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罡

（鎮(zhèn)江市圖書館 館長室，江蘇 鎮(zhèn)江 212001）

0 引言

藏書樓，在我國文化發(fā)展史上功不可磨。時至今日，雖然藏書樓已經淡出人們的視野，但我們仍然承沐著它們的恩澤。

鎮(zhèn)江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曾經先后出現(xiàn)過三座明顯帶有公益性質的藏書樓：焦山書藏、文宗閣、紹宗國學藏書樓，而且民國政府期間，江蘇省立圖書館也建于此。

1 焦山書藏

焦山書藏是清代名臣阮元創(chuàng)辦的一個重要書藏，充分體現(xiàn)了“書賴名山藏”的藏書思想和藏書模式。阮元（1764—1849年），字伯元，號云臺、雷塘庵主，晚號怡性老人，揚州儀征人，清代嘉慶、道光間名臣，官至體仁閣大學士、太子太傅。阮元25歲就中了進士，做官期間提倡學術研究，在浙江纂輯《經籍籑詁》，在江西完成刊刻《十三經注疏》，在兩廣匯刻《皇清經解》等重要著作，創(chuàng)編《國史·儒林傳》、《國史·文苑傳》，詩文集有《揅經室集》、《詁經精舍文集》14卷。他不僅是著作家、刊刻家、思想家，而且在經史、數(shù)學、天算、輿地、編纂、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非常高的造詣，被尊為一代文宗。嘉慶十八年（公元1813年），阮元任漕運總督。這年春天，他在瓜洲議決在焦山上設立書藏。嘉慶十九年（公元1814年），在焦山西麓海西庵內建成樓五楹，以作藏書之所，并定名為“焦山書藏”［1］。

在焦山書藏的建設和管理中，阮元做了大量的具體工作。比如，書庫的布局、書櫥的制作以及書籍的編排，他都親自過問，就連刻銅章、書樓匾、管鑰匙之類的事也親自囑辦，還專門寫了《焦山書藏記》，制訂了《焦山書藏條例》。他還從自己在揚州的私人藏書樓中選出圖書206種，1 400余冊率先捐給焦山書藏。在阮元的影響下，各方名賢紛紛捐贈，如杭州著名藏書家丁丙、慈溪馮祖憲、黟縣李宗湄、巴陵方功惠、六合徐孫麟、獨山莫繩孫、汪喜孫、王豫、借庵、吳大澂、梁鼎芬、陳慶年、繆潛持、張東山等，其中，丁丙捐書數(shù)量較多，僅次于阮元。在眾人的扶持下，焦山書藏發(fā)展很快，琳瑯萬軸，善本尤多，藏書最多時達3 570種，4 002部，59 747卷，21 470冊［2］。

焦山書藏創(chuàng)立后，阮元曾經指示海西庵僧人編成《焦山書藏書目》12卷，按照入藏書的先后順序，著錄古籍1 400余種，25 000多卷，10 000余冊，使焦山書藏藏書井然有序，為天下學者使用提供方便。廣東著名學者梁鼎芬曾經在焦山書藏研讀多日，對那里的讀書環(huán)境和藏書狀況印象深刻，他不僅帶頭捐贈圖書，還勸說其他藏書家積極捐贈圖書?？涤袨樵阪?zhèn)江焦山期間，也是書藏的常客，在這里看了不少書籍。人稱“江蘇學者”的陳慶年在焦山書藏發(fā)現(xiàn)了阮元捐贈的宋《嘉定鎮(zhèn)江志》和元《至順鎮(zhèn)江志》手抄本后，異常興奮，他居焦山書藏多日，認真?？绷硕?，又親自謄錄清稿，將之發(fā)往金陵付印問世，為后人保存下兩部珍貴的地方文獻［3］。

1929年，陳去病、柳詒徵、莊蘊寬等學者在焦山書藏建立了“焦山書藏委員會”，對藏書重新進行編目，按經、史、子、集、志、叢六部列類，編成了新的《焦山書藏書目》，為編輯《江蘇通志稿》和廣大讀者查閱、研讀文獻資料提供方便?？上В斀股綍貙⒂懈笞鳛闀r，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日軍1937年占領焦山后，將焦山書藏焚燒一空。

