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韓 南 姚達兌(譯)
(哈佛大學東亞系,哈佛燕京學社 麻省劍橋 美國 02138)
自1941年始,美部會(即美國公理宗海外傳道部,ABCFM)檔案收藏于哈佛大學圖書館,其中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年出版的基督教新教漢語文獻收藏于哈佛燕京圖書館?!?〕這些作品多達八百余部,燕京圖書館因而當之無愧地成為這一研究領(lǐng)域的最主要藏書點。美部會是美國第一個向中國派譴傳教士的組織,始因于倫敦會傳教士馬禮遜和活躍于中國商貿(mào)領(lǐng)域的紐約商人奧利芬特(D.W.C.Olyphant)之敦促?!?〕早在1830年,美部會的最早兩位傳教士裨治文和艾貝爾(David Abeel),恰當其時地抵達廣州,并開始學習漢語。此后,才相繼大規(guī)模地派送傳教士到中國各地,如福州(1847)、中國北方(1860)以及中國南方(1883)。美部會發(fā)展至1906年,已成中國最大的傳教組織,其教士多達106名?!?〕他們活躍于出版行業(yè),用漢語或英語出版了不少作品,既有宗教的、也有世俗。①
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的這批文獻,大多數(shù)正是出于美部會會眾之手。其中一大部分來自福州分會,有些作品還以福州方言寫就。這批文獻中,包含了裨治文的《美理哥合省國志略》(1838)——第一部詳盡介紹美國的漢語作品,以及其后的兩部修訂本——《亞美理駕合眾國志略》(1846)和《大美聯(lián)邦志略》(1862)。盡管有不少作品是由美部會出版的,但是這些藏品所屬范疇較廣,最重要部分當然是基督教新教早期的出版物。例如其中有馬禮遜所著的第一部小冊子《神道論贖救世總論真本》,初版于1811年,現(xiàn)屬極稀有的文獻;再如馬氏的另一部書,出版于1815年的《古時如氐亞國歷代略傳》。
本文聚焦于19世紀初年至1870年間這些基督教文獻的寫作過程,即作者及其寫作方式。我并不想詳加討論他們所選的語言(深文理、淺文理、官話或方言)、文字(漢語、羅馬字、特制的語音符號),也不打算討論他們所用的文體,諸如引入新的出版模式促生的報章文體,又如采用中國傳統(tǒng)的文體,像為大人而寫的小說、為童蒙而寫的寓含道德訓誡的小曲。〔4〕然而,我想強調(diào)——毋寧說是再次強調(diào),因為已申明多次——傳教士在中國的文字事功之重要性。其重要之處,有多方面的因由。直到1843-1860間、鴉片戰(zhàn)爭后,傳教士接觸中國民眾才逐漸變得合法,此前則屬非法。當傳教士真正接觸到民眾時,他們發(fā)現(xiàn)基督教傳統(tǒng)的巡回宣講模式對于中國人而言是那么的陌生,不管怎樣只能在方言區(qū)內(nèi)產(chǎn)生一定的效用。他們還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識字程度,遠高于同時代其它地方的人。郭實臘以樂觀的口吻寫道:“我們在這里遇到了一個讀書人。相對而言,他并無偏見,愿意聆聽真理?!薄?〕傳教士希望籍助簡明淺白的文學語言或通用語(即官話)寫作,以擺脫中國固有的文法、習俗和方言的束縛。他們又希望能吸引飽讀詩書的文人,但是后來證明了這個任務(wù)遠比他們所想像的要艱巨得多。基督教新教傳教士,尤其是早期的那批,著撰了大量的漢語作品。例如,歸名于郭實臘的作品至少有61部,大部分還算可信;而倫敦會麥都思名下也有59部作品。事實上,印刷出版對傳教而言是那么的重要,不少早期的新教傳教士如麥都思和衛(wèi)三畏,便因其有印刷技能,而被派遣至華。
十九世紀外國人著譯的漢語作品,幾乎都需與華人助手聯(lián)袂協(xié)作,才得以完成。這種雙重或多重模式的寫作,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發(fā)生,這取決于外國人及其助手各自在何等程度上掌握了其語言,也取決于助手對翻譯對象的熟知程度。其時,標準的寫作(與翻譯還有點距離)過程實是一種口授聽寫:外國人將原文口譯成漢語,助手則記錄在案,再修撰成稿,最后外國人會復查是否誤譯(傅蘭雅在江南制造局譯科技書時便用此法)。1829年,錢納利(George Chinnery)畫了一幅馬禮遜與其助手一起鉆研翻譯《圣經(jīng)》文本的畫。另一幅1837年的書頁插圖,畫了麥都思與其助手朱德郎合作的場景②。麥氏膝上敞開著一本書,他明顯正在向朱氏口授譯文,而朱氏坐在麥氏旁邊的小桌上,正在記錄。再有一張更早的相片,是倫敦會的楊格非與其助手(楊氏稱之為“專家學者”)在工作之余的合影。〔6〕他描述了典型的方法和基本理由如下:
我從未見過外國人所著的作品,在文學方面,能免受一般本地學者的嘲笑。因而許多傳教士寧愿將寫作留給他們的“專家學者”,而他們自己則將精力放在可操作的、更為重要的實踐上,即聚焦于閱讀,并用一種簡易而準確的語言口述。當他們想出版作品時,他們向?qū)<覍W者口述大意,而后者會以符合漢語習慣的很好的漢語記錄在案。盡管傳教士自己并不能用漢語撰述,他們?nèi)允怯心芰<覍W者的作品,提出批評意見。這種能力是經(jīng)長年累月的大量閱讀而獲得。他們完全有必要這么合作,因為最終的作品比起傳教士自己在沒人襄助的情況下翻譯的作品,更有價值?!?〕(P330)
傳教士們的大多數(shù)作品之著撰過程都如這般,盡管實際的操作遠比這里描述的要復雜得多。但也有另一種方式,即外國人自己翻譯了草稿后,交予助手修訂潤色。這種情況通常是在翻譯《圣經(jīng)》時,因為《圣經(jīng)》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而且譯者還須懂希臘語或希伯來語,要盡其所能準確地譯出原義,再交付助手潤色。③我們對于這些中國助手的生平了解不多,可以知道的多是他們與《圣經(jīng)》相關(guān)的方面。
頗為奇怪的是,《圣經(jīng)》的首個漢譯本是以不同的方法合作而成:由熟知漢語的人和熟知英語的傳教士合作翻譯了第一個稿本,再據(jù)希臘文和希伯來文原文校正。這個譯本于1821年由拉沙和馬希曼等人在印度的塞蘭波譯成。拉沙,即馬希曼的老師,也是翻譯的合作者,是一個在澳門出生的阿美尼亞人,人稱“徹頭徹尾的中國人”。在他孩提時,他從家奴處學得漢語,后來他父親又從廣州請來了塾師教導他讀寫。1802年,拉沙搬去了加爾各答,在那里他作為漢語譯員受雇于英國政府,同時也受雇于克里·威廉(William Carey)翻譯《圣經(jīng)》?!?〕馬希曼非常詳細地描述了他的多重翻譯方式,以期向“大英和外國圣經(jīng)公會”證明他的翻譯信實可靠。
