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PS協(xié)定下為公眾健康限制商標使用的合法性評析

摘 要：對于澳大利亞為公眾健康限制商標使用權而出臺的煙草通用包裝法案是否違反了TRIPS協(xié)定，眾說紛紜。支持和反對該法案者的三個爭議焦點是：限制煙草商標的使用是否違反TRIPS協(xié)定中有關商標注冊條款、TRIPS協(xié)定賦予商標權人肯定性權利還是否定性權利，以及為保護公眾健康限制煙草商標使用能否構成妨礙商標使用的合理措施。結合TRIPS相關條款解釋及WTO類似案例的專家組和上訴機構裁決，并對上述爭議焦點逐一展開論述，確定為公眾健康限制商標使用權的成員國沒有違反TRIPS協(xié)定下的義務。

關鍵詞：TRIPS 通用包裝 公眾健康 商標

中圖分類號：DF9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330（2014）01-0101-06

引 言

2011年4月7日澳大利亞政府發(fā)布了《2011煙草通用包裝法案草案》和公眾意見咨詢文件。同年6月7日WTO知識產(chǎn)權理事會審查了這一法案，11月21日澳大利亞國會通過了此法案，12月1日該草案獲皇室批準，并于2012年12月1日起生效。另外，根據(jù)政府的修正案，《2011煙草制品通用包裝法案》將要求包括煙草在內(nèi)的所有煙草制品從2012年12月1日起都采用通用包裝。該法案從開始提出就在國內(nèi)和國際社會上引發(fā)了極大的爭議?！稛煵萃ㄓ冒b法案》要求所有的煙草品牌除了在包裝上按標準字體大小、顏色以及位置標明品牌名稱和產(chǎn)品名稱外，不能出現(xiàn)商標、地理標記和工業(yè)標記等；另外需要標明的是諸如有害成分等消費信息和內(nèi)容，以及健康警示標記；包裝本身的顏色、形狀、大小也有統(tǒng)一規(guī)定。通用包裝的目的就是要減少煙草包裝對消費者的吸引力，從而減少吸煙率，達到控煙的效果，保護公眾健康。

該法案頒布消息發(fā)布后，眾多煙草公司宣布表示反對?？偛吭O在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的國際煙草巨頭菲利普·莫里斯亞洲集團公司宣布，已根據(jù)澳大利亞和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簽訂的雙邊投資協(xié)議向澳大利亞政府發(fā)去仲裁通知。該公司還將對澳大利亞政府提起訴訟，旨在使此項法案暫緩實行，并且賠償其在澳大利亞的商標損失。英美煙草澳大利亞公司也稱，澳大利亞政府通過該法案撤銷其商標權且不支付賠償金的行為違憲，一旦該法案獲得御準，將向澳大利亞高等法院提起訴訟。2012年3月至6月，烏拉圭、洪都拉斯和多米尼加已經(jīng)在WTO提起申訴。

澳大利亞即將成為全球首個強制實行煙草通用包裝的國家，此舉不僅在煙草行業(yè)引起軒然大波，亦引起其他國家的密切關注。WTO有些成員國認為該法侵犯了商標權人的權利，而另外一些成員國則認為只是保護公眾健康必須邁出的一步。多米尼加共和國認為，這部法律提案違反了TRIPS協(xié)定和《巴黎公約》的有關規(guī)定，會損害弱小經(jīng)濟體的煙草生產(chǎn)商利益，也達不到減少吸煙的目的，因為包裝成本的降低和價格競爭的缺失會使煙草更加便宜從而增加煙草消費量。另外，該法案也會使仿冒更加容易。多米尼加的反對得到了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烏克蘭、菲律賓、贊比亞、墨西哥、古巴和厄瓜多爾的支持或同情。巴西、智利、厄瓜多爾和中國則認為這是個復雜的問題，需要權衡和進一步的審查。瑞士表示能理解爭議雙方，并希望澳大利亞能遵守TRIPS協(xié)定下的義務。

