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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燕
(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 730070)
納蘭性德不僅在清代詞壇上卓然不群,即使放在整個詞史上,也是自成一家,不依不傍。王國維譽其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盵1]121納蘭詞的意象世界別具一格,詞中月意象的運用更是獨樹一幟。他對月意象的描寫,不僅繼承了前代詞的纏綿悱惻,還賦予這一意象更深厚的內(nèi)涵,因而創(chuàng)造出深邃綿緲、凄婉悠遠的意境。
審美意象從內(nèi)容上進行劃分,可分為自然意象和人文意象。納蘭詞多選擇用自然意象來表達其真性情,他筆下常見的自然意象有:“日”、“月”、“風”、“雨”、“煙”、“影”、“云”、“山”、“水”、“花”、“鳥”、“木”、“星辰”等。其中,月亮意象用的特別多,一共有241處。
納蘭很少選用色彩亮麗的意象,他所選擇的意象往往籠罩著一層暗淡的色彩,蘊含著悲涼、感傷的基調(diào)。納蘭喜歡用月意象,但他甚少用“滿月”、“皓月”,而是偏愛“冷月”、“寒月”、“涼月”等意象。納蘭詞中,“冷月”出現(xiàn)12處,“寒月”11處,“涼月”8處。
除“月”意象之外,納蘭詞中的其他意象也都是色調(diào)清冷,意蘊凄苦。如“雨”意象在納蘭詞中出現(xiàn)107次之多,均是以一種凄清哀婉的情態(tài)出現(xiàn)?!跋﹃枴币庀笤诩{蘭詞中出現(xiàn)了90次,呈現(xiàn)的是凄冷、悲切的基調(diào)。“淚”意象出現(xiàn)62次。“霜”意象出現(xiàn)46次,常與薄、冰、嚴、寒等字眼組合,構(gòu)成“薄霜”、“冰霜”、“霜寒”、“嚴霜”等意象。
納蘭不光喜歡選用冷色調(diào)的意象,還傾向于使用殘缺性的字眼進行意象營構(gòu)。納蘭詞中慣用的殘缺性字眼有“殘”、“一”、“半”“碎”等。而“殘”這一字眼,在納蘭詞中更是隨處可見。寫月有“擁透簾殘月”;寫日有“一半殘照下小樓”;寫花有“落殘紅杏花”;寫香有“殘香細裊秋無緒”;寫燈有“殘燈落碎花”;寫夢有“一種曉寒殘夢”;寫雪有“殘雪凝輝冷畫屏”。
納蘭詞中的復(fù)合意象隨處可見,比較典型的是他常常將“冷月”和“凄風”、“苦雨”、“落花”、“殘雪”等意象組合在一起,月的那種皎潔、明凈而又清冷的意味與這些意象悲涼的意蘊相互烘托,彼此糅合,使詞作蒙上了一層憂傷的暗影,染上了一種凄清的色彩,透露出悲涼傷感的情緒。此外,“平原草枯”、“梨花零落”、“芳菲寂寥”、“西風斷雁”、“雨剪芭蕉”、“寒煙衰草”等意象也常常同出共現(xiàn)。
意象,作為中國古典詩歌的審美范疇之一,是詩人主觀情思和客觀物象的完美結(jié)合。正如袁行霈先生所說“意象是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觀物象表現(xiàn)出來的主觀情意?!盵2]納蘭筆下?lián)u曳生姿的諸多意象是其為表現(xiàn)具體真實的情感而精心選擇的方式,可以說是詞人內(nèi)心情感的外化。尤其是納蘭詞中的月意象,更是意蘊深厚。
月意象是中國古典詩詞中最典型的意象之一,它的某些涵義在長期的反復(fù)使用中,獲得了約定性,成為人所習見,遞相沿用的現(xiàn)成意象。月意象的約定性的涵義主要有:代表團圓相聚,表現(xiàn)相思離愁,象征永恒美好。納蘭除卻對傳統(tǒng)月意象內(nèi)涵的約定性繼承外,還有所創(chuàng)新。他突破了傳統(tǒng)的以月作為抒情背景的模式,溝通了月亮和人生的形意關(guān)系,將己之情賦予月之情,以己之心幻化月之心。月實際上已是他文人情感的化身,赤子之心的載體。納蘭詞中的月意象有多重的內(nèi)涵,具體來說,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月雖象征團圓,寄寓著人們對團圓的盼望與期待,但是,在古典詩詞的審美范疇中,文人騷客們很少描寫月下團聚的歡樂,而是屢屢借月抒寫相思離愁之苦。月下懷人念遠,是古典詩詞常用常新的基本模式之一。納蘭素喜襲用前人意象,如“落花”、“西風”、“楊柳”、“明月”等,對月意象更是情有獨鐘。在詞作中多以月來表達他對妻子盧氏無盡的相思之情和濃重的離別之苦。如下面這首《虞美人》:
