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燕,黃舒萍
(1.華南師范大學國際文化學院/文學院,廣東,廣州510631;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國立教育學院,新加坡639798;2.亞洲國際友好學院華文系,印度尼西亞,棉蘭20115)
華人遍布世界各地,有華人的地方就能聽到華語。筆者之一為印尼北蘇門答臘省棉蘭的華裔,棉蘭華語是在印尼華語中斷了三十多年后發(fā)展得相對較好的地區(qū)之一,她從小使用棉蘭華語,以為其為標準語,來中國留學后,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趙守通 (2004)認為印尼華語與漢語的根本差異是語音不同。但實際上,隨著華人移居印尼日久,詞匯的差異已不容小覷。這些差異有多大?會影響棉蘭華人與中國人之間的溝通嗎?為了進一步了解印尼棉蘭華語口語詞匯與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差異,也給印尼華語教學提供一些參考,我們選擇了蘇北棉蘭華語口語詞匯進行調(diào)查,旨在為詞匯學和社會語言學中語言變異的研究提供材料。
目前對海外華語的詞匯研究主要集中在新加坡華語和印尼華語。
新加坡華語詞匯研究方面。湯志祥 (1995、2005)舉例分析了香港、臺灣、新加坡華語與普通話在詞匯上的差異。周烈婷 (1999)、周清海、蕭國政 (1999)從不同角度比較了新加坡華語詞語和普通話詞語的差異。陸儉明 (2002)探討了新加坡華語詞語的 “特有”語法問題。李臨定、周清海 (2002)采取詞典式方式,對照普通話,從詞義理解角度分析了300多個新加坡華語詞語。汪惠迪 (1997、1999、2000)介紹了新加坡華語與普通話在用法和意義上有差異的一些詞語。郭熙 (2002)把新馬華語和普通話詞匯的差異分成名稱相異而所指相同、名稱和所指相同,色彩和用法不同、名稱相同所指不同、各自特有詞語或流行語四類,提出了協(xié)調(diào)差異的四原則,據(jù)此分為無法協(xié)調(diào)的、可協(xié)調(diào)可不協(xié)調(diào)的、應(yīng)該而且迫切需要協(xié)調(diào)的三類。文章分類清晰,提出的原則可操作性強,只是在語料的完備性上有可供補充之處。陳琪 (2008)對比分析了新加坡華語詞語與漢語普通話詞語的異同,區(qū)分出新加坡特有詞語、新中同形異義詞語和新中異形同義詞語三類。劉慧博 (2010)以新加坡 《聯(lián)合早報》2009年刊發(fā)的文章中一些與普通話有分歧的語料為研究對象,概括出新加坡華語在詞匯和語法方面的若干特征性項目,與普通話進行比較,找出分歧并分析了成因。
對印尼華語詞匯的研究較少。廖慧螢(2008)從詞類、句法及構(gòu)詞三部分對印尼語與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的差異進行了分析。劉文輝、宗世海 (2006)整理了印尼有代表性的華文報紙、著作、雜志和華人口語中的351個印尼華語區(qū)域詞語,概括出三個特點。袁輝(2006)搜集了2004~2005年的印尼中文報紙《國際日報》、 《棉蘭早報》、 《印尼日報》中的華語詞匯,從詞語構(gòu)成的角度與普通話詞語進行對比,并分析了差異性詞語出現(xiàn)的原因。李如龍 (1999)有論文對印尼閩南方言和客家方言的詞匯進行了記錄。
