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民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福建福州 350108)
金代黨懷英交游及其篆書藝術研究
王守民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福建福州 350108)
作為一個文人書法家,黨懷英的交往圈子十分復雜,這一交往圈子大有功于他的書法個性特征的形成。在流傳下來的黨懷英的書刻作品中,篆書碑刻在數量上遠遠多于楷書、隸書碑刻。這一是由于正統(tǒng)的宋代教育使他接觸篆書的機會較多并打下較好的文字學基礎;二是由于他對于篆書情有獨鐘。黨懷英篆書的特征之一是筆力遒勁;特征之二是深具獨創(chuàng)性,即在秦篆系統(tǒng)之外,獨創(chuàng)一種新篆書字體——黨氏懸針篆。這一創(chuàng)新啟發(fā)了后世篆書創(chuàng)作。
黨懷英;篆書;黨氏懸針篆;獨創(chuàng)性
過去,因為文獻資料十分匱乏,學術界對金代中國書法史研究非常不充分。近年來,隨著金代實物資料的發(fā)現(xiàn)與出土,學術界對這一課題的研究開始熱鬧起來,并已經有了相當的進展,其中,王凱霞的《金朝書法史論》[1]以及曹寶麟的《中國書法史(宋遼金)》[2]頗具開拓性。但具體到金代的書法家黨懷英的個案研究,曹寶麟僅一筆帶過,而王凱霞則忽略不提,對于黨懷英書法的研究實際上仍是學術界的一個空白。本文試對黨懷英書法,特別是其在篆書藝術方面的創(chuàng)新作一系統(tǒng)論述。
黨懷英(1134 – 1211年),字世杰,號竹溪,泰安人,宋太尉黨進十一世孫。大定十年(1170年)進士,調莒州軍事判官,歷汝南縣尹、翰林侍制、國子祭酒和翰林學士承旨,謚文獻[3]。
黨懷英歷經金世宗、金章宗兩朝,金章宗特別賞識他的才華,使其掌詔告并主修《遼史》。可見,黨懷英在金代政壇、文壇都居于重要位置。
作為一個文人書家,黨懷英的交往圈子十分復雜,文獻記載和遺留下來的石刻都向我們透露出他交往圈子的一隅。
劉瞻,字巖老,號櫻寧居士,亳州人。他是黨懷英的啟蒙老師?!督鹗贰h懷英傳》記載黨懷英“少穎悟,日授千余言,師亳社劉巖老,濟南辛幼安其同舍生也。”[3]劉瞻的交往也十分廣泛,施宜生、王競和劉迎等人都與劉瞻相友善。黨懷英在劉氏處接受的是宋代漢人教育。
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如上文所述,黨懷英與辛棄疾的交往是在劉瞻處,后來二人又都同師蔡松年?!端问贰ば翖壖矀鳌分杏涊d辛棄疾“少師蔡伯堅,與黨懷英同學,號‘辛黨’。始筮仕,決以蓍,懷英遇坎,因留仕金,辛棄疾得離,遂決意南歸。”[4]大定元年(1161年),28歲的黨懷英與辛棄疾在登上大丘痛飲之后道別,二人從此各事其主,且都建立了功業(yè)。
王去非,字廣道,山東平陰縣人。王去非是金代中期儒學的代表人物,門生遍于朝野,黨懷英以師禮尊之。黨懷英篆額、王去非撰文和王庭筠書丹的《博州重修廟學記》,足以證明黨懷英與王去非的關系非同一般。王去非去世后,黨懷英還親自為他撰寫墓志,足見黨懷英對他的尊重。
趙沨,字文儒,號黃山,山東東平人。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時任涿州軍事判官的趙沨前往京師會面黨懷英,主要目的是請黨懷英撰寫《王去非墓志》。黨懷英在《醇德王先生墓表》中寫道:“進士楊好古以泰山李守純之狀,與涿郡軍事判官東平趙沨所錄遺事來京師,屬鄙文以表諸墓。”[5]大定二十七年(1187),趙沨經黨懷英、黃久約的推薦,進入翰林院,主修《遼史》,因此,趙沨得以與黨懷英同在翰林院任職。在翰林院的六七年間,他們合作撰寫并書丹的碑刻有《宏法寺碑》、《棣州重修廟學記》、《榮國公時立愛神道碑》和《濟州普照禪寺照公禪師塔銘》等。
趙沨的書法學習顏魯公,又能化古而出新意,與黨懷英相頡頏。元郝經在《敘書》中把他列為草圣:“宋以來蔡襄、蘇軾、黃庭堅、米芾、金源(金國代稱)趙沨、趙秉文皆稱草圣。”[6]他的書法風格介于黃庭堅、蘇東坡之間。趙秉文在《題竹溪黃山書》中寫道:“黃山正書體兼顏蘇,草書如行云流水,當在蘇才翁、黃魯直伯仲間。黨懷英篆書,陽冰以來一人而已,而以黃山配之,至今人謂之‘黨趙’?!盵7]另外,趙沨的詩文與王庭筠齊名。
