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
摘要:我國教育的總體環(huán)境優(yōu)于二十年前,通識教育的理念也漸漸成為一種共識,但要真正實施通識教育,依然有困境,很多困境帶有普遍性和根本性,如通識教育的實踐路徑不能簡單復制,整個社會對通識教育的重視不夠,在理解上還存在一些誤區(qū),通識教育的核心課程尚未建立,“教程式”的教學方式亟待改革等。承認、正視這些困境,勇于改革,勤于探索,通識教育必將在我國土地上生根。
關鍵詞:通識教育;實踐困境;核心課程
中圖分類號:G640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4107(2012)02-0076-02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通識教育漸漸成為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課題,不少教育工作者在理論上進行了有益的探索,一些高等院校開創(chuàng)性地實踐了通識教育,積累了寶貴的經驗。雖然我們教育的總體環(huán)境優(yōu)于二十年前,通識教育的理念也漸漸成為有識之士的一種共識,但要真正實施通識教育,依然是矛盾重重,很多困境帶有普遍性和根本性,有些困境短期內無法解決。本文將以我國已有的通識教育實踐為例,以美國通識教育為參照,客觀剖析我國通識教育面臨的困境,以期對相關的教育改革者有所啟示。
一、困境一:理論貢獻雖多,實踐路徑卻無法簡單復制
迄今為止,討論通識教育的著作和論文難以勝計,理論成果極為豐富。不過,有些理論的探討還停留在設想的階段,忽略了具體實踐的困難;有些則生搬硬套哈佛等經驗,而忽略了我國教育的大環(huán)境,等等。當然,即便是操作性、可行性很強的通識教育理念,若不付諸實踐,也無異于紙上談兵??少F的是,目前已有部分高校開創(chuàng)性地進行了通識教育實踐,如北京大學的元培計劃,復旦大學的復旦學院,武漢大學的國學班,中山大學的博雅學院,山東大學的全校性“中華民族精神概論”課
程等等。這些探索無論成敗,都是值得肯定的,這些著名高校的探索對其他尚在觀望、徘徊的學校有相當的啟示和借鑒作用。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高校的探索是結合本校的特色、地緣優(yōu)勢等進行的,因此,各個學校的具體實施細則差別較大。如山東大學是依托該校“文史見長”的學科優(yōu)勢,在全校開設“中華民族精神概論”的課程;中山大學依靠本校的師資,在博雅學院開設“拉丁文”、“希臘文進階”課程等等。這意味著,通識教育并沒有一條可以簡單復制的實踐路徑。事實上,通識教育本身并不具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原則和實踐路徑。在通識教育發(fā)達的美國,并不是所有學校都在效法哈佛大學,斯坦福和芝加哥等大學都有各自的特色和具體的方案,在國情和教育大環(huán)境完全不同的中國,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復制哈佛大學的經驗。故此,要實施通識教育,各個高校需要自行制定適合本校師生的實踐方案,任何名校的實踐路徑只能作為經驗來借鑒,而不能照搬。這就要求實施通識教育的決策者具備相當的探索精神,更要有探索失敗的心理準備。通識教育的改革,不是簡單地對教學方法等細節(jié)進行修補,而是根本改革高教的現行體制,因此,它并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教育工作者不懈的努力,甚至幾代人的付出。芝加哥大學校長哈欽斯在1929年提出通識教育改革的設想,然而整個三十年代,哈欽斯的方案被一次次否定,直到1942年,哈欽斯的通識教育方案(四年制本科生院)才被通過。后來芝加哥大學被公認為大學本科通識教育的典范。
二、困境二:整個社會對通識教育的重視不夠,在理解上存在一些誤區(qū)
20世紀70年代,哈佛大學專家、教授的工作重心都放在對研究生的培養(yǎng)上,很少承擔大學本科生的課程和教學,時任第25屆校長德瑞克博克(derek bok)認為哈佛當時的教育背離了通識教育的理念,由此啟動了通識教育的全面改革,建立起一套核心課程的系統。在芝加哥大學,其通識教育是由校長哈欽斯提出并實施的。在我國,許多高校的通識教育改革,多半是由人文學科、社會科學的二級學院來具體實施的,是一種自下而上的形式,雖然他們的實際行動得到校方領導的支持,但其執(zhí)行力度無法同哈佛、芝加哥大學相提并論。比如,北京大學的“元培計劃”,元培計劃管理委員會一方面不斷向校方領導呼吁,另一方面請求其他各個院系的支持和配合。顯然,在當前的我國,通識教育理念要轉變?yōu)楦咝5男姓Q策,要受諸多現實條件的制約。