可見,目前對海外華語詞匯的研究主要是與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進行對比,以書面語語料為主,口語語料研究較少。印尼棉蘭華人日常生活所用華語口語詞匯與漢語普通話乃至漢語方言有何差別和淵源?筆者之一為土生土長的印尼蘇北華裔,可通過日常生活收集語料,有研究棉蘭華語口語詞匯方面的優(yōu)勢,因此選此課題進行研究。
語料搜集了2010年8月至2011年2月筆者之一 (印尼棉蘭華裔)與家人、親戚和朋友等聊天時的口語,找出詞語250個。本文關(guān)注的是華語詞匯的詞形、詞義,對語音和語法不予考察。經(jīng)篩選后得到詞語共計180個。
本文參考了 《現(xiàn)代漢語詞典 (2005年第5版)》 (下文簡稱為 《現(xiàn)漢》), 與 《閩南方言大辭典 (修訂本)》 (2006)、 《廣州話詞典》(1997)、 《實用廣州話分類詞典》 (1997)等進行對照,這主要是由于印尼蘇北華語吸收了大量的閩、粵方言詞。
首先,將收集到的180個蘇北華語詞與《現(xiàn)漢》中的漢語普通話詞語進行對照,看看哪些是漢語普通話里有的,找出65個詞;再根據(jù)詞形詞義的異同,將其分為詞形相同詞義沒有聯(lián)系、詞形相同詞義有聯(lián)系、詞形不同詞義相同、詞形不同詞義有聯(lián)系四類。
然后,將收集到的蘇北華語詞匯與 《閩南方言大辭典》、 《廣州話詞典》和 《實用廣州話分類詞典》中的方言詞語進行對照,看看哪些是哪種方言中有的,找出51個詞語。從詞形詞義來看,這些詞大多數(shù)詞形相同,詞義也相同。
最后,剩下的64個是關(guān)于印尼的社會文化的詞,屬于印尼特有詞語。
印度尼西亞華人是居住于印度尼西亞的華族,大多來自中國南方的福建、廣東、海南,集中在雅加達、泗水、棉蘭、北干巴魯、三寶瓏、坤甸、錫江、巨港等城市。棉蘭是印尼蘇門答臘島第一大城市,為北蘇門答臘省首府,主要由爪哇人、馬來人、華人組成,使用印尼語、爪哇語、馬達語,其中華人占19%以上,使用閩方言中的福建話 (閩南語)、興化語(莆田話)、潮州話、海南話、福州話、客家話、粵語及棉蘭華語。棉蘭華人都會說福建話,日常生活使用福建話,但不是每個棉蘭華人都會說華語,因此華語并非棉蘭華人交際的第一選擇,但如果雙方都會說棉蘭華語,就會使用華語。棉蘭華語是棉蘭華族的共同語,正如趙守通 (2004)所言: “由于華族在印尼幾百年的歷史長河中,帶去家鄉(xiāng)的原始方言,經(jīng)過幾百年的瓦解而分化,又隨著華族社會的聚居而融合,在族裔不斷遷移和分散的情況下,語言的分化過程占優(yōu)勢,分化過程和融合過程交叉進行,一種語言的不同會隨之分化為獨立的語言,這就形成了今天的印尼華族自成一腔的 ‘閩南語’,或 ‘仙達國語’。這種華族語言的統(tǒng)一過程,除了不同方言集中為民族共同語之外,還有異族語言的交融。”可見其復雜性。本文主要調(diào)查研究印尼棉蘭華語口語詞匯與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差異。下文中 “漢語”單用時指漢語普通話, “方言”指漢語方言, “華語”指印尼蘇北棉蘭華人所使用的共同語, “福建話”指棉蘭閩南話,不同于當今福建的閩南話,其主體是閩南話,但混有其他方言和印尼語詞匯。
這類詞語雖然在漢語普通話里有,但詞義或用法上有差異??煞譃橐韵滤念悾?/p>
2.1.1 漢語普通話里有,詞形相同,詞義無聯(lián)系
表1 :漢語普通話和棉蘭華語中都有且詞形相同但詞義無聯(lián)系的詞語
2.1.1.1 造詞時形式的偶合
“洗盤”、 “找錢”、 “起家” 這些詞在漢語普通話也有,但僅為造詞時形式上的巧合。有些是因為直譯印尼語造成的,如: “洗盤”,印尼語是 “cuci(洗)piring(盤)”, 因印尼人把飯盛到盤中,所以把 “洗碗”說成 “洗盤”。同樣, “找錢”印尼語是 “mencari(找)uang(錢)”, “起家” 是 “bangun(起)rumah (家)”。