開始,拉沙先生坐到我身邊(長年累月如此)來一起工作,根據(jù)他阿美尼亞的文化背景,將《圣經(jīng)》從英文翻譯成稿。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一起一再地研讀某些篇章,從未開始翻譯之前,直到完全譯成,再無修改的必要。到現(xiàn)在,他只需向我咨詢較難的字和短語。而到適當之時,我會根據(jù)格里斯巴赫本(譯注:德語標準本《新約》,名得自編者)一行一行地校正。我審閱每一行漢語譯文,對某些字詞的作用,提出了我的質(zhì)疑;當然也拒用了一些字,另外建議其它的作為代替。就這樣完成整整一章,大概也要花費三四個小時。完成一章后,我給他漢語譯本,然后非常緩慢而準確地用英語口譯格里斯巴赫本,而他則同時緊盯著漢語譯本。若有錯誤,則速訂正。之后,將譯文清晰地謄抄成稿。當然也有時——疑竇未解時,這樣的程序需要反復進行兩三遍。將付梓時,又要經(jīng)歷一次嚴峻的考驗。我將譯文以金屬鉛字排版成雙葉,再和一個不識英文的中國助手一同校閱一遍④。他會建議譯文的哪些地方必須修改,以求更加清晰易懂。更正后,再謄抄工整。如若需要,則再多請幾個人閱讀校正。這一步完成后,我獨自坐下,再一次將稿件與格里斯巴赫本對照閱讀,時而也向他們咨詢求助。我必須詳盡地校閱稿本。我有兩本拉丁語—漢語字典,用來輔助逐字校閱稿件,尤其是對那些我不大確定的詞語。我隨時將查詢過詞語記錄在案,這樣的我的工作效率便大有提升。那些我不大確定的詞語,大概每次都不少于二十個,有時也少些。這一次,我一邊對照格里斯巴赫本的原文,一邊對第一次的方法稍作調(diào)整。前一次,我一行一行地讀,現(xiàn)在我校讀一小部分原文,大約每次五六行,再對讀漢語譯文,以便照顧到語句間的張力和關(guān)聯(lián)。這種做法較為有效。我將腦海中想到的每一個可替代的詞,都記錄在書頁的邊緣。我一旦發(fā)現(xiàn)有歧義之處,則一起請教拉沙先生及其助手,與其坐在一起,直到疑竇已解、歧義釋然。這一道程序完成后,我又將它謄抄一遍。這一次將稿件拿給我的兒子約翰校閱。他的漢語習語和知識,遠比我豐富。他校完之后,再謄抄一遍。我抄閱兩份,讓我的華人助手和拉沙先生分開獨自校閱,請他們指出他們不滿意的地方。這一切完成后,我最后一次對照格里斯巴赫本,查看是否還有錯漏之處。此后,我再謄抄一份,請我的華人助手根據(jù)語義標加句讀。我再查證一次看他的標點是否與我的一致。若是一致,遂才送至印刷所。在印刷所里,我將工整的印刷樣本,拿給華人助手查看是否還有錯誤之處,再拿給拉沙先生,最后自己又檢閱了一次。一切完成之后,才敢正式開印。(馬希曼給“大英和外國圣經(jīng)公會”信,1813年11月塞蘭坡)〔8〕
根據(jù)目錄學學者偉烈亞力(倫敦會教士,后來是英國海外圣經(jīng)協(xié)會的代理人,著有《1867年以前來華基督教傳教士列傳及著作目錄》)的描述,翻譯這些作品雖然“有稱職的本地助手幫忙”,但結(jié)果仍是“和譯成其它東方語言的許多作品如出一轍,其初版非常粗劣,某種程度上仍是不合漢語習慣。”〔9〕(P97)然而,偉烈亞力卻給了馬禮遜、米憐合作譯本不錯的評價。
這個譯本雖有本地助手襄助,但主要還是由歐洲的兩個傳教士完成的,因而它的文學成就有限,也是情有可原?;诖朔N情況,我們不能過分抬高馬禮遜、米憐譯本的價值,因為每一個中國學者都能意識到這個版本的缺漏之處。不出所料,逐字逐句地翻譯,使得譯文不合漢語習慣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甚至變得鄙俗無文。然而,這個譯本,卻是忠于原著的?!?〕(P100)
粗看一下譯文的語法特點,就能證實這種判斷。馬禮遜和米憐都能較好地閱讀漢語作品。他們拙劣不堪的譯文,卻是因于故意為之的逐字逐句翻譯。我們可從米憐分別寫于1819年和1821年的兩段關(guān)于翻譯的文字中,看出他們的翻譯策略。在第一段文字中,他確切無疑地說,譯文必須是“忠實”優(yōu)先于“文雅”,況且無論如何,“你不能期望文雅的譯文出于外國人之手”。在另一段中,他重申了兩種相反的立場如下:首先,外國人能否寫出讓中國文人覺得平和順暢的文字并不重要;其次,他們的譯文風格必須“盡可能地接近本土的文風”。他接著推薦他的朋友“博愛”(實是米憐自己的筆名)所采取的寫作方式,即傾向于第二種立場。“博愛”采取的方式,不外如是:博聞強記;對漢語的詞序一絲不茍;再大量的閱讀相關(guān)文獻。只有到最后一道工序,米憐才提及其助手,并且似乎對其缺乏信心。
當博愛遇到一些難題時,他也會懷疑其華人助手(或語文老師)能否稱職地解決急需幫助的問題。他要求其助手從各種典籍之中,找到例證以支持其解說。博愛跟他助手解釋想表達的觀點,但若是其助手不能對表達這種觀點的文學風格作出合理的解釋,他便會要尋求權(quán)威以引證其解釋?!?0〕
米憐對其助手缺乏信心,正如偉烈亞力指出的一樣:這些助手“在文學方面并沒有很高的才能”。這種說法,也同樣指向了傳教士們將繼續(xù)面對的問題,即如何找到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助手,更好的是文人,以便使譯著更能吸引飽讀詩書的讀者。馬禮遜和米憐翻譯《圣經(jīng)》時的助手,無疑便是后來聲名昭著的梁發(fā)。1816年,米憐為其受洗;后來,馬禮遜又授命其為牧師。梁發(fā)的出身是木版印刷工人,用米憐的話說則是“他僅是受過一般的教育,能讀淺白易懂的書?!薄?1〕(P21)事實上,梁氏也寫過不少傳教作品。他們?nèi)绻隈R六甲——那時在那邊設(shè)有傳教站,無法找到合適的助手,那么在廣州這種禁教排外極嚴的地方,恐怕更難找到。1830年在廣州學習漢語的羅伯特·湯姆(1807-1847),對比起17世紀在北京的耶穌會士,不禁飽含嫉妒地抱怨:
我們不像在北京的耶穌會士一樣,身邊常有文人隨伴左右;也不能如這些能人智士一般,可接觸到中國知識的寶庫;更不會受到尊崇,他們至少還能得到皇帝的寵幸。哦不,我們的漢語助手,不外就是商人、語言教師、買辦、苦力,他們毫不在意文學價值。這些人不能、也不敢,給我們?nèi)魏挝膶W方面的建議。他們吃著我們的面包,多數(shù)人對我們還是心有腹誹、神若藐視。這也是每一個外國人在踏足中國后,或多或少會遇到的情況。我在中國住了五年,僅僅只有三次(完全是巧遇),有機會與中國文人交談?!?2〕