“綠陰簾外梧桐影,玉虎牽金井。怕聽啼鵑出簾遲,恰到年年今日兩相思。凄涼滿地紅心草,此恨誰知道。待將幽憶寄新詞,分付芭蕉風定月斜時。”
容若的這首詞可謂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靜相宜,寥寥數(shù)語,卻將漫天的相思之情、凄涼之感、惆悵之意抒寫得淋漓盡致。在這首詞中,月意象以渲染烘托悲涼氛圍的背景而出現(xiàn),色調(diào)本就清冷,加之又與“梧桐”、“芭蕉”、“風”等意象組合在一起,愈發(fā)凄涼迷離。景生情,情生景,此景冷清,此情更是悲涼孤寂。
納蘭雖身處喧紅鬧紫,高門廣廈之中,心卻游離于繁華喧鬧之外。他雖是一位翩翩貴公子,置身于名利的漩渦中,卻又超然脫俗。他雖是地道的八旗子弟,身上卻無半點紈绔子弟的惡習,結(jié)交的多是大他十幾歲甚至是幾十歲的落拓文人。終其一生,對朋友一直是推心置腹,肝膽相照。因而在詞中不光以月表達他與愛妻別離后的悲涼無奈,還以月寫朋友間的離情別緒。如《金縷曲》:
“生怕芳樽滿,到更深,迷離醉影,殘燈相伴。依舊回廊新月在,不定竹身撩亂。問愁與,春宵長短。人比疏花還寂寞,任紅蕤,落盡應(yīng)難管。向夢里,聞低喚。此情擬倩東風浣。奈吹來,余香病酒,旋添一半。惜別江郎渾易瘦,更著輕寒輕暖,憶絮語、縱橫茗碗。滴滴西窗紅蠟淚,那時腸,早為而今斷。任枕角,欹孤館?!?/p>
在“新月”與“醉影”、“殘燈”、“回廊”、“疏花”、“西窗”、“紅蠟淚”等意象所構(gòu)筑的凄冷背景中,納蘭對友人的懷念之情被抒發(fā)得淋漓盡致。正如張秉戍先生所說:“這是懷友之作。詞千回百轉(zhuǎn),屈曲道情,凄苦之狀可掬,讀之令人回腸蕩氣了?!盵3]
康熙十三年(1674年)十九歲的納蘭性德與十七歲的盧氏成婚,婚后夫妻情投意合,琴瑟相諧。但天有不測風云,婚后三年,盧氏因難產(chǎn)而亡。愛妻的早逝深深地影響了納蘭的詞風,詞作從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猶深?!北緛砭投喑钌聘械乃?,此后更是哀婉凄涼,到了無詞不淚的地步。在為亡妻所作的40余首悼亡詞中,納蘭通過“月”、“夢”、“風”、“淚”、“雨”等凄涼意象的運用,來表達他對愛妻無盡的思念和刻骨銘心的無奈。如《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huán),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輕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p>
詞的上闋寫天上,“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huán),夕夕都成玦”納蘭以月缺暗指愛情的殘缺,繼而由月宮中的寒冷聯(lián)想到愛妻的孤苦無依。于是,他發(fā)出了令人心折的呼喚:“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睆闹凶阋娖湫南低鲮`,須臾不忘。詞的下闋寫人間,縱然人間依舊是“燕子依然,輕踏簾鉤說”,縱然春叢中依舊是蝶舞成雙,自己卻已是生而無趣,心如死灰。曾經(jīng)那么刻骨銘心的愛,一旦永訣,摧肝裂膽,痛何如之!從“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息蝶”中,我們可以感覺到納蘭是渴望死的。
他天生為王室貴胄,康熙寵臣。然而,這些沒有讓他感到生的動力,只會令他愈加厭惡。
愛情是納蘭的“生之故園”,是他那顆憂郁的心停泊的溫柔港灣。而美好的東西總是消逝的很快,當愛妻亡故后,死便成了他重生的追求。月似當時,佳人卻早已遠去。余生漫漫,生不如死!納蘭詞《沁園春》有小序云:“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zhí)手哽咽,語多不能復(fù)記。但臨別有云‘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倍@首《蝶戀花》就是圍繞“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這句話而作。從中不難看出,納蘭之所以對月情有獨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認為月亮是愛妻亡魂之所在,是溝通陰陽的通靈物。
