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蘇”稱名及地理位置考辨

黃正良

（云南省大理學(xué)院圖書館 云南 下關(guān) 671000）

比蘇，漢舊縣。西漢時，班孟堅《漢書·地理志》載：“益州郡，武帝元封二年開……縣二十四……比蘇?！边@是公元前109年有關(guān)比蘇縣最早的記載。東漢南朝人范蔚宗《后漢書》中收的晉人司馬彪《續(xù)漢書·郡國志》載：“永昌郡，明帝永平十二年，分益州置……比蘇。”這是公元69年，割益州西部都尉所領(lǐng)六縣而置永昌郡，比蘇為屬縣。（晉）常璩《華陽國志·南中志》載：“永昌郡……比蘇縣?！边@是三國時蜀劉備章武三年(公元221年)置廉降都督，管永昌郡，而比蘇為永昌郡屬縣。至西晉武帝泰始六年(公元270年)置寧川，比蘇為屬縣。唐初房玄齡《晉書·地理志》載：“永昌郡，漢置，統(tǒng)縣八……比蘇?！边@也是西晉武帝時置寧州，而比蘇縣屬管。此與《華陽國志》載同屬一事。南齊時沈約《宋書·州郡志》載：“西河陽太守，晉成帝分河陽立。領(lǐng)縣三……比蘇令?！鼻皾h屬益川郡，后漢，晉太康地志屬永昌，芘作比。南齊人蕭子顯《南齊書·州郡志》載：“寧州，鎮(zhèn)建寧郡，本益州南中，諸葛亮所謂不毛之地也。……西河陽郡，比蘇?！〔曛谩！薄端螘ぶ菘ぶ尽份d：“比蘇，屬云南郡?！币蛞陨鲜妨蠈Α氨忍K”的地理位置及名稱由來缺注，后世學(xué)者對其眾說紛紜。從目前研究看，主要有三種觀點：一種以張旭、方國瑜、劉琳、任乃強、黃培林、鐘長永、王宏道等為代表的“比蘇即云龍”說。此說認(rèn)為：“比蘇與鹽有關(guān)，比蘇縣就是今云龍縣”。一種是以（清）阮元、伊里布、王先謙、尤中、王懿之、肖迎等為代表的“比蘇即今云龍段瀾滄江以西說”說。此說認(rèn)為，比蘇位于瀾滄江以西，比蘇與鹽無關(guān)，比蘇是一民族稱謂。一種是以楊延福為代表的“比蘇即漕澗”說。而這個問題自《云龍縣志》（1992年版）把云龍縣的建置沿革定位在“西漢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開始置比蘇縣，云龍古稱比蘇”之后，人們幾乎都默認(rèn)了這一結(jié)論，并且還將“比蘇”與“鹽”緊密聯(lián)系起來，得出“比蘇即是產(chǎn)鹽的地方”的結(jié)論。然而，事實真是這樣嗎？答案是否定的。理由如下：

1.比蘇地理位置決定了比蘇與鹽無關(guān)

《元史·地理志》載：“金齒等處宣撫司，瀾滄江界其東，與緬地接。其西‘土蠻’凡八種，曰金齒、曰比蘇……”從這一記載可知比蘇族位于瀾滄江以西。又據(jù)《云龍縣志》（1992年版）和《浪穹縣志》載，今云龍縣的11個鄉(xiāng)（鎮(zhèn)）中原來歸屬于“比蘇縣”的只有舊州、表村和民建三個鄉(xiāng)鎮(zhèn)，漕澗屬嶲唐縣，其他沘江流域的白石、檢槽、長新、諾鄧、寶豐5個鄉(xiāng)（鎮(zhèn)）以及沘江東面的關(guān)坪、團結(jié)兩個鄉(xiāng)鎮(zhèn)，從比蘇設(shè)縣至梁末近1100年的時間里都沒有歸屬過比蘇縣（《元史·地理志》）。云龍現(xiàn)有11個鄉(xiāng)（鎮(zhèn)）形成一個整體（州縣）的時間是在明代萬歷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唐代至明萬歷四十八年，瀾滄江以東的7個鄉(xiāng)（鎮(zhèn)）歸屬浪穹縣（今洱源縣）所轄。[1]可見，沘江不在比蘇縣轄境內(nèi)。而云龍生產(chǎn)食鹽的順蕩井、獅井、諾鄧井、大井、山井、石門井、天耳井和金泉井（今寶豐）八大鹽井的地理位置都位于瀾滄江以東的沘江中上游一帶，不在“比蘇縣”的轄區(qū)內(nèi)。

2.從史載比蘇名稱，得知比蘇是民族稱謂，比蘇縣因比蘇族命名

《元史·地理志》載：“金齒等處宣撫司，瀾滄江界其東，與緬地接。其西‘土蠻’凡八種，曰金齒、曰白夷、曰僰、曰峨昌、曰驃、曰繲、曰渠羅、曰比蘇?！边@一史料記載，至少可以說明三個問題：