通過閱讀法案本身以及澳大利亞政府網(wǎng)公布的相關文件，對比煙草行業(yè)的反對報告和WTO成員國的反對意見后，筆者總結歸納了三個涉及TRIPS協(xié)定的爭議焦點。

一、限制煙草商標的使用是否違反TRIPS協(xié)定中有關商標注冊條款

TRIPS協(xié)定第2.1條規(guī)定：“就本協(xié)定的第二、第三和第四部分而言，各成員應遵守《巴黎公約》（1967）第一至十二條和第十九條?！薄栋屠韫s》第7條規(guī)定：“使用商標的商品的性質(zhì)，在任何情況下不能妨礙該商標的注冊?！盩RIPS協(xié)定第15.4條也有同樣的規(guī)定：“擬使用一商標的貨物或服務的性質(zhì)不得在任何情況下成為申請商標注冊的障礙?！狈磳νㄓ冒b法案的意見認為，TRIPS協(xié)定和《巴黎公約》的成員國不能因為煙草這種商品的性質(zhì)而拒絕給予煙草商標注冊或撤銷煙草商標。雖然上述條款是針對商標注冊的規(guī)定，通用包裝法案也并沒有明文禁止煙草商標注冊或使已注冊的煙草商標無效，但是Lalive律師事務所為菲利普·莫里斯國際煙草集團出具的報告指出“注冊和撤銷都隱含著使用”。①范德堡大學法學院教授Daniel Gervais也認為，“《巴黎公約》的內(nèi)在精神就是允許使用”，②如果通用包裝措施限制煙草商標使用從而導致了拒絕商標注冊就會違反TRIPS協(xié)定。

《巴黎公約》第6條之五的B段規(guī)定：“對本條所指的商標不得拒絕注冊或使之無效，但下列情況除外：1.具有侵犯被請求保護的國家第三人既得權的性質(zhì)的商標；2.缺乏顯著特征的商標，或完全是用在商業(yè)中表示商品種類、質(zhì)量、數(shù)量、用途、價值或生產(chǎn)日期的符號、標記或被請求保護的國家的通用語言或正當商務實踐中慣用的符號標記組成的商標；3.違反道德或公共秩序，尤其是具有欺騙公眾性質(zhì)的商標。應理解為，不能僅僅因為一個商標不符合商標法一項規(guī)定就被認為該商標違反公共秩序，除非該項規(guī)定本身是關于公共秩序的。但是，本規(guī)定應受第十條（之二）的適用范圍限制?！盌aniel Gervais教授認為，這一條款也不能為限制煙草制品商標使用提供合法的依據(jù)，通用包裝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種情形。

筆者認為，反對意見之所以斷定限制商標使用會違反TRIPS協(xié)定關于商標注冊的相關條款，是因為其推論建立在“注冊必然與使用相聯(lián)系，注冊就是為了使用”這一前提上，所以如果商標注冊后商標人不能使用商標，注冊對商標人來說就沒有任何經(jīng)濟意義可言，也就相當于不允許或限制該商標注冊。但是我們應該注意到：首先，煙草無商標包裝只是要求零售給消費者的煙草包裝上不能使用商標，但是制造商仍然可以對零售商銷售的煙草包裝上使用商標甚至廣告性的文字；其次，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點，商標權人即使不能自己使用該商標，也有權阻止第三人使用該商標，即行使防御性的否定性權利。這就涉及到本文將要討論的下一個問題，即商標權到底是肯定性權利還是否定性權利？再次，根據(jù)知識產(chǎn)權權威學者Carlos Correa的觀點，商標權是否定性權利，這一本質(zhì)決定了TRIPS第15.4條不能被解釋為禁止成員國為了公眾健康、安全或者其他原因而限制或禁止某些商品或服務商標的使用。③而且TRIPS第15.4條的目的是確保在商品本身還不能合法銷售的情況下，使用于該商品上的商標能注冊，如藥品在獲得政府審批前是不能上市銷售的，但用于這些藥品的商標是允許注冊的。

