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人稱指代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為主題,通過對中國前總理朱镕基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1998年至2002年)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進行分析,著重考察了朱镕基在這一特定的社會場景下,如何選擇和運用人稱代詞來表達自己的政治思想和主張。同時,也證明了前人所提出的代詞距離尺度理論框架是一種客觀描述個體代詞使用特征的有效方式。
關(guān)鍵詞:人稱指代 政治意識形態(tài) 距離尺度 朱镕基
一、引言
多年以來,政治語言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備受關(guān)注的研究課題。對政治人物的言論進行語言學分析,在西方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系列研究成果。[1]其中,1987年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的《代詞選擇與意識形態(tài)沖突》(Pronominal Selection and Ideological Conflic)一文特別值得關(guān)注。在這篇文章中,作者通過對英國三位政治人物(Mrs. Thatcher、 Neil Kinnock和Michael Foot)演講詞的分析,探討了人稱代詞的選擇與運用和說話者本人政治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的研究給我們帶來了啟發(fā),促使我們在中國場景下來關(guān)注政治語言這一話題。本文即嘗試從中國前總理朱镕基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1998年至2002年的五次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著手,借鑒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的理論框架,以人稱指代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為主題,著重考察朱镕基在當時的社會場景下,如何選擇和運用人稱代詞來表達自己的政治思想和主張。
二、理論與方法
(一)理論框架
眾所周知,代詞的選擇與說話者和聽話者在地位與相互關(guān)系上的自覺角色存在關(guān)聯(lián)。[2](P495)如果從“距離”的角度來看,說話者以“我”或“我們”之外的方式來進行自稱,代表了他希望遠離談話主題、或者遠離“談話參與者”這一自我角色的意愿。Ann Rees將這種“距離效應”與人稱代詞系統(tǒng)之間的關(guān)系概括為一種連續(xù)統(tǒng)關(guān)系,提出了“代詞距離尺度(Scale of Pronominal Distancing)”的理論假設。[2](P498)在代詞距離尺度中,I(及其變體my、me、mine)是最基本的自稱方式,其他代詞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一種距離效應。
0 1 2 3 4 5 6 7 8
I We You One You It She He They
(Direct) (Indefinite)
Distancing from self
Ann Rees所提出的代詞距離尺度只是一種廣泛意義上的概念。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對這一理論進行了延伸和發(fā)展:他們認為代詞距離尺度的測量方式可以用于特殊個體對象的研究,即可以為某一個體繪制出個性化的代詞距離尺度連續(xù)統(tǒng)。[2](P505)例如,他們將Mrs. Thatcher的代詞距離尺度描述為:
0 1 2 3 4 5 6 7 8 9
I We You One You She He They They Those
(Direct) (Indefinite)
Distancing from self
而Neil Kinnock的代詞距離尺度則為:
0 1 2 3 4 5 6 7 8
I We You You They Those He She It
(Direct)(Indefinite)
Distancing from self
在此基礎上,可以進而對不同個體間代詞使用差異及其中所隱含的意識形態(tài)差別進行比較研究。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認為,“如果不同個體以相似的方式去理解外在世界,即具有相同的意識形態(tài)及信仰系統(tǒng),他們應該表現(xiàn)出相似的代詞使用模式”[2](P505)。
上述研究說明,代詞距離尺度可以作為客觀描述個體代詞使用特征的有效方式。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的研究更進一步彰顯了代詞運用與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政治人物基于不同的政治取向會選擇不同的代詞使用模式。這一點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分析視角和理論線索。本文所關(guān)注的問題就是,作為時任中國總理的朱镕基,他如何選擇和使用人稱代詞?他的代詞距離尺度表現(xiàn)出什么樣的模式特征?這種代詞使用模式又折射出了什么樣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本文將對朱镕基在九屆全國人大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進行深入分析,以回答上述三個問題。也就是說,本文將探討人稱代詞單位在朱镕基的政治言語中各自扮演的角色和發(fā)揮的作用,在此基礎上與相關(guān)研究進行理論對話。