第一、“比蘇”是以上八個少數(shù)民族中的一個民族，即“比蘇族”。第二、“比蘇縣”是以比蘇族的族名來命名的，就像當(dāng)今我們國家以少數(shù)民族轄區(qū)內(nèi)的立體民族命名××××自治區(qū)（州、縣、鄉(xiāng)）一樣。關(guān)于郡縣設(shè)置問題，方國瑜先生認(rèn)為“以部族區(qū)域為郡縣區(qū)域，以部族分合為郡縣分合”。這一認(rèn)識是正確的。依此論點，“比蘇縣”以“比蘇族”命名也不是沒有道理，遺憾的是張旭、方國瑜等在考察“比蘇縣”的來源和地理位置時，忽略了《元史·地理志》所載的“比蘇族”問題，而得出“比蘇即今云龍，比蘇與鹽有關(guān)”的錯誤結(jié)論。第三、比蘇作為一個縣的名稱在沿襲了1100多年（公元前109年至公元960年）之后，已于五代的后梁時期（公元前907——960年間）被廢止了，但它作為一個民族則到了元代（公元前1271——960年）還仍然存在。至于又經(jīng)過了六百多年后的今天，它究竟演變成現(xiàn)在云南25種少數(shù)民族中的哪一民族而繼續(xù)繁衍生息？這就需要作進一步考究了。不過，根據(jù)以上記述的族別與其地理位置的線索，我們現(xiàn)在可以明朗的是：當(dāng)年的峨昌族即是今天仍然居住在今云龍縣漕澗鎮(zhèn)周邊地帶的阿昌族。當(dāng)年的僰族便是如今散居于瀾滄江以西的分屬于云龍、保山和怒江州的多縣、鄉(xiāng)（鎮(zhèn)）中為數(shù)眾多的白族。那么，當(dāng)年的比蘇族，今不會就是居住于怒江州境內(nèi)的主體民族之一的傈僳族呢？雖然這只是一種推測，但也并不排除這種可能。因為民族的融合和變化是會經(jīng)常發(fā)生的，但已延續(xù)一千多年的一個民族，絕不會在一旦之間就消亡。比如現(xiàn)在的白族，在歷史上就曾經(jīng)有過白蠻、僰人、民家族等多種稱謂，但它作為一個種族，不但沒有消亡，而是日益發(fā)展壯大。由此可以斷定，原來就沿襲一千多年的比蘇族也絕不會就滅絕，而只不過是因為缺乏這方面的史料記載而一時無從查考罷了。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作如下判斷：

（1）“比蘇縣”位于瀾滄江以西。（清）阮元、伊里布等著《道光云南通志》載：“比蘇廢縣，在云龍州西，晉咸和中，分河陽郡置西河郡，治比蘇。則比蘇當(dāng)在云龍州瀾滄江西及潞江以外及麗江西皆是?！蓖跸戎t《漢書地理志補注》云：“比蘇，故城在今云龍州西，麗江縣西?！盵2]尤中《古滇國、夜郎考》一文云：“滇國的西部偏北邊境地帶，西漢時期設(shè)比蘇縣。[3]《瀘水縣志》載：“西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瀘水屬益州郡的比蘇縣。”[4]《滇國及境內(nèi)外的民族》一文云：“滇國的西部偏北邊境地帶有聚邑比蘇，西漢沿襲于其地設(shè)比蘇縣?！盵5]西漢時期，封建王朝統(tǒng)治者即以滇國設(shè)置益州郡，郡下置縣，比蘇縣(今云龍縣西部至保山市北部一帶)、嶲唐縣(今云龍縣西部至保山市北部一帶)的轄境范圍包括了今瀘水縣的大部分地方。[6]王懿之著《云南上古文化史》云：“比蘇縣，今云龍縣北部至瀘水縣?！盵7]肖迎主編《峽谷幽蘭 福貢縣鹿馬登鄉(xiāng)赤恒底村傈僳族村民日記》云：“東漢時期，今怒江州所轄的瀘水縣、福貢縣、貢山縣和蘭坪縣的一部分地方已被納入到益州郡的比蘇縣(在今云龍縣西北部至瀘水縣一帶)?！盵8]可見（清）阮元、伊里布、王先謙、尤中、王懿之、肖迎等所言極是。

（2）“比蘇”是民族稱謂，“比蘇縣”因比蘇族而得名。

（3）“比蘇”與“鹽”無關(guān)。

（4）“沘江”之名與“比蘇”之名無關(guān)。

當(dāng)然，這只是個人之見，是否正確，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1]云南省云龍縣志編纂委員會編.云龍縣志[M].——北京：農(nóng)業(yè)出版社，1992年，第33頁.

[2]徐嘉瑞撰著.民國叢書《大理古代文化史》[M].國立云南大學(xué)西南文化研究是編，國立云南大學(xué)出版組，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七月（1949年7月）出版，第53頁.

[3]尤中.古滇國、夜郎考[J].史學(xué)史研究，1989（01）：52.

[4]云南省瀘水縣志編纂委員會編.瀘水縣志[M].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2頁.

[5]尤中.滇國及境內(nèi)外的民族.史學(xué)史研究，1999（06）：67.

[6]肖迎主編，傈僳族調(diào)查組編寫.傈僳族瀘水上江鄉(xiāng)百花嶺村[M].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4月，第6頁.

[7]王懿之著.云南上古文化史[M].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09月第1版，第116頁.

[8]肖迎主編.峽谷幽蘭——福貢縣鹿馬登鄉(xiāng)赤恒底村傈僳族村民日記[M].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