與趙沨相比,黨懷英的書法或許有不及之處。二人合作的碑刻中,幾乎都是趙沨以楷書寫碑文,黨懷英以篆書寫碑額,如《棣州重修廟學記》、《榮國公時立愛神道碑》。這說明:在當時,趙沨楷書的水平超過黨懷英。黨懷英在趙沨去世的明昌六年(1195年)后,自己撰文、書丹的楷書、八分書碑刻較為集中,這一點在黨懷英的一系列書刻作品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如《曲阜重修至圣文宣王廟碑》、《十方靈巖寺記》、《谷山寺碑》、《襲封衍圣孔公墓表》和《金徂徠山六逸堂碑》。這幾方碑的撰文、書丹都由黨懷英自己完成。
在金代,能為皇家御賜碑《曲阜重修至圣文宣王廟碑》撰文并書丹者,必須富有文采且書寫技術良好。撰文者、書丹者一旦選定,也不會輕易更換。趙沨去世以后,黨懷英頂替了他的職位,所以黨氏自撰自書的碑刻作品自然也就增多起來。
二人合作的最后一方碑是明昌六年(1195年)八月的《普照寺照公禪師塔銘》,此碑由趙沨撰文,黨懷英以隸書書寫碑文。同年十月趙沨就過世了。奇怪的是,黨懷英隸書碑文的書寫是在趙沨死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承安元年(1196年)。據此我們可以推測,由黨懷英書寫這方碑并非是在一開始就規(guī)定好的事情,這方碑本來應該是由趙沨來書寫的??磥恚w沨的書法水平在時人眼中的確高黨懷英一籌。
黃久約,字彌大,山東東平人。黃久約在金代文壇的地位與黨懷英不相上下。黃久約當時擔任國史院編修,同時也是應奉翰林文字同制誥,他與黨懷英應該是在同一處共事的好友。據統(tǒng)計,二人合作的碑刻有以下幾種:《重修中岳廟碑》(1182年)、《范陽重修文宣廟記》(1186年)、《重修文宣王廟記》(1187年)、《朝散大夫鎮(zhèn)西將軍節(jié)度副使張公神道碑》(1189年)和《重修東岳廟碑》(1189年)。明昌元年(1190年)后,再見不到二人合作的碑刻,而黨懷英自撰自書的石碑開始出現(xiàn),其原因也許是黃久約當時已經過世了。
黨懷英在書法上一方面追求復古,即注重跨越宋代,自唐以上追求古法;另一方面,他也力求創(chuàng)新。他深厚的文字學功底夯實了他在篆書方面深入探究的基礎,而他的在篆書方面的突出成就,也透露了敢為人先的創(chuàng)新精神。他的創(chuàng)新思維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長久的積累與積淀所致,而這種積累與積淀與他廣泛的人際交游是分不開的,交游之中的互相切磋和啟發(fā),必然對他的審美趣味的養(yǎng)成和創(chuàng)新思維的萌發(fā)起到了相當的作用??梢哉f,他所交往的每一個人,都有助于他日后書法鮮明的個性特征的形成。
清代孫星衍在《寰宇訪碑記》[8]里輯錄了黨懷英的書刻作品共14方,此書是截至清代為止輯錄黨懷英書刻作品最多的一本。但根據筆者最新統(tǒng)計,黨懷英的碑刻作品共有 36方,其中篆額25方、隸書碑刻8方、楷書碑刻2方、篆書碑刻1方,遠遠超出孫氏的統(tǒng)計數字①筆者根據王新英編的《金代石刻校輯》、清代孫星衍《寰宇訪碑記》記載和國家圖書館館藏黨懷英碑刻影印拓片進行統(tǒng)計, 發(fā)現(xiàn)比較可靠的金代黨懷英碑刻36方.其中隸書碑刻有8方: 《檀特山照寺建釋迦殿記》、《重修鄆國夫人殿碑》、《魯兩先生祠記》、《醇德王先生墓表》、《祝圣壽碑》、《曲阜重修至圣文宣王廟碑》、《普照寺照公禪師塔銘》、《谷山寺碑》; 楷書碑刻2方: 《重修天封寺碑》、《檀特山照寺建釋迦殿記》; 篆書碑刻1方: 《王安石詩刻》; 篆額25方: 《新泰縣環(huán)翠亭詩刻》、《檀特山照寺建釋迦殿記》、《博州重修廟學碑》、《重修中岳廟碑》、《魯兩先生祠記》、《奉國上將軍郭建神道碑》、《重修天封寺碑》、《醇德王先生墓表》、《大金得勝陀頌》、《范陽重修文宣廟碑》、《慶壽寺碑重修文宣王廟記》、《張公神道碑》、《重修東岳廟碑》、《祝圣壽碑》、《張仲偉墓表》、《秘書省碑》、《棣州重修廟學碑》、《時令愛神道碑》、《曲阜重修至圣文宣王廟碑》、《靈巖寺田園記》、《曲周縣重修學記》、《十方靈巖寺記》、《谷山寺碑》、《新補塑釋迦佛舊像碑》、《襲封衍圣孔公墓表》.參見: 王新英.金代石刻校輯[M].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9: 1-267.孫星衍.寰宇訪碑記[M].商務印書館, 1935: 1-285.。在這些碑刻中,篆書碑刻在數量上遠遠多于楷書、隸書碑刻。