作為一位對人生懷有遠大抱負卻一生壯志未酬的文人,納蘭常以月抒懷,且多乃傷懷。如《踏莎行》:
“倚柳題箋,當花側(cè)帽。賞心應(yīng)比驅(qū)馳好。錯教雙鬢受東風,看吹綠影成絲早。金殿寒鴉,玉階春草,就中冷暖和誰道?小樓明月鎮(zhèn)長閑,人生何事緇塵老?!?/p>
康熙十五年(1676)年,納蘭性德參加殿試,列二甲第七名,然而,殿試告捷后,納蘭既沒有被派往軍營中建功立業(yè),也沒委以與其才能相當?shù)奈穆殻潜话仓迷诳滴跎磉呑隽艘幻绦l(wèi)。雖然有機會接近天顏,但終究是空負了一番才華,滿腔壯志。顧貞觀在納蘭的祭文中對此無比沉痛的說:“吾哥所欲試之才,百無一展;所欲建之業(yè),百無一副;所欲遂之愿,百無一酌;所欲言之情,百無一吐?!盵4]由此可見,納蘭真的是“虛負凌云萬丈志,一生襟抱未曾開”。更何況,伴君如伴虎,再恩寵也不過是殿前侍衛(wèi),形同奴婢自身的命運根本就無法把握。長期的侍衛(wèi)生涯束縛著納蘭自由的天性,令他苦悶不堪。他只有在文學的領(lǐng)域中尋求解脫,以詩詞來傾訴理想幻滅的悲哀,用詩詞來宣泄懷才不遇的苦悶。
這首詞中,“金殿寒鴉”、“玉階春草”乃悲景,暗示繁華易逝,功名未就?!靶恰?、“明月”乃樂景,是家園的象征,意味著團聚。悲景與樂景對比出現(xiàn),襯托出納蘭襟抱未曾開,有愛不能守,有家歸不得的辛酸,最后,只能發(fā)出“人生何事緇塵老”的慨嘆,暗示他對仕途生活的厭倦。
在深居閨閣的思婦和戍守邊疆的征夫眼中,月亮可親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及,是傳遞思念的媒介。納蘭常常隨軍出塞,加之本身就是一個情感細膩的人,因而更能深刻體會征人思婦的愁苦之情。如《南鄉(xiāng)子》:
“鴛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轉(zhuǎn)自傷。見說征夫容易瘦,端相,夢里回時仔細量,支枕怯空房,且試清砧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獨夜,凄涼,月到西南更斷腸?!?/p>
此詞運用傳統(tǒng)詩詞中的比興手法,成功地表達了女子對出征的丈夫深深的思念感傷之情。詞以“鴛瓦”起興對下闋的“空房”、“獨夜”,更襯托出女子的孤獨哀傷。漫漫長夜,思念令人焦灼。女子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天已轉(zhuǎn)涼,丈夫出征在外,有沒有御寒的衣服。征戰(zhàn)是那么辛苦,他有沒有形容消瘦。想想丈夫遠在天邊,自己只有在夢里才會見到,女子不禁又開始自憐起來,“支枕怯空房”。這個深秋的獨夜,注定腸斷月下。
在納蘭詞中,月的意象是生命的流逝;是人生悲歡離合的演繹;是情愛的寄托和宣泄。月被勾出的悲傷情懷和凄冷哀婉,已成為納蘭容若傾訴肺腑的永恒背景。
“意境是作家的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足以使讀者沉浸其中的想象世界。意象的形成,有賴于將作家的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二者的交融?;蚯殡S景生,或移情入境,或體貼物情,物我情融。”[5]93正所謂景生情,情生景,情景交融,從而營造出詞的意境。注重意境的創(chuàng)造,是中國文學藝術(shù)共同的特點,《飲水詞》正乃典范之作。
納蘭選用一些冷色調(diào)的意象與月意象進行組合,其情感指向是悲涼、落寞、感傷的,故而一些詞作呈現(xiàn)出一種清寒幽寂的意境。如《眼兒媚·詠梅》:
“莫把瓊花比澹妝,誰似白霓裳,別樣清幽,自然標格,莫近東墻。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凄涼??蓱z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p>
納蘭以“冰”、“玉”、“(遙)夜”,“(冷)煙”、“(和)月”、“(疏)影”等冷色調(diào)意象,渲染了一股凄涼愁苦的氛圍。在欣賞白梅清幽高潔同時,亦是在以我感物,以物照我。那株在清冷寒夜,淡煙軟月中搖曳生姿,孤芳自賞的白梅,是倒影在水中的容若的影子。