2.1.1.2 保留方言詞
有些是直譯閩南話造成的,如:印尼福建話是 khui1(開)hue3(火), “煙花”是 hue3(火)hua1(花), “花紅” 是 hua1(花)a?2-6(紅), “自行車” 是 h?1(風)tshia1(車)“熱水” 是 sio1(燒)tsui3(水), 在 《閩南方言大詞典》里, “燒”的義項四是 “熱,與冷相對”,華語就用 “燒水,燒茶”表示熱水、熱茶,這里 “燒”是熱的意思,還有 “我要燒的” (我要熱的), “椅子燒燒還坐” (椅子剛被他人坐了很久,還熱的,不要坐)等說法。
閩南語的 “土豆”指 “花生”,而印尼語“土”是tanah, “豆”是kacang,合起來也指“花生”,因此,棉蘭華人說 “土豆”是指 “花生”, 說 “馬鈴薯”才指 “土豆”。
漢語里 “跑路”指一個人做了壞事被通緝或被銀行、朋友等追賬而逃跑,華語中的 “跑路”卻是走路、步行的意思,如: “老師的家很近,我們跑路去” (意思是我們走路去)。
2.1.2 漢語普通話里有,詞形相同,詞義有聯(lián)系
2.1.2.1 詞義擴大
當初移民來印尼時很艱苦,很珍惜已擁有的一切,養(yǎng)成了不浪費食物的習慣,吃不完的東西會和親戚朋友一起分著吃,用 “公司”表示 “分著”之意,如: “咦,這個炒果條那么大盤,我們公司吃啊”。若家里兄弟姐妹個子差不多,衣服會分著穿,如: “這幾件衣服送給你,穿了平安。你可以跟妹妹公司穿”。表示 “分著”義的 “公司”一詞已被印尼語吸收。
“好像”漢語義為 “像、似乎、仿佛”,華語中還有 “比如”義。這是受到閩南話和印尼語的影響,兩者中的 “好像”都另有 “比如”義。
“還錢”在棉蘭華語里不僅指向他人借了錢后把錢還回去,更多的是指交錢、付錢。這應(yīng)是受到福建話的影響,福建話有此說法。
2.1.2.2 詞義轉(zhuǎn)移
“見過”在漢語里意思是 “曾經(jīng)見過”,在華語里轉(zhuǎn)為 “曾經(jīng)”義。如: “我曾經(jīng)去過中國廣州”說成 “我見過去中國廣州”。
2.1.2.3 保留舊詞義
“肥” 《現(xiàn)漢》 指脂肪多 (除 “肥胖, 減
肥”外,一般不用于人),如:肥豬、肥肉,一般只與指動物的名詞搭配,不與指人的名詞搭配,如說某人 “肥”,要么是開玩笑,要么是不禮貌。棉蘭華語卻還保留著廣州話 “肥”指人胖的用法,如: “我弟弟很肥”,并無嘲笑義。
表2 :漢語普通話和棉蘭華語中都有且詞形相同、詞義有聯(lián)系的詞語
華語中的 “跑”保留了粵方言 “走”的意思,如:華人說 “我跑了”,意思是 “我走了”。
有些華語詞在保留閩方言意思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普通話中的新義,如: “煎”在華語中除了有 《現(xiàn)漢》中 “鍋里放少量油,加熱后,把食物放進去,使表面變黃”的意思,如:煎蛋;也有 《閩南方言大詞典》注釋的第二個義項,即在油鍋里炸。華人說的 “煎魚,煎雞”的意思是 “炸魚,炸雞”,指用大量的油炸,這與普通話中的 “煎魚”指的是用少量油不同。
《現(xiàn)漢》中 “情人”指相愛中的男女一方; “愛人”指丈夫或妻子,也指戀愛中的男或女。而棉蘭華語中的 “情人”、 “愛人”保留了漢語中的舊用法,兩者同義,指的是男朋友或女朋友。因此,在棉蘭你聽到一個阿姨問十五六歲還在上中學的小姑娘 “小琪,你有愛人了嗎?”,意思是 “小琪,你有男朋友了嗎?”。
2.1.2.4 方言詞音譯給已有詞語添加新義項
“做”在華語口語中有 “玩弄、欺負”義,這應(yīng)是受到福建話影響, “不要玩弄他”福建話說成 “mai co i”, mai 是 “不要”,co是 “做”,i是 “他”。如:小弟弟和姐姐玩兒的時候,突然哭了,媽媽會對姐姐說: “你不要做他啦?!?“做” 意為 “欺負”。