趙秉文在《竹溪黃山書跋》中說:“竹溪先生篆第一,八分次之,正書又次之,皆為本朝第一?!盵9]金元好問在《跋國朝名公書》中說:“黨承旨正書、八分,閑閑(趙秉文)以為百年以來無與比者,篆書則李陽冰以后一人?!盵10]
趙秉文、元好問如此推崇黨懷英的書法,有以下幾個原因:
其一,黨懷英的一生幾乎跨越了整個漫長的金代。這個漫長的生活跨度,同時也是黨懷英的書法藝術成長、發(fā)展和走上成熟的過程,它并不是每個金代書法家都能擁有的,它成就了黨懷英書法的卓越不群。其二,黨懷英出身翰林院,有著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再加上他結交大批士林俊彥,能在與他們的切磋中不斷地提高自身的書法藝術。其三,黨懷英勤奮學習前人書法,又有深厚的文學、文字學功底作為支撐,故而他能做到篆書與八分書、正書創(chuàng)作并轡齊行。
無疑,黨懷英的篆書成就是最高的,與篆書相比,黨懷英的楷書與八分書盡管數量不多,但也得到了趙秉文的肯定。
趙氏在《題南麓書后》中曾贊美他的小楷說:“小楷如虞(世南)、褚(遂良),亦當為中朝第一。書法以魯公為正,柳誠懸以下不論也。古人名一藝,公獨兼之,亦可謂全矣。”[11]
黨懷英大字楷書取法和書寫水平,從現(xiàn)存黨懷英書寫的《天封寺記》碑里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他的大字楷書取法未出唐人矩蠖——可以看出顏真卿、柳公權的影響,特別是受柳公權的影響較大,但筆力遒厚則過柳公權,而這種遒厚的筆力說到底得益于其篆書的深厚功底。
就黨懷英八分書碑刻來說,《曲阜重修文宣王廟碑》(1195年)、《谷山寺碑》(1201年)和《照公禪師塔銘》(1196年)三方碑刻堪稱其八分書的代表作。這幾方碑刻的結體模仿漢代《曹全碑》、《華山廟碑》等,偏旁部首也有采用篆書寫法的現(xiàn)象,但其運筆和氣息與秦篆漢隸相差遠甚,總體來說,它并沒有逾越唐代隸書的藩籬,事實上,它們主要取法于唐代的《石臺孝經》。
總體來說,黨氏楷書、八分書因循前人成規(guī),不如其篆書具有較強的創(chuàng)造性,這正如馬宗霍先生對他的評論:“惟黨懷英楷法獨宗唐人,八分學漢,篆亦在徐(鉉)郭(恕先)之上,更為金書之杰?!盵12]
篆書作品在黨懷英的書法作品中數量最多。主要有以下兩個原因:
首先是客觀原因。黨懷英所處的時代正是宋(南宋)金對峙的時代,而黨懷英接受的又是宋代教育,所以他接觸篆書的機會就較多,也就能打下較好的文字學基礎。金代書法是繼承遼代遺緒,在篆書方面不是十分突出,篆書的用途僅僅限于碑刻墓志中的篆額,篆書書體很少在碑刻正文中出現(xiàn)。當時的書刻作品中,唯有《王安石詩刻》是篆書作品,其余都是僅僅碑額部分為篆書??梢?,在金代,篆書的實用性功能逐漸萎縮,篆書的生存空間不大??傊?,在金代,篆書書寫者少之又少,所以,在篆書書寫方面,黨懷英就十分有機會嶄露頭角。
其次是主觀原因。從流傳下來的黨懷英書寫的碑刻,我們可以看出他對篆書的青睞。雖然正文書體采用篆書的只有一方《王安石詩刻》,但根據統(tǒng)計可知,金大定到泰和年間(約1170 – 1206年)的篆書碑額中署名黨懷英篆額的石刻就有 25方,這一獨特的篆書書寫形式,使黨懷英篆書得以大量保存,它已經成為確立黨懷英篆書地位的有力證據。
由上文可見,趙秉文、元好問和馬宗霍一致對黨懷英在篆書方面取得的成就推崇備至。趙秉文對于黨懷英書法的評價,特別是對黨懷英的隸書、正書的評價或許有失偏頗,但單從篆書創(chuàng)新的層面來講,他認為黨懷英的篆書是“李陽冰以后一人”,這一觀點還是比較符合事實的。而篆書在黨懷英書法中能脫穎而出,主要是因為其篆書具有鮮明的特征。
黨懷英篆書的鮮明特征之一是筆力遒勁。
元郝經在《跋黨承旨篆字太白琴贊》里寫道:“太白琴贊二尺余,丞相小篆承旨書。端勁安帖肆雄奇,展盡筆力世所無?!盵13]
康有為也在《廣藝舟雙楫》里盛贊黨懷英:“自少溫既作,定為一尊。鼎臣兄弟(徐鉉、徐鍇)僅能模范,長腳曳尾,體長益甚,吾無取焉。郭忠恕有奇思,未完墻壁。黨懷英筆力精絕,能成家具?!盵14]