2 文宗閣

文宗閣位于鎮(zhèn)江金山寺，建于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為收藏《四庫全書》的“南三閣”之一。據(jù)乾隆皇帝的說法，修建“南三閣”，賜贈《四庫全書》是為了“嘉惠藝林，啟牖后學”［4］?！端膸烊珪肥俏覈鴼v史上卷帙最大的一部叢書，達10 000多種，180 000多卷，匯集了清代乾隆以前的眾多古籍資料。該著作問世后，乾隆皇帝非常重視，傳旨分抄七部，先后藏于北京故宮的文淵閣，圓明園的文源閣、承德避暑山莊的文津閣、沈陽故宮的文溯閣等“北四閣”；鎮(zhèn)江金山寺的文宗閣、揚州大觀堂的文匯閣、杭州圣因寺的文瀾閣等“南三閣”。

在當時，建“南三閣”是轟動江南學界的一件大事，各方都非常重視，都在積極參與。所以建起龐大的文宗閣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而且其中諸多工料都是當?shù)厝司璜I的，鎮(zhèn)江人對于文化的熱心和支持程度從此可見一斑。

文宗閣坐北朝南，庭院有門樓三間與閣相對，兩側有廊樓相連接，將閣聯(lián)成四合院的形式。閣前長江，浩浩蕩蕩，氣勢不凡。閣后山崖陡峭，峰巒蒼翠。閣中書香四溢，是讀書賞景的絕佳處。

《四庫全書》抄本未完成前，乾隆皇帝于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御賜一部銅活字本《古今圖書集成》于金山行宮?！端膸烊珪烦緩那∥迨辏ü?787年）開始分批頒發(fā)，直到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方頒發(fā)完畢。閣中的一切事務均由兩淮鹽運使選派的典書官經管，并且允許當?shù)貙W子閱覽、借抄，一時間江南學人以能得“讀中秘書”為快事。但這種盛況沒有維持多久，咸豐三年（公元1853年），太平軍攻入鎮(zhèn)江，將文宗閣及其所藏的《四庫全書》一同焚毀。

文宗閣及其藏書被毀后，鎮(zhèn)江的文人一直有重建之愿。如清代侍郎溥玉岑謀而未果。光緒十二年（公元1886年），長沙王先謙視學江蘇，出題考諸生，題目就是“擬修復鎮(zhèn)江文宗閣鈔藏”。光緒十七年（公元1891年），王仁堪任鎮(zhèn)江知府時，制定了修復文宗閣的計劃，后因調任蘇州知府，未能實現(xiàn)。沈恩孚曾撰“擬復鎮(zhèn)江文宗閣鈔藏”，表達過修復文宗閣的愿望。

3 紹宗國學藏書樓

20世紀30年代初，鎮(zhèn)江人吳寄塵先生慨然以恢復文宗閣為己任，在伯先公園云臺山上創(chuàng)建了藏書樓。題名“紹宗國學藏書樓”，以示有志繼承和恢復文宗閣之意。吳寄塵曾在南通大實業(yè)家張謇手下任職，擔任南通大生紗廠經理，頗有經濟實力。他非常喜歡收藏圖書，號自己的書齋曰“味秋軒”，齋中收藏圖書約20 000余冊。

紹宗國學藏書樓在籌建過程中得到了冷御秋、丁傳科、趙蜀琴等人的鼎力支持。經過專家的多方考察和論證，藏書樓主樓址選定在伯先公園云臺山上。藏書樓主樓分二層，為西歐式的建筑風格，由上海揚子建筑公司承建，1933年完工。主樓的建筑經費由吳寄塵承擔大半，余數(shù)由冷御秋、丁傳科、趙蜀琴分擔。丁傳科還捐款14 000元，另贈大豐墾田2 000畝，以其年息作為藏書樓的常年經費［5］。

紹宗國學藏書樓落成后，吳寄塵首先將自己的藏書全部捐出，同時發(fā)起成立紹宗國學藏書樓籌備委員會?；I備委員會成員有吳寄塵、冷御秋、丁傳科、柳詒徵、尹石公、陸小波、嚴惠宇等。紹宗國學藏書樓對外開放后，由于吳寄塵突然病故，遂由冷御秋、柳詒徵、尹石公共同負責藏書樓事務，出任藏書樓管理委員會的常務委員。委員則由胡筆江、唐壽民、陳光甫、吳蘊齋、吳言欽、嚴惠宇、包允恭等社會名流擔任，共同管理藏書樓日常的經費開支。