(二)研究方法
⒈人稱代詞系統(tǒng)
如前所述,本文將集中考察朱镕基講話中人稱代詞的分布與組織。我們所參照的人稱代詞系統(tǒng)可以概括如表1:
表1:人稱代詞系統(tǒng)
第一人稱第二人稱第三人稱其他人稱指代形式
我你(基本)他、她、它有人、有些(人)
你(泛化)某些、某個、某某
我們你們(基本)他們
你們(泛化)
其中,有兩點值得說明:
第一,關(guān)于第二人稱代詞“你”和“你們”意義“泛化”的問題。第二人稱代詞的基本意義是指稱聽話人,但在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其稱代對象往往會發(fā)生變化,可以指稱第三者或說話者本人,甚至變?yōu)槿沃富蛱撝?。[3]本文中,對第二人稱代詞的基本意義和泛化意義做出區(qū)分。例如:
(1)我希望通過你向印度政府的首腦和印度人民致以我最美好的祝愿。(1998年3月19日)
(2)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中國部署了600枚導彈,因為連我都不知道?。?999年3月15日)
(3)但是由于種種不講你們也知道的原因,在美國出現(xiàn)了一種反對中國的潮流,這使我們感到很不安。(1999年3月15日)
(4)在這種氣氛中,我應邀訪美當然是個很不輕松的任務,很多媒體也預言我的訪問不可能成功,但是我還是要去,因為既然你們有氣,我就要去給你們消消氣。(1999年3月15日)
例(1)和例(3)中的“你”和“你們”都是第二人稱代詞的基本用法,它們分別指代那位印度記者和所有現(xiàn)場記者;而例(2)和例(4)中的“你”和“你們”則為泛化用法,它們都沒有特定的指代對象:“你”泛指那些指責中國部署導彈的人們,“你們”則泛指那些對中國持敵對態(tài)度的美國人士。
第二,在常見的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稱代詞系統(tǒng)之外,我們增加了一類“其他人稱指代形式”,包括有人、有些(人)、某些、某個、某某。這是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在朱镕基的政治言語中,它們盡管出現(xiàn)頻率有限,但是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換句話說,它們在朱镕基的代詞距離尺度上占有特殊位置,值得特別關(guān)注。
⒉語料數(shù)據(jù)及分析步驟
本文的語料數(shù)據(jù)為1998年至2002年朱镕基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五次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文本:文本總詞數(shù)為13118個,其中人稱代詞為727個,占總數(shù)的5.5%(具體見表2、表3、表4)。在下文中,我們將以代詞距離尺度為線索,首先對朱镕基講話中的自我指稱情況(即尺度上靠近“自我”的一端)進行描述,然后再對涉及對立方的指稱情況(即尺度上遠離“自我”的一端)進行考察,最后將嘗試對朱镕基人稱代詞運用的特征和性質(zhì)進行概括和總結(jié),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理論分析與思考。
表2:1998~2002年歷年記者招待會講話情況
編號場合時間總詞數(shù)人稱代詞總數(shù)人稱代詞占總詞數(shù)百分比(%)
A第九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記者招待會1998.3.191843703.8
B第九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記者招待會1999.3.1525031736.9
C第九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記者招待會2000.3.1526291462.5
D第九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記者招待會2001.3.1537142145.8
E第九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記者招待會2002.3.1524291245.1
合計131187275.5
表3:1998~2002年人稱代詞使用情況
人稱指代出現(xiàn)次數(shù)占人稱代詞總數(shù)百分比(%)
我32444.6
我們24133.1
你(基本)243.3
你(泛化)172.3
你們(基本)50.7
你們(泛化)121.6
他、她、它527.2
他們365.0
有人、有些(人)101.4
某些、某個、某某60.8
合計727100.0
表4:1998~2002年歷年人稱代詞使用情況
人稱指代出現(xiàn)次數(shù)占人稱代詞總數(shù)百分比(%)
ABCDEABCDE
我367954866951.445.737.040.255.6
