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宗信
(清華大學,北京,100084)
功能語言學家韓禮德(Halliday 1978:48)認為,語言系統(tǒng)里的邏輯部分的獨特之處是遞歸性結構表達,而所有其他功能都是非遞歸性結構表達。他指出,邏輯語義學是個單一系統(tǒng),而社會語義學是(也必須是)一個多重系統(tǒng),即意義選項集合之集合(a set of sets of options in meaning),每一個集合都與具體的社會語境、語境類型或域(domain)相關(同上:79)。韓禮德一直把功能語言學理論稱作“語法”。他在《論語法與語法學》(Halliday 1996/2002:366)一文中宣稱,他的語法既是“語法理論”(theory of grammar),也是“語法學”(grammatics),即“用以思考語法本身”、“用語法方式思維”、“把語言作為其元語言”的理論。
韓禮德認為系統(tǒng)功能語法是模擬自然語言,對自然語言進行建模(modeling),把語言當作一種“邏輯”。邏輯分“數(shù)學邏輯”和“語法邏輯”,都是符號系統(tǒng),兩者是互補關系。前者是人工設計的邏輯,后者是語法衍生的自然邏輯。語法學在解釋語法時有模仿性質,建立在語法邏輯之上。這種語法學盡管缺少數(shù)學邏輯的嚴密性,其優(yōu)勢卻正在于此,不但可以幫助我們理解語言藝術符號,而且可以理解非語言藝術形式的符號系統(tǒng)(同上:402)。
語言學與邏輯學一直有著深厚的淵源。自柏拉圖、亞里斯多德、斯多噶學派、古羅馬到中世紀,邏輯學、哲學、修辭學、論辯術都與語言研究緊密相聯(lián)。對中世紀邏輯學產(chǎn)生過決定性影響的古羅馬哲學家波埃修斯(Boethius,475~526)指出,所有邏輯方法都離不開語言。中世紀哲學家、邏輯學家黑里亞斯(Petrus Helias,1100~1166)總結了前人成果,從哲學角度解釋語法規(guī)則,使哲學和邏輯學成為語法研究的主要手段。后世總結道,“發(fā)現(xiàn)語法的,是仔細研究事物具體特征的哲學家,而不是語法學家”;“不懂邏輯學的語法學家與熟諳邏輯學的語法學家相比,乃傻瓜與哲人之別”(Robins 1997:90)。
索緒爾(Saussure 1993:1-2)按研究方法把語言學史劃分為三個階段或三種連續(xù)的方法:語法、古典語文學開創(chuàng)的歷史語言學、比較語言學。第一個階段或方法始于古希臘的傳統(tǒng)語法。索緒爾認為,這是重邏輯輕哲理的語言研究。他寫道,古希臘學者發(fā)明并為法國人原封不動傳承下來的語法,從來沒有考察語言的哲學眼光,而更關心邏輯。但是語言學史家Robins(1967:15-16)指出,齊諾(Zeno)于公元前3世紀發(fā)起的斯多噶學派所做的語言學研究,是哲學與邏輯學兼?zhèn)涞?。他們對形式與意義的區(qū)分使他們的“語言科學”構成了普遍哲學系統(tǒng)中一個獨特的部分。古希臘哲人早就區(qū)分了邏輯學研究與語法研究。之所以從邏輯入手研究語法,是出于分析語言單位的需要。在人類文明史上發(fā)展和延續(xù)了多個世紀的邏輯語法并不等同于邏輯學,而是一門在哲學視野中發(fā)展起來的具有一定獨立性質的學科。邏輯語法研究手段揭示了語言與思維的關系,把語言研究當成研究思維的工具。正是有了這個基礎,才有普遍語法學家從不同民族語言的思維特點和人類普遍邏輯出發(fā),提出超越拉丁語及任何一種具體語言的“普遍語法”,即潛藏在所有語言慣例后面、表現(xiàn)為一系列規(guī)則并具有解釋力的東西。
語法既是語言使用規(guī)律的總結,也是邏輯思維規(guī)律的反映。高度抽象并概括的語法規(guī)則和邏輯關系規(guī)則是有限的,而客觀事實及迪爾海姆(Durkheim)稱為“社會事實”的東西是無限的。索緒爾(Saussure 1959)借鑒了迪爾海姆的社會學方法和思想,認為語言是“社會事實”,而且從不游離于社會事實而存在。紛繁甚至無限的語言現(xiàn)象與有限的語法規(guī)則之間必然存在著不一致,甚至矛盾。一個語言表達式后面隱藏著兩種不同的邏輯關系:如The chicken is ready to eat(雞可以吃了);具有相同句法結構的兩個句子卻有完全不同的邏輯關系:如He is eager to please與He is easy to please,同一語法主語分別是邏輯主語和邏輯賓語。“遛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等許多約定俗成的表達法,明顯不符合邏輯,但卻有自己獨特的邏輯語義解釋。