2.1.3 漢語普通話里有,詞形不同,詞義相同
名詞:鴨 (鴨子)、快速面 (方便面)、豆腐水 (豆?jié){)、 綠豆水 (綠豆沙); 裙 (裙子)、褲 (褲子)、 襪 (襪子)、 領(lǐng) (領(lǐng)子); 石 (石頭)、 手電 (手電筒)、 力 (力氣)、 色 (顏色)。
其他:嘔 (嘔吐),位 (位子)
2.1.3.1 保留舊詞形義
有些詞語與漢語普通話意思相同,只是在形式上省略了 “子”,只取其中心詞。如:使用最廣泛的 “色” (你喜歡什么色?)、 “位”(還有位嗎?)、 “力” (我很累, 沒有力了),這是吸收了粵語的說法?;浾Z是南方方言中和古漢語尤其是中古漢語較為接近的方言,單音節(jié)詞很多, “子”為詞尾的很少。
2.1.3.2 用原語素義組合新造詞形
“快速面、豆腐水、綠豆水”等雖在 《現(xiàn)漢》里沒有,但都是用漢語中已有語素新造出來的,因此雖然與漢語中的相應(yīng)詞詞形不同,但中國人都能猜出詞義。
2.1.4 漢語普通話里有,詞形不同,詞義有聯(lián)系,但用法上有差異
動詞和動詞性短語:工 (工作)、銷 (推銷)、 煮水 (燒水)、 喝藥 (吃藥)、 吃粥 (喝粥)、關(guān)電話 (掛電話)。
形容詞: 明 (明白)、 利 (鋒利)。
名詞:扣 (折扣)。
蘇北棉蘭華語受到方言的影響,習慣使用單音節(jié)詞,出現(xiàn)了從詞形上看漢語里有、詞義上又有聯(lián)系、但用法上存在差異的一類詞,有的詞中國人聽了可能會誤解,有的可能不明白。
2.1.4.1 組合搭配改變, 引起語素義細微調(diào)配,但不會引起誤解
印尼語里 “吃”是指食物通過咀嚼咽下去,漢語則根據(jù)吃的對象是固體或液體,分別使用 “吃”和 “喝”。華語保留了漢語方言的舊用法,對此不加區(qū)分,任何藥都說成 “喝藥”。印尼的粥放了一些油條和肉,比中國的稠,需要經(jīng)過咀嚼才能咽下去,華語把 “喝粥”說成 “吃粥”,直譯漢語方言所致。 “煮水、關(guān)電話”也類此。這些詞雖在 《現(xiàn)漢》里沒有,但中國人不難猜出其義。
2.1.4.2 詞 匯 的 意 義 和 用 法 產(chǎn) 生 了 變 化 ,會引起理解上的問題
《現(xiàn)漢》中 “扣”的義項一是 “套住或搭住 (扣扣子)”,義項五是 “從原數(shù)額中減去一部分 (扣分、不折不扣)”。棉蘭華人買東西時常說 “這件衣服能扣嗎?”,這里 “扣”為義項五的引申義,即 “能不能便宜一點兒”。漢語普通話無此用法,中國人易理解為義項一, “這件衣服的扣子能不能扣上”,引起誤解。
印尼棉蘭華人祖籍地大部分是廣東、福建兩省,因此,部分棉蘭華語詞語來源于粵語和福建的一些方言,某些詞語的意思與方言詞完全相同。
2.2.1 粵語里有,詞義與粵語相同,但有的詞形有變化
名詞 (飲食類): 青瓜 (黃瓜)、 番薯 (地瓜)、酸甜魚 (糖醋魚)、蜜糖 (蜂蜜)
名詞 (人物或事物類):公公、婆婆 (外公外婆)、屋主 (房東)、底褲 (內(nèi)褲)、睡房(臥室)、左手邊 (左邊)、右手邊 (右邊)、塑膠 (橡膠)、沖涼房 (洗手間)、電單車 (摩托車)
動詞或短語:沖涼 (洗澡)、詐假意 (假裝)、 抹地 (拖地)
形容詞:爽 (舒服,好玩)
其他:好彩 (幸好)
2.2.1.1 與廣東話詞形相同
棉蘭的華族大多是中國南方沿海諸省的移民及其后裔,不可避免地受到漢語方言的影響。其中一些詞語來自于粵方言,如: “外公、外婆”說成 “公公、婆婆”,向別人稱呼丈夫的父母為 “家公,家婆”; “什么時候”說成 “幾時”, “七點十分”說成 “七點兩個字”; “這條魚很大”說成 “這條魚很大只”;“要多少個”說成 “幾多”, “多長時間”說成“幾久”。