湯姆遇到的三個文人中,兩位純粹是來做生意的,而第三位發(fā)現(xiàn)英國人不會寫八股文后,頓感嫌惡,即時終止了談話。據(jù)湯姆的記錄可知,那時傳教士的漢語老師沒有一個得過秀才,多數(shù)人甚至未能合格地做紳士家庭中的塾師。毫無疑問,湯姆的抱怨還是有點夸大其詞。馬禮遜和米憐在翻譯《圣經(jīng)》的初期,他確實有一名叫葛謀和(Ge Mou-He或Ko Mow-ho音譯)的秀才襄助。自1808年始,他指導馬禮遜閱讀經(jīng)典,并且樂于幫助馬氏訂正譯文的謬誤。〔13〕(P28)葛氏生于1773年,出身官宦之家。在1809年加入馬禮遜的翻譯隊伍之前,他晉京入了禮部作書記員,最終未能獲升高位。盡管他聲稱他自己是基督徒,但是他拒絕受洗,原因是他認為:“為一個基督徒的職業(yè),打上一個外在標志”,〔13〕(P343,407)始終不是明智之舉。
《圣經(jīng)》第三個譯本的翻譯,是麥都思發(fā)起的。他在巴達維亞時就從福音書中選出一些章節(jié),譯成了一批關(guān)于耶穌生平的作品,如《福音調(diào)和》,后來才正式著手翻譯整本《新約》。據(jù)偉烈亞力說,1835年麥都思將整本《新約》譯稿帶至廣州,“在幾位本地學者的幫助下”,修訂草稿?!?〕(P102)其中一個助手,應(yīng)該便是朱德郎。此君于1836年隨麥氏去了英國。另一位應(yīng)該就是秀才柳自存(Liu Zichun,音譯。在麥都思的文稿中也寫做Lew Tse-chuen)。此君于1830年左右受洗于梁發(fā)。麥氏夸獎柳氏襄助譯經(jīng)的大功,但又接著說,“柳氏滿懷激情、孜孜不倦地學習中國經(jīng)典,其宗旨乃在于獲得文學方面的聲譽,并進而獲居官位。”〔14〕(P296)后來,麥氏和郭實臘、約翰·馬禮遜(馬禮遜的兒子)以及裨治文一起合作翻譯整本《圣經(jīng)》?!?5〕麥氏之所以去英國,是因想確證這項計劃能得到“大英和外國圣經(jīng)公會”的支持。朱、柳、梁等人指出了馬禮遜譯本的不少錯誤,由麥氏譯成英語,寫入了向公會申請資助的報告。〔14〕(P548-550)、〔16〕朱氏評論說,“在這個譯本中,語義倒是忠于原文,然則其風格必須合乎中國人的習慣,這樣才能使讀者從閱讀中得到愉悅和教益?!边@也是麥氏自己對于《圣經(jīng)》翻譯的想法。
公會直接拒絕了麥氏的申請,并指責麥氏及其同僚妄敢“以已意揣測神意”,以意譯代替上帝之言?!?7〕事后,其中的一個批評者基德(Samuel kidd,原為來華的傳教士,后為倫敦大學的教授)表達了他的觀點:“這個版本并不是‘上帝之言’的翻譯,從各方面看,它的語言也不是好的漢語。中國讀者讀了此書,會追根究底其真正的含義,但得到的內(nèi)容恐怕不是《圣經(jīng)》所教導的內(nèi)容?!薄?8〕針對三位中國學者的批評,基德回應(yīng)說:“很明顯,他們要求《圣經(jīng)》譯本接近于他們自己的經(jīng)典,這樣才是最完美的典范。如若不能接近于他們經(jīng)典的教義和文風,則任何譯本都會讓其失望?!彼麄兎磸偷赜懻摗昂螢楹线m的翻譯模式”,在下一個《圣經(jīng)》譯本的翻譯過程中,更是愈演愈烈。
第四個《圣經(jīng)》譯本是最著名譯本。這是一個集體合作的翻譯項目——傳教士最具雄心壯志的項目。1843年,鴉片戰(zhàn)爭后五口通商,新教傳教士們決定合力譯經(jīng),每個口岸的教士群體合譯一部分,再籌建一個委員會,聚在一起,討論整本《圣經(jīng)》翻譯的最終版。1836年2月,廈門委員會中的一個觀察者,記錄了當時的整個過程。
三名最有經(jīng)驗的教士帶著他們漢語老師(其中一個是有名的文人)一起參加了會議。平時參加常規(guī)禮拜的一些老者,也大都到場。一旦話題引起爭論,他們也介入了討論。首先討論的是希臘本原文,再將其逐字逐句譯成相近意思的漢語。此后,麥都思大聲朗讀了其漢語譯本。在場諸位都認為麥氏譯本總體而言,勝過以往的所有譯本,因而被當成新譯本的基礎(chǔ)。隨后,重要的參考標準,還有馬禮遜譯本;當然有時也參考了郭實臘譯本。當面臨重大的分歧時,教士面向眾人,大聲朗讀馬、郭二譯本,并向那些漢語老師解釋《圣經(jīng)》的原義,進而接受他們的建議,將譯文修改得更加合乎書面漢語的表達習慣。在這種場合,我有時會痛苦地看到中國文人對馬禮遜譯本的嘲笑和藐視。因為馬氏版本有些地方在文學表達上不好,也不符合漢語習慣,故而好多次惹來荒謬的誤解。麥氏譯本是意譯,有些地方稍嫌冗長,但總體而言還是合乎漢語表達的。所以在場的中國人認為,麥氏本就寫作風格而言,是現(xiàn)存諸多譯本的最佳典范?!?9〕
1830年后,華人助手的角色逐漸變得重要起來,尤其是在委定譯本委員會中,變得至為重要。
委辦本委員會的主席是麥都思(倫敦會),成員還包含了婁理華(Walter Macon Lowrie。美國新教傳道會。)——此君于1847年海難溺死,替以美魏茶(William Charles Milne。傳教士米憐之子)、施敦力(John Stronach。倫敦會)、裨治文(美部會)和文惠廉(William Jones Boone。美國新教主教團)。他們于1847年仲夏,會于上海商討譯經(jīng),此后分頭工作。除文惠廉外,他們一周七日都在譯經(jīng),就這樣工作了三年,終于譯完了《新約》。美魏茶說他們組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十點到下午二點。每次散會前,負責人都會發(fā)給一個譯成的草稿,以備為明天工作之用。美魏茶如是記錄了其每日進程:
委員會采取的方式是逐字逐句翻譯,并且允許個人提出更合適改動的建議。委員會中的幾個代表,常有一些本土導師隨伴左右。其中的三個中國文人,在此后的六年還與我們一起生活,極為有效地襄助我們翻譯?!?0〕
此處他作了一個腳注,注明三個中國文人中有兩人后來還轉(zhuǎn)信基督教,繼續(xù)襄助他們。
為何助譯經(jīng)文的中國文人最后僅剩下三位?原因乃是1851年的2月,倫敦會成員宣稱他們收到差會的命令,所以很突然地脫離了委定譯本委員會。很明顯,原因?qū)嵲谟谟嘘P(guān)“God”(希伯來語Elohim或希臘語Theos)一詞譯名,互不相讓的爭論,導致了譯事滯步不前。英國傳教士傾向于麥都思所用的“上帝”,而美國人則想采用馬禮遜和米憐所譯的“神”。兩派公開交鋒——具體情況詳見麥都思和文惠廉分別寫于1847和1848年的論文⑤,最終變成了新教傳教士們百年間最大的論戰(zhàn)。爭論最終陷入僵局,甚至直到委辦本《新約》完全譯成,仍未將息,不得已最終只好作了荒唐可笑的妥協(xié):凡出現(xiàn)這個詞的地方,皆留空白,待他們自填其認為最佳之詞。