Chomsky(1957:15)著名的例句Colorless green ideas sleep furiously(無色的綠思想憤怒地睡覺)在合乎語法性上無懈可擊,但在邏輯語義層的可接受性上則有問題。他指出,“合乎英語語法”的概念根本不是“英語的最高統(tǒng)計學近似度”的概念,因為任何操英語的人都會毫不費力地判斷出,它與不合語法的Furiously sleep ideas green colorless一樣,不曾在英語話語(discourse)里出現(xiàn)過,所以在任何有關合乎語法性的模型里都應將其剔除掉。但如果走出喬姆斯基的“理想”模式,從語言事實角度出發(fā),從詞匯的多義性和引申的比喻意義上看,這個經(jīng)典的無意義例句不但有意義,而且有很豐富的意義,至少可表示:“難以言表且不成熟的想法讓人做噩夢”或“新產(chǎn)生的想法處于激烈的醞釀狀態(tài)”。
自然語言里語法表達與邏輯關系明顯不一致的情形說明,不論把語法分析精確到什么程度,總會有許多語言事實無法用嚴格的邏輯對應關系去解釋,只有從人的角度用語法邏輯去解釋?!罢Z法邏輯”是韓禮德構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過程中的一個關鍵概念,但他對這一概念始終未做詳盡系統(tǒng)的界定。他從《功能語法導論》(Halliday 1985)第一版開始,一直把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稱作“語法”。韓禮德(1996/2002)指出,他的語法,既是“語法理論”也是“語法學理論”。他的“語法學”不是grammatology,而是“用以思考語法本身”、“用語法方式思維”、“把語言作為其元語言”的元語法(同上:402)。他寫道,語法學在解釋語法時有模仿性質,建立在“語法邏輯”之上,不但可以理解語言藝術符號,而且可以理解非語言藝術形式的符號系統(tǒng),如O’Toole(1994)從系統(tǒng)語法學角度對繪畫、建筑和雕塑的權威分析。這反映了一個事實,語法學是在應用于不同任務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這也是語言學的整個系統(tǒng)理論走過的路子。
索緒爾(Saussure 1959:13)區(qū)分了語言(langue)與言語(parole),又在《第三度普通語言學講稿》(Saussure 1993:7-11)里區(qū)分了具體的語言(les langues)、抽象的語言系統(tǒng)(la langue)、語言機能(the language faculty)及個人的運用,從而闡明了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及諸多相關問題。他指出,只要把語言與人的語言機能相區(qū)分,就會看到語言是可以稱作“產(chǎn)物”的東西,這是一個“社會產(chǎn)物”(同上:7)。韓禮德(Halliday 1978:3-4)在《作為社會符號的語言》一書中指出,從社會秩序角度解釋語言(學)過程的“這種語言學之‘語法’”(“grammar” of this kind of linguistics),是一組規(guī)則,其概念框架來自邏輯學,因此衍生自邏輯學的語言模式中的組織概念就是結構概念。由于結構功能受邏輯關系(如主語與謂語)限定,語言關系被視為類(classes)——如名詞和動詞——之間的形式關系。Lyons(1977:154-55)指出,語言學里討論的“類”與數(shù)學集合論之“集合”(sets)沒有根本區(qū)別,都是借用數(shù)理邏輯來說明語言學問題的。
韓禮德承認喬姆斯基把自然語言視為形式系統(tǒng)的巨大貢獻,也不否認在理想狀態(tài)下語言不僅可以被表示為規(guī)則,而且可以被表示為有序的規(guī)則。但他指出,當社會人(the social man)進入這幅圖景之時,規(guī)則不再有序,甚至規(guī)則的概念也要受到質疑(Halliday 1978:4)。因此韓禮德提出了語法理論的四個最基本范疇(單位、結構、類、系統(tǒng)),并指出最基本的范疇是抽象化級別最高的范疇,只有四個,不多不少,是由語言本質決定的。他認為,語言的語法結構組成中有四個部分:超越語言的經(jīng)驗、言語功能、語篇組織、邏輯結構。他區(qū)分了“對存在于主客觀世界的過程和事物的反映”的“經(jīng)驗功能”和“以表現(xiàn)為并列關系和從屬關系的、線性的、循環(huán)結構的形式出現(xiàn)”的“邏輯功能”。他認為語言系統(tǒng)里的邏輯不容置疑,因此提出在小句結構解釋上把“概念功能”分為經(jīng)驗功能和邏輯功能(Halliday 1985,1994),但在第三版里的“功能—級階”矩陣中(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63),二級元功能層面的邏輯功能和經(jīng)驗功能升格,代替掉了“概念功能”,與人際和語篇功能并列為四大元功能。