2.2.1.2 音譯時所用的漢字部分或完全不同
由于方言的記錄采用的是音譯的方式,所使用的漢字不固定,棉蘭華語在音譯某些來自福建話的詞語時采用了不同的漢字,如: “塑膠”寫成 “樹膠”, “詐假意”寫成 “假假意”, “云吞面 (wan4tan1min6)” 音譯成 “碗膽面”。
2.2.2 閩南話里有,詞義與閩南話相同,但有的詞形有變化
名詞 (食物類): 牛油 (奶油)、 醬清 (醬油)、薄餅 (春卷)、炒果條 (類似炒河粉)、高麗菜 (包菜)、雜菜 (什錦菜 (很多種菜炒在一起))、三層肉 (五花肉)、線面 (面線)、貢糖 (花生糖)、紅龜糕 (一種糕點,形狀像烏龜)、甜餜 (年糕)、果子 (水果)、王梨或黃梨 (菠蘿)
名詞 (人物或事物類):手環(huán) (手鐲)、冰櫥 (冰箱)、 針車 (縫紉機)、 鞋拖 (拖鞋)、散錢 (零錢)、冷氣或冷器 (空調(diào))、頭家 (老板)
動詞或短語:載 (用車/摩托車/自行車送,帶)、煮菜 (做飯)、踏車 (騎自行車)、牽車 (開車)、便便 (事先準備)
形容詞:好料 (好吃)
其他:平平 (一起)
2.2.2.1 與閩南話的詞形、 詞義和用法相同
棉蘭華人還保留著濃厚的閩南文化。 “紅龜糕”是閩南地區(qū)民間傳統(tǒng)的糕點,模型像烏龜,烏龜代表長壽,紅色代表喜慶,故名為“紅龜糕”,是慶祝喜事,如:結(jié)婚、生日時的禮品,也是祭拜天公生、佛祖生、祖先的忌日及元宵節(jié)時的供品。 “汽水糕”也是祭拜供品,用雞蛋做成,是葷的糕點,只用來祭拜吃葷的神仙,如:地主公、灶神。
“雜菜”是把荷蘭豆、花菜、紅蘿卜、油菜等加上蝦仁及魚丸一起炒成,是中餐館的必備菜,此詞已被印尼語吸收。華語的 “薄餅”與閩南話的 “薄餅”所指相同,指用薄皮包餡卷成長條形的一種食物,類似于中國 “春卷”,但不同于漢語普通話里的 “薄餅”。棉蘭的“炒果條”很有名, “果條”類似于中國 “河粉”,但非白色,是透明的。
棉蘭華人說 “一起去做某事”時,用 “平平”。如: “明天我們一起去老師家”說成“明天我們平平去老師家”,還有 “平平回”、“平平吃”等。要說 “事先準備”,就用 “便便”,如:買便便、洗便便、煮便便、放便便、切便便、拿便便,意思是 “先買好、先洗好、先煮好、先放好”等。這與閩南話詞形、詞義和用法都相同。
2.2.2.2 音譯時所用的漢字部分不同
有些詞語音譯時所用漢字與閩南話不同。如: “王梨” 寫成 “黃梨”。
“冷氣”在漢語普通話中指的是空調(diào)吹出來的低溫氣體,而華語的 “冷氣”指的是空調(diào),有時也寫作 “冷器”。
2.2.3 閩粵方言都有,詞形詞義相同
名詞:面盆 (臉盆)、鎖匙 (鑰匙)、荷蘭豆 (豌豆)、 人客 (客人)。
動詞或短語:講笑 (開玩笑)、車衣服(縫衣服)。
直接采用方言詞語,用華語的發(fā)音說出來,有時再套用方言的構(gòu)詞法,就造出了普通話里沒有的詞匯。如: “面”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里是不成詞語素,用 “面”構(gòu)成的詞有 “面目、面額、面色”等,現(xiàn)代漢語不再用 “面”來造新詞。 “臉”是成詞語素,除了獨用外,也用來造新詞,如: “臉盆、臉色”等。南方方言里沒有 “臉”這個語素,只有 “面”,因此棉蘭華語將 “臉盆”說成 “面盆”。