此外，煙草商標雖不符合《巴黎公約》第6條之五的B段規(guī)定的前兩種情形，但第三種情形可以用來約束具有欺騙性的商標，如使用“輕微的”、“淡的”等描述性詞語可能讓消費者誤以為這些煙草比其他品牌的煙草更健康的商標。該條款雖然沒有為限制商標使用提供合法的依據(jù)，但也沒有禁止使用通用包裝。

由此可見，煙草通用包裝法案并沒有違反TRIPS第2.1條（《巴黎公約》第6條之五B段，第7條）和第15.4條的規(guī)定。

二、TRIPS協(xié)定賦予商標權人肯定性權利還是否定性權利之爭

TRIPS協(xié)定第17條規(guī)定：“各成員可對商標所賦予的權利規(guī)定有限制的例外，如描述性術語的適當使用，只要這些例外考慮到了商標所有人和第三方的合法利益?！狈磳σ庖娬J為，通用包裝不是“適當使用”，它不屬于“有限的例外”，完全沒有考慮煙草商標所有人的合法利益且公然侵犯所有人的權利。首先，通用包裝徹底損毀了商標所賦予的權利，因為它對非文字商標完全禁止，對文字商標也嚴格規(guī)制，這種禁止式的限制損害了商標的核心功能——識別商品，樹立商譽功能，已遠遠超出適當?shù)姆懂?。其次，沒有考慮煙草商標所有人的合法利益。WTO專家組在歐盟商標和地理標記案中這樣定義合法利益：“每個商標所有權人在維持商標顯著性或識別功能方面都具有合法利益以實現(xiàn)商標的功能，這包括在相關商品或服務上使用或授權他人使用的利益”，④因此，該條中的合法利益應包括商標所有權人使用商標的權利。

反對意見認為，通用包裝違反TRIPS協(xié)定第17條的關鍵原因在于，他們認為商標權是一種肯定性權利。但Daniel Gervais教授在他的報告中也承認TRIPS協(xié)定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賦予商標權人使用商標的權利。而且TRIPS協(xié)定第16.1條規(guī)定：“注冊商標的所有人應有專有權來阻止所有第三方未經(jīng)其同意在交易過程中對與已獲商標注冊的貨物或服務相同或類似的貨物或服務使用相同或類似的標記，如果這種使用可能會產(chǎn)生混淆。若對相同貨物或服務使用了相同的標記，則應推定為存在混淆的可能。上述權利不應損害任何現(xiàn)有的優(yōu)先權，也不應影響各成員以使用為基礎授予權利的權利?！彼陨虡藱嗍欠穸ㄐ詸嗬?，是排他性的權利而不是肯定性的使用權，而TRIPS協(xié)定第17條限制的是商標權人阻止他人使用相同或近似標記的權利，換句話說，這一條限制的是商標權人的否定性權利、排他性權利，而不是商標權人使用商標的權利。既然商標權人使用商標不屬于TRIPS協(xié)定所賦予的權利范圍，那么對這種行為加以限制就不會違反TRIPS協(xié)定第17條。

然而Annette Kur在他的文章中曾寫到“完全禁止煙草商標在商品上使用會違反國際條約的精神，而不是具體條款”。⑤Daniel Gervais教授堅持強調(diào)“TRIPS協(xié)定的精神就是允許商標使用”。他列舉了TRIPS協(xié)定第19.1條、第20條和第21條來支持這一觀點。