爭論雖然激烈,但還不至于導致委辦本委員會立刻分崩離析。盡管倫敦會代表堅決拒絕詳細說明他們退出的原因,但裨治文和文惠廉則毫不猶豫地將不和的原因歸于他們在翻譯原則方面的根本分歧。這么說,也有一半是對的。1851年2月20日,美魏茶寫給倫敦會秘書蒂德曼(Arthur Tidman)時提及了他們退出的事件。美魏茶總結(jié)了蒂德曼1850年11月22日寫給他的信件,內(nèi)容如是:“(倫敦會)董事們很后悔,因為這些與我們合伙譯經(jīng)的同事,并不能給我們基本的幫助,反而會制造種種障礙。如您所提及的,原本設(shè)想合作譯經(jīng)應(yīng)有不少好處,哪知好處不足以抵消窘局和延宕?!薄?1〕所謂“種種障礙”,是指裨治文接二連三地反對倫敦會代表采用的翻譯原則。倫敦會退出后,文惠廉將其對倫敦會的指責,以密信的方式寄給了英國海外圣經(jīng)協(xié)會。因而進一步加深了倫敦會代表們心中的怨恨。
盡管麥都思堅決地拒絕委員會提出的翻譯原則,但還是不得不回應(yīng)文惠廉、美魏茶和克陛存(Michael Simpson Culbertson。美國新教傳道會)的攻擊。他們的沖突,與“譯名問題”的爭端大有不同。文惠廉等人至少在理論上,還是傾向于譯文的每一部分、每一詞語,都從希伯來文和希臘文《圣經(jīng)》逐字逐句地翻譯。麥氏不愿表明他反對如此嚴絲密縫的翻譯,在實際操作中,他選擇了相反的路徑。文惠廉和裨治文的眼光放在原文的字義之上,而麥氏則堅定地將眼光放在讀者接受的語言上。
裨治文的主要抱怨乃在于:麥氏為了字面的簡潔,經(jīng)常省略原文的某些元素。裨治文在準備給委辦本委員審閱的譯稿中,說他煞費苦心地要讓中國助手“明白原文中詞語的情態(tài)和語序。”“我每日檢閱譯文,向他詳細地一一指出‘省略之處’。但是他不止一次在眾人面前,強烈地批評了我的指責,而且竟然引用了《啟示錄》尾章第18和19節(jié)以資證明?!薄?2〕在欽定版《圣經(jīng)》的《啟示》(22:18/19)寫道(參照國際版中文和合本):“我向一切聽見這書上預言的作見證,若有人在這預言上加添什么,神必將寫在這書上的災(zāi)禍加在他身上。這書上的預言,若有人刪去什么,神必從這書上所寫的生命樹,和圣城,刪去他的分。”此句對于裨治文而言,意義重大?!?3〕他的助手想必是特意引用此句以回應(yīng)裨氏。裨氏譯經(jīng)有其信持的座右銘:“不增不減,不改不變。”他當然也希望其助手,能如其一樣,信守此銘。〔24〕
麥都思有文人相助,因而有足夠的信心攻擊其敵人的助手之資格。其時,文惠廉批評了麥氏的《新約》譯本。麥氏回應(yīng)說:那么就讓這些有爭議的段落交給三位漢語老師,讓他們評判,看是否支持我的解釋(他們確實支持麥氏)。文惠廉不服,于是又招集了三個文人,加上之前三位,一共六人,其中有四人還是秀才,組成了一個陪審團。麥氏再次回應(yīng)時,譏諷了其中的一位秀才,稱其“滿腦八股文”,既非智者,也非有才能的寫作者。
在譯經(jīng)時我們應(yīng)當自助,雖然我們有兩位助手是舉人,甚至其中一個還曾是地區(qū)官員,但我們必須將他們攆走,因為他們既非智者,也非才人。在中國知識方面,他們可能曾博學多才,但很明顯他們現(xiàn)已忘掉了那些知識,或者不知如何去用。〔24〕
討論翻譯《新約》的委辦本委員會中,唯有兩人,即麥都思和裨治文,經(jīng)常向他們的同事宣讀譯文。裨治文對已定稿的譯文有不少詰難,〔25〕由此可知委辦本的《新約》基本上是麥氏及其助手一起譯成的。麥都思要求譯出一部可讓中國讀者接受的版本,這可說是在《圣經(jīng)翻譯》史的首次。麥氏的第一位華人助手是蔣用智(Jiang Yongzhi或Tseang Yung-Che音譯),此君后來于1845 年受洗?!?6〕據(jù)麥氏的記錄,蔣氏浙江人,還不夠二十歲,已是秀才。1842年,英軍進犯浙江,他隨侍英國將軍,后又移居上海,為西人工作。他復印了不少地圖給倫敦會士雒魏林(William Lockhart),后來才接受基督教義的教導。據(jù)麥氏所述,蔣氏受洗是因想為其言行(他父親死亡的原因。麥氏沒說是否是蔣氏服侍西人這一件事)贖罪。不久蔣氏發(fā)現(xiàn)自己大有助益于譯經(jīng)。那是1845至1846年間,麥氏和上海本地委員會一起,正在初譯《新約》的某些部分。麥氏夸獎了他的才能,并說,“我們使用的術(shù)語和表達的模式,他總能給出那么詳盡和正確的評判。我們已發(fā)現(xiàn)了他在我們修改譯文時所給的巨大幫助?!薄?7〕很遺憾的是,我們查不到1846年后蔣氏的任何作品。
幫助麥都思翻譯的第二個知名助手是王昌桂,即著名作家王韜(1828-1897)的父親。王昌桂并不是基督徒,然而我們之所以知道他襄助麥氏翻譯,卻是因為他兒子王韜后來成了基督徒。1854年的8月,王韜助譯完《圣經(jīng)》后,便受了洗?!?8〕麥氏在其半年一次的報告中,向倫敦會總部報告了此事?!?9〕據(jù)麥氏的報告可知,王昌桂的父親原是塾師,教授中國經(jīng)典。1847年秋,委辦本譯者著手準備譯經(jīng)時,王氏被邀襄助麥氏翻譯《新約》。1849年,王昌桂遽然而逝。麥氏聽從中國文人的建議,邀請王昌桂剛滿二十一歲的兒子,承繼其父未竟之業(yè)。
其子(王韜)年紀輕輕,便被人譽為天才異秉。盡管他不如其父那般博學,但他能將其所學的知識,最佳地投入應(yīng)用。人們贊賞他高雅的寫作風格、成熟的判斷能力。他積極地參與譯事,也能盡其所知地回應(yīng)我們各方面的問題。他能夠贏得眾多漢語老師(大多還是遠為年長于他)的尊重。而且,他極為勤奮地投入工作,為譯經(jīng)的前期準備,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他的同事們,只需稍事修改他所準備的譯稿,即能采用。他以這種方式續(xù)完其父未竟之業(yè),即譯完《新約》的其它部分,此后又譯成了《舊約》全文。他在譯《約伯記》時,將許多次原文譯成了非常不俗的漢語,尤其間用諺語,使風格雅潔易懂。這次全面的勝利,我們得歸功于他?!?9〕
如此看來,王韜續(xù)完了(委辦本)《新約》的后半部,也譯出《舊約》全文的初稿。因而,這個委定本的語言和風格幾乎得全歸功于王韜。
《圣經(jīng)》剛譯完的關(guān)鍵時刻,王韜卻病倒了,因而求為受洗。此后他修訂了贊美詩,用麥都思的話說,“絕大多數(shù)詩歌天才的耳朵,都不會排斥這樣的杰作。同時,帶有說教情緒的樂譜,也譯得那么無可非議。”這部贊美詩名曰《宗主詩章》,出版于1855年,是麥氏《養(yǎng)心神詩》的修訂版。用偉烈亞力的話說,是“最為全面的修訂版”(實是寄入了王韜的許多觀點)。〔11〕(P32)麥氏寄希望于王韜,希望他能向中國人解釋基督教教義。在介紹王韜的文章結(jié)尾,麥氏如是總結(jié):
