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中期開始,曹禺向劇壇奉獻的幾部劇作精品,就像挖不盡的寶藏一樣,給后人留下了不盡的話題。其主要依憑是《雷雨》、《日出》等早期劇作所顯示的藝術造詣。當我們潛心研習這些劇作時,能感受到其中的“詩意”現(xiàn)象,感受到其間流蕩著一股浪漫主義氣息,由此構成了曹禺劇作別樣的浪漫主義特征。曹禺戲劇的特點,浪漫而有詩意。
1935年《雷雨》東京首演之前,導演致信曹禺,表示要去掉序幕和尾聲。曹禺回信中明確表示:我寫的是一首詩,一首敘事詩,……這詩不一定美麗的,但是必須給讀詩的一個不斷的新的感覺。在《雷雨·序》中,曹禺再次表示:保留“序幕”和“尾聲”的用意,是讓觀眾看完戲后,心中還流蕩著一種“詩樣的情懷”。可見,詩意是曹禺創(chuàng)作的有意的追求,劇中的主人公,從周沖、繁漪到愫方,其生命的軌跡便是一首在閉鎖的世界里的竭力掙扎和對于理想世界的追求向往的生命的詩。
《雷雨》中的周沖是帶有浪漫主義氣質的一個角色,他的關于“海、天、船、光明、快樂”的理想隨著他年輕的生命一起轉瞬即逝,繁漪對于命運大膽無畏的挑戰(zhàn)張揚著生命個體存在的價值。與現(xiàn)實主義相比,浪漫主義的顯著特質就是主觀性。艾布拉姆斯曾用“鏡”與“燈”作比來揭示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分野。認定浪漫主義“詩人所反映的世界,業(yè)已沐浴在他自己所放射出的情感光芒之中”, 以此標尺來衡量曹禺的劇作,它們顯然是屬于“燈”,是其心靈的創(chuàng)造物。
當然,與其他浪漫主義作家一樣,曹禺的浪漫主義也是一個開放的體系,被稱為“新浪漫主義”,這就是曹禺戲劇的特點,浪漫而有詩意。他戲劇創(chuàng)作的令一特點是人物行為舉止審美化的處理。
曹禺早期劇作,有兩類人物引人注目:一類是以蘩漪為代表,包括魯大海、仇虎等,屬于曹禺激賞的“敢愛敢恨”系列,但他們也都無力掙脫“狹之籠”的束縛。二是以周樸園為代表,包括周萍等人,他們曾“敢愛”或“敢恨”過,但后來都懾于文明的壓力而放棄了。對這些人物的行為舉止都作審美化的處理過。
曹禺筆下的人物,很難給他們下結論,好人,壞人?《雷雨》中的周萍,用作者的話說,他只是“一個美麗的空形”。作為長子,他要繼承父親的衣缽,卻又缺乏周樸園那種創(chuàng)業(yè)的意志、魄力與手腕;他沒有興家立業(yè)的“雄心”,卻有貪圖享樂的劣根性;他想擺脫蘩漪,追求四鳳,卻使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這種種的苦悶和矛盾構成了這個人物豐富而復雜的性格。所以曹禺說:“周萍是最難演的……”
對周萍,曹禺明知“他的行為,不易獲得一般觀眾的同情”,可仍要求“演他的人要設法替他找同情”。可見他對人物的浪漫主義審美化的處理。
曹禺早期劇作的“浪漫主題”。歷來人們都從社會問題劇的視角來詮釋作品的主題,這與曹禺的本意與劇作文本的本然面目并不相符。就《雷雨》他抗辯道:
我寫的是一首詩,一首敘事詩……有些實際的東西在內(nèi)(如罷工……),但絕非一個社會問題劇……。
可見,曹禺的本意要寫的是詩——一個青年詩人對整個人類悲劇性命運的抗爭及這種抗爭的徒然無益??此膽?,讀他的劇作,總是被充溢在劇中的強烈的感情色彩所打動。這種濃烈的情感,飽蘊在豐富、動人的情節(jié)和人物身上。
正因如此,曹禺立足于自己的主體心靈來攝取與之總體感受相一致的素材, 是其心靈的創(chuàng)造物, 如前所述,曹禺早期劇作的整體意蘊是浪漫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