紹宗國學藏書樓內設有專職圖書管理人員，負責藏書的管理和分類編目。吳士湛、王旋伯、殷吉符、李竹虛、趙乃隆、江世榮、江萬里、曹沛然、王云軒、楊玉書、吳仲升、喬風德諸先生先后在藏書樓供過職。新中國成立后，藏書樓先后劃歸鎮(zhèn)江市文管會和鎮(zhèn)江市博物館管理，又先后聘請過鮑鼎、丁志安、沈芷痕等博學之士擔任管理員。其中鮑鼎對藏書樓的貢獻最大，他曾將藏書樓的全部藏書編成完整的古籍書目，著錄古籍藏書3 700多種，70 000余冊。

紹宗國學藏書樓所收藏的圖書主要來自于捐贈，聚書的過程非常艱辛。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日軍占領鎮(zhèn)江，致使紹宗國學藏書樓辛辛苦苦聚起來的20 000余冊古籍全部散失?？谷諔?zhàn)爭勝利后，在圖書館學家柳詒徵的倡導下，經多方捐贈和籌集，才使紹宗國學藏書樓元氣得以恢復，藏書數(shù)量較多時達9萬冊。其中捐書數(shù)量較多的有唐壽民、嚴惠宇、柳詒徵、丁蘧卿等，均逾千冊以上。

紹宗國學藏書樓中的善本不少。比較典型的有元刻本5部、明刻本196部，5 000余冊。這些刻本均出自著名的官方刻書機構和私人刻書家之手，反映了當時的刻書風格，多屬刻書中的精品。樓中的清刻本中也不乏精品，如著名書法家林佶手書版的《漁洋菁華錄》等，質量上乘。今仍有100多種，4 000余冊列入國家善本書目。

紹宗國學藏書樓中還有一些手抄本也彌足珍貴。如敦煌石室中收藏的唐人手寫經書一卷，只是不知何人捐藏。此經卷雖內容不全，仍保持著唐代的風貌，為世罕見。紹宗國學藏書樓中的叢書也有可觀者，如《四部叢刊》、《四庫全書珍本》、《萬有文庫》等。當然，在紹宗國學藏書樓中最值得一說的是：近代政治家、藏書家康有為的“萬木草堂”藏書，在被清政府查抄而大量流失后，這里還藏有35種，這在國內諸藏書樓中十分罕見。

紹宗國學藏書樓是民國時期江南建立的一個著名的、具有公益性質的藏書樓，有著豐富的藏書，在歷史上曾發(fā)揮過積極的作用。2000年，為了加強紹宗國學藏書樓藏書的保護和利用，所存有的86 000余冊古籍遷至鎮(zhèn)江市圖書館古籍部保管。

4 民國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

1929年，江蘇省省會由南京遷至鎮(zhèn)江。1931年秋，省政府議決同意教育廳計劃，籌備建設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并撥出開辦專項經費。1932年5月，江蘇省教育廳聘請俞慶棠、王云五、柳詒徵、陳定祥、何鴻鑒、童致旋等人成立了籌備委員會［6］，童致旋為籌備會主任，并租賃太平橋東道署街2號5幢辦公，暫分總務、采訪、編目、保管四部。1933年3月5日，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試開放，為市民提供閱覽服務，每日開放時間長達12h，節(jié)假日不休息。1933年7月1日，“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成立，童致旋任館長，下設總務、征存、編纂、閱覽、推廣五部。

既為江蘇省立圖書館，其藏書自然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據(jù)資料記載，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從開館到1934年底，藏書已達98 796冊，大部叢書有《古今圖書集成》、《四部叢刊》、《四部備要》、《四庫珍本》、《叢書集成》、《萬有文庫》、《磧砂藏經》等，各省、府、縣等方志基本齊全。報紙有省會（鎮(zhèn)江）及京（南京）、滬等地的漢、英、日文版等數(shù)十種，雜志有中外各類期刊近500種，均陳列架上供人取閱。

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開放一周年，閱覽者達49 318人，并出版了《圖書分類細目》、《江蘇方志目錄》、《中日問題參考書提要及論文索引》等多本專著，成果豐碩［6］。

1935年1月，又在中正路南首（即今解放路17號）興建新的館舍，占地約14畝，書庫3層，閱覽及辦公用房2層，全部由鋼筋水泥、耐火磚構成，能防火、防潮、防震。1935年9月完工，10月遷入，1936年1月1日起全年開放，節(jié)假日不休息。