美國包括哈佛、芝加哥大學在內的名校,通識課主要由全校最有名的學者承擔,都是小班上課,課堂教學特別注重討論。而我國許多大學的教授多以科學研究、研究生培養(yǎng)為主,基本上不給或比較少給本科生上課。在專業(yè)教育主導的今天,大部分高校僅把通識教育視作專業(yè)教育的點綴,學生把通識教育課程看作是混學分的課程。有的學校,一門通識教育的課程多達四五百名學生選修,大禮堂變成課堂,這與注重師生交流討論的小班上課相去甚遠。不僅如此,許多學校相關教務職能部門并不重視通識教育課程,一些學校甚至不將通識課程的教學納入檢查、評估的范圍。更有甚者,有些高校將通識教育課程放在網絡的教學平臺上,學生在網絡上即可以修習、考試、拿學分,師生的交流完全被忽略。嚴格來講,這些高校對通識教育的理解還存在一些誤區(qū),他們的做法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通識教育,與北京大學“元培計劃”等是有本質不同的,這些所謂“通識”課程,只是順應某種需要,將原有課程貼上一個時髦的標簽而已。
通識教育是非功利性、非專業(yè)性、非職業(yè)性的,是思維、能力、素養(yǎng)和人格的教育,其教育過程是個潛移默化的過程。我們的高等教育長期以市場和就業(yè)為導向,許多人在短期內看不到通識教育帶來的實際效益,便不會輕易接受、肯定通識教育?!傲⒏鸵娪啊钡默F實需求和“潛移默化”的實際過程,是短期內無法完全消除的一對矛盾。比如,在北京大學選擇“元培計劃”的學生中,有不少學生是對自己被錄取的專業(yè)不滿意,進“元培計劃”是為了兩年以后調整專業(yè)。在武漢大學國學實驗班的學生中,也不乏逃避原專業(yè)者。
目前,通識教育主要依靠高校,尤其是有探索精神的高校,這顯然是不夠的。由于受前蘇聯的影響,我們的高中教育特別強調專業(yè)分工,部分高中從高一開始就引導學生選擇文理科。正如許多學者指出的,中學時代過早文理分科,是高校通識教育實施的障礙。通識教育是家庭、小學、中學、大學和社會整合起來的綜合教育,它要得到學生家長、社會的整個支持,才能真正在我國“落戶”。故此,要全面實施通識教育,必定要從根本上改變我國教育的大環(huán)境,而這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
三、困境三:通識教育的核心課程尚未建立,
“教程式”的教學方式亟待改革
通識教育必備的一個要件,是要有一套以傳統經典為主的核心課程。比如在斯坦福大學,核心課程包括“經典閱讀”、“古今歐洲”、“文學與藝術”、“哲學”、“神話與現代”等課程,每門課程都是以傳統經典為閱讀和討論的讀物,如“經典閱讀”包括《荷馬史詩》、柏拉圖《理想國》、奧古斯丁《懺悔錄》、維吉爾《羅馬史詩》等[1]。美國很多高校都有這樣一套核心課程,所選的經典與斯坦福大學大同小異。以西方經典閱讀為中心的教學方式,是美國大學通識教育最普遍、最基本的方式。在我國,絕大多數教師采用的是“教程式”教學,即以“概論類”教材為主,采用“思想”加“歷史”的課堂教學。比如“中國哲學史”課,教師主要以哲學名家、哲學思想為主要授課內容,這樣的教學結果,使學生可能對歷史上哲學家的名字、主要思想很熟悉,但可能從未系統讀過《論語》或《孟子》的文本。這就要求教師首先要打破傳統教學模式,把教學重心放在經典文本上。
通識教育是一種“全人”教育,以培養(yǎng)“完整的人”為根本目標,就此而言,并不是只有“通識課”才需要通識教育,“通識”應該成為每位教師的一種責任和使命??上驳氖牵趯嶋H教學中,一些教師已注意到傳統教學方法的弊病,開始嘗試用通識教育的理念改革教學內容。比如,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講授“文學批評研究”的張寧教授,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棄一般《文學批評原理》之類的教材而不用,嘗試以批評方法為綱,自選代表性的文本作為教學內容,如新批評:《邪惡的發(fā)現:〈殺人者〉分析》(布魯克斯、沃倫);女性主義:《男女關系的烏托邦》(王安憶)、《〈生死場〉的啟示》(劉禾,節(jié)選);意識形態(tài)批評:《病的隱喻與文學生產》(黃子平)等等[2]。
批評方法是否具有涵蓋性,選取的文本是否有代表性,或許尚可討論,但這種教學效果較傳統教學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即學生學習之后,不是簡單記住“新批評”等幾個概念,而是獲得一種多樣的人生和藝術體驗,一種切身的文學教育,學到知識之外的思想、能力、素養(yǎng),而這正是通識教育的要義所在。這啟示我們,在通行的、普遍被認可的核心課程尚未系統建立之前,我們不妨求同存異,求教學理念之同,存課程內容之異,在某些局部、某個領域作有益的嘗試,核心課程的系統必將在有識之士的探索實踐中建立起來。
通識教育是對社會、對歷史、對民族負責任的一種教學理念,是包括教育主管部門、高校決策者(通常是校長)、教師、學生、家長、社會都要考慮的問題。由于我國現行教育體制積重難返,實施通識教育顯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承認、正視上述困境,勇于改革,勤于探索,通識教育終將在我國的土地上生根。
參考文獻:
[1]甘陽.大學人文教育的理念、目標和模式[C]//甘陽,陳
來,蘇力.中國大學的人文教育.北京:三聯書店,
2006:30-31.
[2]張寧.“知識”與“思想”的悖論——通識教育與文藝學教
學改革[J].中州大學學報,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