“社會生活如何變化,哪怕是最微小的變化,都會或多或少也在語言——主要詞匯中有所反映,因為語言是社會生活所賴以進行交際活動的最重要的交際手段。” (陳松岑,1999)印尼棉蘭的華人的語言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體現(xiàn)在今天所使用的棉蘭華語中。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及風俗習慣,印尼也不例外。印尼的一些事物是中國沒有的,于是棉蘭華人就把印尼語說法音譯或意譯成漢語,出現(xiàn)了漢語里沒有的印尼棉蘭華語詞。具體分為以下幾類:
2.3.1 飲食及事物
飲食 (飯菜類): 咖喱飯/咖喱米粉(Curry rice)、 椰漿飯 (Nasi lemak用椰漿煮的飯)、叻沙 (Laksa一種湯面,味道酸辣)、沙爹 (Sate肉串)、班蘭葉/香葉 (Daun pandan一種具有香味的葉子)、臭豆 (Pete吃了這種豆子后,嘴巴就有一種臭味,放屁,大便也是有這種臭味)、長豆 (Kacang panjang豆角)、燕彩晶 (Agar-agar是做果凍的材料,因為在印尼最早出現(xiàn)的果凍材料是燕子牌子,加上果凍是有各種各樣的顏色的,而且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樣,故稱燕彩晶)、打架魚 (Ikan laga斗魚);
(調(diào)料類):峇拉煎 (Belacan(一種做菜的料)、 隆冬 (Lontong)、 加多加多/涼拌雜菜(Gado-gado香菜,豆芽,豆腐,土豆,水煮蛋混在一起,上邊灑辣味的花生醬)、辣菜(Pecel空心菜,地瓜葉,木瓜葉,豆芽,豆餅,拌著辣味的花生醬)、印尼羅惹 (Rujak蓮霧,菠蘿,黃瓜,木瓜等水果切成塊狀,拌著辣味的紅糖醬)、八寶冰 (Es campur米苔目,紅豆,薏米,仙草,玉米,小湯圓等拌著糖水,椰漿);
(水果類): 酪梨/牛油果 (Avocado鱷梨)、瑪奇莎/百香果 (Markisa印尼棉蘭馬達山生產(chǎn)的一種水果)、荷蘭茄子 (Terong belanda一種水果,terong是茄子,belanda是荷蘭)、杜古(Duku一種水果)、 糖棕果 (Kolang kaleng)
事物:巴迪 (Batik印尼蠟染布)、紗籠(Sarung)、 卡峇雅 (Kebaya(印尼的民族服裝,類似于旗袍)、昂格?。裢矘菲鳎ˋngklung(竹筒樂器)、 五腳基 (Kaki lima騎樓)、巴冷刀 (Parang一種刀,一般用來切肉)、巴剎 (Pasar音譯馬來語,菜市場)、馬人 (Orang batak馬達族人)、 拿督公 (Datuk印尼的地主神)。
印尼出產(chǎn)各種各樣的熱帶水果,如:荷蘭茄子、杜古、牛油果、瑪奇莎等,是中國沒有的,印尼華人用音譯和意譯等方法使同一事物有了不同的名字:markisa除了音譯 “瑪奇莎”外,還意譯成 “百香果”;椰子是印尼盛產(chǎn)的水果之一,椰漿常被用來做各種食物,如:有名的nasi lemak即 “椰漿飯”。加在飯中的一種有香味的葉子pandan音譯加意譯為 “班蘭葉”, 意譯為 “香葉”。
印尼特色冷飲 “八寶冰”有些用料類似于中國的八寶粥,里面有薏仁、紅豆、迷你湯圓、米苔目、玉米、仙草、菠蘿蜜等,加入紅糖水及椰漿,拌著沙冰一起吃。
“五腳基”指街道兩邊不露天的人行道,也寫成 “五骹記”, “骹記”音譯自馬來語kaki,意為 “英尺”,因?qū)挾葹槲逵⒊撸史Q“五骹記”。18世紀英國人來到印度南部貝尼亞普庫爾,為了遮擋那兒強烈的陽光,在自己住宅前加了個 “外廊”,這種建筑被當?shù)厝朔滦?,稱為 “廊房”,后經(jīng)新加坡開埠者萊佛士引進并改造成連續(xù)性的長廊。南洋許多國家紛紛效仿。南洋的閩粵籍華人還把這種建筑形式傳到了祖籍地福建。
2.3.2 節(jié)日與地名