韓禮德(1996/2002)寫道,他提出“語法學”這一術語是為了避免“語法既指現(xiàn)象本身(語言里的一個具體層面),又指對現(xiàn)象的研究”的歧義,是表示一個可用比例關系說明的東西——“語法學:語法;語言學:語言”。對韓禮德來說,語法是經(jīng)驗的理論,這種意義的語法之語法,是經(jīng)驗的理論之理論,也是元理論(同上:365)。語法學之于語法,恰如語言學之于語言(同上:385-86)。他的語法學是“對語法理論的一個具體看法”,因此不只是有關語言的理論,而是“用語法進行思考的一個方法”。他指出,語法學對自然語言進行建模,其意義不限于語言本身,而是把語法視為“一種邏輯”。
雖然韓禮德(Halliday 1978:3)認為語言成分之間的關系可以被看成是類之間的形式關系,但他后來指出,語法是“系統(tǒng)選擇式思考”而不是“組裝式思考”,如菅野道夫(Sugeno 1995)所言,是“語法邏輯”而不是形式邏輯,是模糊的和蓋然的范疇而不是清晰、分明、確定的范疇。由于人腦更象叢林而不象計算機,因此它不喜歡讓語法和語音的表達受制于當代技術條件下計算機的設計和運行方式的影響(Halliday 1996/2002:3)。韓禮德也承認,計算機資源改變了我們從語言內(nèi)部看語言的方式。我們雖然知道某種模式是存在的,但是計算機明確揭示了這些東西。這是由于詞匯語法(lexicogrammar)里詞匯方法與語法方法的兩個端點在這里匯合,而我們看不見。語法邏輯的本質開始為人所知,語篇創(chuàng)造意義的力量開始顯現(xiàn),語言變化的量化機制開始進入人們研究的議事日程。
韓禮德強調(diào)“語法式思維”,即用人類大腦的獨特能力去思考人的經(jīng)驗是如何在語法中得到解釋的,也就是用語法學去思考語法如何來思考世界(think about what grammar thinks about the world)(Halliday 1996/2002:370)。他宣稱,自己“談論”語法,本身就是在“做”語法學。換句話說,他在“用語法構建關于語法的理論”(同上:391)。Webster(2002:290)寫道,“語法式思維”可以幫助我們更清楚地理解這種“語法能”(grammatical energy)或“語法邏輯”,因為這是給語言提供能量并左右著我們相互之間及我們與外部世界之間態(tài)度的能量。韓禮德強調(diào)過,“當一個語言學家,就是要不可避免地關注人類生存條件”,能用語法方式思維的人,不但能更好地處理社會不公及不平等問題,而且能為語言學領域內(nèi)新的應用學科如智能計算的發(fā)展做出貢獻(Halliday 1996/2002:383)。
Matthiessen(2010:109)總結道,“語法邏輯”是自然語言衍生的邏輯,與專門設計的(而非衍生的)人工符號學系統(tǒng)——符號邏輯和形式邏輯完全不同。語法邏輯與現(xiàn)代符號邏輯的主要區(qū)別有三條:(1)把不確定性描寫為一個有積極價值的特征;(2)邏輯語義范圍比命題邏輯中的邏輯連接符范圍更廣;(3)以共識(consensus)而非真值為基礎。語法邏輯描寫不確定性,某些方面可以用扎德(Zadeh)的模糊邏輯學方法表示。
“語言的不確定性”是自然語言的普遍特征,也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關注的一個主要對象(封宗信2012b)。韓禮德在上世紀50年代就注意到了語言的不確定性,并在早期系統(tǒng)功能描寫中提出了“蓋然性”和“近似性”的思想應對語言中大量的、二元對立或兩極歸一方法不能準確處理的語言事實(Halliday 1978,1985)。胡壯麟(1984)指出,汲取了信息理論中“近似的”或“蓋然的”思想的語言的近似性或蓋然性,是“韓禮德語言學的六個核心思想”之一。雖然蓋然性是語言故有的特征,但很少有人把蓋然性原則“類推到對語法系統(tǒng)的描寫上”。
