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精神和肉體的朝圣之旅——《少年P(guān)I的奇幻漂流》的《圣經(jīng)》原型解讀

張建春，王玉芬

《少年 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是加拿大作家揚·馬特爾的成名之作，該書描寫了一位16歲的印度少年在太平洋上沉船后和一只孟加拉虎共處227天的驚險故事，并獲2002年英國最高小說獎——曼布克獎。小說在派追求生存過程中伴隨精神信仰升華為嚴肅主題，慢慢展開故事敘事，賦予故事深奧內(nèi)涵，引發(fā)眾多網(wǎng)友的評論。評論家則分別從宗教、信仰、生存等多角度對書中象征意義進行闡釋?？v觀全篇小說，筆者認為，基督教的《圣經(jīng)》原型意象和故事情節(jié)原型貫穿其中，充分表達出小說蘊含的《圣經(jīng)》意象。

神話原型批評代表人物諾斯羅普·弗萊（Northrop Frye）指出：“神話是文學(xué)的結(jié)構(gòu)因素，文學(xué)是‘移位’的神話，神的誕生、歷險、勝利、受難、死亡乃至復(fù)活，包含了文學(xué)的一切故事?！盵1]弗萊的原型批評是根據(jù)《圣經(jīng)》建立起來的。他認為文學(xué)來源于神話，神話的替換變形產(chǎn)生了各種文學(xué)類別。

整部小說一直體現(xiàn)了派將伊斯蘭教、印度教和基督教融為一體，和諧并存于他的精神追求之中，且在他求生過程中體現(xiàn)出耐人尋味的完美，三教之中猶以基督教信仰最為核心，基督教《圣經(jīng)》故事原型貫穿故事始終。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U型故事情節(jié)

關(guān)于《圣經(jīng)》U型敘事模式，王國喜在《論〈魔戒〉中的〈圣經(jīng)〉U型敘事模式》一文解釋得非常清楚，“簡而言之，在U型模式的敘事中：敘事主體在起始階段處于平和的幸福狀態(tài)；隨著敘事推進，這種幸福狀態(tài)被破壞，災(zāi)難降臨；最終敘事主體通過抗爭或在外力的幫助下渡過劫難，重獲安穩(wěn)平和狀態(tài)。《圣經(jīng)》敘事之所以采取U型，是《圣經(jīng)》寓意和其蘊含的時間觀和歷史觀使然”。[2]

小說模仿了《圣經(jīng)》的U型敘事模式上，即“失樂園——復(fù)樂園——失樂園——復(fù)樂園”，故事跌宕起伏，主人公派出生于一所動物園，那里綠樹成蔭，動物與人和諧共存，一幅生動活潑快樂的伊甸園的生活場景。派、哥哥和父母過著一種衣食無憂的寧靜生活。然而，由于國家政治的動蕩，他們被迫關(guān)掉了動物園，帶著少量的動物，背井離鄉(xiāng)，前往加拿大尋找新的工作機會。在前往加拿大的日本輪船上，遭受一場暴風(fēng)雨，輪船失事，派一瞬間失去了家人和賴以生存的生活物資。派與被逐出伊甸園的亞當一樣，失去了自己的物質(zhì)家園。然而，經(jīng)過長期的海上漂泊和饑渴的折磨，派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小島，他得到了充足的淡水，并以充足的海藻為食，派似乎找回了失去的樂園。但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派醒悟這座小島并不是理想的生活地方，這里的池塘晚上會變成酸性的大缸把魚消化掉，他所吃的海藻是食肉的。所以他發(fā)現(xiàn)這座島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單一，島上綠色的景象也是虛假，不真實的。因此，他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去尋找自己的同類，“我下定決心，我要出發(fā)去尋找自己的同類，我寧愿在這一過程中喪生，也不愿在這座殺人的島上過孤獨的令人不滿意的生活，雖然身體舒服，精神卻已死亡”。[3]他再一次失去了安逸的生活，離開了伊甸園，漂向未知的茫茫的大海，在海上漂泊了227天以后，他們到達了墨西哥灣，“我掙扎著向岸邊走去，倒在了海灘上?！@座海灘如此柔軟、堅實、廣闊，就像上帝的胸膛”。經(jīng)過了重重考驗，派伊憑著自己對上帝的信仰和堅強的意志力找回了失去的樂園。他的故事也有個好的結(jié)局，派擁有工作和充足的食物，還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健康活潑的孩子和深愛的妻子。

二、“諾亞方舟”的傳說

據(jù)《圣經(jīng)》記載，上帝為了懲罰人類犯下的惡，決定毀滅所有的人，只留諾亞一家作為人類新的祖先，因為只有諾亞為人虔誠，與人和睦相處，并堅定不移地信仰上帝?！爸Z亞造一條長四百五十英尺，寬七十五英尺，高四十三英尺的船。在出發(fā)前，諾亞及其家人漫山遍野捕捉各種動物，作為食物，又可以當做祭品。第七天傍晚，他們上了船以后，開始下大雨，大雨連續(xù)下了四十個晝夜，大地都被淹沒了，諾亞及其家人、還有船上的動物是這場可怕的洪水過后僅存的生命”。[4]《圣經(jīng)》里“諾亞方舟”的傳說在小說中也有充分的反映，派的家人也在前往加拿大討生活的船上裝了很多動物園的動物，但一場暴風(fēng)雨讓派失去了家人和大多數(shù)的動物，只留下一條孟加拉虎和他相克相生，相依為命，直到上岸獲救。派想象自己的遭遇像諾亞一樣，他設(shè)想如果哥哥幸存下來，會取笑他說：“你給自己找了一只了不起的大救生艇，在里面裝滿了動物？你以為自己是諾亞還是什么？”[3]然而，最后只有派一個人和孟加拉虎歷經(jīng)磨難而存活了下來，派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他虔誠地信仰上帝，他把一切苦難都看成是上帝對他的考驗，他和老虎成為上帝的選民。