我們欣然看到他發(fā)揮的巨大效用,也愛惜他參與的翻譯,這證明了神對我們的使命賜福多多。一年前,他申請受洗時,寫下了不少想法,那些我已譯成英語,交給了您(蒂德曼,倫敦會秘書)審閱。(引注:共九頁,附于麥都思1854/10/11信后)他開始深入思考基督教義,現(xiàn)在的思想已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他寫下的那些想法正反映了他對未來的看法。他已重寫了我們的一個傳教小書。小書的內(nèi)容關(guān)乎掃墓和祖先崇拜。他非常仔細地用漢語、在真理之光下,討論了這些問題。他訂正了許多之前中國譯者在這個主題上表達的錯誤想法?!?9〕
王韜的傳教小冊出版于1854年,名曰《野客問難記》(大英圖藏有一本)。重申一下偉烈亞力的評論:這是麥都思出版于1826年的《清明掃墓之論》一書的全面修訂版。1856-1857年間,麥氏的其它修訂作品,以及冠于其名下的幾十部傳教小冊,可能有一半是王韜的作品。⑥王韜在五十年代末,也幫助在上海倫敦會的其它會士翻譯作品,尤其是世俗性的作品。
王韜對倫敦會傳教的另一貢獻在于他向教會推薦了不少有異才的作者。他加入倫敦會不久,便向麥都思引介了文人沈毓桂(1807-1907)?!?0〕沈氏于1851-1866年間,作為艾約瑟的譯員,隨他轉(zhuǎn)赴各地,后又襄助倫敦會的偉烈亞力和慕維廉,美國新教主教團的奈爾森(Robert Nelson)和施約瑟。他受洗于艾約瑟,隨后助林樂知編輯《萬國公報》。〔31〕事實上,在其它的案例中,文人與傳教——和基督教的關(guān)系,更為復雜。王韜盡管受了洗,但他不在其出版物中透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也不與人提及他的父親曾襄助傳教士翻譯一事)。他似乎生活于兩個社交圈,在西方世界里他以基督徒的面目出現(xiàn),而在中國世界里,他的朋友和熟人都將他當成儒者。除了他以不同面目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外,另一個問題是,他到底主要效忠于哪一方?在五十年代中期,他自認為是個基督徒,而后幾年,他又反擊基督教。⑦
十九世紀中期,江南制造局翻譯處和北京同文館尚未成立,中國文人接觸西方科技的最主要途徑,乃是基督教傳教組織。中國文人即使對宗教毫無興趣,也愿涉足傳教圈,以便接觸到西方科技。李善蘭(1810-1882)便是一個突出例子。他是個天才數(shù)學家,有自己的一套計算系統(tǒng)。他出于對西方數(shù)學的好奇,貿(mào)然地出現(xiàn)在倫敦會教堂的禮拜會上,那時麥都思正在宣講布道詞。⑧他留在教會組織中,與偉烈亞力、艾約瑟以及威廉遜(Alexander Williamson)等人,一起翻譯了幾部科技著作(偉氏稱其為“我的漢語秘書”)。此后,他受命任職于北京同文館。據(jù)彼時同文館校長丁韙良所云,李氏明顯受到他在上海為傳教士所譯著作的影響。
當他和偉烈亞力先生一起工作時,他極像在傳教。他害怕別人的偏見使得他不得晉升,所以用相對的方式衡量其受過的影響。當我問道:“你感到孤獨嗎?”他答曰:“有上帝相伴,我怎會孤獨呢?”如若說他有信仰的話,則是一種中西調(diào)和的信仰。他是個折衷主義者,聲稱自己是儒者,其實他心目中的中國圣人,已經(jīng)稼接了印度和西方的思想。他嘲笑平民百姓的偶像崇拜,但是對于傳教士將他的同胞看作異教徒,卻頗感煩惱。有一次,他問我:“為何我們不能像你們一樣,派傳教士到貴國去呢?”〔32〕
在墨海書館工作的另外兩位文人管嗣復(逝于1860)和蔣敦復(1808-1867)明確地排斥基督教。管氏是桐城散文后四家之一管同的兒子,而蔣敦復是清詞后七家之一,同時也是個鴉片鬼、怪人。蔣氏幫慕維廉翻譯米爾納(Thomas Milner)的《大英國志》(1856,上海),而管氏則幫合信(Benjamin Hobson)翻譯了幾本醫(yī)學作品,后又為裨治文潤色其《亞美理駕合眾國志略》。據(jù)偉烈亞力的評論知,管氏為裨氏之書“增色不少”。⑨然而1859年,他卻拒絕了裨治文請求他助譯《舊約》,理由是與其所信守的儒家理念相互抵觸(管氏曰:“終生不譯彼教中書,以顯悖圣人。”)。管嗣復告知王韜此事,王氏回應(yīng)說他助譯委辦本《圣經(jīng)》,乃是為稻梁謀,其所作所為僅是助外國人潤色譯文。管氏憤而離開后,王韜反省自身不守然諾,備受良心的譴責?!?3〕
慕維廉和蔣敦復1853年合譯的《大英國志》,純屬意譯。他們將維多利亞風格——堆砌詞藻、滿篇典故的原文,刪譯成漢語表達的簡略版。這個版本刪略了許多細節(jié),也增加了一點內(nèi)容。例如關(guān)于“查爾斯一世被弒”一事,在中國讀者看來,恐怕會深感憤慨如是:“史書所載,從未曾有如此駭人聽聞的犯上作亂之事?!薄?4〕這一句評論分明就是蔣敦復所加,并得到慕維廉首肯的。蔣氏又有自己版本的《大英國志》,在其序言《英志自序》里,他表達了這樣的憤慨:“議會竟然默許克倫威爾弒君!”〔35〕在蔣氏眼里,克倫威爾是亂臣賊子,其弒君行為,已然違犯了儒家的基本倫理原則。這種行為,在基督教教會里仍屬爭論不休的話題,在儒者看來,則應(yīng)備受強烈的譴責。
委辦本《圣經(jīng)》(后來麥都思及其同事都退出了,但是此譯本仍不失為麥氏風格譯本)被譽為是最具文學色彩的譯本——即最能被受過教育的中國讀者接受,同時也被人批評犧牲原義以追求文雅,而且一般讀眾恐怕也讀不懂。一個評論者如是寫道:“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它的結(jié)構(gòu)還不至于是粗糙而勉強的,總體而言還是有些新的興味?!彼謱⒃驓w于“極大的好處,還在于外國人已能欣賞本地助手的表達方式?!彼挚偨Y(jié)了其他人的反對意見:“一方面,對富有屬靈經(jīng)驗的讀者而言,經(jīng)文的金句已被譯文的文采掩而不彰;另一方面,對于缺乏屬靈經(jīng)驗的讀者而言,則易被譯文的抑揚韻律所欺騙,將基督錯讀認作孔子?!薄?6〕(P52)另一名傳教士稱這個版本的“特色是漢語極好,但這樣的意譯,許多地方看起來,都像是釋義。”〔37〕裨治文和克陛存的譯本則采取了相反的翻譯原則,被認為是忠于原文,反而卻難以卒讀。
麥都思強烈地反駁“一般讀者讀不懂委定本”的批評。然而,他又決心重譯官話版本,以求在給病人宣講或安慰時,他們能一聽即懂。這個版本的語言與委辦本的雅潔簡明又不同,用語相對而言更自由、更普及,“采用了不少同義詞,經(jīng)常點綴一些口語短語”,這樣方能讓一般人都聽懂。官話版本的另一個好處是可代替方言譯本,因為博學之士經(jīng)常嘲笑方言譯本。各地的人都懂官話,如果譯得好的話,這個版本可能會贏得博學之士的尊敬。這一次,麥都思和施敦力(此時美魏查已回英國)兩人,分頭翻譯了《新約》,很快就完成了任務(wù)。