韓禮德(1978:116-17)指出,成年人的語言系統(tǒng)里有很多不穩(wěn)定的東西(如英語的及物系統(tǒng)),兒童所設法接近(approximating)的東西不是固定和協(xié)調(diào)的,而是游離、飄忽不定和充滿不確定性的。雖然有語場、語旨和語式來確定各種意義范圍,把語言分別確定在概念功能、人際功能、篇章功能里,但有很多不確定的區(qū)域,也沒有非常明確的邊界。語言學理論還是處在重視把微粒狀(particulateness)當做規(guī)范的階段,對非微粒狀的東西則用截然不同的甚至明顯毫無關系的概念去對付。就篇章研究和篇章意義而言,我們不能把不確定性置之腦后。
邏輯學家借用自然語言,目的是研究邏輯命題的真值。而韓禮德模擬自然語言并用自然語言建模,目的是構建語法和語法學理論。邏輯學家關心的是模糊范疇對命題真值的影響,而韓禮德關心的是不確定性對建構社會人的語法思維模式和語法學理論的積極價值。
客觀世界的不確定性決定了自然語言的不確定性。自然語言的不確定性又導致語言學描寫的不確定性。因此,“語言的”不確定性與“語言學的”不確定性同時存在(參見封宗信2012b)。Lyons(1977)指出,類邏輯(logic of classes)能夠說明,語言里除了開放型和封閉型兩類,還有一類是我們不知道其歸屬的、“不確定的”類。韓禮德發(fā)現(xiàn),語言的不確定性存在于語法和語法學兩個層面。他不但提出了一系列范疇概念來闡明語言系統(tǒng)里的不確定性,而且直接針對語言學各個層面的不確定性進行“近似值”描寫。他指出,“語法學應該容納不確定性,毋庸贅述;不確定性是語法的一個本質和必要特征”。語法提供了一種人工的確定性,是以斷續(xù)(discontinuities)的形式體現(xiàn)的(Halliday 1996/2002:409)。
語法與邏輯互相依賴,但二者又不相同。它們相互之間有關系,但不相互起決定作用。因此,功能語言學的語法邏輯強調(diào)共識,而非真值邏輯。在邏輯學里,句子可以是形式語言也可以是自然語言,連接兩個或兩個以上句子的邏輯連接詞叫“邏輯算子”(logical operator),可以是符號也可以是詞,所生成的合乎語法的復合句,其意義取決于原始句。在自然語言的語法里,兩個句子可以用語法連接詞構成一個合乎語法的復合句,但并非所有語法連接詞都表示真值函數(shù)。例如:
(a) John was ill.
(b) Mary went to the hospital.
(c) John was illandMary went to the hospital.
(d) John was illsoMary went to the hospital.
小句(a)與小句(b)可以被看成是具有邏輯真值的命題P和Q?!癮nd”是邏輯連接詞,等同于∧,因此復合句(c)可表示為P∧Q。如果肯定P和Q分別都有真值而否定P∧Q的真值,就會出現(xiàn)邏輯上的荒謬。但是,盡管(c)中的and與(d)中的so都是語法連接詞,但so不是邏輯連接詞。如果肯定(a)和(b)為真而否定(d)為真,完全有合情合理的解釋:瑪麗去醫(yī)院的可能性很多,與約翰生病有一定關系,但不一定有必然關系。
在自然語言里,作為語法連詞的邏輯連接詞并不表示真值函數(shù)。如and并不僅僅表示兩個邏輯命題的并列關系,還可表示兩個所述事件的先后關系(如:He waved goodbyeandwent down the stone harbor steps)、轉折關系(如:The effects of the disease will be seen in the long term,andfive years are not long enough)、因果關系(如:It rained all dayandby 6 pm there was water all over the city)等等。在語法邏輯里,小句(b)“瑪麗去醫(yī)院”與小句(a)“約翰生病”是時間上的并列關系,還可能是先后順序關系、條件關系、因果關系、轉折關系及其他關系。
Quirk等人(1985:1429)寫道,“and”是最中性的且在語義上最不受約束的連接詞。例如:
Roger’s finished the thesisandCaroline arrived from New York last week.
甚至根本不認識這兩人但偷聽到這句話的人也能解析出這兩個部分有時間上的序列關系,且與文字表達的序列相同:也許Caroline等Roger寫完了論文才離開紐約。Quirk等人(同上:1425)還指出,任何兩個相鄰的句子都會被認為有聯(lián)系。并置僅僅是兩部分相聯(lián)的一個明確標識而已,即使并置在一起的兩個部分沒有共同的語法或詞匯特征,也是有聯(lián)系的。如:
Go and visit your father; it’s New Year’s Day.
It’s New Year’s Day.Go and visit your father.
