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丙坤,邢玉瑞
(陜西中醫(yī)學院,西安 712046)
公元259年,皇甫謐按照“事類相從”的方法,經(jīng)“刪其浮詞,除其重復”,將《針經(jīng)》、《素問》、《明堂孔穴針灸治要》編撰成首部針灸專著《針灸甲乙經(jīng)》?;矢χk是我國歷史上從儒而醫(yī)的典型代表人物[1],作為“針灸學鼻祖”,有專家指出皇甫謐研究有其獨特性和研究價值[2]。筆者認為,皇甫謐的天人相應思想對于《針灸甲乙經(jīng)》的編撰和針灸學理論體系的構(gòu)建影響頗大,以下就從闡述人體生理、病理、指導診療三方面作一探討。
人與外界環(huán)境統(tǒng)一的整體觀,在皇甫謐闡述人體生理方面體現(xiàn)得尤為突出:“人與天地相參,與日月相應也”(《八正八虛八風大論第一》)。強調(diào)了人體陰陽、臟腑解剖生理之氣,皆與天地間之氣相參。在《十二經(jīng)脈絡支別第一下》說:“人之合于天道也,內(nèi)有五臟,以應五音,五色,五味,五時,五位;外有六腑以合六律,主持陰陽諸經(jīng),而合之十二月,十二辰,十二節(jié),十二時,十二經(jīng)水,十二經(jīng)脈。此五臟六腑所以應天道也?!被矢χk根據(jù)天人相參認為“天有宿度,地有經(jīng)水,人有經(jīng)脈”,“經(jīng)脈十二者,外合十二經(jīng)水”,即足太陽外合于清水,足少陽外合于渭水,足陽明外合于海水,足太陰外合于湖水,足少陰外合于汝水,足厥陰外合于澠水,手陽明外合于江水,手太陰外合于河水,手少陰外合于濟水,手厥陰外合于漳水……說明經(jīng)絡與天人相應之密切關系。所以“其治以針灸,各調(diào)其經(jīng)氣,固其常有合也。此人之參天地而應陰陽,不可不審察之也”(《十二經(jīng)水第七》)。此外,他認為:“經(jīng)脈十二,以應十二月。十二月者,分為四時,四時者,春夏秋冬,其氣各異,營衛(wèi)相隨,陰陽相和,清濁不相干,如是則順而為治矣?!碧岢鼋?jīng)脈氣血運行順應四時陰陽變化為順,即“相順而治”;若不能適應就會出現(xiàn)逆亂為患(《陰陽清濁順治逆亂大論第四》)。還將天人相應思想用以說明人身365腧穴對應365 d:“孫絡溪谷,三百六十五穴會,以應一歲”(《頭直鼻中發(fā)際傍行至頭維凡七穴第一》)。在腧穴命名上,也與天人相應思想緊密相關。如應山谷之合谷、漏谷、陽谷、前谷、陷谷、通谷、然谷穴等,應水溪之天溪、太溪、陽溪、后溪、解溪穴等,應水池之天池、曲池、陽池、風池穴等,應海之小海、照海、血海、氣海穴等,應澤之曲澤、尺澤、少澤穴等,應淵之太淵、淵腋穴等,應水泉之天泉、曲泉、涌泉、水泉、極泉、廉泉、陽陵泉、陰陵泉穴等,應水瀆之四瀆、中瀆穴等,應水渠之經(jīng)渠穴等,應水井之天井、肩井穴等,應水都之陰都、中都、大都穴等,應水溝之支溝、蠡溝、水溝穴等,將穴位命名與天地間山川河流聯(lián)系起來。
皇甫謐進一步對天人相應的生理關系進行了闡述,認為自然界的陰陽之氣與人體的陰陽之氣息息相通?!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氛f:“天有四時五行,以生長收藏,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薄疤鞖馔ㄓ诜危貧馔ㄓ卩?。風氣通于肝,雷氣通于心,谷氣通于脾,雨氣通于腎。六經(jīng)為川,腸胃為海,九竅為水注之氣。暴風象雷,逆氣象陽。故治不法天之紀,不用地之理,則災害至矣?!薄栋苏颂摪孙L大論第一》還論及月之滿空對人體生理的影響密切:“月滿則海水西盛,人血氣積,肌肉充,皮膚致,毛發(fā)堅,腠理郄”,如此正氣旺盛于內(nèi),邪氣不可侵犯,即使感邪,邪氣也難以深入。
皇甫謐認為,季節(jié)氣候?qū)θ梭w病理影響很大,風調(diào)雨順之年少發(fā)疾病且輕:“因歲之和而少賊風者,民少病而少死”;遇虛風賊邪多的年份,疾病多且重,“歲多賊風邪氣,寒溫不和,則民多病而死矣”。在《八正八虛八風大論第一》還指出:“得三虛者(乘年之衰、逢月之空、失時之和),其死疾;得三實者(逢年之盛、遇月之滿、得時之和),邪不能傷人也?!闭J為虛風乃“從其沖后來者……主殺害”,所以在不同季節(jié)應根據(jù)虛風的方向避免其侵害,“必謹候虛風而謹避之。辟邪之道,如避矢石,然后邪弗能害也”(《八正八虛八風大論第一》)。并論及八風致病部位,如南風傷心和脈,其氣熱;西南風傷脾和肌,其氣弱(濕);西風傷肺和皮毛,其氣燥;西北風傷小腸和手太陽經(jīng);北風傷腎、骨和足太陽經(jīng),其氣寒;東北風傷大腸和手陽明經(jīng);東風傷肝和筋紐,其氣濕;東南風傷胃和肌,其氣體重。此較之六淫風邪所傷內(nèi)容更顯豐富,值得進一步研究。
皇甫謐認為,月之滿空對人體病理有密切影響:“至其月郭空,則海水東盛,人血氣虛,其衛(wèi)氣去,形獨居,肌肉減,皮膚緩,腠理開,毛發(fā)薄”,此時人體衛(wèi)外不足,邪氣易侵,且病情較急驟危重(《八正八虛八風大論第一》)。