我們264954793337.128.337.036.926.6
你(基本)155581.42.93.42.36.5
你(泛化)-106-1-5.84.1-0.8
你們(基本)-113--0.60.71.4-
你們(泛化)-53-4-2.92.1-3.2
他、她、它61652148.69.23.49.83.2
他們17101441.44.06.86.53.2
有人有些(人)--55---3.42.3-
某些、某個、某某-1311-0.62.10.50.8
合計7017314621412499.9100.0100.099.999.9
(注:由于統(tǒng)計誤差,“合計”有時會出現(xiàn)不足100.0%的情況。)
三、自我指稱
人稱指代以自我為中心,說話者就是中樞人物。朱镕基的講話也不例外。從出現(xiàn)頻率來看,第一人稱代詞“我”和“我們”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見表3和表4)。因此,我們首先對朱镕基的自我指稱方式進行分析。換句話說,我們將首先嘗試確定朱镕基代詞距離尺度上靠近“自我”一端的人稱代詞的位置與分布。
(一)我
長期以來,朱镕基在海內(nèi)外媒體中都擁有“真誠坦率”的贊譽。我們的分析顯示,這與他對于第一人稱代詞“我”的成功駕馭有直接關(guān)系。我們發(fā)現(xiàn)朱镕基經(jīng)常大量使用“我”來表達個人情感,藉此增加話語感染力,拉近與聽眾之間的距離。例如:
(5)對于外界稱我為“中國的戈爾巴喬夫”“經(jīng)濟沙皇”等,我都不高興。這次九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對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務艱巨,怕辜負人民對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雖然很怕辜負人民的期望,但是很有信心。只要我們高舉鄧小平理論偉大旗幟,在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正確領導下,緊緊依靠全國人民,我相信本屆政府將無往而不勝。(1998年3月19日)
在例(5)中,朱镕基連用7個“我”來表達自己的多種復雜情感:對于外界評價的不悅、當選總理后強烈的責任感、對自己及本屆政府執(zhí)政能力的自信。與“我”的使用相照應的是一系列帶有強烈情感色彩的詞語,如“不高興、感到、一往無前、義無反顧、很怕、很有信心、相信”。這也是朱镕基使用“我”的一個特點:他往往會連續(xù)使用一些抒發(fā)個人情感的詞語,最常見的包括“想、知道、認為、相信、希望、感到、估計、感覺、感動、愿意、關(guān)心、滿意、擔心”等。
朱镕基運用“我”的另一個特點是,他通常會以個人化的“我”開始談話,繼而很自然地轉(zhuǎn)換到更加機構(gòu)化的“我們”。例如:
(6)過去的一年我感到非常難,這個困難超過了我預料的程度。第一,我原來沒有估計到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這么大;第二,我國發(fā)生的歷史上罕見的特大的洪澇災害也超出了我的預料。但我感到滿意的是,我們在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依靠全國人民的努力,我們站住了,這兩個困難我們都挺過去了。這是不容易的,所以我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說了一句:“來之不易”呀?。?999年3月15日)
在例(6)中,朱镕基首先連用6個“我”來描述自己一年中的情感歷程。隨著話語的行進,他很自然地將“我”轉(zhuǎn)換成“我們”,這也代表著他的角色轉(zhuǎn)換——由訴說情感的個人轉(zhuǎn)變?yōu)橹袊拇匀?。這其中傳遞了這樣的信息:盡管他個人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但是中國政府這一實體充滿力量、可以戰(zhàn)勝一切困難。最后,朱镕基又一次使用“我”回歸到個人角色,與談話開端完成情感呼應。
(二)我們
“我們”也是朱镕基頻繁使用的人稱代詞。他會使用“我們”的基本含義,即指代共同參與某種活動的人或組織。例如:
(7)我和小淵惠三首相多次見面,我也在中國接待過小淵首相的訪問,我們建立了很好的關(guān)系。(2001年3月15日)
例(7)中的“我們”顯然是指代小淵惠三和朱镕基。不過,在朱镕基的講話中“我們”更普遍的用法是指代中國、中國政府或中國共產(chǎn)黨。例如:
(8)至于如何選舉主席和總理,這是一個政治體制問題,要從中國的國情出發(fā),中國不同于外國,東方不同于西方,我們有自己的選舉制度。(1998年3月19日)
(9)現(xiàn)在我們政府職能的轉(zhuǎn)變就是要加強對市場的監(jiān)管、查處,保護消費者和人民的利益。在這方面,我們的工作還需要大大加強。因此,我們除了要加強市場監(jiān)管的立法工作以外,還要加強執(zhí)法部門的地位和作用。我們將把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升格為總局,加強對市場的監(jiān)管,還要加強質(zhì)量技術(shù)監(jiān)督局和國家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新聞出版署等等。(2001年3月15日)
(10)對于發(fā)生在1989年的政治風波,我們黨和政府及時采取了果斷措施,很好地穩(wěn)定了全國的局勢。對此,我們?nèi)h的認識是完全一致的。最近幾年,我們黨和政府的歷次會議對此都作出了正確的結(jié)論,這個結(jié)論不會改變。(1998年3月19日)