麥都思沒有提及華人助手,但是幾十年后的一些作品中,記載了一個來自南京的助手。他對這個譯本的貢獻極大,也很好地在譯本中安插了不少南京口語。第一個新舊約的官話譯本,被認為“保持了原汁原味”,“由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從笨拙的委辦本轉(zhuǎn)譯成南京方言”?!?8〕其特別之處還在于麥都思完全信任其助手,任其將《圣經(jīng)》譯成能吸引看官的讀本。
1860年始,包爾騰(John Shaw Burdon。圣公會)、白漢理(Henry Blodget。美部會)、丁韙良和施約瑟等人,集體合力將《圣經(jīng)》譯成官話。“基礎(chǔ)工作大抵是由各人獨自完成,當然免不了需要書記員襄助。隨后,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并決定最后去取。他們在有才能的本地學者的幫助下,逐字逐句、一節(jié)過一節(jié)地檢查?!薄?6〕(P55)其中的一個譯者白漢理評論說:“我們有幸能請到兩三位最好的漢語老師到場襄助?!薄?9〕可惜他并沒有提及中國助手的名字?!?0〕因行文關(guān)系,恕我不列出此后的其它譯本,諸如其它文學化的版本、官話本以及方言譯本。
實際上,所有用漢語撰述的傳教士,都必定有一些助手,但我們很難知道這些助手的姓名,除非他們曾被受洗(因有記錄)。有個著名的案例是何進善(1817-1971)。他是理雅各的首位助手,曾在馬六甲的英華書院就讀,后又到加爾各答的英國圣公會神學院研習。他和他之前的梁發(fā)相似,先是幫助傳教士翻譯,再被任命為牧師,同樣也用漢語寫作出版了一些作品。何氏還注釋了兩部《福音書》。〔41〕他自己也翻譯《圣經(jīng)》,很明顯并沒有出版?!?2〕其它的助手還有:在廣州襄助葉納清(Ferdinand Gen·hr)的王元深(1817-1914);在福州襄助美部會盧公明(Justus Doolittle)的黃太鴻(Wong Tai Hung音譯)、在上海襄助南浸信會高樂福(Tarleton Crawford)的黃品三(1823-1890)。此三君的活動,皆是始于 1850 年。〔43〕
最后,我想再提一下楊格非,他曾直言不諱地承認文學助手的重要性。楊氏在來華十幾年后的1865年,首次述及他最主要的助手沈子星的生活狀態(tài)(沈氏向楊氏和盤托出其身世)。⑩沈氏1825年生于南京,自小父母勉勵其致力于仕途。13歲時,他大病一場,此后對經(jīng)書就失去了興趣,開始沉迷詩詞、尋花問柳、流連梨園。22歲,他中了秀才,此后在南京做一個平凡的塾師。28歲時,太平軍攻占南京,沈氏被困城中,驚駭至極,甚至想自殺棄世。他將親人接出城外,但多數(shù)還是難逃戰(zhàn)火,死于半途。此時,他入幕張國樑將軍營中,充為文書。此后幾年,他領(lǐng)率一群失官的文人逍遙過日,他們常聚一起,解經(jīng)釋文、吟風弄月。他也在佛廟和道觀中住過一些日子。“迫于生計,偶爾也重操舊業(yè),為人占卜,做江湖醫(yī)生。”
他抵滬后,有一次出于好奇,去了教堂,聽到傳教士布道的新教義。他初始時的藐視,頓換作疑惑。于是他教授傳教士漢語,最終逐漸轉(zhuǎn)信了基督教。楊格非學了上海話后,想再學官話,于是沈氏就教他官話,就這樣后來兩人的關(guān)系變成了傳教士及其文學助手的特殊關(guān)系。沈氏隨楊格非到了漢口傳教。楊氏如是記錄了他們每日常規(guī)的文學活動:“除禮拜日外,每日清晨大概八點半左右,他來我書齋,一直呆到一點鐘。這四五個小時,主要是用于著書、寫傳單或書信,或者閱讀、解釋一些重要的中外著作?!眱扇碎L年合作愉快。楊格非所著的作品,無論是淺文理的,還是官話的,獲得的贊賞,實應(yīng)歸功于沈子星。?然而,他們的譯著大概是用了不同的翻譯原則,前后期并不一致??磥碓趯嶋H合作上,可能還有問題存在。正如有一位評論家暗示了他們的《圣經(jīng)》譯本“有時過于恪守原文,以至于失去了漢語的味道,有時其大膽的意譯,竟到了不負責任的程度?!薄?4〕
〔注釋〕
①裨治文和衛(wèi)三畏編輯出版了《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1832-1851),后因美部會認為這個雜志沒有致力于在中國傳播福音,故而將其停辦。十九世紀向西方介紹中國的諸多出版物中,衛(wèi)三畏的《中國總論》(The Middle Kingdom,1848)和盧公明的《中國人的社會生活》(Social Life of the Chinese,1865)是最具影響力的作品。
②譯者注,原文頁前有一畫于1837年的插圖,是為譯書場景。圖中麥都思及其助手朱德郎正在譯書,還有一個馬來西亞男孩抱著書本,隨侍身旁。圖見麥氏書頁前,載 Medhurst,China:Its State and Prospects(London:John Snow,1838)。此處原注如下:那個馬來西亞男孩被當作仆人帶至英國,并在那里上學。朱德郎于1838年受洗于麥都思,但是后來因染上鴉片癮而被倫敦會辭退。麥都思將他們帶到英國,返歸時麥氏去了巴達維亞,朱氏去了廣州,后又輾轉(zhuǎn)至澳門。關(guān)于辭退朱氏一事,可見1840年12月5日,美魏查寫給倫敦會William Ellis的信,現(xiàn)存于哈佛大學(Council for World Mission(CWM)Archives,South China,Incoming letters,in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Library)。朱氏寫了封英文信抗議此事,信中偶有語法錯誤,但仍不失說服力。他指出,他被倫敦會辭退是:此時正當英國發(fā)動對中國的鴉片戰(zhàn)爭,而他還在抽食鴉片。人們有時會將朱氏混同于另一位姓朱(周清,Choo Tsing音譯)的助手。朱周清1832年由馬禮遜施洗。他是馬氏父子和米憐的助手。朱周清在1840年中英兩國酣戰(zhàn)未休時,離開了倫敦會,戰(zhàn)后又回來。1844年,有一位客人在廣州拜訪了他,懷疑他也在抽食煙片。事見George Smith,A Narrative of an Exploratory Visit to Each of the Consular Cities of China(New York:Harper and Brothers,1857),p.9.