TRIPS協(xié)定第19.1條規(guī)定：“如果要求使用才可保留注冊，那么只有在至少連續(xù)3年未得使用后才可取消注冊，除非商標所有人提出有效的理由說明存在著使用該商標的障礙。雖構成商標使用的障礙但并非出乎商標所有人意愿之情形；如對受商標保護的貨物或服務實施進口限制或其他政府要求，應被認為是未得使用的有效理由?！边@一條款雖然提到了商標的使用，但是它表明：（1）TRIPS協(xié)定本身并不要求將使用作為維持商標注冊的條件（這是個國內(nèi)法問題）；（2）即使一成員國要求將使用作為維持商標注冊的條件也應該接受“政府要求”作為沒有使用的正當理由。因此，這一條款是為了限制成員國隨意取消商標注冊。這些條件是“不間斷地連續(xù)使用滿3年”和“不存在不能使用的合理理由”。這些合理的理由是非窮盡式的列舉，如對受商標保護的貨物或服務實施進口限制或其他政府要求，而且該條也沒有表明這些政府要求或措施必須是臨時性的，所以通用包裝這一限制煙草商標使用的措施，即使在要求使用作為維持注冊的國家，也可以作為合理理由維持商標注冊。這一條是不能支持商標的使用必然會和注冊聯(lián)系在一起，限制商標使用就等于限制商標注冊而違反TRIPS協(xié)定中明確規(guī)定的商標注冊條款這一論斷的。

TRIPS協(xié)定第20條規(guī)定：“商標在交易過程中的使用不應受到特殊要求不合理的阻礙，諸如與另一商標一起使用，以特殊形式使用或其使用方式會損害其區(qū)分一企業(yè)的貨物或服務與其他企業(yè)的貨物或服務的能力。但該規(guī)定不阻止這樣的要求，即要求將識別該生產(chǎn)貨物或服務的企業(yè)的商標與區(qū)別該企業(yè)的具體貨物或服務的商標一起使用，但不將兩者聯(lián)系起來?！痹摋l確實限定了限制商標使用的種類和程度，但這不意味著TRIPS協(xié)定其他條款也不允許限制商標使用。相反，立法者只是告訴成員國可以怎樣去限制商標使用。⑥至于煙草通用包裝措施能否符合該條規(guī)定的合理阻礙，筆者將在下一個問題中詳細討論。

TRIPS協(xié)定第21條規(guī)定：“各成員可對商標許可和轉讓規(guī)定條件，但這應理解為不允許商標的強制許可，而且注冊商標的所有人無需把商標與該商標從屬的企業(yè)一起轉讓?！痹摋l的確排除了商標強制許可，但這恰好體現(xiàn)了TRIPS協(xié)定保護的是商標權人的否定性權利，即不允許第三方未經(jīng)權利人許可使用商標的權利。

可見，TRIPS協(xié)定第19.1條、第20條、第21條根本不能支持TRIPS協(xié)定保護權利人肯定性權利的觀點。

至于Lalive律師事務所和Daniel Gervais教授報告中都作為重要論據(jù)的歐盟商標和地理標記案中關于合法利益的解釋，筆者認為，專家組所描述的合法利益依據(jù)的是TRIPS協(xié)定第17條，而不是商標所賦予的權利。而且同一專家組認為，知識產(chǎn)權保護的根本特征就是TRIPS協(xié)定沒有一般性地賦予利用或使用特定主題的肯定性權利，而是規(guī)定了排除特定行為的否定性權利。該專家組還明確肯定了TRIPS協(xié)定第16.1條所賦予的權利只屬于注冊商標所有人，該所有人可以用它來阻止那些未經(jīng)權利人同意而擅自使用商標的所有第三方。該專家組報告的腳注中還有一段話：“如果起草者有意賦予肯定性的權利，他們就會使用肯定性的語言……使用商標的權利是成員國可以在國內(nèi)法中規(guī)定的權利?！雹咭虼?，將TRIPS協(xié)定適用于煙草通用包裝時，商標權是否定性權利就不只是一個語義學上的問題或一個巧合，它允許成員國為了實現(xiàn)與知識產(chǎn)權無關的諸如促進公眾健康之類的公共政策而不會違反TRIPS協(xié)定第17條。