無論句子順序如何排列,我們感知到的連接關系不變。恰如我們在公園看到一個孩子就會把他與一個成人聯(lián)系起來,不論孩子在成人前面跑或跟在后面走,他們的關系不變。這就是建立在經(jīng)驗常識之上的共識。
語法邏輯考慮的邏輯語義范圍比命題邏輯中的邏輯連接符范圍更廣。形式語言里的真值函數(shù)用毫不含糊的符號來表示,如表示否定的?、表示連接的∧、表示分裂或并列的∨、表示實質蘊涵的→等。
韓禮德在功能語法里以“小句”為分析單位,不但區(qū)分了作為信息的小句、作為交換的小句、作為表征的小句,而且在小句以下(詞組與短語)、小句以上(小句復合體)、小句以外(詞組與短語復合體)等層次上進行了分析。例如,他指出,小句之間是通過某種邏輯語義關系相互連接才能構成小句復合體。通過“從上方”(from above)探索這種現(xiàn)象,就是在語義學層面探索事件流在篇章展開中是如何得到解析的。與邏輯學里的P∧Q關系不同,自然語言里兩個表達命題的小句用表示語法關系的連詞組成一個小句復合體,既可以表達為α&β,也可表達為α^β(^=followed by)等等。在自然語言的語法里,連詞是連接詞匯、句子、短語、從句的詞類,既有句子層面的,也有語篇層面的。雖然連詞與其他詞類的定義會有重疊,但它們是基本不變的語法小品詞,也包括當一個詞使用的慣用短語,如as well as、provided that等。
Halliday和Matthiessen(2004:364)分析指出,即使兩個事件序列之間的關系沒有用明確的詞匯語法手段標記,讀者或聽者也能從所講述的情節(jié)特質細節(jié)中推測出來。例如,He pointed his arrow,but saw nothing與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 and moved slowly這兩個小句復合體之間沒有表示關系的連接詞,但我們可以推測出它們是時間序列關系或因果關系。同時,語義序列也由一連串小句復合體來體現(xiàn):
||| Kukul walked on through the forest.|||Ashe came to a thicket, || he heard the faint rustling of leaves.||| He pointed his arrow, ||butsaw nothing.||| 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 ||andmoved slowly.|||
很明顯,語法在解析這一情節(jié)段的意義上起了很大作用,既把情節(jié)以小句來體現(xiàn),又把這些小句結合成小句復合體。只有通過語法才能把小句在結構上連接起來。
小句之間的關系有兩種,除了從屬或并列關系,還有邏輯語義關系。Hallliday和Matthiessen(同上:373)指出,邏輯語義關系連接的所有小句都是相互依賴的,復合句中相互依賴的關系句地位相等,如:
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andmoved slowly.
但兩個小句之間也會是相互獨立的關系,各自都有命題,后面可接反問句以標記:
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didn’the?
He moved slowly,didn’the?
也可以選擇不同的語氣:
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butdidhemoveslowly?
即使兩個小句不在結構上連接成復合句,照樣會組成一個有銜接關系的序列(Kukul crouched low to the ground.He moved slowly.)。這種情況下,之所以要把第二個小句里省掉的主語恢復出來,是因為小句域之外的主語不能省略。在書寫上,這兩種表達形式完全不同:在銜接性的序列里,兩小句用句號分隔;但在小句復合體里,則不用分隔(盡管可以用逗號或分號)。這反映了典型的語音體現(xiàn):在銜接性序列里,第一個小句用降調(diào),第二個小句也用降調(diào);但在小句復合體里,第一個小句用平調(diào),第二個小句用降調(diào)。這里的平調(diào)表示話沒說完,小句要通過擴展組成一個小句復合體。另一種情況是,兩個相互依賴的小句之間的地位不等,如:
Ashe came to a thicket, || he heard the faint rustling of leaves.
這里只有一個小句(即第二個,也是主小句)可以獨立存在。第一個小句與主小句的關系是時間上的限定,其功能與名詞詞組里“Head+Modifier”的結構相似。主小句有獨立命題并可以用反問來標記,但限制性的小句則不能。這種小句復合體,其典型語調(diào)是先降后升,然后再降,這就以同樣方式把限制性小句標記為“主位”。
與該復合句近似的表達法有兩種,但兩小句必須用結構連接才能成為有銜接的序列,兩小句之間的關系也發(fā)生了變化。如:
He came to a thicketandatthattimehe heard the faint rustling of leaves.
He came to a thicket.Atthattimehe heard the faint rustling of leaves.