節(jié)日: 開齋節(jié) (Hari Raya Idul Fitri)、 衛(wèi)塞節(jié)、 浴佛節(jié) (Hari Waisak)、 齋戒月 (Bulan Puasa)、 供 僧 節(jié) (Hari Kathina)、 宰 牲 節(jié)(Hari Raya Haji)。
地名: 多巴湖 (Danau Toba)、 馬達山(Brastagi)、 思馬蘭 (Simalam)、 熱鬧市場(Pasar Rame)、 一起進步 (Maju Bersama)、 太陽城 (Sun Plaza)。
印尼是個多宗教信仰的國家,政府承認伊斯蘭教、基督教、天主教、佛教及印度教五個宗教,因此產(chǎn)生了一系列宗教方面的華語詞語。如:五月份的佛教節(jié)日——衛(wèi)塞節(jié) (Hari Waisak),因這時有浴佛活動,所以也稱為浴佛節(jié)。
蘇北棉蘭市有三十二個縣,音譯為:Siantar(先達)、 Tebing (丁宜)、 Asahan (亞沙漢)等。有些則使用意譯或音譯兼意譯的方法,稱棉蘭著名的Toba Lake為 “多巴湖”,稱馬達族居住的山區(qū)Brastagi為馬達山,稱棉蘭最有名的商場Sun Plaza為太陽城,而把生意紅火的市場稱為 “熱鬧市場 (Pasar Rame)”,很形象。
2.3.3 其他
有些事物在中國也有,但棉蘭華語詞的說法與漢語普通話不太相同,有的使用的動詞不同,有的中心語相同但附加成分不同,有的構(gòu)詞方式完全不同:
表示事物和人的名詞:腳車 (自行車)、龍溝 (水溝)、 原子袋 (塑料袋)、 生鍋 (火鍋)、組屋 (公寓)、巴厘柚 (柚子)、令吉(馬幣)、一條盾 (一百萬印尼盾)、店屋 (店鋪)、清道夫 (環(huán)衛(wèi)工)、客腳 (顧客)、阿牛出城 (鄉(xiāng)巴佬)、 大耳聾 (聾子)、
表示動作的動詞或短語:相罵 (吵架)、吃氣 (受氣)、 學書 (讀書)、 做燒 (熱一熱)、熄電 (停電)、 請吃 (請客)、 耐走 (走得了)、顧店 (看店)
其他:馬是 (也是)
這些華語詞不同于普通話、粵語及閩南話。其出現(xiàn)有三個原因:一是受印尼棉蘭福建話的影響,如:腳車、龍溝、生鍋、相罵、做燒等;二是受印尼語的影響,如:音譯的 “吉羅 (kilo)、 令吉 (Ringgit)”, 意譯的 “店屋(Ruko)、 巴厘柚 (Jeruk Bali)”; 三是受漢語本身的影響,比如:顧店、熄電,這些詞所用語素與普通話相近或有關(guān)系,如: “看”是多音字,除了第四聲表示 “使視線接觸人或物”,還有第一聲表示守護照料的 “看”。但印尼華人在表達 “看家、看東西、看店”時,說成“顧家/顧門、顧東西、顧店”,而漢語普通話中的 “顧家”意為顧念家庭,多指照管家務(wù)等,如:他總是出差,顧不了家。
《現(xiàn)漢》里 “耐”的意思是 “受得住,經(jīng)得起”,如:耐用 (能長久使用)、耐看 (經(jīng)得起反復觀看),而華語在表達 “能走很長的路”的意思時,說成 “耐走”,如: “還很遠哦,能耐走嗎?”漢語里沒有這個詞。
在表達數(shù)字時,華語受到印尼語影響,一萬說成十千,十萬就是一百千,一百萬另用juta表達。 棉蘭福建話把 “juta” 說成“條”, 華語中出現(xiàn)了 “一條盾” 的說法。“十億”在印尼語中是 “1 milyar”,所以華語把 “十億”講成 “一M”。這些數(shù)字表達只會在日常生活中聽到,在正式的公函中還是用數(shù)字來表達。
綜上所述,印尼蘇北棉蘭華語詞匯與漢語普通話詞匯的差異主要集中在漢語閩粵方言詞語的保留、詞匯用法的變化、印尼詞語的漢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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