納蘭詞以愛情詞和悼亡詞為主,多寫傷懷。哀婉的情思與凄清的月意象相互融合,詞作難免產(chǎn)生一種哀婉凄涼的意境。如《虞美人》:
“愁痕滿地無人省,露濕瑯玕影。閑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薄情轉(zhuǎn)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p>
此詞羅列了“愁痕”、“露”、“影”、“月”、“瀟湘”等意象,渲染出一種悲涼凄苦的氛圍,讀來欲斷人腸。正如納蘭摯友顧貞觀所言:“容若詞有一種凄婉處,令人不忍卒讀。人言愁,我始欲愁?!?/p>
陽羨詞宗陳維崧評價納蘭詞為“哀感頑艷,得南唐二主之遺?!盵6]葉嘉瑩教授說:“納蘭卻曾自以其天性所稟賦的一份纖柔善感的詞心,無待于那些強烈的外加質(zhì)素而完成了一種哀婉而深蘊的意境?!盵7]納蘭曾說:“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貴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饒煙水迷離之致?!痹谶@種審美意趣和悲劇性的人生體驗的雙重作用下,納蘭詞呈現(xiàn)出哀感頑艷,婉麗凄清的特征則不足為奇。
納蘭“純?nèi)涡造`,纖塵不染”其詞多用自然意象,寫景狀物之作不少,加之擅用白描,不事雕琢,純?nèi)胃星樵诠P端恣意傾泄而不加節(jié)制,因而具有一種自然美。如《減字木蘭花》:“晚妝欲罷,更把纖眉臨鏡畫。準待分明,和雨和煙兩不勝。莫教星替,守取團圓終必遂。此夜紅樓,天上人間一樣愁?!?/p>
王國維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8]2他認為納蘭“獨有得于意境之深”[9]38納蘭詞貴自然,真與美合,而又以真為主。王國維先生評價“納蘭性德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10]121。
納蘭與月有著解不開的情結(jié),他不僅傳承了月意象的約定性內(nèi)涵,還有所創(chuàng)新。這其中固然蘊含著對傳統(tǒng)“月”意象的審美意趣,更主要的是,月是觸發(fā)他情思的媒介。納蘭詞或以月寄托相思離愁,或悼念亡妻,或抒寫襟懷,或表現(xiàn)征人思婦的愁苦。納蘭的主觀情思與月意象相互交融,創(chuàng)造出清寒幽寂、哀婉凄涼、真切自然的意境??梢哉f,月意象的人格特征給納蘭的靈魂以撫慰和充實,納蘭又以深厚的情感和高尚的人格將月意象升華到一個更高的審美層次。納蘭傳奇的一生恰如月亮,圓時,遍地光輝,明麗至極;缺時,暗影橫斜,凄美無比。他雖盛年早夭,但他用生命和心血嘔泣而成的詞作以及那紛紜多姿的意象世界,將會永遠波光瀲滟,熠熠生輝。
[1]王國維著、徐調(diào)孚注.人間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袁行霈.中國詩歌藝術(shù)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3]張秉戍.納蘭性德詞新釋輯評[M].北京:中國書店,2001.
[4]顧貞觀.祭文,納蘭詞箋注(附錄)[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
[5]袁行霈著.中國文學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6.
[6]陳維崧.祭文,納蘭詞箋注(附錄)[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
[7]葉嘉瑩.清詞從詞[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8]王國維原著、佛雛校輯.新訂人間詞話[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9]王國維原著、佛雛校輯.新訂人間詞話[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10]王國維著、徐調(diào)孚注.人間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