③參見William Milne,A Retrospect of the First Ten Years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 to China(Malacca:Anglo-Chinese Press,1820),p.51.中譯本見米憐著,張蓉斌譯:《新教在華傳教前十年回顧》,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年,第24-25頁?!氨就恋臍w信者試圖讓自己譯作的風格流暢,對國內(nèi)的讀者通俗易懂;在這一點上,一般他會比一個外國譯者更為成功;但是,無論在通俗易懂、文風清晰和習語的翻譯方面他具有什么樣的優(yōu)勢,這種優(yōu)勢一般都會無法抵消他的劣勢:無法嚴格、準確地忠實于原文;不能充分表現(xiàn)人物的美和力量;忽略一些特殊目的之表達方式及虛詞的看似瑣屑的含義,而那正是這一段文章的要點和力量所在?!泵讘z此書所說,乃是據(jù)馬禮遜的報告而寫成?;蛟S正是為了回應(yīng)當時在塞蘭坡譯經(jīng)的馬希曼,他們才著意強調(diào)了這一點??死铩ね畬ⅰ妒ソ?jīng)》譯成印度文,而不是孟加拉語、梵文或印度斯坦語;再者,這部《圣經(jīng)》是由印度學者譯成草稿,再由克里·威廉根據(jù)希臘文和希伯來文訂正的。(可參E.Dani Potts,British Baptist Missionaries in India,1793-1837,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7,pp.82-83)這種翻譯模式,從沒有在那時的中國發(fā)生。
④裨治文1851年10月1日,給美部會Rufus Anderson的信件中,稱他們?yōu)椤安蛔R英文的中國助手”,又描述他們?yōu)椤安W多才的廣東人”。見美部會檔案,ABCFM Archives,Houghton Library,Harvard University,16.3.8,vol2.或 Research Publication 所制的膠片,Primary Source Microfilm,Reel259。馬禮遜應(yīng)馬希曼所求,從廣州選派了一個中國老師給他,可能就是馬希曼所講的那個人。見馬禮遜1811年11月的信件,CWM Archives,South China,Incoming Letters.
⑤委定本委員會成員的爭論發(fā)生于1847年的下半年。后來此事由麥都思和施敦力于1847年12月11日,匯報給了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信件中附有一列表,詳細對比了正反雙方的論點。
⑥例如麥都思《三字經(jīng)》1851年版,有“全面而徹底地修訂”(Wylie,Memorials,p.27)。1850年后,麥都思還修訂出版了其它三本書。在1860年,王韜伴隨艾約瑟、楊格非一起去蘇州會見太平天國的領(lǐng)袖李秀成。艾、楊兩氏請王韜潤色他們所準備的神學方面的作品。艾氏說,“我們知道,叛軍中的讀者,有些頗具文學修養(yǎng)。所以我們必須讓作品被人讀來覺得文體和風格不俗,旋律優(yōu)美?!币?Cohen,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p.54.引自 The Missionary Magazine and Chronicle。不久,王韜在香港襄助理雅各翻譯和注釋部分中國經(jīng)典。同時,他繼續(xù)他的雙重翻譯,這一次是與那些懂外語的中國人合作。此時王韜的書內(nèi)容大多關(guān)于西方軍火和戰(zhàn)爭。如由曾在美國就學的黃勝口譯成漢語,王氏撰成的《火器略說》,據(jù)其序言知此書成于1863年。王氏的《普法戰(zhàn)紀》有一半是由張宗良口譯而成的,可參王韜的1871年的《前序》。
⑦1858年末或1859年初,王韜在其書信和日記中,表達了對傳教士的不悅,對基督教教義的藐視。他的激烈批評,可能是因1858年發(fā)生了英法聯(lián)軍攻入天津一事??挛恼f:“王韜扮演了多重身份。他善于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突發(fā)事件面前,來回轉(zhuǎn)換角色?!币奀ohen,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p.12.
⑧李善蘭訪問倫敦會小教堂的詳細故事,見William Murihead,China and the Gospel(London:James Nisbet,1870),pp.193-194.慕維廉雖未提及李善蘭的名字,但很明顯他所描述的就是李氏。他繼續(xù)說像李氏這樣的知識分子“基本上對基督教并沒有多大的興趣。他們不了解我們的宗教系統(tǒng),而更欣賞我們的科技著作?!?/p>
⑨Wylie,Memorial,p.70.管嗣復對裨治文《亞美理駕合眾國志略》的貢獻還有一個疑點。裨氏病危之時,曾對其妻言,“我希望宋氏能夠繼續(xù)翻譯我的《美國志》——這全寄托于你了。這里稍有些錢,足夠酬付出版費用。給出一百美元,便足夠付清?!币?Eliza Jane Bridgman1861年11月寫給美部會Rufus Anderson 的信件,ABCFM Archives 16.3.12,reel 266.根據(jù)此信,還可知,宋氏是裨氏的助手,助其翻譯圣經(jīng)。裨氏還希望克陛存能為宋氏施洗。他出版的另一部《美國史》有一前言,但是“宋小宋”所寫。宋氏是南京人,他說他幸逃于兵火(應(yīng)是指太平天國之亂),終于1857年抵達上海,于廝處認識了裨氏。1860年,裨氏請宋氏襄助譯書。裨氏和宋氏的《前言》中,并無提及管嗣復的名字。
⑩參見楊格非1865年12月29日寫給蒂德曼的信件,見 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亦參見沈子星《病中自敘》,《教會新報》第五期(1872年9月4日),頁16b-17b。據(jù)此而知,楊氏先助慕維廉,而后才助楊格非。
?沈子星的名字,出現(xiàn)于楊格非的諸多作品之中,一般至少會為作品寫序,如1882年的小說《引家當?shù)馈?大英圖藏有一本)。1870年至1880年間,沈子星也為《教會新報》和《萬國公報》寫作詩歌和散文。
〔1〕Mary A.Walker.The Archives of the American Board for Foreign Mission[J].Harvard Library Bulletin 6(1952):52- 68.J.F.Coakley’s foreword to“The ABCFM Collection at Harvard”〔J〕.Harvard Library Bulletin,n.s.9,no.1(Spring,1998):3- 4.已制成了縮微膠片(荷蘭國際文獻公司)。藏書中有一些是日語文獻。美部會檔案中的23個版本的《圣經(jīng)》漢譯本,據(jù)1941年的協(xié)議,存放于哈佛神學院圖書館。賴榮祥的書目,收錄了絕大部分的藏書,見 John Yung-hsiang Lai.Catalogu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y Works in Chinese〔M〕.Harvard-Yenching Library.(Boston:G.K.Hall,1980).
〔2〕Murry A.Rubinstein.The Origins of the Anglo-American Missionary Enterprise in China,1807-1840〔M〕.(Lanham,Md.:Scarecrow Press,1996).
〔3〕D.MacGillivray.A Century of Protestant Missions in China(1807-1907)〔M〕.Shanghai: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907:251.
〔4〕這兩方面已有詳論。小說方面可參Patrick Hanan.The Missionary Novels of Nineteenth-Century China〔J〕.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60,no.2(Dec,2000):413-43.中文版見韓南.中國近代小說的興起〔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童蒙讀物方面可參 Evelyn Rawski.Elementary Education in the Mission Enterprise〔A〕.Suzanne Wilson Barnett,John King Fairbank.Christianity in China〔C〕.(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135-51.
〔5〕Karl Gützlaff.Remarks Concerning the conversion of the Chinese〔J〕.Chinese Repository2,no.12(April 1834):565.
〔6〕Thompson.Griffith John〔M〕.NY:A.C.Armstrong,1906.
〔7〕Elijah Coleman Bridgman.Chinese versions of the Bible〔J〕.Chinese Repository 4,no.6(October 1835):252.
〔8〕Eleventh Report of the 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M〕.London:BFBS,1815:471-472.