三、為保護公眾健康限制煙草商標使用能否構成妨礙商標使用的“合理”措施

TRIPS協(xié)定第20條規(guī)定：“商標在交易過程中的使用不應受到特殊要求不合理的阻礙，諸如與另一商標一起使用，以特殊形式使用或其使用方式會損害其區(qū)分一企業(yè)的貨物或服務與其他企業(yè)的貨物或服務的能力。但該規(guī)定不阻止這樣的要求，即要求將識別該生產(chǎn)貨物或服務的企業(yè)的商標與區(qū)別該企業(yè)的具體貨物或服務的商標一起使用，但不將兩者聯(lián)系起來?！睆牡?0條起草歷史看，這是為了回應發(fā)展中國家通過立法要求外國商標必須與本國商標一起使用。⑧例如墨西哥發(fā)明與商標法第127條所規(guī)定的那樣，外國商標只能和本國商標一起使用，目的就是保護本國企業(yè)。煙草通用包裝措施是否屬于本條中“合理阻礙”直接關系到其違反該條與否的問題?！敖故褂蒙虡耸墙K極妨礙，但是一旦被證明是合法妨礙，就不會被認為違反了TRIPS協(xié)定，即使嚴重損害了商標權人的合法利益”。⑨可見，對為公眾健康而限制商標使用措施進行合法性測試是極其重要的。筆者將從如下兩個方面來證明其合法性。

（一）TRIPS協(xié)定第7條、第8.1條和《多哈宣言》相關規(guī)定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1）條規(guī)定：“條約應依其用語按其上下文并參照條約之目的及宗旨所具有之通常意義，善意解釋之。”我們在解釋TRIPS協(xié)定第20條時應該結合該公約的目的和宗旨。這款規(guī)定在TRIPS協(xié)定第7條、第8.1條中。第7條規(guī)定：“知識產(chǎn)權的保護和執(zhí)法應有助于促進技術革新和技術轉讓與傳播，使技術知識的創(chuàng)造者和使用者互相受益并有助于社會和經(jīng)濟福利的增長及權利和義務的平衡。”第8.1條規(guī)定：“在制定或修改其法律和規(guī)章時，各成員可采取必要措施來保護公共健康和營養(yǎng)，促進對其社會經(jīng)濟和技術發(fā)展至關重要部門的公共利益，只要這些措施符合本協(xié)定的規(guī)定?！薄禩RIPS協(xié)定和公眾健康多哈宣言》也對解釋第20條有重要意義，該宣言的部長級會議申明，“我們同意TRIPS協(xié)定不能也不應該阻止成員國采取措施保護公眾健康。相應地，在堅持履行TRIPS協(xié)定的同時，我們確信應該采用支持成員國保護公眾健康權利的方式來解釋和執(zhí)行該協(xié)定”。⑩雖然TRIPS協(xié)定第8.1條和多哈宣言都不是對TRIPS協(xié)定第20條的修改，但筆者認為可以作為對該條款的權威解釋。這些權威解釋表明以保護公眾健康為目的采取措施是TRIPS協(xié)定第20條中的“合法阻礙”。接下來要證明的是通過煙草通用包裝法案限制煙草商標使用這一措施本身是否合法。

（二）GATT1994第20條、GATS第14條和WHO的《煙草控制框架公約》相關規(guī)定

由于沒有關于TRIPS協(xié)定第20條本身的判決先例，借鑒GATT1994第20條、GATS第14條一般例外大有裨益。比較這些條文可以看到，GATT1994第20條、GATS第14條一般例外對成員國的限制更為嚴厲，TRIPS協(xié)定第20條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一項限制商標使用的措施不能任意的或不合理的歧視，或者變相限制國際貿(mào)易等。如果通用包裝措施能通過更為嚴厲的必要性測試，則必然屬于TRIPS協(xié)定第20條規(guī)定的“合法阻礙”。根據(jù)專家組在適用GATT1994第20條、GATS第14條一般例外時考慮的因素，筆者從以下幾點來測試煙草通用包裝限制商標使用措施的必要性。