皇甫謐還重視晝夜晨昏對疾病的影響,在《內(nèi)外形診老壯肥瘦旦慧夜甚大論第六》中,根據(jù)“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人亦應之”的道理,將一日一夜分四時,論述了一日之中隨著衛(wèi)氣節(jié)律性變化,病人病情隨之出現(xiàn)旦慧、晝安、夕加、夜甚的變化。并認為“邪氣之于身也,以勝相加,至其所生而愈,至其所不勝而甚,至于所生而持,自得其位而起”,“病在肝,平旦慧,下晡甚,夜半靜……病在心,日中慧,夜半甚,平旦靜……病在脾,日昳慧,平旦甚,日中靜……病在肺,下晡慧,日中甚,夜半靜……病在腎,夜半慧,日乘四季甚,下晡靜”(《五臟病傳大論第十》),對后世按照時辰判斷病情和治療疾病提供了理論依據(jù)。
皇甫謐在《九針九變十二節(jié)五刺五邪第二》指出,九針的創(chuàng)制是應天地之數(shù):“九針者,天地之數(shù)也。天地之數(shù),始于一,終于九。故一以法天,二以法地,三以法人,四以法四時,五以法五音,六以法六律,七以法七星,八以法八風,九以法九野?!辈⒏嬲]“用針者,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矣?!边@也是天人相應思想的體現(xiàn)。
皇甫謐按季節(jié)準確取穴的思想更為可貴。認為“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存其根,逆其根則伐其本矣”。指出:“人有五臟,五臟有五變,五變有五腧,故五五二十五腧,以應五時”(《五臟變腧第二》)。并提出應時辨證取相應五腧穴治療的方法,據(jù)此還提出“順天之時,而病可與期,順者為工,逆者為粗也”的治療原則(《內(nèi)外形診老壯肥瘦旦慧夜甚大論第六》)。根據(jù)“春夏秋冬,其氣各異”(《陰陽清濁順治逆亂大論第六》)的自然變化規(guī)律,他制定了冬刺井,春刺滎,夏刺腧,長夏刺經(jīng),秋刺合的五變應五腧的針刺方法(《五臟變腧第二》)。他在《針灸禁忌第一上》中“四時之氣,各有所在,灸刺之道,氣穴為寶”的說法,也是這種思想的體現(xiàn)?;矢χk在《針道終始第五》說:“春氣在毫毛,夏氣在皮膚,秋氣在分肉,冬氣在筋骨,刺此病者,各以其時為齊?!睋?jù)此制定針刺方法?!夺樉慕傻谝簧稀分赋?,春夏陽氣浮于外,邪居淺,刺宜淺,應當春取絡脈諸滎、夏取諸輸孫絡,只能淺刺至皮膚分肉之間;秋冬陽氣伏于內(nèi),邪居深,刺宜深而久留。應當秋取諸合,冬取諸井,可以深刺至分肉筋骨之間。同時,更應注意針刺的深淺,“甚者深取之,間者淺取之”。他還指出:“正月、二月、三月,人氣在左,無刺左足之陽。四月、五月、六月,人氣在右,無刺右足之陽。七月、八月、九月,人氣在右,無刺右足之陽。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人氣在左,無刺左足之陰。”“大寒無刺,大溫無凝,月生無瀉,月滿無補,月郭空無治”(《針灸禁忌第一上》)。這些針刺及禁忌原則在臨床實踐中都非常重要。
皇甫謐根據(jù)“旦慧、晝安、夕加、夜甚”的晝夜疾病變化規(guī)律和營衛(wèi)運行周次與四時晝夜消長等方面的相應情況,制定了“平旦為紀,夜盡為始”;“謹候其氣所在而刺之,是為逢時,病在于陽分,必先候其氣之加在于陽分而刺之;病在于陰分,必先候其氣之加在于陰分而刺之”的治療原則。并解釋“刺實者刺其來,刺虛者刺其去”,告誡醫(yī)者“謹候其時,病可與期,失時反候,百病不除”(《氣息周身五十營四時口分漏刻第九》),著重指出辨證擇時選穴治療的重要性。有學者據(jù)此認為,皇甫謐是子午流注針法的倡導者[3]不無道理。
總之,皇甫謐撰述《黃帝針灸甲乙經(jīng)》的思想方法,是以傳統(tǒng)的天人相應思想為指導的,雖然多系直接源于《素問》、《靈樞》和《明堂孔穴針灸治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把這一思想方法用以指導針灸學理論框架的構(gòu)建,使之系統(tǒng)化,并運用以論述腧穴、經(jīng)絡、疾病理論、針灸治療理論,為構(gòu)建針灸理論體系奠定了基礎。正如他在撰成《黃帝針灸甲乙經(jīng)》所寫的序中所說:“內(nèi)考五臟六腑,外綜經(jīng)絡血氣色候,參之天地,驗之人物,本性命,窮神極變,而針道生焉?!睂W習與應用針灸者不可不察。
[1] 丁玉波,趙玉君.棄儒從醫(yī)的大醫(yī)家[J].衛(wèi)生職業(yè)教育,2007,25(13):156-157.
[2] 馬曉彤.皇甫謐的獨特性與研究價值[J].中國中醫(yī)基礎醫(yī)學雜志,2010,16(10):867-868.
[3] 司徒鈴.皇甫謐是子午流注針法的倡導者[J].新中醫(yī),1983,(12):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