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偉 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1900年左右的南京路
昔時英美租界(1899年后的公共租界)的馬路,如果給你一個英文名稱,你想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道路,一般來說,還是可以從一些《西文中文路名對照表》中了解到。但是有些道路,由于使用時間比較短,或者了解程度不夠,從而要想知道就比較難了;比如南井路、北井路、十字路等。
說起這兩個路名,很多人都會覺得很陌生。如果提這兩條道路的另外名稱,那讀者一定是非常熟悉了。1869年10月7日,工部局董事會會議上,經(jīng)金能亨提議,亞當士附議,通過一項決議:為了簡便起見,新閘路將稱為“北井路”;靜安寺路(圖1,圖2)稱為“南井路”。
從英文的路名看,新閘路:Sinza Road,北井路,North Well Road;靜安寺路:Bubbling Well Road,南井路,South Well Road;看不出什么簡便的地方。實際上使用這兩個名稱,主要是外國人為了對這兩條道路便于記憶,因為在這“決議”中還將徐家匯路改稱為“大西路”。這三條是供公眾驅(qū)車用的主要馬路,以方位上所處比較有名地方取個名稱容易記住。靜安寺,外國人還是比較熟悉的,以這為點,在北面的稱為北井路,南面的稱為南井路。老外要面子,借口稱為了簡便,實則為了好記而已。
1 1874年時靜安寺路西端
2 1910年的靜安寺路
3 20世紀初期的印度巡捕隊
北井路就不詳細敘述了,有關(guān)靜安寺路的書也出版過,但筆者覺得該路還是值得說說的。靜安寺路因靜安寺而得名,1862年由跑馬總會開辟與管理,通過該路的車馬需要付費,跑馬總會以此來維護道路。因入不敷出,1866年就無償交給了工部局。當時是一條越界修筑的道路,也是租界通向西部的一條重要干道。人們要想從這里到靜安寺或到上海早期具有游樂場性質(zhì)的張園,這是一條最方便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房屋建造的密度比較低,大多是一些比較高檔的鄉(xiāng)村別墅,有著很好的鄉(xiāng)野景色。西僑很喜歡居住在這條道路上,包括一些洋行老板、高級職員等。并且居住在這條道路上的西僑,還組成了一個靜安寺路(街道)委員會來管理和協(xié)調(diào)。也正因為這條道路上居住著一些西僑中、上流的人物,從而上海巡捕中增加了印度阿三。
1883年12月到1885年4月之間,由于法國侵略越南并進而侵略中國而引起了中法戰(zhàn)爭。在上海,租界工部局因此而有所擔心。在1884年8月4日的工部局董事會會議上,一致同意董事及財務(wù)委員會委員美查的建議:“由于中法之間可能爆發(fā)戰(zhàn)爭,董事會應(yīng)指示(捕房督察長)麥克尤恩上尉,命令所有巡捕進行特別戒備以監(jiān)視那些中國的流氓無賴或土匪的活動,注意防止人們集會,同時商議有效措施,以便在發(fā)生非常情況時能盡早報告?!?工部局擔心的是中國民眾可能會對法國人或外國人發(fā)生有所不利的行為。而住在靜安寺路上的西人更是感到非常不安,他們準備出錢給工部局道路委員會,要求該委員會派巡捕來保護他們。工部局覺得單獨增派英捕,從費用上說非常緊張并且也不容易招募;而派華捕,在那種情況下也不太合適;從費用(英捕每月30元,中國巡捕每月10元)及相關(guān)關(guān)系方面來講,這時使用印捕就比較合適了。在1883年年中的時候,掌管巡捕的警備委員會曾經(jīng)提出要在捕房里增設(shè)印捕,那時贊成的董事認為在管理馬路交通方面,沒有比他們更為適合的人,但好多董事都不贊成。而這次使用印捕已經(jīng)沒有異議,只是在使用多少人,使用多長時間上還不一致。因為這個增加的印捕不是為了租界界內(nèi)的治安。