第一種情況是兩小句并列,地位相等。第二種表達法不再是小句復合體。韓禮德指出,不用結構連接但有銜接性質的小句復合體,是不存在的。限制性小句既可以放在“主”小句前也可以放在其后,如何選擇,受篇章因素決定。
韓禮德是最早使用語法邏輯處理自然語言模糊性的學者。他(Halliday 1978:114)在首次也是唯一提到“模糊”的地方里寫道:語言學現(xiàn)在似乎不怕“不純”(impurity)并開始認真對待語言里的“模糊”。但這是個邏輯學概念而非社會學概念,是對一種理想化的規(guī)則整齊的偏離,而非社會符號系統(tǒng)里的一個有機屬性。語言的“模糊”在一定意義上是對社會制度的動態(tài)和張力的一種表達。包含歧義、敵意、缺陷、不平等這些表示社會制度和社會結構的,不僅是語篇而且是語義系統(tǒng)。前者是人要表達的意義,后者是人可以表達的意義。
韓禮德認為,功能相同的兩種表達形式之間是蓋然性關系。程度高低之差,可用近似值表示。語言中存在“程度大小”和“頻率高低”的現(xiàn)象,并非有些合乎語法而有些不合乎語法。他的論述說明,喬姆斯基十分關心的“合乎語法性”也是個不確定的模糊概念。他明確反對生成語言學家把語言等同于“所有合乎語法句子的集合”的看法,認為不論這種集合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都無益于我們理解語言。筆者(封宗信2012b)詳細追蹤了韓禮德在各版《功能語法導論》中對語言模糊性的描寫。第一版只有兩處提到模糊性(Halliday 1985:236-37;318);第二版除了肯定第一版,還增加了兩條模糊點論述(Halliday 1994:184-85;289);第三版(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對模糊性的分析和論述更多,涉及面也更廣。例如,詞匯項在具有相同語義學特征和共同搭配模式的“集合”里發(fā)揮作用。這些集合由于一些不確定性的詞項而非?!澳:薄H绻颜Z法和詞匯當作一個連續(xù)體的兩端,那么就要問,介于它們之間的中間部分是什么?正是為了說明這個問題,他們把詞項放置在聚合軸上來描述,并從兩個視角來看其行成的序列,從語法角度看作龐大、“模糊”的封閉系統(tǒng),或從詞匯角度看作確定的有限開放集合(同上:40-45)。他們還指出,“過程類型”是符號學空間,不同的區(qū)域代表不同的過程類型。區(qū)域有核心地帶,代表過程類型的“原型”組成成分。但是區(qū)域之間是連續(xù)的,相互重疊成陰影部分。這些界限邊緣區(qū)的存在,說明過程類型是“模糊范疇”(同上:172)。系統(tǒng)語法的術語是“模糊范疇”,而不是亞里士多德的“范疇”。模糊范疇代表的是“模糊集合”,而不是準確清晰、涇渭分明的集合(同上:174)。
韓禮德認為,要用自然語言就需要語法學,即能在具體語境下產(chǎn)生意義的建模自然語言的一種方法。韓禮德描寫的系統(tǒng)性選擇,既有兩極歸一性的選擇,也有中介模態(tài)選項。他構建的情態(tài)系統(tǒng)就是在模態(tài)邏輯學和多值邏輯學的思想框架下發(fā)展起來的(封宗信2011)。更重要的是,隨著科技手段的介入,系統(tǒng)語法學越來越重視模糊性。韓禮德說道,對模糊性的處理不足,已被很多人所批評;不過,如果語法學要對智能計算有一丁點兒價值的話,就必須具有這個基本屬性。他很重視菅野道夫(Sugeno 1995)應用系統(tǒng)語法學在新的領域進行的研究,認為這是一門令人興奮的新應用學科,并斷言,如果這個學科能蓬勃發(fā)展,任何能與菅野道夫的課題產(chǎn)生互動的語言學家都會深入理解人類語言的真諦。
模糊邏輯是在扎德(Zadeh 1965)的模糊集合論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學科,以多值邏輯為基礎,運用模糊集合的方法來研究模糊性思維、語言形式及其規(guī)律。其核心思想是,個體是否屬于某個集合,只是程度問題,如介于0與1之間的某個實數(shù)。雖然韓禮德的語法邏輯論述里從來沒有明確提到過模糊邏輯,但他早就隱性地借鑒了模糊邏輯學和模態(tài)邏輯學思想,從兩極歸一性出發(fā)分析了系統(tǒng)選擇中大量的是與否、允許與禁止等之間的中介區(qū)域、模糊地帶和選項。他構建的情態(tài)系統(tǒng)是對正負兩極之間不確定性的完美表達,從人際關系角度構建了是與否之間的各種模糊語義區(qū)域。他的情態(tài)系統(tǒng)框架既包括了傳統(tǒng)邏輯學的三種模態(tài)邏輯形式,也包括了與現(xiàn)代模態(tài)邏輯學相關的擴展概念(封宗信2011,2012a)。