例(8)、例(9)和例(10)中的“我們”分別指代中國、中國政府和中國共產(chǎn)黨。這三個例句也反映出這樣一種事實:在朱镕基的意識形態(tài)中,中國、中國政府與中國共產(chǎn)黨這三者其實是等同的,而他自身也是與它們合為一體的。
由此可以看出,朱镕基所使用的“我們”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意義泛化現(xiàn)象,即在一定語境下,“我們”不限于特定的指代對象,而是包含一切支持其觀點的人或組織,比如“中國、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政府、中國人民、所有的人”。例如:
(11)我們不要忘記歷史,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這種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時期,在美國有過這種時期,在中國也有過這種時期。(1999年3月15日)
(12)今天中國人民已經(jīng)站起來了,我們能夠允許自古就屬于中國領土的臺灣從祖國分裂出去嗎?絕對不能?。?000年3月15日)
(13)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沒有任何一個內(nèi)地的城市可以在近期代替香港。我們都應該有信心,我們的目標一定能夠達到。(2002年3月15日)
例(11)中的“我們”泛指所有的人,例(12)中的“我們”是指所有支持中國統(tǒng)一的中國人,而例(13)中的“我們”則包含中央和香港特區(qū)政府及所有關(guān)心香港發(fā)展的人。
(三)其他人稱指稱方式
朱镕基會使用泛化意義上的第二人稱代詞“你”或第三人稱代詞“他”進行自我指稱,偶爾也會自稱“朱镕基”。例如:
(14)他們就是愿意或者主張臺灣問題無限期地拖下去,今天你說不能夠無限期拖下去,那不就翻了天了嘛!因此,種種的威脅也就出來了,說什么如果中國要解決臺灣問題,那某某國家就要用武力來干預。(2000年3月15日)
(15)我只希望在我卸任以后,全國人民能說一句,他是一個清官,不是貪官,我就很滿意了。如果他們再慷慨一點,說朱镕基還是辦了一點實事,我就謝天謝地了。(2000年3月15日)
例(14)中的“你”不是指向朱镕基提問的記者,而是指中國政府。面對臺灣問題這一敏感問題時,身為政府代言人的朱镕基選擇第二人稱“你”來指代中國政府,而不使用習慣性的第一人稱“我”或“我們”,其目的主要是為了營造一種“距離效應”——采用一種貌似客觀的“局外人”式的口吻對事件進行評述。在例(15)中朱镕基分別使用第三人稱“他”和自己的名字“朱镕基”來進行自我指稱,同樣也是期望能夠達到一種“距離效應”,是一種禮貌性的自謙用法。
四、對立方指稱
在每年的記者招待會上,不少記者都會提出敏感尖銳的問題。一般來說,這些問題的焦點大都集中在臺灣問題、中美關(guān)系及人權(quán)問題上。朱镕基在反駁不同意見、維護自我立場的過程中,就必須考慮如何使用合適的人稱代詞指稱對立方。依據(jù)本文的理論框架,這些人稱代詞在代詞距離尺度上位于遠離“自我”的一端。下面我們將考察朱镕基使用人稱代詞指稱對立方的情況,由此來確定他的代詞距離尺度上遠離“自我”一端的人稱代詞的位置與分布。
(一)“我”或“我們”與“你”或“你們”
在應答敏感問題時,我們發(fā)現(xiàn)朱镕基習慣于將對立關(guān)系表達為第一人稱“我”或“我們”與第二人稱“你”或“你們”的對立。當然,這里的“你”或“你們”通常都是使用泛化意義。例如:
(16)這家雜志的封面上登了我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看起來我就像個死人。在這種氣氛中,我應邀訪美當然是個很不輕松的任務,很多媒體也預言我的訪問不可能成功,但是我還是要去,因為既然你們有氣,我就要去給你們消消氣。這不是個“地雷陣”,無非是氣氛不太好,但我的訪問就是要去說明真相,恢復中美致力于建立建設性戰(zhàn)略伙伴關(guān)系的好勢頭。(1999年3月15日)
(17)我們在人權(quán)方面的工作每天都有進步。剛剛閉幕的九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了憲法修正案,增加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內(nèi)容。我們?nèi)珖舜蟪N瘯诹⒎?,我們國務院也在立法,國務院立的法叫行政法?guī)。我們天天在努力健全我國的法制,保障中國人民的人權(quán),我們會繼續(xù)做下去。我們歡迎外國朋友批評我們的工作,但你不要太急了,我比你還急嘛?。?999年3月15日)
(18)我們解決臺灣問題的一貫方針是“和平統(tǒng)一、一國兩制”,但是我們絕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誰贊成一個中國的原則,我們就支持誰,我們就跟他談,什么問題都可以談,可以讓步,讓步給中國人嘛!誰要是搞“臺灣獨立”,誰就沒有好下場,因為你不得人心,你違背了海峽兩岸中國人的人心,你也違背了全世界華裔、華僑的人心。(2000年3月15日)
(19)中國四大國有商業(yè)銀行有十幾萬億元人民幣的資產(chǎn),在個別的分支機構(gòu)發(fā)生違法事件,我想這不是什么太奇怪的問題。你們美國不是也出現(xiàn)了“安然事件”嗎?由于你們在認真地處理“安然事件”,中國的報紙、雜志、輿論界沒有大肆渲染這件事情。同樣,中國銀行的個別分支機構(gòu)發(fā)生一些違法事件,也不值得大肆渲染。我們對這種事件的態(tài)度是非常嚴肅的,是依法處理的。(2002年3月15日)
