這個”作為話語標記除了用于句首，句中之外，還可以用在句尾。用在句尾大多用在問句中，表示不滿的情緒。如（16）表達說話者對于這種現(xiàn)象的不滿和不解，而（17）則表達對聽話者行為的不滿。這是一種新的用法。

六、結(jié)論

本文從使用頻率的角度來說明詞語本身語義弱化的原因，通過口語語體和書面語體的統(tǒng)計對比，發(fā)現(xiàn)“這個”在口語語體中出現(xiàn)的頻數(shù)遠遠高于書面語體，而話語標記正是“這個”語義弱化的一個產(chǎn)物。在口語語體中，文章分析了“這個”的話語標記功能，即引發(fā)話輪和延展話輪。

“這個”的功能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會越來越多，如表示不滿情緒，就是新產(chǎn)生的用法，這種用法是其語義弱化的一種表現(xiàn)。至于是否還會產(chǎn)生新的用法，還需要繼續(xù)觀察和研究。

[1] 高莉.“不過”的主觀性與交互主觀性建構(gòu)[J].吉首大學(xué)學(xué)報,2013(1):125-126.

[2] 劉麗艷.作為話語標記的“這個”和“那個”[J].語言教學(xué)與研究,2009(1):91.

[3] 何洪峰,孫嵐.“然后”的語法化及其認知機制[J].云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0(9):18-19.

[4] 徐丹.淺談這那的不對稱[J].中國語文,1988(2):128-130.

[5] 方梅. 動態(tài)呈現(xiàn)語法理論與漢語“用法”研究[A].沈陽,馮勝利.當(dāng)代語言學(xué)理論和漢語研究[C].北京:商務(wù)印書館, 2008:72.

[6] 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 658-659.

[7] 吳福祥.漢語語法化研究的當(dāng)前課題[J].語言科學(xué),2005 (2):25-26.

[8] 李宗江,王慧蘭.漢語新虛詞[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10:297-298.

（責(zé)任編輯、校對：任翠香）

The Semantic Reduction and the Usage of Discourse Marker“Zhege(這個)” in Spoken Chinese

LI Fe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The reason for semantic reduction of “Zhege(這個)” is studi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ts use frequency. From comparison of its use in spoken and written languages, it is found that “Zhege(這個)” is much more frequently used in spoken style. And the usage of discourse marker of “Zhege(這個)” is just a product of semantic reduction. In spoken language, as a discourse marker, its function is proved to trigger and extend a turn.

zhege; spoken Chinese; discourse marker; semantic reduction

H030

A

1009-9115(2014)04-0012-03

10.3969/j.issn.1009-9115.2014.04.004

2014-02-19

李峰（1990-），男，山東萊蕪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應(yīng)用語言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