〔9〕Alexander Wylie.The Bible in China〔A〕.James Thomas,Henri Cordier.Chinese Researches〔C 〕.Shanghai.1897.(偉烈亞力的文章,實是一次演講,首次連載于 Chinese Recorder 1,no.7(November 1868):122- 28,and 1,no.8(December 1868):145-50.)
〔10〕Remarks on Translations of the Scriptures〔J〕.On the Style of Christian Publications〔J〕.The Indo-Chinese Gleaner 8(April 1819):84-88,and 18(October 1821):207-14.
〔11〕Alexander Wylie.Memorials of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the Chinese〔M〕.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Press,1867.
〔12〕Sloth.Wang Keaou Lwan pǐh n?n chang hǎn or The lasting resentment of Miss Keaou Lwan Wang,a Chinese tale:founded on fact.Canton Press Office.1839.Preface viii.Sloth,即羅伯特·湯姆的筆名。原著為明代的馮夢龍的《警世通言》。據(jù)其所說,羅伯特·湯姆有一譯助名為Mun Mooy。
〔13〕Eliza A Robert Morrison.Memoirs of the Life and Labours of Robert Morrison〔M〕.London:Longman,Orme,1839.
〔14〕Medhurst.China:its state and prospects.London:John Snow,1838.
〔15〕裨治文活躍地參與修訂。見他1835年6月14日寫給 Rufus Anderson的信件,ABCFM Archives16.3.8,Vol.1,reel 256.不久,他與麥都思在翻譯原則上爭執(zhí)不下,自此之后便拒絕任何正式的參與??蓞⒖此麑懹?851年10月1日寫給美部會的信件,ABCFM Archives 16.3.8,vol.2,reel 259.
〔16〕Memorial Addressed to the 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 on a New Version of the Chinese Scriptures.Oct 23,1836.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BFBS)Archives.University of Cambridge Library.5.14.
〔17〕“Documents Relating to the Proposed New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Holy Scriptures,”BFBS Archives,(Dated November 25,1836);麥都思的最全面回復,見“Memorial Addressed to the Directors of the Missionary Society on the Projected Revision of the Chinese Scriptures,”BFBS Archives, DatedDecember 18,1836.這個手稿存于 CWM Archives,South China,Incoming Letters。這個手稿的一個譯本,被一個組織出版,這個組織中郭實臘負責大部分的《舊約》翻譯。公會之所以拒絕麥都思,有一個不說破的重要原因,即是麥都思的批評過于尖銳,而公會和倫敦會非常尊崇馬禮遜。
〔18〕Samuel Kidd.Remarks on the Memorial Addressed to the 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 on a New Version of the Chinese Scripture〔A〕.BFBS Archives〔C〕.Dec 23,1836.
〔19〕George Smith.A Narrative of an Exploratory Visit to Each of the Consular Cities of China〔M〕.NY:Harper&Brother,1857:415-416.
〔20〕William Milne.Life in China〔M〕.London:Routledge.1858.505.Margaret Hills.The Chinese Scriptures,1831-1860.(Manuscript of July 1964,constituting The American Bible Society Historical Essays,vol.7,part 3G).36.Mar 2,1848 to the American Bible Society.
〔21〕1851年2月20日,麥都思寫給蒂德曼的信件,見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
〔22〕裨治文1851年11月27日寫給Rufus Anderson的信。見 ABCFM Archive 16.3.8,vol.2,reel 259.
〔23〕Eliza J.Gillett Bridgman.The Life and Labors of Elijah Coleman Bridgman〔M〕.NY:Randolph,1864.176-77.
〔24〕麥都思贊賞裨治文的助手,贊他是“眾人中最好的一位”,然而卻輕視裨治文的能力。(“然而,頗令人驚奇的是,他經(jīng)過那樣的訓練,仍然寫不出更好的東西?!?參見麥氏1851年11月11日,寫給“大英和外國圣經(jīng)公會”George Browne的信件。復印件見,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
〔25〕委定本廣東本地委員會1853年4月7日的記錄,參ABCFM Papers,Personal Papers,Bridgman,Elijah Coleman and Eliza Jane,Box 2,F(xiàn)older 13.
〔26〕麥都思1846年12月27日寫給雒魏林的信件,參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蔣氏的漢語名字,已無從考證。
〔27〕麥都思1846年 4月 10日的信件,參 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
〔28〕Paul Cohen.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Wang T’ao and Reform in Late Ch'ing〔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4.20-21.
〔29〕麥都思1854年10月11日,寫給蒂德曼的信,參CWM Archives,Central China,Incoming Letters.
〔30〕鄒振環(huán).江蘇翻譯出版史略〔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175-176.
〔31〕沈毓桂.中西相交之益〔J〕.萬國公報.649(1881.7.23).433-437.
〔32〕W.A.P.Martin.A Cycle of Cathay〔M〕.NY:Fleming H.Revell,1900:370.
〔33〕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277.王韜.王韜日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7.92-93,107.Justus Doolittle.Social Life of the Chinese〔M〕.NY:Harper and Brothers.1865.2;411-12。
〔34〕慕維廉.大英國志〔M〕.上海:1856.6.33b.
〔35〕蔣敦復.嘯古堂文集〔M〕.卷七,2b-5a.卷三,15a-22b.Cohen.17.
〔36〕John Wherry.Historical Summary of the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e Scriptures〔A〕.Records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of China,Held at Shanghai〔C〕.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Press,1890.
〔37〕G.F.Fitch.On a New Version of the Scriptures in Wen-li〔J〕.Chinese Recorder(Aug 1885).298.關(guān)于馬禮遜版和委定版的比較,可見Thor Strandenaes.Principles of Chinese Bible Translation〔M〕.Uppsala:Almqvist and Wiksell,1987:48-75.
〔38〕William Muirhead.Historical Summary of the Difference Versions.36.以及 Wherry.Historical Summary of the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e Scriptures.55.這兩篇文章,另可見于Records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of China,Held at Shanghai,May 7-20,1890.
〔39〕Records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of China,Held at Shanghai,May 10-24,1877〔M〕.Shanghai: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77:428.
〔40〕這個版本的《新約》出版于1866年?!杜f約》由施約瑟譯成。后來施約瑟又其譯成更為簡潔文學語言的《圣經(jīng)》全文,可參Irene Eber.The Jewish Bishop and the Chinese Bible〔M〕.Leiden:Brill,1999.合和本的翻譯,始于1890年,參Jost Zetzsche.The Work of Lifetimes:Why the Union Version Took Nearly Three Decades〔A〕.Irene Eber,Szekar Wan,Knut Walf.The Bible in Modern China〔M〕.Sankt Augustin:Institut Monumenta Serica,1999:77-100.
〔41〕Legge’s“Sketch of the Life of Ho Tsun-sheen,”CWM Archives,China Personal,Legge.
〔42〕1841年1月12日,理雅各在信件中說:何進善所譯的《圣經(jīng)》是“無與比擬的好。以往的任何版本與其相比,是望塵莫及”。理氏在馬六甲僅一年時間,不大可能相助何進善的翻譯。材料見CWM Archive,Malacca,Incoming Letters.
〔43〕查時杰.中國基督教人物小傳〔M〕.臺北:中華福音神學院出版社.1983.5-8、15-20.R.S.Maclay.Life among the Chinese〔M〕.NY:Carlton and Porter.1861.216-17.L.S.Foster.Fifty Years in China 〔M〕.Nashville, Tenn.:Bayless-Pullen.1909.81,91,317.黃品三晚年常為《教會新報》和《萬國公報》寫文章。
〔44〕G.E.Moule.Mr John’s Version,Or Another?〔J〕.Chinese Recorder.(October 1885):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