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高等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在高等教育領域的體現(xiàn)和延伸,其本質特性是相對性與絕對性的統(tǒng)一,在促進個體發(fā)展和社會公平方面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國家和社會履行義務的理論基礎是權利在邏輯上和道德上對于義務的優(yōu)先性。為保障公平而制定的各項制度的正當性基礎則既強調個體權利的優(yōu)先性又強調對于權利的平等保護。這兩點不僅不沖突而且被權利可欲性和可行性理論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其契合點就是差別的合理性,表明對于高等教育公平的追求并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
關鍵詞:受教育權利;自由;平等:權利可欲性;權利可行性
中圖分類號:G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02-0170-02
一、當前我國高等教育不公平的表現(xiàn)及影響
(一)高等教育入學機會的不公平
首先,我國高考整體上采取的是全國統(tǒng)一考試的方式,但錄取時采取的是分省定額、劃線錄取的方式,導致各地區(qū)之間的差異較大,表現(xiàn)為北、上、廣等大城市的“低分數(shù)線、高錄取率”以及其他二線城市的“高分數(shù)線、低錄取率”。例如2011年本科一批A段的分數(shù)線,北京市文科524分理科484分,吉林省文科537分理科548分。①由于這一招生錄取時的地區(qū)分數(shù)差異所導致的高考移民現(xiàn)象屢禁不止,形成惡性循環(huán)。其次,高考招生方式的不公平主要體現(xiàn)為高考加分制度、保送制度以及大學自主招生制度。目前我國的自主招生制度尚不完善,部分高校有自主招生的權利而部分高中則享有自主招生的名額,那么這個標準如何確定?例如清華大學去年專門針對國家級貧困縣的考生,制定了自主招生方案“自強計劃”,全國592個貧困縣的所有中學,均可推薦一名考生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一旦獲得資格確認,將在未來的錄取過程中獲得30~60分的優(yōu)惠。②顯然這一計劃對于其他非貧困縣但教育水平又相對落后地區(qū)的考生是非公正的。最后,高考作弊現(xiàn)象是影響高等教育入學機會公平最直接的方式。為了這一考定終身,一些家長和學生采取不正當?shù)拇胧┦棺约韩@得較好的結果。
(二)高等教育資源分布的地區(qū)差異
高等教育本身就是一種為分配社會資源而進行的制度安排,“即使本身沒有做出促進社會公平的承諾”,“但由于其設計之初即擁有對社會資源再分配的功用”[1]3,加之高等教育是在個體所接受的基礎教育的前提下針對個體差異而進行的一種篩選,使得高等教育必然在促進個體發(fā)展和社會公平方面有著較大的影響力,而高等教育本身的不公平必將嚴重影響社會公平的實現(xiàn)。
二、我國高等教育公平的正當性思考
在西方倫理學范疇內,正當與善是兩個基本概念,圍繞著這兩個概念的優(yōu)先位問題形成了目的論和義務論兩個邏輯命題。目的論認為善獨立于正當,是更優(yōu)先的,是我們判斷事物正當與否的根本標準;而正當依賴于善,依據(jù)對善的不同解釋,有了各種各樣的目的論學派,如功利主義、至善論等。義務論則認為正當是獨立于善的。西方倫理學大師羅爾斯的《正義論》是義務論的典型代表。在羅爾斯的正義論中,正義的對象是用來分配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劃分由社會合作所產生的利益和負擔的主要制度。其思想的核心之處在于關注“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并區(qū)別于邊沁“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钡墓髁x思想。羅斯在《正當與善》一書中認為“正當”通常在“這是正當?shù)男袨椤钡恼Z境下使用,而“這是正當?shù)男袨椤钡姆懂牬笥凇斑@是該做的行為”(即“這是合乎義務的行為”),那么什么使“正當?shù)男袨椤背蔀椤罢敗??羅斯認為并非是為了促進“善”的結果,因為人類往往沒有預見未來的本領,而從事某種行為只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對他人進行了承諾,筆者認為這一承諾對他人即表現(xiàn)為一種權利。既然“正當?shù)男袨椤钡幕A是他人的權利,那么它的子集“合乎義務的行為”的最終基礎自然也是他人的權利。因此正當對善的優(yōu)先在法學領域表現(xiàn)為權利對義務的優(yōu)先。盡管義務部分地在事實上先于權利而表現(xiàn)出來,但是無論在邏輯上、道德上還是整體的事實上,權利都具有對義務的優(yōu)先性。如果“正當”通常在“這是正當?shù)男袨椤钡囊饬x下使用,那么“正當性”就會成為對行為或者制度的評價結果?!罢斝浴迸c合法性、合理性密切相關,那么高等教育公平的正當性基礎就是使高等教育權利的公平和分配高等教育資源的制度符合人們的實踐理性從而獲得認同。無論從具體權利出發(fā)還是從具體制度出發(fā),這一正當性基礎都不可回避地要回到對權利理論的探討。