在金國長期的生活中,女真民族豪邁的性情與堅毅的稟性影響了黨懷英。黨懷英篆書的筆力精絕,應當與女真民族的獨特民族性格有關。另外,黨懷英早年深受唐代楷書、漢代分書的熏染,深得漢唐書法之精髓,其筆法純正,傳統(tǒng)功夫扎實,筆力自然超邁。
宋歐陽修曾在《徐鉉雙溪院記跋》中說徐鉉、徐鍇筆法頗少力[15]。徐鉉、徐鍇作為南唐的篆書書家代表人物尚且缺乏筆力,到宋代中晚期,米芾等書家的篆書的筆力進一步削弱。米芾運用行書的筆意書寫篆書,篆書結構打破平板均衡的分布狀態(tài),開始追求書寫的趣味性??梢哉f,米芾開辟了篆書創(chuàng)作的一條新路徑,可并非一條通衢,因為他的篆書作品最終導致以秦篆為傳統(tǒng)的篆書筆法的喪失。相比之下,黨懷英篆書基于傳統(tǒng),又有雄健的筆力,結構布局又能頗得趣味。
黨懷英篆書鮮明特征之二是其獨創(chuàng)性。
唐代僧人書法家夢英這樣敘述懸針篆:“懸針、垂露曹喜所作,懸針篆,抽其勢,有若針之懸鋒芒?!盵16]
懸針篆在唐宋的篆書創(chuàng)作中,始終沒有脫離秦篆系統(tǒng)。到了金代,黨懷英悉心女真字學、又鉆研秦篆傳統(tǒng)筆法,于秦篆系統(tǒng)之外,獨創(chuàng)一種新篆書字體——我們姑且稱之黨氏懸針篆。
黨氏懸針篆的代表作是《王安石詩刻》,原石在山東濟寧。黨氏懸針篆的運筆、結體與字體本身所流淌出來的神韻,與小篆迥異。懸針篆書體體勢變化幅度是由懸針尾部形狀大小決定的,而懸針尾部形狀大小卻靈活多變。這種由懸針變化而形成的裝飾性,突破了秦代以來篆書平整均勻的結體,而謀求在變化空間的基礎上尋找新的均衡。如黨氏懸針篆中“口”字的寫法:轉折處寫成三角形而不是像秦篆一樣寫成圓形或半圓形。又如“文”字由撇捺交叉而成的三角形部分,保留了女真篆書的特有的方折,頗具裝飾性??梢哉f,黨氏懸針篆書寫的難度比秦篆系統(tǒng)的篆書書寫難度要大,因為它追求的是變化中的對稱:粗細均勻的線條在兩個筆鋒銜接之處做到自然通暢、不露痕跡已經很不易的,何況是線條起伏變化較大的懸針篆。
黨氏懸針篆對傳統(tǒng)篆書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并非偶然,有其特定的歷史機遇。
其一、黨懷英繼承唐代篆書的成就,又能汲取秦篆古典淵源,并能跨越秦篆古典,另辟新徑。懸針篆曾在唐代大盛,唐李陽冰曾勘定《說文解字》,提倡秦李斯篆法,或許與懸針篆書的出現(xiàn)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墒菍嶋H上,李陽冰的篆書并沒有任何創(chuàng)新。于是,南唐時,遂有徐鉉、徐鍇二兄弟重新整理《說文解字》,規(guī)范了小篆字法。而到了金代,黨懷英在秦篆字法基礎上結合女真文字特點進行創(chuàng)新,并選擇懸針篆作為創(chuàng)新突破點。
其二、黨懷英并沒有因循宋米芾的創(chuàng)新路徑走下去。因為他不擅長行草書,所以沒有辦法把行草筆意運用到篆書書寫中。但他深入字學,鉆研古典,終于結合女真文字與懸針篆書創(chuàng)造出黨氏懸針篆。如《天封寺碑》碑額,字體修長,女真字體與篆書結合得非常完美。與懸針篆書相比,這種女真篆書能在線條流動間獲得新的對稱之美,具有獨到的審美趣味,在宋代以后的篆書發(fā)展創(chuàng)新過程中具有典型性。假如黨懷英擅長的是行草書,并不精通女真文字,那么他所謂的篆書創(chuàng)新就極有可能和米芾一樣,只是在秦篆系統(tǒng)里作嘗試性地探索,其意義與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清代王澍認為李陽冰之后的宋元兩代在篆學繼承與創(chuàng)新上做得突出的人寥寥無幾[17]。如果說元代趙孟頫重振了篆書復興的旗鼓,那么明代的篆書只是延續(xù)元代的復興浪潮,并無波瀾。黨懷英的篆書,除了延續(xù)秦篆系統(tǒng)的傳統(tǒng)筆法,還彌補了唐宋之后篆書傳承中的創(chuàng)造性方面的不足。黨懷英對篆書字體的創(chuàng)新,在篆書創(chuàng)作上拓寬了思維,對后世書家具有很大的啟發(fā)性,正是在他的影響下,篆書逐漸走向復興。
黨懷英參考金代女真文字偏旁部首,創(chuàng)制出的黨氏懸針篆書,不但為篆書創(chuàng)新做出了貢獻,還使得女真文字獲得了一個新的生存空間,不至于走向滅絕。