在以上四個例句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幾組對立關(guān)系:“我”——“你們”、“我們”——“你”及“我”和“我們”——“你們”。同時也可以發(fā)現(xiàn),從“你”和“你們”所出現(xiàn)的語境來看,前者比后者所蘊含的排斥情感更為強烈。
(二)有人(有些人)、某些(某個、某某)
在指代對立方時,朱镕基也習慣于使用一些模糊性概念,比如“有人”“有些人”“某些”“某個”“某某”等。例如:
(20)為什么反響這么大呢?就是因為在某個國家,有一些從來就是反對中國的人士,他們從來就是把中國當做潛在的敵人,要利用臺灣這個不沉的“航空母艦”來反對中國。他們就是愿意或者主張臺灣問題無限期地拖下去,今天你說不能夠無限期拖下去,那不就翻了天了嘛!因此,種種的威脅也就出來了,說什么如果中國要解決臺灣問題,那某某國家就要用武力來干預。(2000年3月15日)
(21)現(xiàn)在,有些人在計算中國有多少飛機、多少軍艦、多少導彈。結(jié)論是中國人不敢打,也不會打。按照這種計算,希特勒早已統(tǒng)治全世界啦。他們不懂中國的歷史,不知道中國人民一定會以鮮血與生命來捍衛(wèi)祖國的統(tǒng)一和民族的尊嚴。這幾天,臺灣的選情波譎云詭,急轉(zhuǎn)直下。有人用盡了權(quán)謀手段,“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有人要讓“臺獨”勢力上臺嘛?。?000年3月15日)
(22)反腐敗問題是各國政府所面臨的一個重大問題,中國也不例外,但是我從來不認為中國政府是最腐敗的政府,像某些雜志所排列的次序,從來不是這樣。中國的腐敗案件是多一點,因為中國人多嘛。(2000年3月15日)
(23)至于我本人,除了我確實是在埋頭苦干以外,我沒有什么優(yōu)點,我不希望別人學習我。特別是某家香港報紙說我的本事就是拍桌子、捶板凳、瞪眼睛,那就更不要學習我。(2002年3月15日)
從以上四個例句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些模糊性人稱指代的用法。值得注意的是,從表面上來看,它們沒有特指具體對象,似乎避免了對明確個體的攻擊。但事實上它們的語用效果恰好相反,不指名道姓反而更易于直接承載強烈的負面情感?;谶@樣的認識,我們認為這些模糊性人稱指代形式應該位于代詞距離尺度上最遠離“自我”的位置。另外,在例(20)和例(21)中的第三人稱代詞“他們”也值得關(guān)注:“他們”往往與“有人”“某些”共同出現(xiàn),也因此帶有了一些排斥意味,不再單純扮演客觀中立的指稱角色。
五、結(jié)語
我們已經(jīng)從自我指稱和對立方指稱兩個層面考察了朱镕基在九屆全國人大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依據(jù)前人所提出的代詞距離尺度的理論假設,現(xiàn)在可以嘗試將朱镕基運用人稱代詞的模式特征概括為如下的連續(xù)統(tǒng):
0 1 2 3 4 5 6 7
我 我們 你/你們 他/她/它 他們 你們 你 有人(有些人)/某些(某個、某某)
(基本) (泛化)(泛化)
偏離“自我”
在這個尺度上,第一人稱代詞“我”和“我們”位于靠近“自我”的一端,而泛化意義上的第二人稱指代“你”和“你們”與模糊性指代方式“有人(有些人)”和“某些(某個、某某)”則位于遠離“自我”的一端?!澳恪焙汀澳銈儭钡幕居梅暗谌朔Q代詞依次排列在中端。
對比前文中所提到的Karen Maitland和John Wilson所描繪的Mrs.Thatcher與Neil Kinnock的代詞距離尺度,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朱镕基的尺度與它們之間存在較大差別。這固然與東西方語言和文化差異相關(guān),但是不可否認,相異的政治思想意識確實影響了他們在代詞上的選擇與組織。不過,從語言學意義上來說,或許更為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我們的研究支持了前人的理論假設,即代詞距離尺度的測量方式可以用于特殊個體對象的研究,是一種客觀描述個體代詞使用特征的有效方式。
注 釋:
[1]相關(guān)著作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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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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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Maitland,Karen,and John Wilson.Pronominal Sel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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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民網(wǎng)[Z].www.people.com.cn.
(趙春燕 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