在政治上權利的對立面是國家權力;在法律上其對立面是義務;在對社會資源如何分配時個體權利則與功利主義相對立。西方政治思想史上學者們對于權利理論的架構基礎是不同的,例如德沃金把權利理論建立在人對平等關注和尊重的道德權利的基礎上,因而這種權利理論所側重的是政府視其臣民為享有平等關注和尊重的個體的義務,諾奇克把權利理論建立在人之差異的道德重要性的基礎上,因此他的理論所確立的乃是政府尊重人的分立的義務??梢妼W者們不是用平等(人之平等)就是用自由(人之差異)作為探討公平正義問題的焦點。在不同的社會歷史階段、對待不同的社會現(xiàn)實領域,對于自由和平等的追求不可能一勞永逸,在漫長而復雜的過程中,以自由為重心時要兼顧平等,以平等為重心時同樣要兼顧自由,這都是實現(xiàn)個體權利的要求。高等教育公平最基本的內涵是接受高等教育權利的公平,對高等教育公平進行保障就是通過各項制度保護受教育權利。國家和社會履行保障義務的理論基礎為權利主體的權利優(yōu)先于義務主體的義務,而各項制度的正當性(合法性、合理性)則在于不僅強調個體權利的優(yōu)先性,而且強調對于權利的平等保護。高等教育領域對自由和平等的雙重要求不僅不沖突而且被權利可欲性和可行性理論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其契合點就是差別的合理性,表明對于高等教育公平的追求并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
(一)平等與自由
平等和自由是政治哲學的兩個基本概念,也是人類社會在發(fā)展過程中的兩個最重要的目標,二者之間的緊張關系在歐洲一度是哲學大辯論的話題。筆者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自由與平等并不沖突,“自由使民主成為可能,社會成員必須自由地去做自治所要求的事情”,“然而,這種信念,即認為人應該自由地管理他們自己的信念,建立在我們認為人在本質上是平等的信念之上”[2]2。因此在制度的規(guī)范上對自由的尊重也是對平等的關懷與尊重。廣義的自由強調的是國家權力不可侵犯公民權利,以及個體的自由要以他人的自由為界限;平等強調的是個體之間地位的平等,當然是指相同層級的個體之間的平等,因為個人與集體、個人與國家、集體與國家的具體政治權利在實踐上不可能是平等的。因此二者有各自的橫向和縱向的要求,區(qū)別在于自由更傾向于強調縱向而平等則傾向于強調橫向。
(二)權利的可欲性與可行性
密爾的傷害原則和自由主義思想最終的局限表明對于具體權利如何實現(xiàn)進行探討是要回到對抽象權利可欲性和可行性的分析上。筆者認為權利的可欲性強調權利應當被實現(xiàn),權利的可行性則規(guī)范政府如何履行義務保障權利實現(xiàn)。而制度的制定則應當充分考慮這兩點,做出合理的權衡。
“權利是可欲的”這一命題一提出,必然會緊接著被追問“權利為什么是可欲的”,筆者認為,對于這一問題的簡單回答要追溯權利的根源和基礎。權利是人權的客體,是人權主體所擁有的權利,而人權是人之為人的理性前提,必然得到承認,那么權利也就必然是可欲的。人類建構各種社會制度,均是為了追求個體有尊嚴地生活,因此個體并不僅僅是社會價值實現(xiàn)的渠道和場所,同時更是社會價值所要達成的目標,這一目標就通過個體權利的可欲來達成。19世紀德國法學家耶林在其著作《為權利而斗爭》中,把主觀意義上的法和權利看成是統(tǒng)一序列的范疇,“主觀意義的法即對抽象規(guī)則加以具體化而形成的個人的具體權利”[3]4,權利人義無反顧的主張自己的權利是人之為人的首要條件,因為這不僅是對自己應盡的義務,而且也是對社會應盡的義務。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路易斯·亨金《權利的時代》一書的前言中宣告:“我們的時代是權利的時代”[4]3。社會合作要求理性的參與者,因此參與者應當明確群己權界?,F(xiàn)代法學根據(jù)政府在公民權利實現(xiàn)過程中所扮演角色的不同將權利區(qū)分為積極權利和消極權利,“消極權利禁止和排除政府,積極權利引入并要求政府的參與;消極權利典型的是保護自由,積極權利典型的是促進平等”。根據(jù)我國憲法的規(guī)定,公民接受高等教育的權利是一種積極權利,這項權利的可欲性達成要求國家和社會制定相應的規(guī)范并履行相應的作為義務。
三、結語
筆者將我國高等教育公平的內涵界定為接受高等教育權利的公平,這一權利從規(guī)定到實現(xiàn)都建立在一系列規(guī)范和制度的基礎上,因此公平正義在對高等教育現(xiàn)象進行評價時,主要針對的是制度和規(guī)則在進行資源分配時的正當性問題。尹奎杰老師在《權利正當性觀念的實踐理性批判中》對于何謂“正當性”進行了論證,認為正當性是一種被認同的合理性選擇,即對制度的一種符合道德證成的肯定。在我國高等教育的歷史上,分配資源的制度在實踐中不斷朝著公平的要求進行修正,同時也在尋找著自身“正當性”的落腳點。高等教育公平集相對性與絕對性、個體性與社會性于一體,個體的差異性要求高等教育公平的相對性和差別的合理性,而促進社會公平的職能又要求高等教育公平對于弱勢群體的合理的傾斜性保護。這就使得高等教育公平必然地同時具有著對自由和平等的要求,既要保障個體權利的優(yōu)先性,又要促進資源的相對公平分配。然而權利是有限的,“權利正當性來源于合理性的權利實踐”,即權利由一種抽象意義上的“自由”逐步演化為具體的明確的“權利”的歷史過程最終使得人們對權利追求成為一種正當合理的行為。這一實踐過程使我們發(fā)現(xiàn),權利既有可欲性的要求又有可行性的要求,對于接受高等教育這種非基礎性公共資源的權利更是如此,即實現(xiàn)權利的過程需要巨大的公共財政作為支撐。那么在民眾可接受的范圍內,對高等教育資源分配的權衡就不可避免。高等教育公平的本質特性和內涵決定了其相對性的公平,而對自由和平等的雙重訴求又同時要求差別的合理性,這就是為促進高等教育公平而設計的各種制度的正當性基礎所在。本文筆者從內涵入手對我國高等教育公平的正當性基礎進行分析和論證,當然只是一家之言,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倘若從其他角度入手或者對高等教育公平的內涵有著不同的界定,也許會得出更有說服力的結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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