三、派的母親——圣母瑪利亞的原型

據(jù)《圣經(jīng)》記載，在加利利河谷的小山坡上有一個拿撒勒村莊，木匠約瑟和她的妻子瑪利亞就住在這里，他們不窮也不富，他們辛勤勞動，勉勵子女，并對他們寄予期望。他們的兒子耶穌誕生在馬廄里。做天才人物的母親是不容易的，瑪利亞從來就不太了解這個奇怪的兒子，但是瑪利亞非常聰明，她不愿妨礙一個似乎非常了解自己是做什么事的人。即使有時她不贊賞先知，也未因此不再愛她的兒子。小說中的派的母親也深愛自己的兒子，正如圣母瑪利亞在馬廄里生下耶穌一樣，派的母親也在動物園生下派。她對家人充滿了愛，盡管她不太理解自己兒子同時信仰三個宗教，對三個不同宗教的頭領(lǐng)的贊譽和指責(zé)，母親仍然信任自己的兒子。在小說中，大猩猩就是圣母瑪利亞的原型，她“溫柔平和”，船失事以后，大猩猩“在一圈光暈中伏在一座香蕉堆成的小島上漂了過來，像圣母瑪利亞一樣可愛”。[3]大猩猩與人和其他動物和睦相處，在故事的另外一個版本中，大猩猩其實就是派的母親的隱喻，她勇敢地跟殺人狂廚師搏斗，救下了自己的兒子。她的這種博大的愛正是圣母瑪利亞愛的原型。

四、約伯式信仰上帝

約伯曾是神喜愛的仆人，家產(chǎn)富足，生活無憂，虔誠地信仰上帝。后來由于撒旦的試探，上帝允許撒旦拿走約伯的一切以試探約伯對上帝的信仰，使約伯一夜之間失去了兒女和家產(chǎn)，不但如此，還使他從腳掌到頭頂長毒瘡。從此約伯遭受了身心的巨大痛苦，但從沒放棄對上帝的信仰，約伯經(jīng)受住了上帝的考驗，上帝重新賜福與他，他又擁有了比以前更多的子孫和財產(chǎn)。派的遭遇和約伯非常相似，他也是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到最后甚至失去了求生指南和小筏子。但他把這一切看成是上帝對他的信仰的考驗。他覺得“信仰上帝就是要敞開心胸，就是愛的自由，就是不受拘束，就是深深的信任”。[3]最后，派經(jīng)受住了上帝對他靈魂和肉體的考驗，上帝又把奪取的一切，家庭、財富重新還給了他。

五、上帝的考驗和愛

在《圣經(jīng)》中，耶穌從先知約翰那里學(xué)到很多東西，他接受了約翰的施洗。不久，他決定到荒野之中去，他要在孤獨之中尋找自己的靈魂。耶穌主倡的是“愛”的問題。他的心中充滿了對人們的愛。在耶穌看來，不論男人還是女人，稅吏還是官員，圣人還是罪人，都是平等的。耶穌對他們一視同仁。派的形象是耶穌的原型。他中學(xué)上的是基督學(xué)校，14歲時，他在教堂遇見耶穌，受牧師洗禮，成為基督教徒，他愛看《模仿基督》的圖書，他堅持素食，愛蕓蕓眾生，甚至愛威脅他的敵人——大老虎。在饑渴的考驗中，他像耶穌一樣，仍然沒有放棄對上帝的信仰。最后派經(jīng)受住了靈魂和肉體的重重考驗，獲得了救贖。他說 “第一次在加拿大的一間旅館房間里的床頭柜上看見一本《圣經(jīng)》的時候，我的眼淚奪眶而出”。[3]從他對《圣經(jīng)》的反應(yīng)，可以得出他的得救是因為他的宗教信仰。

世界三大宗教在不同程度上挽救了他的生命，但“愛”和“和諧觀”是所有宗教的共同點。縱觀派的整個漂流，是一場肉體和靈魂的宗教朝圣之旅。馬特爾的小說之所以暢銷是因為它觸及了人類的一些原始情感和《圣經(jīng)》原型。派的海上旅程代表了21世紀的人類生存狀態(tài)，人類要繼續(xù)生存下去需要重新找回失去的宗教信仰，在宗教中尋找新的力量。

[1]諾斯洛普.弗萊著，陳慧等譯.批評的剖析[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469

[2]王國喜.論魔戒中的圣經(jīng)U型敘事模式[J].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1，(2):119

[3](加)馬特爾（Martel，Y.），姚媛譯.少年 Pi的奇幻漂流[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12

[4]（美）房龍著，喬菲，劉學(xué)政譯[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