扎德的模糊邏輯是依賴于模糊集和模糊匹配過程的推理和推論。自然語言有很多領域向邏輯學家和語言學家提出了挑戰(zhàn),在典型與非典型、正與負、對與錯、肯定與否定之間有相當大的模糊空間。由于每個斷言都表達著某個邏輯命題,因此邏輯實證主義從驗證真假的角度來判斷命題。真值條件語義學受邏輯學影響,也只重視命題的真與假。邏輯學家常用經(jīng)典集合論給斷言以真值。邏輯語義學通過詳細分析證明,表達與解釋之間的基本關系不是二元關系,而是三元關系。
Lakoff(1972,1973)指出,邏輯學家大都愿意相信自然語言的句子(至少是陳述句)要么是真,要么是假,要么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缺乏真值,即使有第三種值,也常被解釋為“毫無意義”。許多同時代語言學家(至少形式語義學家)也接受了這個毫無道理的觀點。真值條件語義學受邏輯學的影響,把句子分為三類:真、假、缺少真值,實際上是分成了兩類。但心理學家和語言哲學家早就注意到的事實是,概念有模糊地帶和模糊邊緣。心理學家Heider曾指出,范疇有核心成分也有外圍邊緣成分,被試在判斷含有范疇與類屬成分的句子(如A chicken is a bird)正誤時,對含有中心成分(典型成分)比含有外圍成分(非典型成分)的反應要快(參見Lakoff 1973:459)。而且自然語言的句子常常非真、非假,也非胡說八道,而是在某種程度上為真,在某種程度上為假,在某些方面為真,在某些方面為假。因此Lakoff用“模糊限制語”(hedges)來修飾范疇歸屬的準確性,來提高命題的真值。比如把“鳥”的范疇進行了模糊性延伸和擴大,使非典型鳥勉強歸屬于鳥類,使遠離真理的命題(A penguin is a bird)的荒誕程度減少或更接近真理(A penguin issortofa bird),使是與非的命題變成介于真理與謬誤之間有意義的命題(“企鵝是鳥,又非鳥”)。這是因為,麻雀是“鳥”范疇里一個典型的或原型(prototypical)代表,而企鵝則不是,也不能在人的腦海中產(chǎn)生出一個典型的或原型鳥類形象。Lakoff在模糊邏輯學的框架下發(fā)現(xiàn),自然語言中有一類被形式語義學忽視但可用模糊集合的從屬函數(shù)來描述的詞,并指出這種“隱性涉及模糊性、能使事物更模糊或者不大模糊的詞語”提出了一些最有趣的問題(同上:471)。Lakoff從范疇的模糊界限及范疇的原型代表出發(fā),進而討論真理的“度”問題,用模糊限制語的事實證明,在真假對立之外的第三類值有重要的邏輯學意義。
語法邏輯處理語言不確定性和模糊的方法,可以用扎德的模糊邏輯表示。Lakoff(1972)對模糊問題的哲學邏輯學研究更是源于扎德模糊邏輯學。但韓禮德似乎對邏輯語義學家Lakoff的哲學邏輯學專論視而不見。他與Lakoff的許多核心術語(如范疇、原型代表、模糊區(qū)域)一致,但他倆沒有過“共識”。雖然Lakoff的研究目的和方法與韓禮德不同,但他對待模糊范疇的辦法和列舉的模糊限制詞匯與韓禮德在情態(tài)系統(tǒng)中描述的“情態(tài)附加語”是一致的。他們的研究都涉及到蓋然程度上的是與非(也許是,也許非)和通常程度上的是與非(有時是,有時非)。Lakoff列舉的具有不同真值度差別的模糊限制詞語,雖然不是邏輯學上典型的模態(tài)詞,但其限制命題真值的功能很接近語言學上有階梯度差異的情態(tài)詞,與韓禮德對情態(tài)詞的延伸擴展異曲同工。
韓禮德的系統(tǒng)語言學理論,從創(chuàng)建到日臻完善,從語法到語法學,吸收和借鑒了許多相關學科的思想。他的論著一貫旁征博引,除了前輩,對同時代人的著作及觀點也相當重視,甚至還引用過不少后輩學者的觀點和研究成果,但從未提及過Lakoff。雖然《功能語法導論》第三版的參考文獻里增添了Lakoff與Johnson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MetaphorsWeLiveBy,1980),但全書正文中沒有一次引用或提及。Lakoff 20世紀60年代師從喬姆斯基,作為生成語法學派的門徒,與韓禮德路子相異,某些觀點不為韓禮德接受或借鑒,毫不奇怪。但作為離經(jīng)叛道的形式邏輯語義學家和認知語言學的領軍人物之一的Lakoff,他的邏輯語義學研究不為重視邏輯語義關系的韓禮德注意,有令人費解的一面。Lakoff的《模糊限制語:意義標準與模糊概念邏輯研究》一文是在斯坦福大學的行為科學高級研究中心寫的。他在芝加哥語言學會第八屆地區(qū)會議上宣讀該文的1972年至文章發(fā)表于《哲學邏輯學學報》的1973年,正是韓禮德在斯坦福大學同一中心從事研究之時。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同門”,學術之聲應該相聞,緣何始終不相往來?