條件改善后，讀者激增，每月接待讀者約6 000人次?；顒右哺迂S富多彩，主辦過省會書畫展覽會，陳列鎮(zhèn)江各時代書畫作品、省會人士庋藏作品及西洋畫等，并有四川省教育參觀團、揚州教育參觀團及本埠學生團體等集體前來參觀，名作送陳列者絡繹不絕［6］。

當時，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保持著開門辦館的風格，尊重私人意愿，不但接受捐贈圖書，而且接受寄存圖書，變私藏為公藏，給市民提供閱讀便利。江蘇省通志編纂委員會收集有大量的地方志，1933年2月，省政府委員會通過決議，批準將各縣志2 470冊寄存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圖書館為這批書編目后即對市民和研究者開放［6］。這些舉措讓眾多珍貴的藏品得以更妥善的保管和利用，也讓我們今天還能領略其神采和風韻。

當時在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寄存圖書數(shù)量最多的是藏書家丁傳靖。他去世后，居處——天津的藏書，裝了40余箱，由他的3個兒子分批運回鎮(zhèn)江，同其在鎮(zhèn)江的藏書一起合計975種，4 472冊，于1933年3月寄存江蘇省鎮(zhèn)江圖書館保存、編目，并對社會開放。為了繼承先世的藏書遺志，他的三兒子丁蓮峰先生還撰寫了《京口丁氏寄存先世藏書記》，重申了“即公于眾，決不欲復返于私”的決心，表示“天津存書及吾弟續(xù)有所置，均將繼此而來”，并說明是寄存而不是捐贈的原因：一是希望先世的藏書能永久性單獨保管；二是在館藏之書若移至外地時，其祖上的圖書能保留在鎮(zhèn)江不動。丁蓮峰先生的遠見使鎮(zhèn)江人今天仍可以觀賞到這位藏書家的當年舊物［6］。

抗日戰(zhàn)爭期間，館務停頓。除將部分圖書約14 000冊運寄湖南所里外，其余100 000余冊全部散失。館舍被日軍占用，內部裝修亦多損毀?？谷諔?zhàn)爭勝利后，復館，先運回存湘圖書，又四處征集，館藏逐漸增加至47 000余冊，其中線裝書30 000冊，縣志及各省通志則僅存296部。

1949年4月，鎮(zhèn)江解放后由蘇南行署接管，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改名為蘇南圖書館，1952年10月，改名江蘇省鎮(zhèn)江圖書館，1957年6月更名為鎮(zhèn)江市圖書館。解放初期，館址、館舍均是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原址，1952年底省軍區(qū)借用，1986年鎮(zhèn)江市圖書館搬回原址。

5 結語

縱觀鎮(zhèn)江藏書事業(yè)的發(fā)展，我們看到這樣一個事實：社會安定，經濟發(fā)展，藏書事業(yè)和藏書樓就發(fā)展、繁盛；反之，社會動亂，民不聊生，經濟、文化遭受嚴重破壞，藏書事業(yè)和藏書樓就走向衰敗乃至毀滅?；厥淄?，焦山書藏、文宗閣全毀，紹宗國學藏書樓、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藏書幾乎散失殆盡，令人痛心扼腕?，F(xiàn)在，藏書樓的地位和作用已經被公共圖書館代替，個別保存至今的藏書樓也不再具有過去的功能，只是作為某些典籍的保藏地和一種文化的象征。但是，藏書樓作為中華民族古代文明的載體——圖書文獻典籍的保藏地，在傳承優(yōu)秀歷史文化方面功不可沒，惠及后人。

［1］徐蘇.鎮(zhèn)江焦山書藏述要［J］.中國典籍與文化，1994（4）：94-96.

［2］諸葛計.阮元與焦山書藏［J］.江蘇地方志，2009（4）：59.

［3］《焦山志》編纂委員會.焦山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53.

［4］郭伯恭.四庫全書纂修考［M］.上海：上海書店，1992：134-140，186-191.

［5］肖平珍.柳詒徵先生與鎮(zhèn)江紹宗藏書樓［J］.圖書館雜志，1994（3）：56-57.

［6］徐蘇.民國江蘇省立鎮(zhèn)江圖書館［J］.鐘山風雨，2010（4）：58-60.