黨懷英篆書的創(chuàng)造性對于元、明時代的篆書書家的啟發(fā)意義不可磨滅。如果說黨懷英是借助女真文字在篆書創(chuàng)作上有所創(chuàng)新的話,那么明人趙宦光的草篆則是基于篆書本身,從線條的質感上做出更加大的革新。趙宦光行筆增加了行草書筆意,但依然從黨懷英懸針篆筆意得到啟發(fā)。傅山的草篆與趙宦光相比更是前進了一大步。盡管他們的創(chuàng)作至今還有爭議,但總比墨守秦篆系統(tǒng)之成規(guī),亦步亦趨地模仿古人要好得多。黨氏篆書的創(chuàng)新對于后世篆書創(chuàng)作的積極意義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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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Jin Dynasty’s Dang Huaiying’s Social Behaviors and Art of Seal Characters
WANG Shoumin
(College of Fine Arts,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China 350108)
As a scholarly calligrapher, Dang Huaiying had a large circle of friends.And his social behaviors contributed greatly to the formation of characteristics of his calligraphy.Among his handed-down works of calligraphy and inscription, inscriptions of seal characters outnumber those of regular script and official script.The reasons could be concluded as following: firstly, Song Dynasty’s formal education provided him with more opportunities to know seal characters and established health foundation of etymology; secondly, Dang Huaiying had a strong affection to seal characters.Dang Huaiying’s seal characters have two features.one is vigorous strokes.The other is the new style of seal characters (needlelike seal characters).Other than seal characters of the Qin Dynasty, this new style of seal characters was originally innovated by Dang Huaiying and inspired posterity’s creation of seal characters.
Dang Huaiying; Seal Character; Needlelike Seal Character of Dang Huaiying; Originality
J292.25
A
1674-3555(2012)04-0071-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2.04.01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0-12-22
王守民(1975- ),男,河南新鄉(xiāng)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理論與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