1.采用通用包裝的目的。采用通用包裝是為了保護人類的生命和健康，這已被專家組認定為“最為關鍵和重要的”。這在前面的論述中被證明是一種合法的目的。

2.通用包裝對保護公眾健康的貢獻。反對意見認為，被質(zhì)疑的措施必須能夠完全實現(xiàn)所要達到目標才可能被認為是符合TRIPS協(xié)定第20條的合理妨礙。但是WTO上訴機構已經(jīng)在以往的案例中闡明，被訴方要證明他們所采取的措施符合GATT1994第20條的一般例外只需要證明這些措施“能夠為實現(xiàn)目標作出實質(zhì)性的貢獻”。而且上訴機構還指出，要證明該項措施屬于一般例外，成員國只要提交一些科學證明材料，哪怕這些材料意見分歧，只要是合格的意見都可以，沒有義務去自行證明所謂的主流科學意見。此外，WHO的《煙草控制框架公約》雖然沒有在條文中明確規(guī)定要強制采用通用包裝，但在成員國會議通過的執(zhí)行指南中這樣表述“成員國應該考慮采用……通用包裝”。這就充分說明通用包裝對保護公眾健康的重要作用，而上訴機構在以往的訴訟中采納過非WTO的多邊條約作為事實依據(jù)或確定WTO條款中一些術語的意思。

3.通用包裝對國際貿(mào)易的限制。通用包裝平等地適用于所有煙草制品，不管是進口的還是國內(nèi)生產(chǎn)的，所以根本不構成對國際貿(mào)易的限制。有人認為必要性測試的這個方面應該改為對權利人權利的限制程度，但是TRIPS協(xié)定第7條明確了“權利與義務的平衡”，應該在社會經(jīng)濟效益和公眾健康中找到適度的平衡點。

4.是否存在較少限制貿(mào)易的替代措施。在確定是否存在同樣能達到保護公眾健康的目的又能比系爭措施更少地限制貿(mào)易的措施方面，上訴機構認為，這個替代措施不能是已經(jīng)存在的系爭措施的輔助措施。澳大利亞在這部法案出臺前已經(jīng)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禁止煙草廣告、發(fā)起禁煙運動等。事實證明這些措施達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只要有煙草包裝這一廣告途徑的存在，控煙措施的效果就會受影響。從煙草業(yè)的內(nèi)部文件和煙草公司對煙草包裝設計投入的費用就可以看出煙草包裝對于煙草銷售的影響極大。如果要進一步減少吸煙，除了禁止煙草銷售就是不允許煙草商標注冊或使用，而禁止煙草銷售短期內(nèi)顯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剩下可選的措施就只有禁止煙草商標的注冊和禁止或限制煙草商標的使用。前文中論述了禁止煙草注冊是不可行的，而要求無商標包裝符合禁止煙草促銷的目的，在世界衛(wèi)生組織《煙草控制框架公約》中將煙草廣告和促銷解釋為包括煙草包裝是毫無障礙的。因而通過無商標包裝限制商標的使用將是消除煙草行業(yè)促銷煙草制品和達到較好控煙效果的最重要手段，不存在其他更少限制貿(mào)易而同樣能達到控煙目標的措施。

上面的分析表明，為保護公眾健康限制煙草商標使用即使適用GATT1994第20條、GATS第14條的一般例外規(guī)定也能通過必要性測試，更加不會違反TRIPS協(xié)定第20條。

結 論

通用包裝作為一種新型的限制煙草廣告的終極手段，必然會在將來較長一段時間里引起紛爭。煙草集團十分熱衷于宣揚通用包裝對降低吸煙率無效、違背TRIPS協(xié)定有關商標條款的規(guī)定，很明顯是因為害怕失去這一最有效的廣告途徑。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得出肯定的結論：通用包裝法案并沒有違反TRIPS協(xié)定。TRIPS協(xié)定第2.1條和第15.4條是商標注冊條款，通用包裝只影響商標的使用；TRIPS協(xié)定第17條規(guī)定了商標賦予權利的有限例外，雖然通用商標不屬于該條規(guī)定的例外，但這些例外限制的是商標的否定性權力，而本文已經(jīng)證明TRIPS協(xié)定并沒有一般性地規(guī)定商標權的肯定性權利，正如TRIPS協(xié)定第16.1條所規(guī)定的那樣；通用包裝也沒有違反TRIPS協(xié)定第20條，雖然該做法在于限制商標的使用，但這種限制在保護公眾健康的目的下被證明是合法的妨礙。