同時靜安寺路委員會在初期向工部局董事會要求派巡捕巡邏時,表示這條馬路的70位居民每人每月將認捐5元錢,共350元支付給工部局。董事會同意立即派去6名印捕,并將打電報到香港要求再派12名巡捕來,這些人將由一名西人巡長和一名華人巡長指揮,其全部人員的薪俸總數(shù)為每月350元。可是一些西人很摳門,到要付錢的時候,只有44人能夠保證了。靜安寺路委員會再提出保證每月有200元的捐款,為期3個月。董事會對雇傭18名印捕和2名巡長,包括那些印捕從香港來和返回香港的船費,供應(yīng)他們的制服費用以及布置臨時捕房的費用作了估算,3個月的費用約2000元。這就難辦了,終究不能“公”與“私”混著出吧。于是董事會索性借口:“由于目前對靜安寺路以及附近的一些馬路進行有效的巡邏不僅對這些馬路居民的安全,而且對租界的安全來說也是一項必要的預(yù)防措施?!币虼嗽诓怀^3個月時間內(nèi),全部費用應(yīng)由工部局來承擔。工部局從1884年9月1日起,在上海招募了6名印度人作巡捕,以后陸續(xù)從香港招募人員。到1885年,由于印捕的表現(xiàn)得到西人的認可,經(jīng)過年度納稅人大會的同意,在靜安寺路巡邏結(jié)束后,被正式招入到租界內(nèi)當巡捕(圖3,圖4)。
4 印度巡捕
約1905年的南京路
而南井路與北井路路名,也就僅僅用了幾個月,1870年5月30日的董事會的會議記錄中:“界外馬路 南井(靜安寺路)——付中國政府地皮租金二年,至1870年1月30日銀254兩”是最后的一條有關(guān)南井路記錄;北井路,該年4月5日的會議記錄中,僅僅只有一個小標題。6月20日的會議記錄上記載:根據(jù)需要,現(xiàn)正在對靜安寺路、徐家匯和新閘路上的幾座橋梁進行修理。
在1869年10月7日的董事會會議上,還命名了一條馬路:Cross Road。這條道路剛剛完工,連接靜安寺路與新閘路,在《工部局董事會會議錄》中稱之為“十字路”,這個是從意思來翻譯的。以后該路除了購買一些土地來拓寬外,還逐步延長。1876年11月13日的工部局越界筑路計劃中,其中第3條是:延長卡德路或十字路(從靜安寺路至法租界徐家匯路)。在1902年的《字林報·行名簿》中將該路稱為“克羅司路”,那是音譯。1906年4月25日的《會議錄》中記載:“西區(qū)3號克羅司路道路延伸 繆森先生稱,他已會見了朱法亭先生,朱認為他本人在將該延伸路段偏向工程中無能為力。在此情況下,會議因而決定仍按照工程原定路線。”在同年11月21日,根據(jù)總董的建議,董事會決定將該路重新命名為赫德路,以表彰海關(guān)總稅務(wù)司。
赫德,一個具有爭議的人物,以前幾乎是一片打倒聲,在現(xiàn)在對其的評價中,還認為外國人把持海關(guān)無疑是侵犯了中國的主權(quán),特別是中國港口的引水權(quán)。赫德侵奪中國港口的引水權(quán),擴大海關(guān)稅務(wù)司海關(guān)案件的審判權(quán),把中國的郵政權(quán)控制在海關(guān)稅務(wù)司手中。稱贊者認為:中國海關(guān)屬中國政府所有,赫德只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者”。是政府所聘,何來侵犯。而且恪盡職守,在任內(nèi)創(chuàng)建了稅收、統(tǒng)計、浚港、檢疫等一整套嚴格的海關(guān)管理制度,新建了沿海港口的燈塔、氣象站,為北京政府開辟了一個穩(wěn)定的、有保障的、并逐漸增長的新的稅收來源,清除了舊式衙門中普遍存在的腐敗現(xiàn)象;赫德主持的海關(guān)還創(chuàng)建了中國的現(xiàn)代郵政系統(tǒng)。赫德清楚的認識到自己中國雇員的身份,恭親王奕欣曾這么說:“赫德雖系外國人,察其性情,尚屬馴順,語言亦多近禮?!?/p>
赫德,1835年2月20日出生于英國北愛爾蘭亞爾馬郡之波塔當,1911年9月20日病死于英國白金漢郡的馬洛。清朝追授他為太子太保。1914年5月23日在九江路外灘的海關(guān)大樓前舉行赫德銅像落成典禮。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軍進入租界,為了消除英美人形象,把銅像拆除融化;1943年赫德路改稱常德路至今。