韓禮德從語法學邏輯角度研究不確定性和模糊性,在提到扎德的模糊邏輯概念時惜墨如金,其原因不外乎他對整個形式邏輯研究方法的消極態(tài)度。我們看到,韓禮德在積極接受科學的技術術語來解釋現(xiàn)實的同時,又認為科學家使用的工具語言“太僵化、太確定”。因此他在尋求方法恢復平衡,即用不確定性、連續(xù)性和不穩(wěn)定性來解釋經(jīng)驗的語篇(Halliday 1996/2002:365)。他認為,語法是不確定的甚至模糊的,而“模糊”概念僅僅是借用了模糊邏輯的一個術語。他認為,把形式邏輯乃至數(shù)學都看成是把自然語言語法中的不確定性歸結整理的一個結果而已(同上:399)。他的語法和語法學論著極少引用邏輯學文獻?!豆δ苷Z法導論》第三版僅引用了他自己評述過的J.M.Ellis(1993)的《語言、思維與邏輯》一書。他認為形式邏輯與語言的理解不相關;所謂語言的局限性,實質上是傳統(tǒng)邏輯的局限性(Halliday 1995:236)。
韓禮德在“語言不可窮盡”(Halliday 1985:ⅹⅲ)的事實前提下,追求系統(tǒng)描寫的最大近似值。但隨著分析沿著精密階越來越細致,他發(fā)現(xiàn)的不確定性和模糊性問題越來越多。因此他對邏輯學和相鄰新學科的借鑒也越來越明顯,把自然語言的不確定性和模糊性及語法學所追求的精密度和準確性科學地結合在以人為本的語法邏輯里,以最接近語言事實的方法,在無限與有限、不確定與相對確定、模糊與明晰、科學與人文等一系列關系之間找到了從邏輯語義關系角度解析語言認識社會的語法邏輯。這也許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發(fā)展為“適用語言學”理論的關鍵。
韓禮德從提出“邏輯功能”為“概念功能”之一的三大元功能到后期凸顯“邏輯功能”為元功能之首的四大元功能(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63),從“語法”理論發(fā)展到“語法學”理論,整個過程是吸收邏輯學思想越來越多、邏輯描述愈加明顯的發(fā)展歷程(封宗信2011)。他提出的“語法邏輯”并不是對形式邏輯的完全排斥,而是在兩者互補的前提下,通過借鑒和吸收形式邏輯尤其是現(xiàn)代邏輯學中的多值邏輯、模態(tài)邏輯、模糊邏輯等學科的思想對自然語言進行建模的重要基石。從研究“邏輯語義結構”到人的“語法式思維”的發(fā)展歷程可以看出,功能語法學或隱或顯地沿著邏輯學的路子逐漸發(fā)展而來。
韓禮德的“語法邏輯”從語言結構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去解析語言的不確定性和模糊性,揭示了語言的本質及表現(xiàn)形式。形式邏輯不關心交流語境及不確定性的積極價值,模態(tài)邏輯學不關心自然語言情態(tài)詞的意義,模糊邏輯學不關心范疇的模糊性在自然語言里的社會符號學意義,而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中的語法邏輯從兩極歸一性出發(fā),非常重視模糊區(qū)域(如模態(tài)/情態(tài))在自然語言中的正能量,從語法式思維和語法學思考世界的角度去解析語言。語法邏輯源于自然邏輯,并列于數(shù)理邏輯,但其內(nèi)涵大于數(shù)理邏輯,解釋性高于數(shù)理邏輯。雖然語法邏輯的特征是相對的人工確定性,但它從有別于人工形式符號邏輯的角度對自然語言進行建模,并在這一過程中,直接觸及了哲學和邏輯學許多領域關心的基本問題,對語言科學的許多領域都有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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