The Legality Analysis of Restrictions on Trademark Use

for Public Health under the TRIPS Agreement

LI Xia

Abstract： There are controversies over the opinions that whether the Australia Tobacco Plain Packaging Bill （2011） for the benefit of public health has violated the TRIPS agreement. Three aspects of such controversies are summarized as follows. Whether restrictions on trademark use have violated provisions pertinent to trademark registrations in the TRIPS agreement？ Are trademark rights granted by the TRIPS agreement positive or negative？ Whether restrictions on trademark use for public health are “justifiable encumbrance” to reasonable use of trademark？ Further， these controversies are illustrated respectively with regard to interpretations of pertinent provisions in the TRIPS agreement and verdicts made by the appeal body and the panel in similar WTO cases. Finally， the article reaches a conclusion that the member state who takes restrictive measures on trademark use for public health does not violate the duties under TRIPS agreement.

Key words：TRIPS plain packaging public health trademark

本文系上海市地方高校學術新人獎項目“TRIPS協(xié)定下為公眾健康限制商標使用的合法性評析”（項目編號HZ-B2012016）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李霞，浙江外國語學院講師，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英國雷丁大學訪問學者。

① Memorandum from Lalive to Philip Morris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 SA， Why Plain Packaging is in Violation of WTO Members 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 under TRIPS and the Paris Convention （23 July 2009） ， http：//www.plain-packaging.com/Templates/Blank_TrademarkRights.aspx.

② Report by Daniel Gervais for Japan Tobacco International， Analysis of the Compatibility of certain Tobacco Product Packaging Rules with the TRIPS Agreement and the Paris Convention （30 November 2010）， http：//www.jti.co.kr/documents/corp_reponsibility/16e56b87d2814d84acdd3a75e9d7e689/Gervais.pdf.

③ Carlos Correa， Trade 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 Commentary on the TRIPS Agreemen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182.

④ Panel Report， European Communities – Protection of Trademarks and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and Foodstuffs， Complaint by Australia， WTO Doc WT/DS290/R.

⑤ Annette Kurt， The Right to Use Ones Own Trade Mark： A Self-evident Issue or A New Concept in German， European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Mark Law？ Europe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eview， 1996， （18）.

⑥ Article 20 does Contain Provisions on the Positive Use of Rights： Nuno Pires de Carvalho， The TRIPS Regime of Trademarks and Designs， Kluwer， 2nd ed， 2011， p.346.

⑦ 前引④。

⑧ Annette Kur， Trips and Trademark Law， From GATT to Trips： the Agreement on Trade-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Weinheim； New York： VCH， 1996， p.111.

⑨ Nuno Pires de Carvalho， The TRIPS Regime of Trademarks and Designs，Kluwer， 2nd ed， 2011， p.442.

⑩ WTO Ministerial Conference， Declaration on the TRIPS Agreement and Public Health Adopted on 14 Nov. 2001.

Appellate Body Report， European Communities – Measures Affecting Asbestos and Asbestos-Containing Products， WTO Doc WT/DS135/AB/R.

Appellate Body Report， Brazil – Measures Affecting Imports of Retreaded Tires， WT/DS332/AB/R （17 December 2007）.

Guidelines for Implementation of Article 11 of the WHO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Tobacco Control （Packaging and labeling of tobacco products）； Guidelines for Implementation of Article 13 of the WHO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Tobacco Control （Tobacco advertising， promotion and sponsor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