5 早期施高塔路(今武進路東段)
6 后期施高塔路(今山陰路)
施高塔,綜合各種資料看,是一個英國人,西名“James L.Scott”,在《字林報·行名簿》中通常稱“Scott,J.L.”。何時來華及何時來滬不詳,在1872年時已經(jīng)是祥泰洋行伙東(股東),當時位于江西路18號。1898年遷至北京路6號,由施高塔與哈丁等接辦,西名改為“Scott,Harding & Co.”。從行名看,他應(yīng)該是第一股東了。他先后擔任過法租界公董局董事會董事、工部局董事會董事及總董等。約1911年施高塔去世。
無論從工部局董事會會議記錄,還是從行名錄的記載中,都表明Scott Road相對于今天的路名有兩條,一條當時在西文《行名簿》中翻譯成中文是“師考德路”,在《會議錄》中稱“施高塔路”;另一條在《會議錄》中材料很少,但各種《行名簿》、《行名錄》、《道路指南》及早期地圖的記載,告訴我們這條是今天的山陰路是沒有多大疑問的(圖5-圖7)。
我們還是先說說前一條小路:施高塔其人,從《會議錄》中看,行事做人看來是屬于比較仔細、比較溫和的一類。1895年3月選舉更替前夕,他對麥肯齊上尉、巡捕房的全體官兵們說:“作為上屆董事會的總董,我很高興代表各位董事對你們過去一年里執(zhí)行任務(wù)的工作態(tài)度表示滿意。雖然我們并沒有碰到很大的騷亂,但我認為,對騷亂的鎮(zhèn)壓并不一定比日常執(zhí)勤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審慎與堅定更足以表現(xiàn)一個捕房人員的優(yōu)秀品質(zhì)。因為日常執(zhí)勤總是那樣千篇一律,認真仔細并持之以恒地做好它并非易事。因此我認為,你們在租界的日常巡察與執(zhí)勤的確做得很有成效,使得此地有效地保持了良好的秩序,這是你們的榮譽?!?1911年3月22日,原總董蘭代爾未當選,新任董事(選舉后任總董)德格雷這么說“蘭代爾擔任4年總董的記錄,在過去只有一人可與之媲美。本人所指系已故的施高塔先生?!币驗樵谖魅松鐣杏兄容^好的影響,所以在施高塔任總董的1895年10月17日,在董事會會議上通過了把吳淞路和斐倫路之間的新路命名施高塔路。當時工程師正在筑造該路的排水管道,預(yù)計花費1800元。1896年的《DESK HONG LIST·ROADS》美租界(虹口)東西向欄目下最后一條是:“Scott Road 師考德路”。這條道路至少在1908年還存在,因為當時的董事會指示,施高塔路的路名應(yīng)予改動,在有機會時把施高塔先生的名字命名于郊區(qū)新的主要道路。改動的原因在于那條路可能比較短。這條以后改名的道路,現(xiàn)在是什么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標有該條路名的地圖。但是從其他一些資料來推斷,還是大致可以確定的。1896年左右,上海出現(xiàn)了一些疫情,建造隔離醫(yī)院的事項變得比較迫切起來。1896年12月1日,董事會接到了瑪禮孫土木工程建筑公司來函,稱該公司已與中國人簽定了合同,以每畝2945兩買到靠近施高塔路的22畝土地,已先付給賣主6000兩。請工部局將此款簽發(fā)支票給該公司。會議決定按要求發(fā)給6000兩支票。從1913年的地圖看,中國人隔離醫(yī)院的位置在有恒路(今余杭路)北面,西人隔離醫(yī)院的位置靠近靶子路(今武進路)和一條連著武進路卻沒有標明路名的地方。而這條沒有表明路名的小路應(yīng)該就是原來的“師考德路”,現(xiàn)在吳淞路以東的一段武進路。至于后來的一條Scott Road,是今日的山陰路,這沒有什么問題。在1913年的地圖上已經(jīng)標得很清楚了。
7 1930年代地圖中的施高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